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第 39 章 “這就是你的算盤嗎,翁……(1 / 1)

“江女醫,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宛若瞪眼看著江陵月,語氣頗為咄咄逼人。

江陵月垂著眼睛看她。

她神色恬淡,一雙秋水明眸卻亮堂得緊, 莫名予人一種壓迫感。隻有極少數人知道,江女醫被劉徹刁難的時候才會偶有失態的模樣。外人眼裡, 她素來都行事利落, 氣定神閒, 一副神醫□□。

今日一言不發地盯著人看, 氣勢上很是懾人。

宛若就被江陵月的眼神震了下。她下意識移開目光,片刻之後又驟然生出一股惱意, 腰也挺得更直了些:“你想查藥,是懷疑長信宮的醫官們意欲對太後不軌嗎?”

“那倒不是。”

江陵月地眨了下眼:“我隻是想看看這藥是什麼成分,以此來診斷太後是什麼病罷了。”

有那麼一瞬間, 她確實有過類似的想法。

但是, 不應該啊……

宛若是王太後最信任的“神君”,她在漢宮的地位高低,可以說全仰賴於太後一人。但凡她聰明一點兒,都不至於竭澤而漁,為了絆倒自己而賠進去最能給她榮寵的太後。

邏輯上,這說不通。

而況,宛若反駁她時的態度坦坦蕩蕩, 半點也沒有心虛的樣子。這就更不像了。

但有一個人在,這事兒就不一樣了。

江陵月掃過站在一旁一言不發的華服女子。雖然劉陵剛才一句話也沒說, 跟個木頭似的杵著。但是江陵月就是有一種直覺,她出現在這裡不是巧合。

太後的發病,和宛若的發難,總有一個跟她有關。

她回頭望向劉徹等人:“陛下也知道的, 長信宮的脈案並非出自我手。此刻如果想醫治太後,查看太後喝的什麼藥是最好的辦法。”

“陛下,你可千萬彆信她!就是她做的那個汙糟玩意兒,才讓太後一病不起的!”宛若忙道。

劉徹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他隻是望著太後仰躺著的床頭,面色沉凝,眉目間似醞釀著疾風驟雨:“醫官人呢?”

“臣在!”被宛若擠在一旁的醫官連忙上前。他之前是給義妁打下手的醫官,義妁離開漢宮之後就代替她的位置給太後問診。隻是太後極為信任宛若神君,不怎麼配合他,讓他的工作很難展開。

唯有江女醫被皇後舉薦來長信宮後,太後瞧著對宛若不那麼信任了,他的處境才更好了一些。

劉徹問道:“太後她昏迷了多久了?中途可有醒來過?”

隨著他低沉的問話,滿殿人的目光才放到了王太後的身上。她闔目躺在床頭,面色蒼白如紙,眉頭緊緊蹙著。任誰都能從她身上感受到生機的流逝。

不知是誰,發出了一聲輕歎。

她明明安靜地躺著,卻讓人感受不到存在感一般。眾人的目光全被上躥下跳的宛若吸引去了。

醫官說:“回陛下,太後娘娘她昏迷過去已有半日有餘了,至今不曾醒過來。”

衛子夫問道:“為什麼會昏迷不醒?”

醫官卡殼了一下:“這個……呃……恕微臣才疏學淺,實在無能為力探明原因。”

江陵月望著王太後的側臉,心頭微覺惻然。

曆史上王太後的卒年不詳,但肯定比現在要早。太後曾經在隻言片語中透露過,她的生死大劫是李少翁救下來的,代價是失去了自由行走的雙腿。

莫非天命果不可違,她比曆史上多活了幾年,到了現在,身體還是支撐不住了麼?

“……但江女醫的醫術比臣不知道高明了多少去。如果是她的話,說不定能洞悉太後究竟為什麼昏迷。”

哈?

江陵月兀地回了神,朝那醫官望了過去。卻見那醫官也朝她看來,一張苦瓜臉上寫滿了哀求。

拜托了啊,江女醫!

我還想活命呢,沒辦法啊,隻能禍水東引了。你醫術那麼高明,一定能看出太後她得了什麼病,對吧?

