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第 35 章 他是李少翁師弟那我是誰……(1 / 1)

答案當然是來不及。

布丁的香氣從江陵月手中逸散而出, 奶味和糖分混合成一種更為純粹的芳醇氣息,挑動著所有人的味蕾和神經。

江陵月用的是最簡單的做法。

沒有加入花裡胡哨的配料,隻用牛奶、雞蛋和糖進行最簡單的烘焙。但正因為如此, 更加催發出布丁本身的甜蜜香氣, 令人食指大動。

一時之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江陵月的手上,就連一直在裝背景板的仆婢們,也偷偷地咽了兩口口水。

就在這樣的眾目睽睽之下,江陵月連假裝自己不存在都做不到。感受著眾人渴盼的目光, 想象著可能遭受的懲罰,她的身子一下繃緊了。

“什麼東西, 好香啊——”

發現疑似有好吃的, 最先坐不住的自然是兩個小孩。

其中劉閎率先快步奔向了江陵月。劉據的腳步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敗給了本能, 也認命地跑了上來。

“女醫,這就是你做的好吃的嗎?”

劉閎烏溜溜的眸子亮晶晶的,小心翼翼揭開了江陵月蓋在盛布丁小盅上的蓋子。

澄黃微焦的布丁表皮露了出來。分明是沒有見過的陌生物事,劉閎卻有一種直覺——吞下它的時候, 一定會很美味。

他小聲地“哇”了一下。

劉據湊上來的一瞬間,卻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那種神情和他尚且純稚的臉尤為不協調。

他飛快地掃了身後一眼,狀似隨意拿起了一枚盛布丁的小盅, 塞到了劉閎的手裡:“閎弟,我們來一起吃這個吧。”

劉閎愣了一下。

博士們明明教過啊, 不應該父皇下令之後, 他們才能動筷子嗎?太子哥哥為什麼突然不聽博士的話了呢?

然而他從劉據的表情,和江陵月僵硬的身軀裡飛快地領悟到了什麼,眨巴了一下眼睛:“好啊, 我和太子哥哥一起吃這個!”

江陵月:“……”

她望著眼前的兩個頭湊到一起的小豆丁,滿臉都寫著不可思議。

難道就這短短一眼的功夫,兩個身高沒到她腰的小孩就勘破了眼前的窘境,還想出了辦法幫她解了圍?

很多大人也沒這心眼兒吧!

比如……她。

突然覺得好羞愧怎麼辦?

江陵月一邊耳根子火燒火燎的,一邊勉力地維持著無事發生的表情,把盛著布丁的小盅分給了其餘的三個人。

其中,衛子夫和王夫人都笑著接了過去,假裝沒有看出發生了什麼。

到了劉徹這兒,卻並不見他出伸手來。

咯噔。

江陵月的心往下沉墜了一下。

果然,她顫顫巍巍地抬頭,就對上了九五之尊似笑非笑的目光。

“……”江陵月拿著布丁的手僵在了空中。

果然,千古一帝沒那麼好糊弄。她一開始的失態太過明顯,劉徹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注意到。再一掃那布丁的數量,就明白這四個小盅裡壓根沒有自己的份。

“女醫,這是怎麼回事,據兒和閎兒隻能分食一盅?”

他的質問雖然是打著兩個皇子的幌子,但彼此都心知肚明,他問的究竟是什麼。

其實,劉徹是有那麼一點不高興,但更多的卻是新奇。他生來伴隨著夢日入懷的讖言,七歲被立太子、十六歲登基。天下皆是他的子民,也把他視為君父擁護。

這種“居然有人沒把朕放在心上”的新奇感覺,劉徹一生中甚少體會到。

他靜靜地端詳著江陵月略顯慌張的側臉。

到底是什麼來頭的人,會不敬畏他、不在乎他,甚至於不把他放在眼裡呢?

劉徹的心中,有一個隱隱約約的答案。

這個答案關乎他畢生的追求和長生不老的秘密。它太過神秘而縹緲,以至於一向行事無所顧忌的帝王也不敢輕易宣之於口。

罷了。

劉徹忽然一笑:還是先靜觀其變為好。

江陵月卻並不知道,劉徹對她比她想得要寬容得多。她從被質問時就低下了頭,以至於錯過他若有所思的迷之微笑。

她隻知道,得罪了頂頭上司乃是大忌。

江陵月滑跪得很快:“回陛下,這些隻是第一批試驗品。膳房那邊很快會做一批新的過來的。”

言下之意,不是我沒準備你的。而是當時以為你不在這兒,所以準備給你的沒有送過來嘛。

她眨了眨眼:“我立刻讓膳房再送過來一些?”

