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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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毛上沾滿了粘稠血液的巨犬騰空而起, 落在了山間。
僅是四爪落地,就已經震翻了幾顆百年老樹。
濃重的血腥氣隨之擴散向四面八方。
極度的憤怒催使他殺得雙目猩紅, 處處殺招, 風卷殘雲一般將阻攔他的捉妖師紛紛擊敗,死的死傷的傷,與他無關。
他隻想趕快出現在季子玉的身邊將人救下——
就算要殺死季子玉, 也隻能由他動手!
旁人算是些什麼東西?
若是有人害死了那人……
他必定讓所有參與這次圍剿的人類全都付出代價!
尤其是背叛了他的人和出謀劃策的人,必不得好死!
前面有季子玉和時淺渡兩人的氣味, 還有很多雜七雜八的濃鬱血腥味。
他心臟發緊, 腦海裡有畫面難以抑製地浮了出來。
以那女人的實力, 若想殺死如今的季子玉,恐怕是輕而易舉。
她不僅欺騙他, 還要對他唯一的親人動手麼!
被人欺瞞背叛的怒意無限地狂飆,衝破了頭腦。
然而, 在他帶著腥風血雨的殺氣來到結界處時,卻是一愣。
隻見時淺渡將受傷昏迷的季子玉護在身後,右手持刀, 輕輕地一甩腕。
刀尖上的血跡濺到亂石地面上。
四周倒下的人,與他們身下的血泊昭示著這裡發生了什麼。
她竟是……沒有丟下他麼。
原來她隻是預見此刻, 來保護季子玉了啊。
她沒丟下他。
她真的會像她說的一樣麼。
一直一直地……
他滾了滾喉嚨。
兩隻前爪並排按在地上。
震驚之後便是一種難掩的歡喜,從心臟深處密密麻麻地往上爬。
好像有什麼橫在其間的桎梏阻攔被衝垮了。
抬頭四目張望瞧不見時淺渡的時候心中有多麼失望與憤怒, 此時就有多麼喜悅。
還有點兒害臊。
他錯恨了時淺渡幾分鐘時間。
時淺渡揚頭, 與巨犬淺棕色的雙眼對視。
她瞧見, 眼眸中的灰暗怒意跟殺氣漸漸地消散了。
眼眶好似還有點兒紅。
她伸出左手, 輕輕落在了他微微發濕的鼻子上。
“我就知道你一個人足夠對付他們了。”
“……”
體型巨大的犬妖慢慢地縮小了身形。
就那麼被她撫著鼻尖,等比縮小成了普通大型犬的大小。
緊跟著,化為一個渾身是血的桀驁青年。
他輕哼:“自然是足夠了。”
停頓兩秒, 他蹭了下鼻尖,又有些彆扭地低聲開口。
“倒是你,還以為你怕了,臨陣脫逃。”
“怎麼會,我隻是知道季子玉對你來說很重要,所以過來幫忙而已。”
時淺渡挑起唇角,似是看出了雲予的想法。
她勾勾手指頭,在他耳畔笑道:“而且我說過,會一直陪著你的,小妖怪。”
“……”
他真不是小妖怪了。
雲予又一次在心中嘟噥。
也不知是不是心境上有了變化,這回他竟是覺得……
她口中的“小妖怪”有種親昵的逗弄感。
他毛絨絨的耳朵沒忍住,輕輕地抖動了兩下。
他抿抿唇,頗為張揚地低哼:“我不在乎,也不需要。”
嘁,她的小狗真是越來越口是心非了。
時淺渡撇嘴,以為她看不出來他突然出現時殺氣多重嗎?
想來是覺得她又滿口謊言地欺騙他了吧。
雲予這小家夥啊,真是從小到大都不會撒謊。
“真的不在乎嗎?”
時淺渡抬手捏上男人軟乎乎的耳朵,反複rua上幾下。
指肚清晰地感覺到,毛絨絨的耳尖抖了抖。
她調侃道:“你真沒在背後罵我?我都被人罵得打噴嚏了。”
“……”
雲予本能地往後躲開耳朵上的揉搓。
他眼下微燙,出口反擊:“你這性子,有人會罵你難道不正常?”
