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枝剛上初中的時候,她的語文班主任很喜歡逛天涯社區,當時有一節作文課——你想穿越到哪本名著之中,穿越後又會做什麼樣的事情。
聞人聽雪家裡都是醫生,她最討厭醫鬨,所以她帶一箱手術刀穿越到《三國演義》裡,用手術刀給曹操的脖子來一刀,或是用冷壓方式提煉出□□,提前一步把曹操殺死或毒死,救出華佗。
商枝想穿越到安徒生童話裡,她想穿越成小人魚,救了王子之後迅速與王子的國家建交,雙方國家領導人來一次重大會晤,借此開展海陸貿易,打造海底商業帝國,大力發展海底重工業與輕工業,同時也要大力發展科學技術,開采海底燃料,推動綠色環保事業的發展。
商枝的後桌說穿越之後要連夜改名,把自己的名字從劉梓涵改成劉備,搶先一步和關羽張飛桃園三結義,再搶先一步去茅廬裡找諸葛亮,然後依靠原著內容避開火燒連營等情節,北伐成功,一統天下,流芳百世。
她們三個顯眼包的作文被公開處刑,為班級裡的同學提供了大量笑料。
笑過之後,語文班主任說道:“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其實大部分人穿書之後依舊還是一個普通人,對於史書中那些真正的大人物而言,普通人就像地上的塵埃,隻能在角落裡等待著,希望有一天這些人物走過去的風能帶飛,你們若是能有幸落在他們的鞋面上,跟隨他走一段路,那就是祖墳冒青煙了。”
此刻,商枝發覺自己似乎變成了這一粒塵埃,落在了原著男主的鞋面上。
她從捧煙鬥的小鬼搖身一變,成為了西海魂族的皇太女。
後來聽豔鬼說,西海魂族皇太女身高八尺,身形修長挺拔,又喜好男子裝束,一眼望去,恍若一個玉樹臨風的美少年。
古代的身高八尺當於一米八五,古代女子很少有這等身高,豔鬼身邊的親信裡,花襲影不到一米八,符臣的體格又太過魁梧,隻好讓商枝臨時頂上。
成為皇太女的日子和從前相比有些不同,但好似又沒有什麼太多不同,衣著華麗了些,賞賜多了些,有了自己單獨的宮殿,但大多數時間,她依舊跟在豔鬼身邊捧著煙鬥,貪婪地吸著他吐出的極品魂香。
目前唯一令她憂愁的是體內的屍毒,為了弄到豔鬼的汗水,她還準備了一條上好的紅色絲帕,專門給豔鬼擦汗用,可惜豔鬼從來不出汗,於是這條手帕在她衣襟裡揣了兩個月,愣是毫無用武之地。
至於弄到豔鬼的口水,這和虎口拔牙有什麼區彆!
簡直想都不敢想。
好在這些日子屍毒沒有發作,暫且相安無事,但商枝總忍不住提心吊膽。
成為皇太女之後她早晚在眾人面前露面,總不能整日戴著野豬臉面具,若摘了面具,豔鬼認出她是那個說他乃子好粉的盜墓賊,那麼她的人生大概要在此地結束了。
就這樣焦慮地過了一個月,便到了七月十五。
這一日是鬼節,西海魂族一向崇敬鬼神,所以
這是西海魂族最重大的節日,比過年時還要熱鬨,百姓們會穿著極具特色的服裝,帶著各種猙獰的鬼臉面具在夜晚裡出行遊玩,被稱為百鬼夜行。
商枝愛玩,於是和豔鬼告了假,去春曉街找羽流螢逛街。
羽流螢穿了一身灰白色羽衣,戴著一個銀質的鳥臉面具,宛如一隻修煉成精的灰背伯勞。
商枝看著她的鳥臉面具說道:“這個面具讓我想起了瘟疫醫生,中世紀時黑死病橫行歐洲,當時的醫生為了避免感染,用銀子做鳥嘴面具,鳥嘴的中空部位會塞入草藥,用來過濾空氣,我去威尼斯的時候在面具狂歡節上看到過,當時就覺得蠻有意思的。”
“聽說威尼斯特彆美,我在書上看過許多照片。”羽流螢摘下了鳥臉面具,漆黑的眼珠露出一抹悠然神往之色,“那些照片特彆夢幻,我一直都想攢錢出國旅遊,去威尼斯劃船。”
商枝笑了笑,擺擺手:“去了之後會有些失望,那裡還不如咱們國家的南方古城呢,退一萬步說,甚至還不如這裡呢,雖說穿書之後的日子過得亂七八糟,但這裡的景色確實很美,算是唯一能讓人舒心的地方。”
羽流螢苦笑了一聲,“我不覺得,我討厭下雨天泥濘的土地,我又不像你們會輕功,踏著根樹枝就能飛起來,每到下雨的時候我就要刷鞋,這裡沒有洗衣粉,沒有強力去汙劑,也沒有漂白水和彩漂液,刷鞋子太難了。”
“而且一下雨,馬車就會陷入泥裡,怎麼拉也拉不動,我帶著養母逃到西海魂族的時候,路上可沒少遇到這種事,所以我現在最討厭下雨天。”
商枝點頭表示讚同:“我也不是很喜歡下雨天,沒有陽光的日子,讓人有些鬱悶,但我喜歡在下雨天躺在畫坊裡聽雨,那樣會睡得特彆香,白噪音嘛,特彆有益於助眠。”
兩人說說笑笑地走出了裁縫鋪,來到了熙熙攘攘的街道上。
“祖傳魂香聞一聞!用料考究,價格公道,童叟無欺!”