劉徹大手一揮:“去。”

江陵月頓時心下大定。

雖然劉徹好說話的程度讓她吃驚,但此刻江陵月更加敬佩的卻是膳房的負責人。

那個人在她做出第一批布丁的時候,不僅沒有命手下人休息,反而讓他們再準備一批原材料。想來是那個時候就顧及到了劉徹。

都是混宮廷的,可薑還是老的辣啊。

劉徹的注意力終於舍得分給散發香甜氣息的小盅了:“不知女醫今日做了什麼新奇玩意兒?”

隨著這一聲,殿內的緊張氣息頓時一鬆。

江陵月的神色也好轉了不少。尤其是劉徹聞到她熟悉的東西,她回答起來也很有底氣:“回陛下,此物名為布丁。”

“布丁?”

王夫人手持小銀勺,很有些苦惱。她發現自己對對軟滑的固體物無從下手。

聽了這話之後她抬頭問道:“怎會叫這個名字?”

“是不是這樣!”

劉閎噔噔地跑到了阿母的面前。用勺子把一大塊布丁挖起,又任它肆意滑落下去。滑落的部分與底下的部分相撞,發出了些微的聲音。

“是不是因為和這個聲音很像,所以才取名叫布丁的?”

劉閎的眼睛亮亮的,閃爍著求知欲,撲閃撲閃地望向了江陵月:“女醫,是不是閎兒說的這樣?”

“嗯……”江陵月拚命忍住笑意。面對這一張純稚的笑臉,她再說不出什麼掃興的話。

她信誓旦旦道:“就是因為和這個聲音很像,所以才叫布丁的啊。齊王殿下真聰明,一下子就想到了這裡。”

至於英文中“pudding”的音譯,誰在乎?

“原來是這樣啊。”其餘人對這個解釋的接受度竟然也很高,各自點了點頭。

旋即,就在劉徹挖了一大口布丁送入嘴裡之後,剩下幾人也收到了開動的信號,紛紛有樣學樣。尤其是劉據劉閎兩個小的,早就饞這味道了,卻猶豫父皇和江女醫的交鋒被迫停下。

現在,他們終於能把香香甜甜的布丁吃到嘴裡啦。

“哎——等等!”

江陵月一瞬間大驚失色,趕在劉據和劉閎讓布丁入口攔了下來。兩個小孩不明就裡,紛紛停下了手,滿是不解地看向她。

劉據問:“女醫,還有什麼事嗎?”

“如果是小孩子的話,布丁不可以這樣吃哦。”她指了指劉閎勺子裡的一大塊布丁:“要小口小口嚼碎了吃,不然如果吃一大口噎到嗓子就壞事了。”

江陵月還記得,她小時候吃果凍和布丁之類的食物時,大人們總會三令五申,不讓她一口吞下去,說可能會噎死。

她當時不懂事,還以為是大人的恐嚇。結果在電視上的新聞裡真的看到了類似的新聞,給她嚇出了心理陰影。

自那以後她就牢牢記住,這次看到劉閎和劉據大口吃布丁,又把她的童年陰影給嚇出來了。

劉據和劉閎不約而同對視了一眼。

雖然江陵月沒說“壞事”具體指什麼,但他們都從她嚴肅的表情裡意識到那一定是極為可怕的事情。

他們乖乖點頭:“好的。”

然後依言從大塊的布丁下咬了一小口,細細咀嚼著香滑甜蜜味道,流露出了陶醉的神情。末了,他們還回味地咂了咂嘴,就像貓貓被撓了肚皮一樣可愛。

江陵月不由得多看了兩眼。要不是他倆的父母都在現場,她一定會忍不住下手撫摸的。

背後的婢女此時站出來表態:“女醫請放心,吾等一定會看好太子殿下和齊王殿下的。”

江陵月舒了口氣:“好。”

有婢女們盯著,即使崽崽麼偶爾疏忽了也不怕什麼。對了,她是不是也該把海姆立克急救法也教了?這樣萬一以後噎了嗓子,也能把異物吐出來?

江陵月剛要張口,劉徹這時候卻橫空拋來一個問題:“女醫,敢問這布丁是用什麼做的?”