話音未落,他手掌向後一翻。
根本無需回頭,就一掌將身後的偷襲者擊飛出十餘米遠!
出手精準,力道非凡。
他垂首擦去指甲上的血漬:“連身上的氣味都不隱藏,真以為我們犬妖的鼻子是個擺設嗎?”
時淺渡落在刀柄上的拇指收了回來。
小妖怪真是長大了啊。
已經根本不需要她的保護了。
“你先……”雲予神色複雜地睨了季子玉一眼,“帶他離開這裡吧,我來正式與我母親的仇人,做個最後的了結。”
時淺渡挑眉:“求人辦事就這麼敷衍的嗎?”
“……”
雲予抿唇盯了她一陣。
片刻後,頭頂上的耳朵輕輕扇動兩下。
他扭頭,頗為彆扭地說:“拜托你,時淺渡。”
“你還是叫我阿時吧。”
時淺渡摸了摸男人微卷的淺棕色短發。
雲予斂著眉頭躲開,似乎仍不習慣有人太過親昵地碰他。
他沒有應聲。
但在時淺渡轉身離開時,他問:“從前是有其他犬妖這麼叫你嗎?”
她摸人腦袋和捏他耳朵的動作未免太熟練了。
還有她這麼多天,一直與他同行,安慰他,堅定地站在他的身邊。
他總是感覺很微妙,但又說不出哪裡不對勁兒。
問出這句話,終是覺得揪準症結了。
時淺渡頓住腳步。
肅殺血腥的氣氛莫名變得微妙。
她聽見她的小狗在她身後說——
“他真幸運。”
他的嗓音低沉,略帶一絲沙啞,早已不似她記憶中那樣可愛綿軟。
也正是因此,她的心臟驀的酸軟下去。
她解釋說:“我不認識其他小狗。”
雲予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
身後的尾巴無聲地搖晃起來。
看上去越發地歡快。
半晌,他才猛地回過神,在心中暗罵:他不是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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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去見時淺渡之前,雲予把身上的血漬都清洗乾淨。
染了血的尾巴用清水細細衝洗了好久,才徹底恢複原本的顏色。
而身上的貫穿傷,由於太重,以妖力也無法立刻愈合。
翻開的皮肉還滲著血珠,看起來血淋淋的。
“小妖怪,過來包紮一下。”
時淺渡衝他招了招手。
雲予拿起繃帶:“我自己來。”
他隨意在身上纏了幾圈。
也不抹藥,把還在滲血的傷口裹起來就算完事。
“你倒是上點藥啊,笨蛋。”
時淺渡捉住他的手腕,把人拉到自己身前。
真是讓人操心,怎麼還沒小時候會照顧自己了?
還是乖乖小狗更可愛!
男人沒抗拒,站定在她面前,面無表情地垂首看她。
“隻是小傷,從前比這嚴重的傷都是常事。”
時淺渡垂眼。
也是啊,他從前被除妖署追殺過很久,幾次瀕臨死亡。
後來……也沒有好到哪裡去。
她溫聲說道:“這次我怕季子玉出事讓你難過,就沒能兩邊都顧上,以後我肯定不會再讓你受到這樣的傷害了。”
“他出事我難過什麼。”
雲予沉聲反駁。
停頓片刻,他又說:“我不需要你的保護。”
“可能你確實不需要彆人的保護了吧。”
時淺渡手指勾出一小點兒白色的藥膏,輕輕抹在傷口上。
應是很疼,但那片緊實的肌肉卻顫都未顫一下。
“但不需要和不想要是兩回事啊。”
雲予心頭一跳。
酸軟酥麻的感覺莫名從背脊躥起來,弄得他呼吸亂了兩分。
時淺渡為什麼那麼了解他?
他的確,從小就盼著有人能拉他一把,能像時淺渡每次做的那樣,把他護在身後。
盼了好多年。
時淺渡見他不答,又開口說:“對了,你的小跟班……”
“我知道。”
雲予接茬,語氣沉沉,眼底藏著陰霾。
小跟班提前回來,慘遭滅口。
他無聲地要緊牙齒,又緩緩地鬆開:“我已經知道是誰出賣我們了,我不會放過他的。”
時淺渡問:“不是我吧?”