賣魂香的小販帶著個馬頭面具,商枝打開一小匣聞了聞,這魂香確實配比不錯,不算什麼珍饈,算是味道正宗的家常菜,正好用來喂小鬼。
商枝掏錢買了一小匣,大約火柴盒那麼大,又走過一處攤位,一個戴著蛇臉面具的小販叫賣道:“祖傳拘魂碼看一看嘍,專治小孩受驚,高燒不退!”
羽流螢愣了愣,掏錢買了一張。
“你花這錢乾嘛呀,拘魂碼我就會畫,絕對正宗。”
“我家是鄉下的嘛,鄉下人總是有點封建迷信,小時候生病吃了很多感冒藥都不見好,家裡人就會燒些符紙給我喝,科學玄學兩手抓,哪樣都不落下。”
商枝忍不住笑了起來,“你這麼一說,我一下子想起了我爸,我爸是特迷信一個人,一遇到什麼事就找人看風水,一會養發財樹一會養金錢橘,他的辦公室都快成植物園了,他們做生意的特迷信這些,那些植物要是枯萎了,我爸就覺得不吉利,好幾天都睡不著覺,每次我和我媽都特無語,沒少笑話他。”
“商
枝,你爸爸好逗。”
“不止我爸,我大伯家也特迷信,我的哥哥姐姐們隻談戀愛不結婚,一開始我大伯還數落他們,後來就埋怨風水不好,把院子裡的桃樹給砍了,說是招爛桃花,還讓我哥去農家樂抱二十斤的葷油壇子,結果我哥一個手滑,葷油壇子砸腳上,直接去醫院了。”
“我的天,可是你哥為什麼要抱二十斤的葷油壇子?”
“大婚動啊!”
羽流螢:“大婚動?”
商枝:“大葷動,就是說葷油那個葷,當然是越大越好了。”
羽流螢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哈哈哈,我的天呐,哈哈哈。”
商枝自己也樂了,“現在我也懂風水了,如果能回家,隻好當個風水顧問。”
兩人哈哈笑了一陣,挽著手臂在人群中擠來擠去,各種小販在街道兩旁吆喝叫賣,人們穿著一身盛裝在街上行走,有人坐在屋頂上引吭高歌,有人聽的興起了,便跳上屋頂跳舞。
氣氛十分熱烈,人們載歌載舞,十三年前的大|饑|荒沒有再次發生。
可是那些深埋在商枝心底的傷痛和恐懼並沒有淡去。
越盛大,越彷徨。
眼前一片燈火通明,她卻在想寒蟬淒切,明明三危山四季如春,隻有春夏,沒有秋冬。
日落時,體力不支的羽流螢回到了裁縫鋪,商枝獨自一人在街道上閒逛。
高台已建,魂香已燃。
桀桀鬼笑聲從地底深處傳來,無數鬼影在街道上遊蕩,赴這一場盛宴,咚的一聲,宛若驚雷的鼓聲在夜中炸響,鼓樂之聲響成一片,扮演百鬼的人們跳著詭譎華麗的舞步,揚著朱紅色的花瓣緩緩前行。舞步聲宛如急促的鼓點,奏響了整條街。
這是一種祭祀舞,會跳這種舞的人紛紛加入隊伍,不會舞的人站在街道兩旁揚著紅色花瓣。
商枝穿著一身大紅衣袍,戴著豬臉面具加入了隊伍。
衣袂翩遷,花落如雨。
第一次跳這種舞,是剛出那個墓穴的時候。
老頭子白發垂髫,怡然自樂,拿著一根金子做的柳枝在盜洞旁跳舞,他用嘶啞的聲音唱著古老晦澀的調子,商枝覺得這舞很神經,好像在跳大神,老頭子拿金柳枝抽她,硬逼著她學會了。
老頭子告訴她這叫祈神舞,可以召喚沉睡在地底中的神明。
那時老大不情願,現在心頭一片酸澀悵然。
不斷有人加入跳舞的隊伍,紅色的花瓣在地上鋪了厚厚一層,商枝踏著花瓣,一個飛旋轉身後,她在舞動的百鬼中看到了一根金色的柳枝。
金色的柳枝閃動著金光。
商枝全身血液逆流,飛一般地衝了過去。
鬼影幢幢,漫天花雨落下,一眨眼的功法,那根金色的柳枝便消失了。
一切恍如幻夢。
商枝久久不能回神,不知不覺已經淚濕衣衫。
那年老頭子教她吹笛子。
她學會了,給老頭子吹了一曲倩女幽魂,又教他唱歌,年幼的她和老頭子坐在懸崖邊,她晃動著雙腿,看著崖邊的落日常唱了起來。
“人間路,快樂少年郎。”
“路裡崎嶇,崎嶇不見光。”
“泥塵裡,快樂有幾多方向。”
“一絲絲夢幻般風雨。”
“路隨人茫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