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克拉克給自己倒了一杯牛奶,他盯著杯子幾秒後,才反應過來他現在沒法用熱視線將其加熱,他張望了一下,這裡並沒有微波爐:“美國那邊是不是很久沒有什麼消息了?”
他回憶起上次打電話的時間,似乎是在三天前。連日的調查曾經讓他短暫地忘卻過大洋彼岸的國度,出於對友人與同伴的信任,外加天性中的樂觀因子,他能夠放心地專注眼前——接著又在一些閒暇時刻,不經意間想起還有那麼一檔子不被握在手頭的事情。
對面似乎在奔忙,存在於網絡的對話框被現實無限壓縮,孤零零幾個單詞像被推出來敷衍提問者的前台,讓人猜不透背後是否存在某種意圖以及來龍去脈。他在感受到了這種語焉不詳的第一時間,轉頭詢問了正在坐在沙發上寫著什麼的布魯斯,得到了一切還好的回答。
“他們有他們的事情要做。”布魯斯合上筆蓋:“現在,我們得解決手頭的問題。”
布魯斯不認為之前的探訪算铩羽而歸,他計劃回頭再去一次杜先生的家。
“我覺得不太現實。”克拉克說,為什麼不現實的理由也很簡單——尋常人根本沒法想象那間屋子裡到底有多少垃圾!如果說,為了尋求真相,蝙蝠係義警在特殊時候會稍微罔顧法理,那麼杜老頭的家便無形之間給這幫私闖民宅的偵探們添了那麼一點堵:首先,你得進得去,其次,需要在垃圾堆中翻找幾樣特定的物品,這實在是不容易。
超人也許能乾,隻不過他們現在沒法真的去把夔娥或者其他超人家族的成員喊過來幫忙。
“總會有合適的時機。”布魯斯在本計劃下打個待辦的符號:“此外,我們需要先去研究一下……那些流落的線索,還有那座古墓。”
布魯斯擅長敲定各種各樣的計劃,並一絲不苟地去執行。從冒險主義看來,克拉克會在那一句“保證完成”之下埋下一種隱秘的期待,比如那中途暗存的那些湍急的河流之中、帶來刺激的暗礁們。不是說他樂於看到蝙蝠俠翻車,而是——超級英雄的經驗早就告誡過他,沒有任何一種計劃能穩當地被從頭走到尾。
既然一定會有意外,那便去觀察意外,那是你唯一能快速抓住那如蛇般惱人而狡猾的命運的時刻。他們配合妥當,騙過了不知道多少條這樣的毒蛇。
克拉克負責去找古墓的線索,戴安娜要到臨近的縣城去打聽杜老頭這些年的行跡,布魯斯留守,尋找時機的同時掌握一下目標任務的動態。分兵而行,似乎是件危險的事情,他心平氣和地向同伴宣告過這個,沒人對這個安排有異議。
於是第二天,等他起床的時候,其他人已經坐上了去往客運站的公交車。整個房子一下子變得空蕩起來,以往,填滿這裡的是他們之間的交談、各自的呼吸以及同物體接觸時產生的細碎響動。布魯斯靠在門框上,他感覺到嘴唇有些乾澀,白色的幽靈飄來飄去,風一停,就落回了窗簾的模樣。
布魯斯給自己拿了瓶不知道什麼牌子的飲料,
倒進杯子裡,但他還不想喝,就像在按捺著、掩飾著什麼一樣,他照例打開根本沒人看的電視,在午間新聞開始播放之際,儘量可能平和地——隨手撥出了某個特定的傳呼號碼。就像他這三天以來一直在做的那樣。
微弱的滴滴聲沒什麼著落似的響了一遍又一遍,把嘴唇貼到麥克風的地方,用微不可查地、徒勞而平靜的聲音對那邊說,我是紅雀——
紅雀呼叫夜翼,收到請回複。
紅雀呼叫紅頭罩,收到請及時答複。
紅雀呼叫紅羅賓,收到答錄後請回複。
……
紅雀呼叫蝙蝠俠,收到請回複。
直到新聞結束,也沒有任何人接起這道通訊。
所有人——也就是克拉克和戴安娜所看到的,那些活躍於互聯網的跡象都是蝙蝠電腦的AI所設定並定時發送的。他幾乎第一時間就察覺到了不同,並一直在試圖在暗地裡聯係蝙蝠洞,結果均以失敗告終。即使是他現在再用正常的方式去撥打電話、發送視頻,得到的也是提前設置好的,由人工智能根據算法模擬出的聲音、場景、人像。
一切都周密——且精確地在運轉著。他大致能猜到一點那邊的狀況,八成不容樂觀。不過,“讓他意識到AI在接管他們的互聯網賬號”這件事本身就是那邊自主傳達出的第一個信息。
外賣晚點了十分鐘,不過還是熱騰的,布魯斯提著飯盒,遊神時往兜裡掏了掏,直到摸空才回過神,這裡沒有小費製度,再者,他現在都快習慣不帶現金了。他最快速度解決掉午餐後,布魯斯將飲料一飲而儘,拿上外套就出了門。他看似在漫無目的地閒逛,實際上一直沒放下思考。
