平陽公主財力之雄厚, 毋庸置疑。劉徹的上面足有三個同胞姐姐,唯獨她的名號在史書上留下姓名,足征她和劉徹的關係甚是親密, 得到的好處也不會少。
自江陵月穿來之後,又送給她牙具這麼一個下蛋的金母雞。
如果平陽公主願意承接下軍糧的生意,雖然有一定虧損的風險, 但不至於傷筋動骨。
但問題是……
江陵月直覺,以衛青的性格, 他是絕不會同意的。他不是會讓在乎之人因為自己而吃虧的人。
果然。
衛青雖然當著江陵月的面沒怎麼反駁平陽, 卻在第二天就上了一道折子, 望陛下以國家的名義建一座軍糧廠。劉徹不知道內情, 自然喜滋滋地同意了,又賞了發明者江陵月一筆不菲的銀錢。
當江陵月接到黃門帶來的賞賜聖旨,表情很是複雜。
此時正逢醫校收假,江陵月按照自己以前上學的慣例, 也把學生們召集在一起來了一次“收心”講話。好幾十個學生都目睹了她奇異的面色,自然會有人好奇問原因。
“也沒什麼。”江陵月搖了搖頭:“就是覺得這事,應該不會那麼簡單結束。”
她的預感又一次應驗了。
平陽長公主不知從哪聽說了衛青上書的消息, 氣衝衝地進宮了一趟。也不知道她和劉徹說了什麼,出宮後她就清點了公主府上的奴仆, 圈下一塊空地, 浩浩蕩蕩建起了軍糧廠。
為了這件事, 她還特地見了江陵月一次:“陵月啊, 我這邊呢, 還要勞煩你有空多看顧。”
隻因軍糧廠和之前的豆油、肥皂等一乾廠房很是靠近。正是為了借助這邊比較完善的基礎設施。
江陵月想了想,點頭同意了。
“就是大將軍那邊……”
“仲卿啊,他肯定沒辦法的。”平陽公主似是看出來她想問什麼, 大大方方說道:“國庫的錢下來得沒那麼快。他想再建一個軍糧廠也不成。難道要去陛下面前告狀本公主抗旨不遵?”
江陵月:“……”
她小聲嘟囔了一句:真好。
孰料平陽公主耳清目明,竟然聽見了這話,朗聲大笑道:“我就是花了幾個錢而已,哪裡比得上陵月你啊,憂心去病打仗時吃不飽,還特特為他發明了新東西呢?”
江陵月面色一瞬間爆紅:“我沒有!”
她就是參考了後世的軍用物資,又因為沒有考慮到漢朝平均生活水平,才把壓縮餅乾搞成了霍去病所率前鋒才吃得起的奢侈品。
結果搞得好像她特意為了霍去病做的似的!
平陽公主極少見江陵月吃癟,登時笑得花枝亂顫、毫無形象可言。待她笑夠了,又低聲說道:“陵月,你就該說你是為了去病特意做的!”
“……啊?”
見江陵月滿臉愕然,平陽頓時恨鐵不成鋼:“男人都是這樣,你要對他付出,他才會把你放在心上的。”
她先前嫁給過一任丈夫,又和衛青的關係不淺,對待男女□□上頗有一套心得。一看江陵月這懵懵懂懂的模樣,就知道她在感情上是一片空白。
平陽公主不由生出一股責任心來。她把江陵月拉到一處僻靜的角落,低聲道:“你和去病好上多久了?”
“快一旬了。”
江陵月說完後就是一陣恍惚——距離霍去病朔旦前夜同她告白,居然已經過去了整整八天。
但這八天過得,和從前竟然沒什麼分彆。
她依舊留在醫校忙著自己的事。義診、科普、又發明了一個壓縮餅乾。這也導致她和霍去病見面的次數,甚至還比不上霍光。
先前還不覺得,這麼一想,是有點不對勁哈。
“是不對勁得很!”
平陽公主輕聲道:“我剛當上新娘子那會兒呢,和我那夫君是恨不得天天見的。他白日去上朝一會兒,我留在府裡面,心裡都覺得空蕩、沒意思。”
“啊……那我還好。”
“那說明心裡空蕩的人不是你,是去病!”平陽公主點了點江陵月的眉心,歎息不止。
她之前就隱隱約約有所察覺了。這兩個人裡面,更上心的那個約莫是霍去病。隻不過不太敢相信。
畢竟麼,霍去病看上去是個不動如山的性子,年紀輕輕就封邑萬戶,實在不像為情所困的人。
現在和江陵月這麼一聊,平陽公主這才能肯定。
尤其是她聽說江陵月這幾日竟沒主動找過霍去病,甚至沒覺得不適應的時候,更是嚇了一大跳。
這,實在不像情竇初開的年輕人呐。
江陵月紅著臉辯解道:“陛下說明年要和匈奴在漠北決戰,我和軍侯都有公事要操心,就……一時之間忙忘了。”
但她也心知肚明,這話裡一半是實情,一半是借口。
其實,是她不知道要做什麼,該怎麼才算是談戀愛。要肢體觸碰麼?要拉手接吻,還是要……住在一起?