“你還不知道不是你麼?”
雲予總覺得,面對這個女人時,會有一種無力感。
好像怎麼也說不過她,隻能被她氣。
時淺渡又說:“這回是妖怪背叛了你?”
“……”
雲予沒答話。
嘴唇抿成了一條冷硬的直線。
“所以,不管是人是妖,都要好有壞。”時淺渡將藥膏收好,抬頭看他,“壞的是某個人某個妖,而不是整個群體,你說是嗎?”
那雙不再清亮的淺棕色雙眸與她靜靜地對視。
男人身量高大,一身漂亮的肌肉,額角有了難掩的傷疤。
他經曆了太多她不知道的,臉上徹底沒了笑容。
他像是變了一個人。
可眉眼軟下來時,卻跟從前一樣,像是被人拋棄的幼獸。
隻需看上一眼,就叫人心中直難受。
他彆開臉,低聲說:“在遇見你之間,不是。”
他從未真心感受到人類對他的善意。
他是宣傳人與妖和平共處的工具,是人們因為局面面子而好言相對的異類。
是被父親欺騙了的孤兒。
他失望過太多次了。
他憎惡人類。
在地牢中與時淺渡相見後,不過是因為她身為人類卻遭同類排擠而給她些好臉色。
他早就不想再與人類扯上任何關係了。
可如今,他怕自己會……走上母親的老路。
他不是小孩子了,能分辨自己的感情。
哪怕隻是細微的波動。
他想用尾巴掃一掃時淺渡的手指。
他想跟她說,彆叫我失望。
但在動作之前,他發現,自己再沒有相信人類的勇氣了。
他不想走母親的老路。
所以,他抿抿嘴唇,一聲不吭的轉身離開。
時淺渡抓住了男人的手腕。
用力,就像鐵鉗一樣令人無法掙脫。
“小妖怪,你過來一點兒,我有話跟你說。”
雲予的心臟一下下跳動得愈發劇烈。
他仿佛意識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又好似沒有。
無論如何,他知道自己不該回頭。
但他掙不脫。
都怪他沒法掙脫時淺渡的鉗製。
他回頭,臉上沒什麼特殊的表情,側耳等著時淺渡跟他說話。
時淺渡扶住湊到了自己面前的臉頰。
她手指一彎,勾住了男人的後勁,揚頭親吻上去。
抓著他腕子的右手纏到腰間,順勢將人推到在了破舊卻乾淨的沙發上。
雲予要緊牙關,不願張口。
可時淺渡太了解他的喜好與敏感之處了,不過幾秒鐘,就讓他低哼著卸去了力道。
濕軟的唇舌糾纏在一起。
她帶領指引他,親自教他怎樣獲得愉悅。
她感覺到,毛絨絨的尾巴掃過她的腿與腰。
男人的喘息低沉,淺棕色的眼眸浮出薄霧與水光,濕漉漉的樣子好看極了。
凶悍卸去,皮膚上透出淡淡的粉。
他的耳根已經紅透了,不管是羞赧的感覺還是心中的抗拒都讓他想要逃離。
但那一點兒此生從未體會過的甜膩卻拉扯他,讓他眷戀地妄圖繼續。
頭頂毛絨絨的耳朵已經用力繃了勁兒。
他伸出手掌,僵硬地推在時淺渡的的肩膀上。
他啞聲問:“這算什麼?走開。”
時淺渡輕笑,他果真還是他,身體本能的反應跟她記憶中一模一樣。
她牽住男人抵在她肩膀上的手,俯身親吻他的耳朵。
“我說話算話,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的。”
“唔。”
雲予的喉嚨裡溢出低低的嗚咽。
不似幼獸,多了絲沙啞,更顯得性感。
若不能就此分彆……
那總歸不能在這等事上輸了面子。
被一個人類強迫著予取予求算什麼妖怪?
