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局面的形成通常包含了多種因素,大到選擇的方向,小到細節的把控,布萊雷利試圖將胸中的濁氣和那一點轉瞬即逝的惱怒吐出去,他在這方面做得一向不錯,於是他堪稱靈巧地避開了揮劈下來的棒球棍,並決定回頭再去和他關係時鐵時塑料的家裡人掰扯這件事。
儘管對於這些哥譚惡人來說,他們徹底改邪歸正的概率遠小於第二天起床聽到總統宣布美國解體的概率,至少後者在諸多政客的奇葩操作下沒準真有一天會實現。布萊雷利隻是沒想明白,就資料上的描述來看,近些年,這位——著名的哥譚倀鬼已經逐漸脫離了控製著她的老虎,行事愈發亦正亦邪,偶爾還會給蝙蝠俠幫忙!在以上的前提下,就無可避免地引出關於這件事的兩個問題:
她沒事來找我麻煩做什麼?我得罪過她?
棒球棍的棍風力道很足,硬挨上那一下沒準人都得飛出去,他的眼珠左右移動著,在帶夜視作用的面具下沉穩地判斷著對手的走勢。哈莉奎因的體質經過改造,力氣大上常人許多,不然他還是有把握在一招之內將棒球棍從她手裡卸下來的。布萊雷利邊打邊退,棍隨身走,看準對方第三次掄棍的時機,猛地反手一戳。
電光在黑夜裡炸開。
感謝德雷克老板送的高科技,他提棍從下往上一掃,打飛了對方手裡的武器。
“哈、真是不可愛的小鳥。”她的一隻眼睛神經質地抽搐著。即使面對直指喉嚨的鞭棍,也不見半點畏懼。
“那還真是抱歉。”沒有半點歉意的布萊雷利說,“說說吧,女士,挑這種時候——回來,是想跟著老朋友們常回家看看?”
“又或者,是為了一份未了的餘情?”
“哦,有些時候,還是嚴肅的小鳥更有趣。”她故作無奈地搖了搖頭,挑染的馬尾讓她看起來有了那麼幾l分少女的俏皮。她像是想了想,攤開一隻手:“——男孩,你得知道,貿然談論一位女士的——前任,是不禮貌的。哈哈。”
“是啊,尤其是對於你這種看上去像那種會為渣男再跳上三次哥譚灣的人——而言。”
“你確實一點都不可愛。”
“我的榮幸。”
“你和他們確實很不一樣。”哈莉眯了眯眼睛。在這種距離下,沒有太過誇張的笑容,也沒有將人的面貌扭曲的璀璨燈光,在夜視狀態下不太能分辨出對方妝容顏色的看來,這個女人實際上應該是很美的,即使她非要以瘋子的姿態登場,他如果僅僅是觀眾,也不會吝嗇掌聲——
“你認識我。”
肯定句。他沒有皺眉,而是繼續笑吟吟地同她說話,小醜女則長長地“姆”了一聲,沒直接回答他的問題:“多少人不懂愛情,我一開始是那麼認為的。”
布萊雷利沒有說話,他回想起關於小醜女的資料——治病把自己治搭進去,斯德哥爾摩,愛小醜愛到尊嚴儘失,他很難認同這玩意叫愛情。
“哦,我知道你在想些什麼,一看就知道!雖然
現在的我也很難回憶起那種感覺了——”她握住布萊雷利的棍子,語調甜蜜:“像一場熱病,你生過熱病嗎?不知死活地尋覓、毫無保留地給予,人是不能如木偶般跳舞的,但他做到了——我做到了,哈哈哈。”
“沒人能懂那種感覺,沒有人……好吧,當時的我確實很快樂,那是一種癮,誰不想擁抱歡樂呢!但是——”
“我已經失去了那種感覺,親愛的小鳥,我切切實實地經曆過——熱病,我記得那種歡樂,可我每每去回憶中找尋,卻惡心得像在吃鼻涕蟲!”
“我曾經以為自己病了——但是我發現,是她在悄悄清醒。目前來說,我們願意保持這種平衡。她病或者我醒,我病或者她醒,在徹底作出取舍之前——”
他察覺不對,立即像抽出棍子,卻被伺機而動的某種——根莖類植物捆住了手腳!