更不敢拿這些去問霍去病。
乾脆鴕鳥心態,沉迷工作算了。
平陽公主道:“你們這樣下去,可不行啊。”再深厚的感情也經不起時間的消磨,磨著磨著就淡了。
尤其是情竇初開時最為濃情蜜意,這可是培養感情的絕好時機。怎麼能生生地錯過去呢?
霍去病和江陵月都是她極為喜愛的後輩,她自然樂見這兩小口在一起過日子。這下聽出了他倆戀愛中的危機,可比當事人還要著急,來回踱步地想著辦法。
半晌,她問道:“你主動去找過去病麼?”
江陵月:“……沒有。”
說完,她都覺得自己是個十足的渣女。這些日子,都是霍去病回長安時來醫校主動見她和霍光的。
不過,他也隻能見一會兒,就要去未央宮面聖。
劉徹給霍去病在甘泉宮、上林苑派了彆的任務,據說也是為了明年的北征做準備。不過具體什麼任務,江陵月沒主動問。
萬一是機密任務,她問了反而不美。
平陽公主捂著臉歎氣:“機密?陵月呀,這大漢還有什麼機密是你聽不得的呢。”
她堂堂長公主,優先級還未必比江陵月高。
她那皇帝弟弟,恨不得把大漢的所有家底都透給江陵月瞧一瞧,再用她腦子裡的奇思妙想改造一番。
“這樣吧,我去問問仲卿去病最近在忙什麼。待打聽出來了,你就去上林苑走一趟,主動去見見他,也慰問他一下。”
江陵月忙不迭地點頭。
經平陽公主一提點,她也覺得自己有點不上心,不夠主動了。大約是先前的心態還沒完全轉換過來。
她和霍去病,明明已經在一起了呀。
不能總是等著他主動,待他最先跨出一步後,她再慢吞吞地做出反應。這對霍去病不公平。
平陽公主的行動力極強。
不過一天,她就派人傳來消息:“去病他最近在上林苑和甘泉宮逡巡,是為了養馬的事情。”
養馬?
是為了騎兵嗎?
江陵月沒有多想,便按照平陽公主的囑咐,備了一些吃食準備去看霍去病。其中有不少吃食,譬如肉鬆小貝之類的點心,還是她親手做的。
醫校已經步入了正軌,她幾天不出現也沒問題。工廠有桑弘羊管著,軍糧廠的廠房又有平陽公主的人監督,將作大匠一點不敢馬虎。
確認完這些,她便派人驅車前往上林苑。
其實,以江陵月的身份,是養得起自己的車馬的。但她平時不甚在意排場,甚至連府邸都沒有。這馬車還是阿瑤求助了驃騎將軍府的人,後者也很好說話,爽快地同意了。
路上,江陵月還在琢磨著這事。
她是不是該自己備下馬匹和車夫了?老借用霍去病府上的,總不是個事。不過轉念一想,依照平陽公主所說,也許她多借用霍去病的,後者反而更開心也說不定。
上林苑很快就到了。
此地占地廣闊,是劉徹每年春獵的必經之地,算作半個行宮。圈下的林中又有許多野生飛禽猛獸。
江陵月還以為,上林苑地廣人稀,她要好一會兒才能見得到人,再同他們打聽霍去病的去向。
沒想到,馬車甫一駛入大門,她就見到幾個人嘰嘰喳喳著,正在討論著什麼。他們聲音不小,內容也被江陵月聽個正著——
“傷了?這不就要沒命了。”
“唉,可惜可惜……”
“明年要打仗了,這下可怎麼辦喲?”
江陵月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她連忙命車夫勒馬,自己跳下了車去,走到那幾個人的身邊:“冒昧可以問一下麼,你們方才在討論什麼?是誰要沒命了?”
“哎喲!”
那幾個人被背後出現的女子齊齊嚇了一跳。但有人在看清江陵月的容貌之後,驚喜地叫出聲:“江女醫!是你!”
“……你好?”
江陵月一頭霧水地同這人打了招呼。她有點想不起來,她什麼時候和這個人見過了。
這人也完全沒有解釋的意思,而是回答了江陵月剛才的問題:“我們說的是軍侯……養的馬。”
突如其來的大喘氣,江陵月嚇得心臟都要跳出來。
不過,幸好是馬,不是霍去病本人。
她深深鬆了口氣。
那人繼續道:“上林苑最近有一批馬被半夜來的野狼給傷到了,有的馬傷到了馬蹄,有的腿上多了一道口子。女醫,聽軍侯說您醫術高明,能不能出手救救這些馬?不然它們都要死了!”
熱水、銀針、桑麻線。
剪刀、麻醉、雙氧水。
直到江陵月上手給被麻醉的馬清完創、縫完針之後,她才恍然回過神來——等等,她不是給霍去病送溫暖順便聯絡感情的麼?
怎麼莫名客串了一把獸醫?
便在此刻,有人在馬廄外遙遙叫道:“啊!軍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