他紅著耳朵,不再把時淺渡往一旁推,而是生澀地摟住她的腰便想要翻身調換位置。
才一發力,時淺渡就看出了他想要做什麼,直接先發製人,反應飛快地以手指在虛空中比劃幾下,暗金色的光頓時將男人的手腳桎梏在了地攤上。
緊跟著,她反手上前,掐住了他的命門。
“嗚……”
雲予本能地往後一縮,雙眼猩紅地低喘著看她。
強悍的妖氣猛地爆發而出,卻沒能掙脫時淺渡落在他身上的束縛。
他的臉上浮出了一種受製於人的不甘。
“時淺渡……!”
把他這樣綁著算什麼?
侮辱他麼!
他們還什麼都沒做呢,就已經這樣對待他了。
還指望一個人類真能對他有多好呢?
他眼裡溢出了失望。
“你不乖了。”時淺渡斂了斂眉頭,“我不喜歡有人妄圖控製我。”
雲予扯了扯唇角:“所以我就應該被你控製,是嗎?”
嗬,他該死的對一個人類有了心思,卻被這樣對待。
果然他就不應該流露出情緒的。
就是半點兒都不應該。
“……”
時淺渡感受到了他的受傷和失落。
腦子裡天人交戰,在“就這樣故意擺出冷冰冰的臉繼續強製.愛”和“溫柔一點對待小狗把他哄開心了”之間猶豫了好幾秒鐘,最終還是決定——
選擇前者。
反正小狗很好哄的,溫溫柔柔地說些好話,雲予就會乖乖黏黏地貼回來。
雖說眼前的男人跟過去的他有些不同,但面對在意的人……
總歸是一樣心軟好哄的。
這麼想來,她可真壞啊。
借著雲予本性中的善良心軟欺負人。
她垂首,居高臨下地看著被她按在身下的強健男人。
視線緩緩掃過他泛著紅的眉眼。
看起來可——
真是招人憐惜啊。
歪頭,薄唇勾勒出微涼的弧度。
她惡劣地笑道:“是又怎麼樣?小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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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予想不明白,自己那麼強大的妖力,怎麼會掙脫不了時淺渡的桎梏。
他越是想要掙脫,便被桎梏的約緊,幾乎絲毫不能動彈。
不能主動地要求什麼,隻能被動等待她的給予。
這麼說來挺可恨的,但她又讓人恨不起來。
他以為時淺渡會用各種各樣的方式羞辱他,嘲弄他一隻強大的妖怪反而被人類玩弄在股掌之間,笑話他生澀的反應。
基於這樣的想象,他的怒氣值已經拉到了頂兒,就差爆發。
可結果是,她溫柔撩人到他恨不得求她多繼續個兩個小時。
她好像對他特彆了解,知道他的所有喜好,隨便怎麼一動,就能讓他整個人魂兒都飛起來。
什麼被羞辱的憤怒,什麼被桎梏的不滿,在過程中一概被拋到了腦後。
甚至身上束縛他的暗金色光芒什麼時候消失的,他都不記得了。
他就隻記得……
自己好多次哼哼唧唧的,丟死人了。
他黑著臉窩在軟乎乎的沙發上,將紊亂的呼吸調理平靜。
短暫的休息過後,便忍著身體的疲倦起身。
手指一撚,以法術瞬間換好了一身新衣。
他就像是個自己饜足了就把人打發走的渣男一樣,沉聲說道:“今天的事你彆放在心上,隻是成年人正常的衝動而已。”
“……正常的衝動?”
時淺渡眯起雙眼,看起來有幾分危險。
雲予以前從來不會掩飾內心的喜歡。
想她就一瞬不順地看她,喜歡就直接撲上來。
然後跟她膩膩乎乎地告白。
雲予拿眼角睨她。
沉默幾秒,他收回視線:“嗯。”
他不想再在人類面前暴露出他的情感了。
就算見到她就感到開心,就算希望她可以一直陪在身邊,就算真的沉溺於那些親吻與觸碰……
那又怎樣。
他不想步母親的後塵。
更何況,時淺渡她心裡……
有另外一個人吧。
大抵也是犬妖,跟模樣他相似。
他低頭,慢慢地扣好領口的扣子。
鼻尖酸軟了一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