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 第 88 章 “我看你的眼睛才是魚目……(1 / 1)

江陵月定定地審視著手中的東西。

確認了三遍, 是煤。

不會有錯。

她闔起掌心,感受著小塊煤粒劃擦的粗糲觸感:“拳兒,可以告訴我麼?這東西是你從哪裡找到的呢?”

拳兒眨了下烏瑩瑩的眼, 不安地望向趙兒。

趙兒似乎誤會了什麼,面上溢滿倉皇之色, 還要強撐上一副笑臉:“貴人,拳兒她不是有意的, 這些醃臢東西不該汙了貴人的眼。不過念在她年齡還小, 您就、就饒過她一次吧?”

李殳玉聽了也幫腔道:“是啊, 祭酒,你看拳兒她還這麼小,又長得這麼可愛呢。”

江陵月哂然不已。

她看起來像是連小女孩都不放過的惡霸麼?

倒是霍去病明顯看出了什麼, 同她一起蹲下, 目光掃過手中的黑塊, 若有所思:“是煤?”

“嗯呐。”

“竟沒想到,它長成這樣。”霍去病道:“若我途徑野外,想來定然不會留心。”

提起這個,江陵月就沒那麼鬱悶了,抿唇笑道:“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還以為要找上好一段時間門呢, 沒想到這裡有現成的, 陛下那兒也可以交差了。”

陛下?交差?

趙兒和李殳玉面面相覷——好像,事實不是她們想的那樣?

江陵月卻沒留意她倆,複又對小姑娘輕聲問道:“拳兒,你阿母說, 這是你從賣柴人的人那裡得到的。是這樣的麼?”

拳兒這次卻沒看趙兒,點了下頭。

“太好了!”江陵月站起身來,雙手輕快地一拍:“趙嬸子, 如果下次那個賣柴人再來的話,千萬麻煩你把他留下,可以麼?”

趙兒點點頭,又問:“是有什麼……”

“沒有沒有,是大好事。”

江陵月心情大好,也不吝於給人講解:“賣柴人賣給你的這個是一種燃料,比秸稈和木柴都要好用。”

“啊?真的?”趙兒半信半疑,盯著她手心不住地看——這黑黢黢的一捧土渣渣,真的能燒出火來?

江陵月笑笑,沒再解釋。

事實上,在座的所有人裡除了她,沒人知道手心的一捧原煤渣,到底能迸發出多大的能量。

作為一種21世紀仍大範圍使用的能源,更是誕生了“煤老板”的圈層。煤在現代工業中的地位,不需要多加解釋。

取暖隻是最基礎的。

冶鐵、煉焦、發電、煉材……

江陵月深吸一口氣,壓下了澎湃的心緒。想了想,又從懷中摸出一顆指甲大小的金豆子:“拳兒,來,這個給你。”

拳兒愣愣地接了下來。

趙兒倒吸一口涼氣:“貴人,這哪裡使得!”

但她口上雖這麼說,手也抬了抬,到底沒做出實質性的交還動作。對拮據的家庭來說,這並不是一筆可以輕言拒絕的財富。

“沒什麼使不得,拳兒她幫了我一個大忙,這是我給她的報酬。過幾天找到那個賣柴人,趙嬸你也有報酬的。”

“這怎麼使得呢……”

說著同樣的話,趙兒的聲音卻低了下來。

江陵月沒在意,衝著玉雪可愛的小姑娘莞爾一笑:“拳兒,姐姐給你的,可要好好收下來哦。”

拳兒重重點頭,發髻一晃晃的:“嗯!”

到目前為止,江陵月仍然不能確定,這個小姑娘到底是不是未來的昭帝生母、鉤弋夫人。但無論拳兒是不是,她都不希望她走上曆史既定的那一條路。

不說她疑似被劉徹殺死的結局了,單說劉徹現在快四十了,但是拳兒滿打滿算才歲……

還是算了吧。

曆史上的鉤弋夫人,家世不詳,隻知道父親是早死的宦官。如果拳兒就是她的話,未來肯定又要經曆一番風雨。隻願這顆金豆子,能幫她們擺脫既定的命運吧。

說不定未來她不一定叫鉤弋夫人,而是叫獻煤君了呢?

江陵月被自己的聯想弄得“撲哧”笑出聲。

李殳玉一直在局外,隻迷迷糊糊地聽懂了一點,但江陵月沒有主動說的意思,她也不再往深了問:“祭酒,我們還測煤、不是,測那個木柴的數量嗎?”

江陵月點頭:“走吧。”

但她心知肚明的是,這個數量即使統計出來,在煤出現的消息之下,也變得不那麼重要了。

風起於青萍之末。

她冥冥之中有一種預感,煤的出現一定會給大漢帶來變化。而且是比之前所有的發明都要大的變化。

……會是什麼呢?

-

七日後,醫校。

基礎的理論知識已經告一段落,江陵月斟酌再,最終做出了一個決定。

暫時不教授細胞生物學,而是把醫校下一階段的教學重點放在臨床實踐課上。

一來,關於細胞的種種概念,幾位先生們也直呼陌生,隻有江陵月一人學得精深。而實驗室中的高倍顯微鏡一台,設備肯定是不夠用的。二來,先生們多是積年軍醫出身,經驗豐富。從臨床交起,也算發揮特長了。

又和先生們開了小會,得到一致的認同。

可問題又來了……

臨床實踐的案例,要去哪裡找呢?

