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歸雲回到青雲殿處理了一些政務,直到太陽落山,宮人點上蠟燭,他拿著朱筆的手才微微一頓,暗綠色的眸子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後,抬起左手揉了揉眉心,隨後把右手中的朱筆擱在了青玉筆架上。
徐杉坐在窗子上,哢嚓哢嚓地啃著個蘋果,還不忘打趣他:“怎麼,想你那小宮女了?”
龍歸雲說道:“說來也奇怪,本王已經破了童子之身,內功運轉的速度卻不減反增,思來想去也不知是何原因,難道真像你所說的堵不如疏。”
“內功進度不減反增,這和你們龍族的修行功法似乎相悖。”
北闕皇族世代相傳的內功心法名叫般若龍象決,這種心法極為霸道,修煉到大成境界的人可以刀槍不入,堪比金石。
體質純陽者修煉此功法更是可以事半功倍,隻是物極必反,事物都有兩面性,純陽體質的人修煉到一定的境界後,體內的內力便如一座亟待爆發的火山,極容易遭到反噬。
正是因為內功反噬,才導致龍歸雲在西海魂族的密林中靜坐時暈倒,那時徐杉受了內傷,沒有在身旁護衛,這才導致龍歸雲遭到詭術師的暗算,差一點丟了性命。
宮人點上蠟燭便悉數退下了,偌大的殿裡又剩下他和徐杉兩人,龍歸雲說道:“正是與般若龍象決相悖,這才令本王百思不得其解。”
徐杉又咬了口蘋果,嚼了兩下後咽進肚裡,轉頭對他說道:“我記得你們這般若龍象決剛猛暴烈,是至陽至烈的功法,所以你們北闕龍族的皇室子弟都喜歡體質屬陰的女子。”
“你和那小宮女做那種事兒的時候,有沒有覺得格外舒服?”
龍歸雲說道:“本王隻有過她一個女人,如何與他人對比?”
徐杉一臉的恨鐵不成鋼,說道:“你是太子殿下,女人還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龍歸雲搖頭:“荒唐,本王事務如此繁忙,如何能在這種事上浪費時間?”
“那是你們天賦異稟,一折騰就是一兩個時辰,尋常男子也就一兩盞茶的功夫,能耽誤什麼事兒,你若如此想,那我也沒辦法,要我說啊,你不如找個醫官給那小宮女瞧瞧身體,說不定這小宮女體質清奇,正與你適配。”
龍歸雲倚在檀木椅上,眉心微微皺著,也不知在想什麼,徐杉幾口吃完了蘋果,拎著個果核說道:“難道那小宮女是純陰之體?”
話剛說完,就被他自己給否定了,“純陰之體的女嬰極難存活,就連那幫修合歡道的女子都沒有純陰之體,若是有,你也不必守身到現在,怎麼可能隨便睡一個小宮女就是純陰之體呢,世間哪有這樣湊巧的好事?”
龍歸雲說道:“她體質屬陰,是不是純陰之體還沒有定論,無論是與不是,本王都會找個醫官給她看看,她的體質實在是弱得很。”
徐杉點點頭,“這倒也是。”
夜色漸濃,太陽完全落山的時候,龍歸雲果然回來了。
他往日來洗梅閣,都是為了壓製翻騰的氣
血,一直坐在蒲團上靜修打坐直至深夜。
然而從今天開始,他來洗梅閣是因為這裡金屋藏嬌,藏著一個楚楚可憐十分愛哭的小宮女,如此一來,心境便大不一樣了。
羽流螢正坐在床榻上繡花,見了龍歸雲回來也沒下地,正要和他說話,就見龍歸雲又帶來了一個長著花白胡子的老人。
先是上了年紀的嬤嬤,現在又是長了花白胡子的老人,羽流螢真不知道龍歸雲還要把多少人帶到這裡。
她心裡無語,臉上還要裝作驚恐不安的樣子,立刻扔了手裡的繡撐子,猛地掀開被子把自己蒙住,在被子底下縮成一團。
龍歸雲看著被子裡的小小一團,心裡難免又帶上了點無奈。
小宮女愛哭,膽子又小,時時刻刻都像一隻驚弓之鳥般,對周圍的風吹草動敏感得要命。
上了年紀的老醫生摸了摸胡子,看了看躲進被子裡的小宮女,又看向身邊的太子殿下,咳了一聲後說道:“這.....”
龍歸雲說道:“她膽子小,怕生。”
怪不得太子殿下要隱瞞身份,這宮女如此膽小,知道太子殿下的身份後恐怕會被嚇得戰戰兢兢,連話都說不利索。
老醫生又咳了一聲,用慈祥的聲音對縮進被子裡的小宮女說道:“姑娘,老朽是個醫生,這侍衛說你昨日淋了場大雨,又天生體弱,唯恐你生病,於是給了老朽一些銀兩,請老朽為你看病來了。”
那小宮女還是縮在被子裡不肯出來。
須發皆白的老醫生隻好無奈地看向太子殿下,龍歸雲抬手揉了揉額角,坐在床邊說道:“有我在,你怕什麼?”
