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半大的少年就這樣面對面地坐在會客室裡, 誰也沒有率先開口，隻有他們手中捧著的熱茶還在嫋嫋地向上蒸騰著白煙。

有的人被那白煙模糊了視線，也有的人透過煙霧的繚繞, 看到了很久很久的以前。

終於, 還是五皇子打破了這片沉靜。

他不著痕跡地擦拭了下眼角, 再抬頭的時候，隻剩下了燦爛的微笑。

“我差點忘記了，今天你可不僅僅是為了聽故事才來的。”

“關於龍血的資料就被我放在隔壁, 我這就去把它取來。”

安格斯才說完，就已經起身朝著門外走去。

就在他走到一半的時候, 他的身後卻忽然響起了一道平靜的詢問聲——

“如果沒有昨天的事, 你最終會選擇邀請我來嗎？”

五皇子的腳步驟然停在了原地。

他金色的頭發遮住了大半的五官, 這讓他的表情很難被看的清晰。

“······”

“或許會, 或許不會，但那應該是學院競賽之後的事情了。”

最終, 安格斯給出了這個問題的答案。

隨即一道關門聲響起，暫時分割開了門內和門外兩個表情同樣複雜的少年。

——

等到安格斯再次推門進來的時候，無論是斯科特還是對方都已經調整好了自己的心緒，表情已然恢複了平靜。

大部頭的資料被重重地放在案幾之上, 發出了重物特有的悶響。

斯科特沒想到, 對方口中所說的資料竟然有那麼多，其中牽扯著的東西看來比他所預想的還要更加廣泛。

他看著安格斯從那堆東西裡抽出幾頁紙來，作為前情提要塞進了他自己的手裡。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天的刺客應當就是衝著‘龍血’而來的, 龍血是巨龍係魔獸所特有的一種特殊的血液，就算被從母體中剝離出來，那血液依舊像是活著一般燃燒。”

燃燒。

斯科特注意到, 安格斯所用的字眼和神明筆記中所提到的竟然完全一致。

他盯著手裡的資料，在魔法道具的幫助下，哪怕是沒有了現代科技的奇幻大陸也依舊能做到將畫面定格，甚至比普通的相片還要更加靈動——

在魔法相片的呈現下，他親眼看到一團被裝在瓶子裡的紅色血液在激烈地翻騰著，就好像一簇火焰在生機勃勃地燃燒。

“所以，這龍血被人盯上也是因為‘燃燒’嗎？”斯科特若有所思。

安格斯先是點點頭，然後又搖搖頭。

他的臉上閃過了一絲糾結，像是在斟酌這部分的內容要不要告訴斯科特，可是很快，他的糾結就已經換成了堅定。

“不，我並不知道那刺客是為什麼選擇來偷取的龍血，可是皇室一直以來卻都是因為燃燒的特性在關注著它。”

在下定決心之後，接下來的話說出口來也變得容易了許多。

“戰場上的法師們無意中發現，龍血對前線的黑暗亡靈有著極強的克製力。”

斯科特的表情瞬間發生了變化。

“黑暗亡靈？”

短短幾天之內，這是他第幾次聽到這東西的名字？

安格斯不知道斯科特表情的含義，他隻以為斯科特當真是那個消失後再法師塔生活了幾個月的無知少年，於是繼續解釋道：

“沒錯，就是學院競賽時東厄城被引入決賽的那種怪物，你應該對它們已經有幾分了解了。”

“在近兩個月來，黑暗亡靈的數量比之前暴漲了許多，前線已經被擴大了一倍多的範圍，且不斷地向人類城池推進。”

“這次學院競賽上被邀請來了許多的強者，其他人都以為這是父皇為了我這個‘受寵愛的皇子’而特意邀請來的導師······”安格斯的臉上閃過一絲晦澀，但很快，他的表情已經恢複了平靜。

“實際上，這些人是被請來共同商議有關黑暗亡靈的事情，我隻不過是被明面上用來遮掩的借口。”

“不是已經找到了可以克製它們的方法？”斯科特抬手，揚了揚手裡有關龍血的圖片。

如果龍血真的對黑暗亡靈有著天敵般的克製作用，那麼隻要從這方面下手，去研究針對這種怪物的龍血道具或者是克製武器，都應該是一個令人欣喜的發現。

而巨龍係魔獸之所以被稱之為巨龍係，就是因為它們擁有著和巨龍相近的體型——當然，龍血錦雞這種奇葩的存在是個例外。

而龐大的魔獸身軀中會有著多少的龍血儲存可想而知，倘若不直接殺死，而是和魔獸進行交易進行定期抽血，同樣也能對前線的情況有極大的緩解才是。

安格斯卻再次搖搖頭，從資料裡又抽出了一遝被摞放整齊的紙頁，將其遞到了斯科特的手裡。

“或許你應該看看這個。”