她下意識回答道:“牛奶、雞蛋和砂糖……”

“什麼?”劉徹驚詫不已。

他又眯了眯眼,盯著小盅剩下的食物瞧了半晌。饒是見多識廣的帝王,此刻也匱乏了想象力。很難把這香甜軟滑的布丁和她說的那幾樣東西聯係在一起。

他看看布丁又看看江陵月:“……果然神奇。”

江陵月微妙地哽了一下。

好奇怪,她現在已經能聽懂劉徹的潛台詞,雖然她根本不想聽懂。劉徹肯定又聯想到什麼封建迷信上去了。

放過它吧,它隻是一個布丁啊!

趕在其他人說話之前,江陵月的語速飛快:“布丁的法子我已經交給膳房了。如果陛下喜歡這個味道,還想吃的話,可以隨時吩咐人去做。”

她又頓了頓:“不過……布丁裡的糖含量很高,吃多了對身體不,容易讓人發胖。還請節製著吃。”

“不過今天這個分量完全沒問題!”江陵月連忙補充。

無他,隻因為她看見當她說出“發胖”兩個字的時候,衛子夫和王夫人握著銀勺的手都往下放了放。

唔,話說回來,“節製”也是一個十分曖昧的形容詞,具體是什麼程度呢?

回頭翻翻係統給的營養學食譜好了。

牛奶布丁得到了五個人的一致好評,且紛紛表示下次還要吃。對於這個結果江陵月一點兒也不例外。高糖分帶給人腦衝擊性的愉悅感,遠非這時候的糕點可以比的。

“話說啊,陛下從萬靈明庭來我們這兒,不會就是因為女醫做的布丁吧?”王夫人打趣道。

劉徹對她的寵愛尚存,正因如此,她和劉徹說話能夠更加隨意一些,像今天這樣帶上點揶揄的意味也無妨。

“一半一半吧。”劉徹竟然爽快地承認了。

王夫人掩口驚訝道:“還真是……”

眾所周知,劉徹並非清心寡欲的清教徒,相反頗為熱衷美色和美色。然而比起他的另外兩個愛好,這兩個就會相形見絀——

尋仙神,和打匈奴。

劉徹接見的人裡大部分是方士。若說劉徹為了一口好吃的,放棄從那些方士手中探尋仙神,才真是咄咄怪事。

也無怪乎王夫人驚訝了。

然而,衛子夫卻不動聲色地瞥了江陵月一眼。作為劉徹十幾年的枕邊人,她顯然更能領會他的心思。

迄今為止,陛下見過的方士如過江之鯽,其中唯一能確定有仙緣的,也就一個李少翁了。

當然了,還有眼前這位江女醫。

雖然她從未承認。

他們的共同特點是,雖然總能拿出非人間之物,卻極力否認仙神的存在,也不願自己和“方士”之名扯上關係。

真正有本事的人,都在避諱仙神之說。

那甘泉宮那些極力宣稱自己見過仙人的方士呢?會不會……都是一些沽名釣譽之徒?

也難怪陛下的心思淡了不少。

但衛子夫卻把心思掩飾得很好。她面上八風不動,隻含笑問道:“陛下這回在萬靈明庭,可見到什麼有本事的人?”

“彆的都沒什麼好說的,隻有一個。”

吃完布丁之後,劉徹莫名有些困倦。他眯了眯眼,狀似漫不經心地說:“瞧著有幾分本事的,出身也很是不凡。”

實則用餘光一瞬不瞬瞧著江陵月。

江陵月呢。

她正盯著劉據和劉閎兩個人發呆,美其名曰對可愛的人類幼崽進行人間觀察活動。

“哦?”衛子夫一聽頓時來了興趣:“出身不凡?”什麼人能讓劉徹稱一句出身不凡?

劉徹說:“他名為欒大,不僅說自己曾經與仙人結緣,還自稱和李少翁師出同門,是他的師弟。這可不就是十分出身不凡麼?”

江陵月:?

她原本在暗搓搓地注視著兩個崽崽的友愛互動,卻被這句話突然奪走了注意力。

什麼鬼,李少翁的師弟?

他是李少翁師弟,那我是誰啊?

倏然間,四面八方的目光都彙集在她的身上,就連劉據和劉閎都看著她,滿臉愕然。

江陵月愣怔了下,才意識到她走神的時候一個激動,竟然把的心理活動脫口而出了。

“……”

糟糕!

她之前從沒承認和李少翁的關係,竟然在這裡掉馬!

而劉徹正以一種她看不懂的目光注視著她。

片刻後,他滿臉的興味盎然:“女醫的意思是,那欒大是假,你才是李少翁的師妹?”

“不若朕把他叫來這裡,你現場和他對峙一番,讓朕瞧瞧究竟誰的話真,誰的話假,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