在傳達完上述信息後,我必定會去試圖聯絡哥譚那邊。布魯斯想,他們大概是為了引起“我發起聯絡”這個事件,但聯絡都被切斷了,就說明,要麼眼下情況危機,或者礙於監視而無法與我聯絡;要麼,時機未到。而我需要在一個……絕對正確的時間再次去發起聯絡。
這很像提姆的手筆。他邊想邊對著街邊的玻璃整理了一下圍巾。在櫥窗後,一隻黑色的、帶著披風的熊正好與他的位置互相重合。
……
……
杜興德大概怎麼也不會想到,繼他接待了一次他認為的社區訪問後沒多久,那些帶著臂章的工作人員沒多久就再次找上了門。
這次的說法是樓下有人舉報他囤垃圾,社區再三衡量後,決定聯係專門的清潔工來給他打掃衛生,費用社區全包了,隻希望老人能有個安穩舒適的環境度過晚年。
此舉遭到了老杜的大舉反抗,他當即就要求不許任何人踏入他家門一步,不然他就不客氣。然後,他被人拉到一旁好勸歹勸,被請過來的家政公司似乎對這類事情見怪不怪,老老實實地站在一旁,看天看地,看什麼時候能開工。
作為這場大清潔的始作俑者,布魯斯一點也不覺得舉報掉一個垃圾窩點有什麼好愧疚的,不過,以防萬一,他沒再用之前那張臉在杜興德面前晃
,他換了一副寡言的中年人面孔,湊在旁邊看熱鬨。
他判斷,以杜老先生的強種性格,大概是不會讓清潔公司全部清理的,但相對的,社區也不能放任他一直堆積垃圾,這其中的隱患太大,萬一哪天著了火,誰都逃不開這個責任。
……所以他們沒辦完全勝過另一方——這場紛爭注定是以各退一步為終結。家政公司會丟掉一部分確實沒什麼用的雜物,儘管不會是所有。而且,他還會再次用垃圾填滿這個家,這是毋庸置疑的,除非社區再一並請一位心理醫生過來。
清不完也無所謂,隻要能至少清出來一個能翻的窗戶就行。布魯斯沒看多久,等到家政小哥逐漸開始替杜老先生往外丟垃圾時,他就隨著人群的散去離開了。
他避開攝像頭,邊走邊把布圍巾脫下來,塞進衛衣裡做了個假下擺,摘下假皮面,塞進內口袋裡,把梳得平整度發型抓亂,把偽裝駝背的海綿丟進巷子裡的垃圾桶裡。等他走出來時,已經是個青年模樣了。
他往縣圖書館的方向走去,這裡的規模太小,所以檔案館、圖書館和青少年宮都在一棟建築裡。一樓是一家販賣所謂點讀機的專櫃,店員避風口,正縮在裡頭打遊戲,他推開旋轉門,徑直往二樓走去。
陳舊的灰色地面還能看出來一點原本的格子花紋,他路過一個活動室,上面張貼著褪色的剪貼花,一旁是一排榮譽獎章,還有一個連接滑梯的池子,裡頭是枯萎的發黃的彈力球。
他頓了頓腳步,然後繼續快步往檔案館走去。
檔案館中的書籍無法外帶,不過好處是任何人都可以借閱,他第一次來就注意到了牆角的監控,在可能會暴露在注視下之時,他一貫小心謹慎。他裝作一個對什麼都很有興趣的學生,每次都貪得無厭地拿好幾本書到座位上看,卻好像從沒有耐心看完一本,沒過多久就開始在座位上刷手機。
布魯斯在“裝模作樣”翻書的時候,就已經把目錄給記住了,他翻了一頁又一頁,地理考、誌怪、報紙雜誌,還有那些影印版的古籍,他統統翻了個遍。
這其實並不容易,尤其是——他的中文水平能自如和人溝通,但尚且無法到達能夠自如看懂中國古文字的地步,他是能看懂一部分——他當初學這個的時候,研究的全是有關兵法、武術的古書,相關的術語學會了一籮筐,就是現在毫無用處。他不缺耐心,隻是一邊看,一邊借助翻譯軟件。
通常來說,要成為一名優秀的偵探,其關鍵還是在於——思維,你要有嚴密的邏輯鏈,也要有適當的推演能力,就算是在科技斷案的今天也是如此。布魯斯自認為他不算想象力特彆豐富的那一類人——這點他自認比不過克拉克。不過他還是能整理出一套方法,讓事件不至於僵持在原地。
既然是古墓,那麼就一定關乎曆史。布魯斯本著這樣的想法,在杜老先生家還沒清理到能進人之前,著手查起了本地縣誌,原本,這大概率是聊勝於無的。
……至少比乾等著結果好上很多。在哥譚方面杳無消息的時日裡,他再怎麼安慰自己:你難道還不信任提姆嗎?那孩子的優秀是你們有目共睹的……也無法完全做到心如止水。他無意識地咬著食指的關節,從刺痛到麻木,不管怎麼說……
突然間,他的目光被定格到了一句描述上,一句除陳述外,再沒有其他作用的話語,布魯斯摒息凝神,伸出手,在文字邊上虛虛往下滑動。
……如果真是這樣……他凝重地想,有些東西就解釋得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