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重雪話音剛落,金不換猛地一愣,就連謝清曲都忘了哭,臉上掛著兩泡眼淚,震驚地看著聞人聽雪。
馬夫和其他侍從也豎起耳朵,看向聞人聽雪的平坦小腹,就連田小蓮也看著她,眼裡流露出悲傷惋惜的神色。
眾人的目光齊齊朝她看過來,聞人聽雪這個社恐如坐針氈,如芒在背,隻覺得呼吸不暢,連忙轉過身,背對著眾人深吸了一口氣。
落在彆人眼裡,就是傷心難過,背過身去暗自垂淚,獨自悲傷。
聞人聽雪正尷尬的腳趾抓地,垂在身側的手突然被一隻滾燙的手掌緊緊握住,耳旁傳來羽重雪低沉暗啞的聲音。
“師姐,你若難過,我也是傷心的,你正值壯年,何愁日後沒有孩子。”
金不換也趕緊說道:“是是是,怪我多嘴問了一句,聞人姑娘還年輕,以後的日子還長,何況生了孩子就要分心,還耽誤練劍,不如不生。”
謝清曲趕緊瞪他一眼,“你耍刀耍傻了,這話也說得出口,當母親的沒了孩子哪有不傷心的,還說什麼修煉的事,不是讓人家更難過嗎?”
金不換冷聲說道:“你們女人就是多愁善感,整天磨磨唧唧,我說話難聽,卻全是大實話,整天柴米油鹽醬醋茶,再鋒利的劍也要被磨平了。”
聞人聽雪都快窒息了,趕緊岔開話題,說道:“我的事情不要緊,小蓮姑娘還等著回家呢。”
兩人把墜下山崖後的事情簡單說了一遍,眾人驚詫不已,急忙拿著那些女子留下的地址,去田家村裡送信。
一行人陪著田小蓮找到家,田小蓮的父母正站在小院的木門前弄籬笆。
白發蒼蒼的父母見到田小蓮,激動得說不出話,一家人抱在一起痛哭起來。
街坊鄰居們聽到動靜也紛紛走出來,跟著抹淚,見到一家人團聚,又忍不住感歎。
羽流螢和田老頭在院子裡澆菜,忽然聽見外面熱鬨起來,一會哭,一會笑的。
田老頭放下澆水壺,把門開了條縫隙,朝著外面看去。
羽流螢心裡一緊,家裡面還有十個價值千金的小孩子,那些渴望長生的人怎肯放過,導致外面一有什麼風吹草動,她的神經就會敏感起來。
她不禁心裡打鼓,生怕星月神教的人找到這裡。
那天商枝趁著大霧把這些孩子弄到這,有著迷霧遮掩行蹤,一路上也沒有村民看到這些孩子。這裡陰氣又重,嗅覺靈敏的藥貓也會下意識遠離這裡,可是這世間奇人異士頗多,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就怕來了一兩個會真本事的。
田老頭透著門縫看了一會,對羽流螢說道:“不關咱們的事,是田鐵匠的女兒找回來了,一家人正抱在一起哭呢,四周的街坊鄰居也過來看熱鬨了。”
羽流螢臉上露出一個笑容,拍了拍手上的土,鬆了口氣:“太好了,一家人終於團團圓了,是一件值得恭喜的事。
田老頭趴在門縫上繼續看著,說道:“是啊,喜事一
件,送那丫頭回來的是個穿白衣的姑娘,長得神清骨秀,還有個穿著黑衣的小夥子,年紀看著不大,樣貌長得俊秀極了,比大姑娘都好看。”
他又把門縫關上,對羽流螢說道:“為了穩妥起見,這兩日我們就閉門不出吧,我瞧著送那姑娘回來的人個個拿著寶劍,不是普通人,其中有個背著彎刀的魁梧漢子,老朽我隻看一眼,就忍不住心悸,約莫是天人境的高手了。”
“還有那個持劍的白衣女子,也給我一種危險的感覺。”
持劍的白衣女子?
不會這麼巧吧?
“田老伯,讓我看看是不是熟人。”羽流螢也湊過去,田老頭給她讓了位置,她扒著大門,朝著門縫往外一看,頓時瞪大了眼睛。
那白衣持劍的女子不是彆人,正是商枝的好友阿雪姑娘啊!
早在萬向城的春曉街做生意時,羽流螢就知道兩人身手不俗,身份也成謎,又聽商枝說好友被仇家擄走,還一直為她的處境擔心過。
隻是萬萬沒想到阿雪姑娘會出現在這裡。
田老頭看她神色變幻,頓時起了好奇心,問道:“咦,還真是熟人?”