先生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統統都說道:“祭酒,咱們既然是歸大將軍管的,要不您去問問大將軍,還有沒有傷員?”

江陵月托著下巴:這倒是個不錯的主意。

就是有一個缺點,樣本不夠普遍。

“這個問題到時候再說吧,這幾天就最後給他們複習一遍,鞏固鞏固理論知識。”

江陵月就是在鞏固理論知識的課後,被黃門帶上馬車的。作為未央宮的常客,她對此早就司空見慣。

“又出什麼事了麼?”

“陛下有口諭,說什麼……煤礦的具體位置找到了,還帶來了實地的煤,請女醫您前去參詳一番。”

江陵月訝然不已:“怎麼這麼快!”

轉念一想,倒也不奇怪。

雖然讓趙嬸兒截下賣柴人的主意是她出的,但是具體的執行卻交給了霍去病,由他派了人在趙嬸家附近蹲守。

以霍去病行事的利落,一周時間門找到一點兒也不奇怪。

江陵月又問:“那煤礦在哪兒呢?”

黃門歉意地笑了笑:“這個,奴也記不清……”

“好吧,我等會兒問陛下。”

江陵月再度發揮了自己管挖不管埋的傳統。明明最先提出找煤礦的人是她,但是找到煤礦後的處理又扔給了霍去病他們。她自己則當了甩手掌櫃。

思及於此,江陵月陡然生出點愧疚來。

“煤沒出什麼問題吧?陛下召見我是為了什麼?”

黃門擦了擦腦門的汗:“您進宮了就知道了。”他就是區區一傳話的黃門,哪裡知道這些?

“不好意思,是我問題太多了。”江陵月適時住口。

但她也十分好奇,霍去病既然找到了煤礦,到底是哪一步出了問題,要請她進宮去瞧瞧。

開采?加工?

進宮後卻發現,事情好像沒那麼簡單。

劉徹召見的,遠不止她一人。

劉徹、衛霍舅甥這熟悉的人組自不必提。除此之外,還有不少奇裝異服的陌生面孔……不對。

江陵月細細地看去,才發現這些人和她有過一面之緣,正是劉徹在宮中蓄養的方士們。

她眉間門顯出點疑竇來:劉徹叫這些人來乾嘛?

他們和煤有什麼關係?

正尋思著,劉徹就主動為她解惑了:“江女醫,朕聽手下有人說啊,是你盜取了他們的想法,意欲把煤據為己有?”

江陵月滿臉愕然:“什麼?”

占煤礦?

這她可沒做吧?

“正是如此。”其中一個奇裝異服人站出來拱手道:“在下嚴吾,先見過江女醫。”

江陵月不解其意,意思意思和他見了禮。

嚴吾翻著眼睛,故作淡然道:“這石涅正是區區在鄉間門所尋到的。區區原以為此物不過尋常,沒想到,江女醫卻將之視作異寶,試圖獻媚於陛下。”

江陵月這下聽懂了。她指了指殿中一攤細碎的煤粉:“你的意思是說煤,也就是石涅是你第一個發現的?”

那方士梗著脖子,趾高氣昂道:“正是如此。”

江陵月毫不客氣頂了回去:“《山海經》中有雲:‘西南百裡,曰女床之山,其陽多赤銅,其陰多石涅。’你怎麼好意思說你第一個發現的?當彆人沒讀過書麼?”

嚴吾:“……”

江陵月又問道:“你既然發現了石涅,為什麼不獻給陛下?我獻上了卻來指責我?”

與此同時,她心裡其實有點疑惑。

照這樣看的話,西漢人民應該會利用煤啊。為什麼劉徹那麼陌生呢?她上次提的時候,他仿佛跟完全沒聽過一樣。

方士像是找到了:“嗬。因為江女醫你錯把魚目當珍珠,把這石涅當成了寶物,試圖蒙騙於陛下。”

江陵月心道:破案了。

難怪劉徹表現得從來沒聽過一樣。原來現在的人還沒開發出煤炭的用法,隻把它當作普通的燃燒取暖之物——看趙嬸的表現,甚至大部分人還沒聽說過它。

至於這方士嘛……

江陵月冷笑了一聲:“石涅到底是不是魚目我不知道,我看你的眼睛倒是和魚目差不多。”

嚴吾怒道:“你……”

江陵月自從穿過來,仿佛就籠罩上一層和神棍犯衝的debuff。不染她實在理解不了,為什麼一個兩個神棍都要看她不慣,主動找她的麻煩?

難道就因為之前匆匆一瞥?

江陵月摸了下自己的臉:她長了一張很拉仇恨的臉麼?

但現在,不是計較理由的時刻。

她之前沒有徹底趕走這幫人,是為了撫慰劉徹的心情——前提是這些方士們安安分分的不搞詐騙,也不惹到她頭上來。

既然惹了,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江陵月一字一頓道:“至於這石涅,也就是煤炭到底是不是魚目,我現在就證明給你看,你敢看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