“……”抱歉,她還真沒這個把握。

她沒看現在的診療值具體有多少,但是肯定沒到十萬點。也就是說,她隻能從太後的症狀中判定她得的病症,再花費診療值讓係統查驗診斷是否正確。

“江女醫?”劉徹問。

江陵月並沒有多加推拒,即使沒有百分百的把握,但她作為醫者的責任感不容許她拒絕。

她的要求也很簡單,且始終如一:“我要驗藥。”

宛若氣得咬牙:“陛下,江陵月她妖言惑眾……”

然而殿中並沒有人搭理她。她也並沒有意識到自己這一套神神叨叨的理論和周遭的氣氛有多麼格格不入。

正在劉徹似有意動,要點頭答應江陵月的時候,一直沉默不語的劉陵突然出聲道:“熬一副藥很是需要時間,要是太後不能及時用藥、耽誤了她老人家的病情可就壞事了,江女醫一定擔待不起吧。”

江陵月皺眉:“那你想個辦法呢?”

劉陵竟然和煦地笑了笑,一派善解人意的模樣,好似江陵月全然冤枉了她的好心一般:“本翁主確實想了個辦法。不若這樣如何?讓下人去拿一副太後用過的藥渣給江女醫,待她查驗好其中的成分後,便讓太後立刻飲下現在這一碗藥,如此兩不耽誤,陛下覺得如何呢?”

聽起來,確實是個兩全其美的方案。

劉徹沒有拒絕的理由。

江陵月覷著劉徹的神色,他短暫的遲疑過後就當機立斷,召來婢女去取藥渣:“就按淮南王翁主說的辦。”

“敬諾。”

宛若奮力地撇著嘴,格外不服氣:“翁主,分明是你來探望太後時,發現了太後的昏厥,江陵月竟然還嗆了翁主你……江陵月,你在乾什麼!”

眾目睽睽之下,隻見江陵月從喂藥的婢女手中接過藥碗。似是被滾燙的碗沿燙到了,她的手微晃了一下。幾滴黑糊糊的湯藥從碗中迸濺到了她的手背上,燙出一片薄紅色。

“嘶……”

江陵月的眼淚差點出來了。原身大概沒受過什麼苦頭,細皮嫩肉的,被燙了一下竟然這麼敏感,實在讓她始料未及。

衛子夫輕蹙了眉頭:“江女醫,你這是……”

王夫人也不解地望著她。

她們倆跟隨劉徹而來,一直沒什麼機會插上話。但見到陛下不僅沒有不信任江女醫,還是由衷地鬆了口氣。誰知道在這個緊要的關頭,江陵月卻莫名做出了奇怪的舉動來。

難道她要把那碗湯藥徹底毀掉?不讓太後喝?

這不是自毀長城嗎?

正因為劉徹、衛子夫和王夫人都深知江陵月不是胡鬨的人,才對她突如其來的舉動不甚理解。劉徹沉鬱的目光掃過她的面龐,讓江陵月一瞬通體生涼。

顯然,這是問她要解釋了。

江陵月說:“回陛下,我是想看看這碗藥還熱不熱。如果按淮南王翁主所說的,這藥要在我驗完藥渣之後立刻給太後飲用,要是藥碗變涼了可怎麼辦?所以我就想試一試藥碗的溫度。沒想到這藥比我想得滾燙,我一時不察,竟然被失手燙了一下。”

劉徹似乎勉強接受了這個說法:“太後的藥渣還沒拿來麼?怎麼磨磨蹭蹭的,這麼慢呢?”

春陀擦著汗:“回陛下,快、快了……”