羽流螢點點頭,“是熟人,隻是她旁邊的人我不熟悉,避免節外生枝,我還是暫時不要和她相認了。”
田老頭點點頭:“人心難測,海水難量,謹慎些總是好的。”
商枝帶回來的孩子們正在屋子裡安靜待著,這些孩子日日服用劇毒之物,腦子被毒得不太靈光,個個都有點呆滯癡傻。
他們從小被毒啞了嗓子,發不出一點聲音,田老伯在村子的集市裡買了不少動物陶塑,這些孩子們就坐在籠子裡玩著這些用陶土捏出來的貓貓狗狗,玩累了就吃塊糖,然後躺在籠子裡睡覺。
兩人關好院門,回到屋子裡,看著靠牆放的一排排籠子,田老頭又開始唉聲歎氣。
“商枝那小子,也不知什麼時候能回來。”
雙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雌雄。
與商枝交情甚深的田老頭也不知道商枝性彆為女,用商枝的話來說,男兒身行走江湖更方便,讓彆人知道她是女的,不僅沒啥好處,反倒給自己也給彆人徒增困擾。
羽流螢說道:“這麼大一筆錢,總是需要時間的。”
*
商枝騎著那匹英俊神武的白馬喜歡回到了三危山。
她一路見到了不少死人,屍體腐爛,屍臭彌漫,一種硬甲殼的黑色小蟲子到處亂飛。
這種蟲子是從屍體裡生出來的,往常見不到。
上一次見到這麼多的小屍蟲,還是在幼年那次大逃荒中,可見這次三危山死傷之重。
她捂著鼻子,朝著星月神教的神殿飛奔而去。
星月神教供奉的神像是個閉目的神女,還將一整座山都雕刻成神女的模樣,十分巍峨壯闊。
神女像腳下,就是星月神教的總部神殿,四十九道擎天巨柱依次排開,托起了美輪美奐的神殿,神殿下是一千道石階,
宛如一條登天路。
一靠近這座神殿,就能感受到一股陰森森的鬼氣,使人瞬間如置冰窟。
酷夏來臨時,倒是個很好的乘涼地方。
石階前站著一排紅甲鬼兵,商枝戴著野豬臉面具,穿著一身奢華的紅衣跳下馬,剛走到石階前,立刻被鬼兵伸出來的方天畫戟攔住了去路。
鬼兵厲聲說道:“來者何人?”
商枝抱拳說道:“在下是鬼王身邊的鬼兵,前幾日奉命出去辦事,今日歸來拜見鬼王。”
攔路的鬼兵仔細打量了她的野豬臉面具,恍然大悟:“噢,原來是大王身邊的野豬臉小鬼,捧煙鬥的。”
另一個鬼兵嬉笑一聲,“原來是個捧煙鬥的小鬼,還自稱鬼兵,你這小狗腿子,慣會給自己臉上貼金。”
商枝瞪他一眼:“時人不識淩雲木,直待淩雲始道高,我的好日子在後頭呢,你個看門的神氣什麼!”
兩個鬼兵哄笑起來,“你瞧,這小鬼開始背酸詩了,搞不齊他還要跟我們講茴字的幾種寫法哩!”
商枝罵罵咧咧:“捧煙鬥怎麼了,瞧不起誰呢!真是鬼眼看人低,你想捧,鬼王還不要你呢!”
那兩個鬼兵繼續哄笑,發出一陣桀桀怪笑,引得其他鬼兵紛紛側目。
商枝忙著籌錢,往上翻了個白眼,罵罵咧咧地走上台階。
走進神殿裡,豔鬼正坐在一個豪奢無比的寶座上,懶洋洋地看著皮影戲。
商枝定睛一看。
嗬!
那幫吹奏樂器的文藝鬼們還真是多才多藝,居然在這兒演上皮影戲了。
一個文藝鬼聲音蕩漾:“汝何著品如之衣?”
另一個文藝鬼聲音更加蕩漾:“既欲激,則貫終!”
先前那個文藝鬼語調驚歎:“汝甚騷之!”
商枝停下了腳步,抬手捂住了臉。
繼碧海潮生姚蓉蓉看的那些《霸道王爺愛上我》《嗜血帝王的神醫皇後》《冷血皇上愛上我》之後。
這位未曾相識的穿越者同行,終於,還是,對《回家的誘惑》下了毒手。
那豔鬼坐在寶座上看得津津有味,神殿內的其他鬼兵鬼將也是沉迷於其中,欲罷不能。
商枝悄悄溜過去,站在紅甲鬼將的旁邊。
這位紅甲覆面的鬼將名叫符臣,都是鬼王身前侍奉的人,和商枝關係也算不錯。
符臣看了她一眼,冷冷說道:“去了這麼久,還以為你要當個臨陣逃兵,再不回來了。”
商枝小聲說道:“哪裡話,我生是大王的人,死是大王的鬼,高風亮節,光明磊落,我若是一聲不吭逃走,便叫大王將我打得灰飛煙滅了去。”
符臣冷哼一聲,不再理她,繼續津津有味地看皮影。
當這一集皮影戲演完的時候,豔鬼和鬼將們還有些意猶未儘,就連深知劇情的商枝也沒看夠。
文藝鬼們撤下了皮影,豔鬼吐出一口繚繞的香霧,這才懶洋洋地瞥了眼商枝。
“野豬臉小鬼,過來給本王捧煙鬥。”
商枝忙不迭地跑過去,接過他手中的紅玉髓煙鬥。
豔鬼倚在寶座上看她,妖嬈豔麗的臉龐露出一個危險的笑容:“不過是丟幾個籠子,怎麼去了這麼久?”
商枝這一路上都感覺身後有鬼兵跟著,自己的所作所為肯定瞞不過豔鬼的耳目。
商枝捧著煙鬥,噗通一聲跪下來,哭天抹淚地說道:“小的生是好人,死是好鬼,實在是見不得這慘絕人寰的事。”
豔鬼垂眸看她,濃密的長睫也微微垂落,似笑非笑道:“所以呢?”
商枝抱住他的大腿,抽噎起來:“實在是養活不起,這才投奔您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