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1 / 1)

有時候,他喜歡在夏季沿著街邊的陰影散步,沒有什麼亟需操辦的事項,也不必用跑的去接近某一個目標的時候,他就會往行人旁邊一站,讓倒影穿梭在櫥窗中。興許,在不經意間面對鏡子時,因漫不經心或毫不在意而鬆弛出的某個表情,那才意味著真實,而存在著的,被情緒、行為、對錯、因果所左右的肉*體才是真正的過客,是靈魂製造出的假象。

他自己散步,或者和朋友一起散步。和夔娥出門隻能在陰天,他們逛著逛著就會鑽進一些禮品店,要麼就是被路邊攤的吸引;和阿爾塔蒙倒是更省事,他們會迅速地做完采購的活,然後阿爾塔蒙去書店或圖書館,他就自己再隨便打發一圈。他觀察落到綠葉裡的綠翅昆蟲,快速閃過的野貓,還有盤旋在城市迷宮的鳥雀。招聘廣告,不論哪國都有的淋病醫生和江湖騙子;柏油馬路,散發難聞的氣味,馬需要廣闊的草場,但車隻需要筆直且無疑的前路。他散步,拚拚圖,疊紙牌又或者到廚房給夔娥打下手,都是為了短暫地從紛繁的想法中抽離哪怕一刻鐘,他從不貪這個心。

阿爾弗雷德對他的做法不可置否。不過他還是委婉地提示布萊雷利,他完全可以去乾點彆的。

“感謝您的幫助。不過,您大可乾點真正想乾的事情。”阿福將手套取下。他看了一眼即將把自己活成一株盆栽的布萊雷利,在他讓對方歇著之後,他就一直在客廳發呆到現在:“閒暇寶貴,布萊雷利少爺。”

“我知道,但……”布萊雷利回答,在他隨手將抱枕放回沙發上後,有著一雙白手套的黑貓從後方繞了過來,輕巧地跳進了他的懷裡,把正準備站起來的布萊雷利按了回去。

“二樓有一個影音室,旁邊就是室內泳池。”阿福說:“或者您想出去走走?”

蝙蝠俠的禁令似乎隻針對夜間活動,也就說,在白天,布萊雷利愛做什麼做什麼,他完全管不著。不論是想去滑雪蹦極還是馬場都可以。而布萊雷利很難開口說自己隻想去散個步什麼的——特彆是考慮從這裡到市區需要跨一座大橋,還得開二十分鐘的車。

這就沒必要了。

他並非每天都這樣無所事事。萬事屋由於員工外出培訓故而暫停活動,卻不代表他不關注地下世界的消息。說起來,蝙蝠洞裡的資料比一般情報販子還靈通些,在這個你得為知識付費的年代,白嫖確實很爽;他整理了一下賬本,以往捉襟見肘的賬面已經平了不說,還大有盈餘,等這個季度結束後,下個季度的對接或許能提前上許多。夔娥之前提到過一個她們本國的山區學校需要捐贈,現在完全可以再加上三所這樣的學校——

他沒感覺到太多的平靜,內心充斥著一種奇怪的理所當然。日複一日,對於一部分人來說也算是夢寐以求……

……

……

“這更像是一種風雨欲來。”

夔娥說,她一邊哢嚓哢嚓地啃能量棒,一邊看另外兩個人忙活。

“有的人看上去若無其事,但渾身上

下看不出一丁點兒L的平靜。”

“你就不能做個安靜的吃飯人嗎?還有彆插旗。”

數次表示自己很好沒什麼事不用擔心的布萊雷利還是被管家先生拿了個借口給打發了出來。他將阿爾弗雷德貓放進貓包,囑咐布萊雷利帶貓去洗澡——將一堆貓用的沐浴露裝好後,管家直接開車把人送到了大都會。

於是夔娥開門就看到了一人一貓杵在她門口,閒著也是閒著,他們乾脆把阿爾塔蒙也喊了過來。

理由是給貓洗澡。

他們隨便談論了一點近況,在布萊雷利和夔娥日常拌嘴的時候,阿爾塔蒙已經熟練地將泡沫打好,貓緊緊地扒著他的手臂不放。

交談的過程中,布萊雷利深刻地反思了自己在這次員工培訓中的劃水,並表示聽取意見,堅決不改。

蝙蝠俠從不單乾——不論他自個對這句話有何種見解,事實勝於雄辯,連布萊雷利自己也更傾向於合作。但他很快發現,他還是太低估蝙蝠俠那若有若無的保護欲了。

“沒準是因為你是他的後輩。”夔娥見怪不怪道:“一部分人會有這種毛病啦,對平輩不加乾涉,對孩子就不一定了。其實我還以為他像是比較開明的那類……”

“他挺開明的。”布萊雷利摸了摸貓貓濕漉漉的腦袋,“我覺得哪天提摩西真的準備出櫃他也不會反對。”

“我說的不是這個,哎呀,把白左理念放一邊去好嗎。”夔娥咬著第二根能量棒,連比帶劃:“他看起來是想做一個好父親,可表現出來的總是……力有不逮,他好像怕把你也搞砸了一樣。”

“……這是什麼理論?我又不是豆腐,說砸就砸了。”

“你不懂,這東西在東亞還蠻常見的……哦當然哪裡都有一些會尊重且理解子女的父母,也有那種超級窒息的大家長。”

她拍拍手上的碎屑。

“再說這行又分外危險……”