看得出來,他的心神全牽掛在王太後的身上。心情抑鬱的帝王也因此變得更不耐煩、陰晴不定。

倒是人群外圍的江充坐不住了。他個子高,站在人群裡鶴立雞群,能讓江陵月輕而易舉看到他的表情。隻見他滿臉的焦急,仿佛想撥開人群給妹妹擦手似的。

還是不要了吧。

江陵月下意識地把手往背後縮,不想讓。

這可是她冒著自己被燙傷的風險,搞到的藥汁啊。

【係統在嗎?兌換一次液體成分測定。測定的液體是我手背上的中藥藥汁。】

許久沒被宿主召喚,一見面就被當成工具統的係統先在江陵月的意識海裡滴了一聲,片刻後才響起標誌性的機械電子音。

【收到,扣除宿主200點診療值。】

江陵月頓時心下大定。

對於剛才的奇怪行為,大部分人都信了她的解釋。少部分人,譬如宛若和劉陵懷疑她彆有用心,但心裡也不甚在意,隻當看了個笑話。

——畢竟,那麼幾滴藥汁子能乾什麼呢?更何況分明是眾目睽睽之下,江陵月哪裡有查驗的餘地?總不能一碰到藥汁,就能搞明白其中是什麼成分吧。

江陵月:不好意思,我真的可以。

下一刻當她看到係統傳來的結果時,一瞬間瞳孔地震。

怎麼會這樣?

她飛快瞥向了宛若和劉陵一眼,嘴唇動了一下,正要說些什麼的時候,婢女風風火火地趕了進來。

“回陛下,藥渣到了!”

劉徹頓時站起身來:“江女醫,你要的藥渣來了,速來查驗一番。”

一句話就把江陵月堵了回去:“……是。”

她揣了滿肚子的心事,接過婢女帶來的藥碗,隻見碗底殘留著一層殘渣。令人作嘔的苦澀味道,險些要把她熏暈過去。

江陵月忍著不適,裝模作樣地伸出舌尖對著藥渣舔了下,實則再一次呼叫起了係統:【係統,再兌換一次液體成分測定。這一次測定的液體是碗裡的中藥藥汁。】

【收到,扣除宿主200點診療值。】

再一次看到結果的江陵月簡直一通百通。剛才所有的疑惑都被這個測定結果揭開了。她下意識抬頭望向宛若和劉陵,隻覺得背後正絲絲縷縷地冒著涼氣。分明是大熱的天,卻比吹了空調還要清涼。

如果是一個正常人,沒有像她一樣可以即時測定液體成分的金手指,碰到這樣的構陷,該如何自救逃生?

江陵月想了一會兒。

大概……是無解的吧。

眾人隻見江陵月兀地抬頭,滿臉恍然、若有所思。劉徹便站起身來問道:“江女醫,如何了?”

他的聲音緊緊凝成一線,生怕江陵月說出什麼不好的消息。即使理智知道長信宮的醫官斷無謀害太後的道理。但在母親的生死之前,九五之尊也不能全憑理性決議。

江陵月徐徐道:“這藥沒什麼問題,對太後身體應該也有些好處。就是讓她更加容易嗜睡而已。”

係統大概也知道她想測的是什麼,特意把幾種成分都標了出來。其中,分量最大的是讓人萌生困意的成分。

換句話說,這是一碗安眠藥。

宛若聽罷之後,頓時不客氣地“哈”了一聲:“女醫啊女醫,你查驗了這麼久,連個藥渣對症什麼藥都查不出來?這還怎麼給太後瞧病呢?就你這沽名釣譽的醫術,還好意思懷疑我對太後不軌?陛下,還請速速降罪,責罰於她!”

孰料,江陵月卻像看智障一樣看了她一眼:“誰告訴你,這碗藥沒問題等於另一碗沒問題的?”

真是的,被人當成木倉使了還不知道。

江陵月此話一出,宛若還沒反應過來,她身邊的劉陵就怫然變色。劉徹衛子夫等人也嗅出不尋常的味道。

“來人!派羽林軍將太後寢宮封鎖,即刻!”

劉徹大手一揮,春陀立刻前去傳旨。不多時,寢殿外遙遙傳來了刀劍鏗鳴之聲。

“女醫,你且繼續說。”劉徹的眉間印出一道深深的刻痕,昭彰著帝王此刻並不寧靜的心緒。

“這碗藥沒什麼問題,隻是為了讓太後昏迷而已。但即將給太後飲用的,還溫熱著的那一碗裡面卻有劇毒。”

“隻要我測過這一碗,另一碗就會立刻給太後服下。很快太後就會在昏迷中毒發身亡。然後呢,我就會被做實鎮魘太後的罪名,而陛下也會因為迷信方士、以至於錯殺親母,帝王威名大打折扣。”

“這就是你的算盤嗎,淮南王翁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