被子裡的一小團又往床裡面縮了縮,龍歸雲看著又想歎氣又想笑,略微一思索,隻好說道:“那就從被子裡伸出一隻手來,讓老先生給你診脈。”
躲在被窩裡的小宮女糾結了半天,終於輕輕掀開被子一角,慢慢地伸出一隻手來。
她的手腕纖細雪白,血管呈現出一種美麗而病態的藍紫色。
老醫生拿出雪白的絲帕放在她手腕上,隔著絲帕摸上了小宮女的脈搏,沒過一會兒,老醫生便深深地皺起了眉頭,臉上露出了十分震驚的神色,一邊搖頭一邊歎息道:“這小宮女的體質十分特殊,老朽行醫這麼多年也隻見過這一例。”
龍歸雲問道:“有何特殊之處?”
“這小宮女是罕見的純陰之體呀!”
老醫生此言一出,龍歸雲和躲在牆角處的徐杉都倒吸了口冷氣。
老醫生摸了摸雪白的胡子,連連歎氣:“純陰之體的女嬰活不過數月便會夭折,想來這位姑娘祖先積德,有祖宗蔭庇,雖然先天不足,體質極弱,卻也磕磕絆絆地活到了現在。”
躲在被窩裡的羽流螢聽了老醫生這話頓時一愣。
說起來,她幼年的時候的確體弱多病,每隔十天半月就要病上一場,她爹是詭術師,懂一點刺血術,每當她病了,就會用三棱針給她放血,病了又好,好了又病,的確是磕磕絆絆活
到了現在。
“體弱則魂弱,這姑娘易受驚嚇,最忌諱大喜大悲,大起大落,必須得精心嬌養著,秋冬忌寒,春夏忌燥,一年四季都得用對應的補藥調理身體。”
老醫生又朝龍歸雲遞了個眼色,再次和顏悅色地對躲在被窩裡的羽流螢說道:“這風一吹就倒的身子,不止旁人得注意著,姑娘你自己也得注意著,其餘便沒什麼了,老朽還有事,就不便在此多待了。”
龍歸雲起身:“那我送送老醫生。”
等出了洗梅閣,這老醫生才摸著胡子說道:“太子殿下是純陽之體,這小宮女又是純陰之體,陰陽調和,對太子殿下大有益處。”
“純陰之體極為罕見,這小宮女出現在太子殿下身邊,正是蒼天對太子殿下的厚愛,老臣先在此恭喜殿下了。”
徐杉說道:“誰說不是呢,太子殿下可真是好福氣。”
龍歸雲雖面色沉穩,但眉眼間也帶了一絲喜色,老太醫話音一轉,說道:“隻是這宮女體質極弱,極難有孕。”
龍歸雲說道:“若一直精心養著,也依舊不能嗎?”
老醫生說道:“這可說不準,全看她的造化了。”
“還有一事,這宮女受驚後容易驚厥,驚厥後便容易魂散,這魂一散,便是十個老朽也救不回來,太子殿下威望甚重,若被殿下斥責,鐵血男兒也要兩股戰戰,更何況此等弱質女流,是以無論遇到何事,太子殿下務必言語和緩,不可高聲斥責。”
徐杉在一旁說道:“懂了,彆對她大聲說話。”
老醫生笑了笑,“是也是也。”
他一拱手,說道:“天色已晚,老臣告辭了。”
送走了老太醫,回到洗梅閣的小臥房,就見小宮女還在被子裡躲著,想起老太醫說過的話,龍歸雲心中頓時升起一股自責的情緒。
“老醫生走了,這裡隻剩下你與我。”
被子被掀開一角,小宮女露出一雙通紅的眼睛,淚汪汪地看著他。
龍歸雲一看她掉眼淚,頓時有些心疼了。
“怎麼哭成這個樣子?”
小宮女的聲音很委屈,“我害怕。”
“害怕什麼?”
“我怕彆人發現我們的事,說我們是一對奸|夫|淫|婦。”
看她這樣擔驚受怕,龍歸雲很想將他是太子的事情告訴她,可是她見個嬤嬤和一個胡子花白的老太醫都會嚇成這樣。
想了一會,隻好問她:“如我是太子殿下呢,你還會怕麼?”
羽流螢的心思飛速運轉,如果龍歸雲道明身份,她的地位一定會提高,可這也意味著身邊一定會跟著許多人伺候,以後的行動將會十分不方便,事成之後也不好脫身。
於是她抖著聲音說道:“華序哥哥,你彆嚇我。”
說完之後,她又迅速捂著頭,裝出一副要暈過去的樣子。
龍歸雲見她如此,趕緊掀開被子把她抱在懷裡,輕輕拍著她的後背,“剛才我是在說笑的,隻是想逗逗你。”
他用手指拭去她眼角的淚珠,低聲哄著她,“乖,不怕。”
小宮女趴在他懷裡,一張小臉上都是眼淚,一邊抹著眼淚一邊眼淚汪汪地看著他,“我不要太子,太子會有很多女人,我隻要屬於我一個人的華序哥哥。”
他把聲音壓低,暗綠色的眼睛背著燭光,貓一樣的瞳孔變得圓溜溜的。
聽了小宮女這話,他心中不禁百感交集,一絲淡淡的酸澀和愧疚從心中悄悄冒了個頭。
她如此天真無邪,一片赤誠,可他卻騙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