由於沒有烘乾機,又不能指望這隻貓能學著隔壁的外星狗一樣飛上天自己給自己烤太陽,隻好讓布萊雷利先抱著阿爾弗雷德貓,給他儘量擦乾,再看看他對風的接受度。

還好蝙蝠俠的貓和蝙蝠俠有著一樣——粗韌的精神,雖然洗澡的時候沒少叫喚,吹風的時候還是相對安靜的。

危險,這點也確實,他想起傑森給他胡謅代號時的戲謔之言……都死過一遍。傑森似乎篤信布萊雷利早晚會知道這個,索性也根本不掖著藏著。要不是在德國那陣子被這位老兄撞得夠嗆,他還真以為——

……這就是原因所在了。布萊雷利有一下沒一下地替貓貓梳著毛發,愜意的呼嚕聲,溫熱的皮毛,若是他與蝙蝠俠沒有這一層關係,那一切也就迎刃而解了。他隻消把自己當做一個平平無奇的後輩,他是說,蝙蝠俠自然不會因為誰誰誰和他有血緣關係就過於苛責或者有什麼偏心的舉動……隻是這樣對誰都好,沒有過多的情感負擔,看看另外兩組就知道了。

“喵嗷。”

貓衝他叫了一聲,在吹乾毛發

後,也沒一點戀舊,直徑跳到了阿爾塔蒙懷裡。

行吧,阿爾蒂亞到底還是比他更受動物歡迎的。

……他——布萊雷利在心底如此稱呼道——早應該被命運摔成了碎片,居然時至今日還在憑著那種無畏的韌勁將自己粘合在一起,誰都能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膠漆。他是人,逃避、恐懼、創傷、驚惶,一切人該有的負面情緒他都會有。人本不可能將自己活成一座山,但他做到了。

如此一來,又一個由於某種緣故、偶然或者說,命運特有的幽默感,而來到他身邊的,既踏足危險之地、也不會再帶來更多助力的孩子,其實對蝙蝠俠而言,或許隻是徒增了一層臃腫的關係——他不緊不慢地調著電視頻道,和夔娥討要薯片——惆悵的是,蝙蝠俠壓根不會覺得臃腫、無關緊要。他那緊皺的眉頭表明了他的選擇:他從不把布萊雷利的存在當成累贅,即使布萊雷利很難克製自己不去想:他的出現就是個實打實的包袱。

和煦的光從頭頂落下,夔娥的睫毛陰影打在她的皮膚上。這是克拉克尋找了很久才找到的,據說最接近太陽的一款人造天空燈,造價不菲,好在能報銷。

她的面容柔和,皮膚白皙,就像生來就該在陽光下微笑。

“誒,你打耳洞了?”

她伸手將他耳邊的碎發撥開。

“意外。”布萊雷利說。阿爾塔蒙聽聞,也湊了過來。

“不要碰水。”他說:“……疼嗎?”

他啞然失笑。

平時中槍都算不上什麼呢,這才哪到哪呀。

“不,沒什麼感覺。”他實話實說——當時他一直在琢磨哈莉奎因那番話的意思,根本沒在意過這個。回過神的時候,那兩顆回形針就已經掛住了,血滴下,又凝固,一句話就這樣突然闖入了他的心湖:是否隻有當哥譚仰頭飲下了無數哥譚人的血與淚時,才致使此地的居民成為了徹頭徹尾的哥譚人?他淌過幾l遭血,卻還不曾掉過一滴淚……

被當做借口帶出來,還遭受了對於貓來說未免有些無妄之災的水難後,黑貓舒舒服服地窩在斯拉夫人的懷裡,在近乎陽光的燈下打著盹。但有時候,貓閉著眼睛,可不代表他真的睡著了,阿爾弗雷德貓“嗚咕”了一聲,半掀著眼皮。

糕點,散發著東方草藥味的薑茶,一本嶄新的書,矮桌,夔娥能為朋友們準備的一切都擺在了眼前。阿爾塔蒙還是默不作聲地翻著頁,布萊雷利靠在他的另一側,像第二隻偷偷打盹的貓。

和往常一樣,就像他們從沒有分開過似的。夔娥端著平板,在苦惱該如何把相機帶到宇宙,她想分享的不止深邃悠遠的星海。

貓抖了抖耳朵,這回他是真的睡過去了。

這裡並非哥譚,遠離了漫天的水汽、雨滴的喧囂之後,夏日的嘈雜逐漸浮現。

……

……

在一眾超級英雄之中,沒人能比紅雀的職業生涯來得更短暫,尤其是在一個代號能二倒手甚至三倒手的正義聯盟裡。他就像個驚鴻一瞥的幻影,說實話,大部分人還以為那不過是紅羅賓的另一個把戲。

這對父子的相互試探不算無疾而終,一個屋簷下,即使晚上不能見,白天也還是會不可避免地撞上。布萊雷利接受了一部分蝙蝠洞的權限,不過,他到底能不能算一個好後勤,還另有說法。

身處家族之中,遊離蝙蝠之外,一個好狀態,若即若離,相處嫻熟卻不過分親近,即使他的奇怪想法除了坑反派,還時不時會坑到自己人;一個好的開端,多疑的父親和多疑的兒L子,一種天然的不平等,有時候並不能直接拉進彼此的關係。不過,這就像一場行軍,還能唱著歌的步兵,也就意味著還尚有餘力。

不過,正如夔娥所言,風雨欲來的前兆不外乎此。

繼上次倉促的合作後,他們再次被英雄們帶上了戰鬥前線,就這樣,新的麻煩像一個又一個的“但是”——不負眾望且曆儘艱辛地——找上了他們。

每到這時候,即使是布萊雷利,也不免迷信一些定律:

……早知道就該在夔娥插旗的時候阻止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