剛才還在大談自己愛情心路的哈莉奎因立馬高高興興地撲向了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這裡的毒藤女。
“他是誰?”艾薇攬住哈莉的腰,不動聲色地在她的頭發上吻了一下。並順便操控植物毀掉了布萊雷利身上帶著的信號發射器。
好吧,看來不是為了舊愛,而是為了新歡。布萊雷利思考了一下,他沒有太掙紮,以免植物越捆越緊,保持現在這個程度,還有逃脫的機會。
“一隻罕見的新小鳥。”她高高興興地介紹道,活像個什麼飛禽販子:“你看,他會笑呢。”
她們竊竊私語著什麼,不論是作為朋友還是戀人,如果不是現在這個情況,那沒準還蠻溫馨的。龐大的植物擋住了兩個人的身形。
“如果你們要私奔,我會當做沒看見的。”布萊雷利對這種戲碼實在沒興趣,“隻不過——”
“噓。”
哈莉奎因撥開叢林,走到他面前,然後一把撕下了他的面具。
她的手撫上了那張臉,那不像是正常女性會擁有的一雙手,沒有半點柔軟,而是更接近於……一種鞣革。
“我確實是來接小紅的……不過那是第一個目的,小鳥,彆告訴她,這是秘密。”她用呢喃般的語氣在他耳邊說:“——哦,這隻是一個委托,你看,就連小紅都說——”
他像是抓到了什麼,但他沒辦法閉上眼睛,也沒辦法捂住耳朵——
“你身上有股甜橙混合檸檬的味道呢,隻不過淡得快聞不見了。”她輕飄飄地撂下這句話:“你不會忘了吧?”
他回以冷靜平和的目光,須臾,垂下了眼瞼。
可他仍然在笑。
哈莉又說了些什麼。
“話我帶到啦。”哈莉說:“很少在這種場合見這張臉笑呢,你和他真的不一樣,哦,儘管我現在不想和蝙蝠起衝突,但是,作為不尊重女士的懲罰……”
她像少女一樣咯咯笑著,手指劃過那張臉:“我老早就想那麼乾啦,不用謝,小布魯西,可能會有點痛——”
蠟燭照著你睡覺,斧頭把你頭剁掉。她唱完了童謠的最後一句。
他藍色的瞳孔驟縮,汪洋在其中跌宕起伏。
……
……
“阿萊?你沒事吧!”
最後一個回來的是夜翼,他記得在紅雀的標識從定位上消失後,提姆立馬就讓史蒂芬妮過去了。
儘管相比起其他窮凶極惡的神經病們,艾薇起碼……好吧,她也不能完全稱得上“友善”或者“好對付”,那都是相對而言。
“我能有什麼事。”布萊雷利有氣無力道,他正規規矩矩地坐在一把沒有靠背的高椅上,老老實實任阿爾弗雷德替他處理傷口。
“是啊,要是我再到得晚上那麼幾l分鐘,”正拿著一杯冰沙的史蒂芬妮說:“他的傷都能自己長好了!”
布萊雷利反駁了一句沒那麼誇張。
隻要我不尷尬,他冷靜地想,尷尬的就是彆人。
……
……
“也就是說,他這一趟夜巡除了被哈莉用回形針紮了兩個耳洞外,其他地方屁事沒有。”傑森總結道:“……我服了。”
“嗬,因為她老早就想看布魯斯帶耳釘了。”布萊雷利皮笑肉不笑地說:“她還給我推薦了好多耳飾品牌。”
這簡直是場無妄之災,你想看布魯斯帶耳釘,你戳他去啊!戳我做什麼!
讓兒子替自己背了次鍋的布魯斯什麼都沒說,他悄悄地拜托阿爾弗雷德在今天的晚餐中多加了幾l道中餐,並在吩咐完這一切後,開始準備詢問布萊雷利具體情況。
但他大概暫時無法如願了,因為被布萊雷利被其他人圍在了椅子上。
“還是要注意一下的,發炎的話就不好了。”金發少女用指背輕輕碰了碰他冰涼的耳垂:“你想留下嗎?”
“無所謂吧,這個。”他微笑道:“你想看我也可以戴給你看?”
“打算留下的話,你有對什麼材質過敏嗎?對金銀過敏嗎?我那兒剛好有兩對沒拆封的。”芭芭拉問。
史蒂芬妮和芭芭拉站在布萊雷利兩邊,講了一大堆讓布萊雷利覺得麻煩的注意事項。末了,史蒂芬妮才慢慢說了一句:“嗯,考慮到有阿福在,所以上述問題都不是麻煩,你有什麼事問他就可以啦。”
可見這個家的天至少有一半是管家撐起來的。
之後,女孩們就他在養好耳洞後應該戴耳釘耳環還是耳墜,長款還是短款展開了激烈的討論。
“……你真的打算戴?”迪克在他身後小聲問。
“你得清楚一個概念,”布萊雷利用同樣的音量回答:“比起想看‘我’戴,不如說是想看‘我這張臉’戴上的效果,你懂吧?”