斯科特低頭翻看著最新的這份資料。越是看下去，他的表情也就越是凝重。

資料上是對各大山脈中現存的巨龍係魔獸的統計，而在幾百年前開始，魔獸山脈裡相關的魔獸就已經以一個詭異的速度在穩步消失著。

起初並沒有人在意這些，因為像是這種等級的魔獸無論是搬遷或者是隱居都是十分常見的現象，誰也沒有向其他的方面去聯想。

因為，動輒挑戰參考等級是什麼Lv79級這樣的存在，想要擊殺它們怎麼也要是大陸上能叫得出名號的強者才對。

而這樣的強者往往都被各大勢力招攬，或者是找個地方隱居起來提升自己等等等等，更是幾乎不可能在彆人毫無察覺的情況下去獵殺什麼魔獸。

但詭異的事情就是這樣發生了，

在卷宗上記載的那些所有消失了的巨龍係魔獸，竟然一個都沒有在後續再出現過。

高等魔獸的壽命大部分比人類要長久的多，壽數論更是無稽之談。

這樣大批量默默消失的魔獸名單，就好像是······

定期被什麼人以一種不顯眼的方式清除掉了似的。

隻是因為每次消失的魔獸數量不多、時間相隔的也較為久遠，所以根本沒有引起來部分關注這些領域的學者們的警惕。

更何況，人類實際上還是處於適應並統治這片大陸的高速發展的階段，大部分的人類都像是菲爾當初那樣將更多的注意力投射在自身的能力成長、又或者是對人類有益的研究進步方面，誰又有那麼多功夫去關心隔壁山脈的魔獸今年下了幾窩崽呢？

直到人類忽然發現龍血這種特殊的血脈對於黑暗亡靈的克製作用時，這才發現這樣並不算費力的原材料竟然已經被變得如此珍稀！

斯科特聯想到了修曾經說過的冒險者工會中多出來的秘密任務，對於皇室的舉動感到了然。

難怪皇室會對龍血表現得如此重視，也難怪五皇子會特意將他邀請到這裡來。

想必除了那共承一脈的知識、昨日的救命之恩以外，還有相當一部分的原因就在於自己手上的那大半隻龍血錦雞了。

雖然它的大小隻有一隻普通的巨雞那樣大，可是無論體型如何，龍血終歸還是龍血，這點事不會變的。

“昨天出現的刺客會是那批暗中行動的人員之一嗎？”斯科特忽然問道。

“我隻能想到這個答案。隻是我從未想過，他們竟然會如此猖狂地直接在帝都中動手，皇室也已經派人去追查這個人的蹤跡。”安格斯回答說，“隻是······”

隻是，他們應該沒有什麼像樣的收獲，甚至有可能連那人歸屬於何方勢力都不明確。

這就是劍士的好處或者說壞處之一了。

作為大陸上占到九成乃至九成以上的天賦類型，如果說法師們的力量還因為人員稀少、可以通過對比的方式去進行限製和追蹤的話，那麼想要通過一道劍氣的殘留去鎖定來人的身份就好像是天方夜譚。

但斯科特卻連想也不需要去想，就立刻能得到這個問題的答案——

還能是誰呢？

清除掉對黑暗亡靈威脅最大的東西，所受益的又會是誰？

奧斯蒙昨日所說的話和五皇子剛剛的話語交替著出現在斯科特的腦海之中，他捏緊了手中的資料，意識裡明確地浮現出了一個名字——

教廷。

或者說是，偽神。

隻有他們才會這樣去做！

而能讓他們如此明目張膽也要搶奪走龍血錦雞的最大可能性就是······

斯科特低下頭，迅速地翻動著手裡面的資料。

當他把資料翻到了最後一頁之時，他死死地盯著上面被書寫著的字眼。

【S級冒險者任務回執：

經過共計5名S級冒險者集體探查過後，確認現存在於魔獸山脈中的魔獸·巨龍係的數量為0。

——帝都冒險者工會敬上。】

而最後的落款時間，正是一天前的日期！

果真如此！

斯科特的嘴唇緊抿起來，表情變得凝重許多。

旁邊的五皇子看到他變幻的表情，歎了一口氣剛要說些什麼，懷中的魔法通訊器卻突然響了起來。

“滴哩哩，滴哩哩！”

突兀的提示聲在這個環境中顯得格外刺耳。

安格斯看了一眼通訊器：“是秘書官的傳訊，他可能是有什麼事情急於彙報，請稍等我一下。”

他帶著歉疚的笑容站起身來，重新朝著門口走去。

斯科特無所謂地擺了擺手，將自己放在旁邊的筆記本重新拿起來。

已經來到了五皇子府邸那麼久，相信神明筆記的最新簽到結果也應該加載出來了吧。

可是，還沒等少年的手翻開筆記，卻聽到了門口傳來安格斯那連房門都無法阻擋的驚愕聲音——

“你說什麼？”

“決賽怎麼會在那種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