迪克秒懂。
“你是真的不把這張臉當你自己的。”傑森說:“挺好,我喜歡,你想試試誇張一點的嗎?我可以出錢。”
布萊雷利看了看神不知鬼不覺地飄到人群外的蝙蝠俠,決定閉嘴,他把手搭在膝蓋上,準備欣賞傑森察覺到不對後回頭的英姿。
布魯斯最終還是如願以
償地拎走了布萊雷利,得到了他和哈莉奎因的談話過程。
“我剛開始也以為她是衝著小醜來的,”布萊雷利擺出思考的樣子,他沒講的地方還挺多的,不過他認為那不重要——有什麼能比小醜更重要呢?
他回想著關於小醜的資料,無序、混亂、瘋狂,專屬於哥譚的弄臣,讓人捉摸不透。
“我總覺得她不像是會悔改的人,理論上,小醜女的自我認同與自我價值源於小醜——容我說點惡心話,可能在她看來,沒有小醜這顆太陽,小醜女作為月亮也就不可能發光。?_[]?來[]_看最新章節_完整章節”
“但她的觀念似乎有所更改……其中應該有某種契機?她開始獨立出來了,並且——”
他雙指並攏,做了一個衝自己開槍的動作:“——看上去也沒有出現認知崩塌的情況,要麼她還在裝,此番前來是當前哨,要麼確實決定拋棄渣男,第一種可能沒什麼意思,第一種可能就……”他想說“好玩多了”,但最後還是用了一個“有點奇怪”來模糊過去。
“小醜這次沒有跟著跑出來,他在謀劃什麼嗎?”
“不管他在謀劃什麼。”
布魯斯開口:“這件事我會去核查的。”
他無視了布萊雷利表現出的興致缺缺的口吻,隻是讓他早點休息。
“明天開始你暫時不用跟著夜巡了。”他說。
“嗯?為什麼?”
“你打了耳洞需要修養,不能熬夜,這周也不要碰水。”
“……”
布萊雷利用一種難以置信地眼神看著他。
如果他沒記錯,這位老爹今晚還被機關劃出了個需要縫針的口子,他自己像沒事人一樣該熬熬,有什麼臉押著僅僅是打了個耳洞的兒子去休息,這是哪國規定的雙標法?
“不是,我……”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布魯斯請出了書房。
這時候,下一個被約談的人姍姍來遲,提姆拍了拍布萊雷利肩,以示同情:“他這人就這樣,習慣就好了。”
布萊雷利表示不太想理解,他還是回去睡覺吧。
……
……
“找我有什麼事?”
來了之後,就一直坐在沙發上和布魯斯互相注視的提姆終於忍不住說了第一句話:“你也聽到了,他已經離開了。”
“……如果你還記得之前四月份的那個案子。”布魯斯說。
“你是說,那起跨度為三十年的縱火案?我記得人都已經關進監獄裡去了。”
他抬起眼睛,“沒錯,其中有一個疑點我一直沒想明白,也就是最後召喚撒旦的陣法。現在看來,是我們先入為主了。”
“他們殺了人,又搭建了從前沒成功的陣法——但是事發的時候,他們都不在現場。如果說,這件事象征意義大於實際可能,那他們完全可以複刻從前的模式。”
“……但是他們沒按從前的來,而是更改了步驟,讓陣法成功……那些人為什麼突然想要更改步驟?還一次性搞成功了?我事後調查發現,他們並不知道陣法成功的事情。”
“你的意思是……”
“有人在背後操控這件事的結果。”他們異口同聲道。
提姆揉了揉眉心:“……好吧,我會想辦法跟進的。”
……
……
他直到回到房間,才長長呼出了一口氣。
他碰了碰自己的耳朵,一股刺痛傳來,他看著灑進房間的月光——月光啊,他往前搖搖晃晃地走了幾l步,放任自己往後倒去。
細密的刺痛沒有停止,他刮到了傷口,但從不在乎。
……果然,小醜是蝙蝠俠的一個禁區,隻要他敢往那個地方試探,就一定會被牧羊人像趕羊羔一樣趕出去。
哈,像誰樂意對一個遊行瘋子有興趣似的,要不是蝙蝠俠太難騙,他也不會出此下策。對小醜問題的試探,足以讓蝙蝠俠認為自己想去了解……小醜,哦,有的東西確實不該貿然觸碰。然後布魯斯的關注重心就會轉移到如何把他隔開——
這樣一來,布魯斯就不會再去追究隱藏起來的對話,和微不足道的陳芝麻爛穀子們了。
他捂著眼睛,低聲笑了起來,早知道——這就是提一句小醜就能解決的事情,他就不搞之前那出來轉移注意力了。
留耳洞真的很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