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像是騎上了當下速度最快的飛天掃帚,一晃眼就到了聖誕節。
阿什莉拖著行李箱出了宿舍門,在跨出女生宿舍時和從男生宿舍走出來的弗雷德·韋斯萊對視。
弗雷德放鬆的姿態瞬間崩緊,他先是不自然地將手插進兜裡,又迅速拿出來,想要幫她提行李。
然而阿什莉快他一步抽出魔杖,對著自己的行李箱來了一個飄浮咒。
隨後,她禮貌地衝弗雷德點點頭:“不用了,謝謝。”
弗雷德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側身讓出道來:“聖誕快樂。”
這是韋斯萊當面強調自己不喜歡她後,兩個人第一次說話。
阿什莉想起二人當時詭異的對話,也有點不自在,裹緊脖子上黃紅相間的圍巾,小聲地回了一句“聖誕快樂”後,就匆匆下了螺旋形樓梯。
“希利爾。”韋斯萊在身後叫她。
她不太想回頭,乾脆放縱自己隨心而行,領著飄在空中的行李箱朝休息室外走去。
休息室裡空空如也,阿什莉收拾行李的動作有點兒慢,要離開的學生基本已經走光了。
因此,即便韋斯萊聲音很小,她還是聽見了那句疑問。
“你為什麼討厭我?”
阿什莉腳下步子頓了頓,隨後神色如常地繼續往外走,並沒有回答他。
令人驚訝的是,弗雷德竟然也沒有繼續追問,隻是沉默地目送她離開。
然後又說了一聲:“聖誕快樂。”
-
坐上回國王十字車站的霍格沃茨特快列車時,阿什莉還在思考,這是不是韋斯萊想出來的新型惡作劇?
“發什麼呆呢?”車間門被拉開,換好衣服的達爾西走進來。
阿什莉略過了這個話題:“沒什麼。”
達爾西聳聳肩,不再追問。
看,這才是人與人相處的基本禮儀,哪怕朋友也一樣。她心想,而韋斯萊完全就是一個社交禮儀白癡,偏要反其道而行,實在是太討人厭了。
韋斯萊令人討厭的地方簡直是兩隻手都數不過來。
說起來,好像這兩年聖誕韋斯萊都留校了。
她撐著腦袋望著窗外呼嘯而過的風景,有一搭沒一搭地想,那麼溫馨的家庭,為什麼不回去一起過聖誕呢?
再看看自己,她也不明白為什麼今年自己會選擇回家過聖誕。
也許還是抱有一點兒小小的期待吧。
阿什莉的生日是每年聖誕節的後一天——達爾西曾戲稱,她的生日特彆好,還能省下一份禮物的錢。
去年的平安夜,希利爾夫人給她寫了一封信,祝她生日快樂,並送了好幾件巫師雜誌上最時新的衣服。
因為結尾那句“希望明年生日能陪你過”,阿什莉糾結了好幾天,還是沒有在霍格沃茨的留校表上簽字。
這可是生日!父母不會讓她失望的吧?
很快,她的期待就被希利爾夫婦親手打破了。
剛走進莊園,她就看見了穿著華貴得體的希利爾夫人。
黛博拉·希利爾整裝待發,一副要出遠門的模樣,在看見阿什莉時驚訝了一瞬,才如夢初醒地說:“噢,我忘記寫信告訴你了,這個聖誕我得出差,你爸也不在,家裡隻有你一個人。”
阿什莉從母親的衣兜裡看見了魁地奇比賽門票的一角,她隻沉默了一秒,很快就調整過來,顯得滿不在乎:“我回來拿點兒東西就回霍格沃茨。”
“這樣也好。”希利爾夫人沒有懷疑這句話的真實性,她趕著去看魁地奇,急匆匆地抓了一把飛路粉就走進了壁爐,連一句“提前祝你生日快樂”都沒來得及說。
艾達站在她身邊,小心翼翼地想要接過行李,卻被阿什莉避開,無措又緊張地喊:“小姐?”
“我爸已經走了嗎?”阿什莉的語氣裡辨不出情緒。
“是的,老爺昨天就走了。”艾達點頭,不明所以。
阿什莉維持著臉上鎮定的表情,拖著行李箱走向壁爐,不再和艾達說話,抓了一把飛路粉,直接念出了破斧酒吧的名字。
大火沒過頭頂,下一秒,她來到了曾經隻存在於達爾西口中的酒吧。
她也說不清自己為什麼會來到這裡——也許是好奇,也許是因為不想在希利爾莊園多待一秒——但是在付了錢走進房間的瞬間她就後悔了。
這種簡陋的住處她根本住不慣。
窗戶外有列車經過,房間內甚至下了一場淅淅瀝瀝的灰塵雨。
阿什莉被折磨得一整晚都沒睡著,一到霍格沃茨特快出發的時間,她就火速離開了房間,一分鐘也不想多待。
坐在相同的車間、相同的位置上,她一個人生悶氣,連品嘗零食的胃口都沒有。
早知道就和一年級一樣不回家了,省得跑這樣一個來回。
她就不該產生這種不該有的期待!
阿什莉一面在心中唾棄自己總是對希利爾夫婦產生不該有的期待,一面又不受控製地因為希利爾夫婦的忽視而失落難過。
為什麼彆人的父母就能記住孩子的生日、就能陪伴孩子一起去對角巷呢?
彆人的父母甚至能送他們上學!
這種強烈的落差感讓阿什莉心中的失望愈演愈烈。
其實除了達爾西的父母,她就隻見過韋斯萊的父母。
法利夫婦與希利爾夫婦一樣嚴厲,她還記得自己上一次看見法利夫人時,那位夫人緩慢地露出一個傲慢的微笑,眼睛不斷地打量她,像是在評估一件物件的價值。
那種目光令她很不自在。
可無論如何,法利夫婦雖然對達爾西嚴厲,但是每一年都會記得達爾西的生日,每一年!還會舉辦生日宴會!
可是希利爾先生從來都不許她去。
她隻能隔著窗戶,眼巴巴地往法利莊園裡看——事實上,因為保護魔法的存在,她什麼都看不到。
一切的宴會隻存在在書中、還有她的想象中。
而韋斯萊夫人就更不用說了……那種慈愛又包容的姿態是她無數次想象中母親該有的樣子。
曾經看見的一幕幕飛快湧現在眼前。
阿什莉低頭飛快地抹了一下眼尾。
濕漉漉的眼淚被指尖拂去。
失望與嫉妒交雜的情緒在她回到休息室,聽見韋斯萊高聲說“不用猜了,每年我媽媽都會給我們織一件毛衣”時達到頂峰。
另一個韋斯萊隨即附和:“不過不太好看就是了。”
她捏緊了行李箱的把手,低著頭往宿舍的方向走去。
……希利爾夫人從來不會親自織毛衣,她甚至想象不出對方一臉慈祥地坐在沙發上,揮揮手讓毛線和針動起來的樣子。
可是韋斯萊還不知道珍惜!
“阿什莉?”傑夫站在她跟前,似乎很詫異,“你不是……”
像是想到了什麼,他及時地閉上嘴,重新起了個話頭:“下午要一起去圖書館嗎?”
幾乎是同一時間,那道令人無法忽視的炙熱目光就落在了她的身上。
阿什莉盯著自己的鞋尖,魂不守舍地拒絕了傑夫,繞過他走進了女生宿舍——她甚至不太清醒自己究竟說了什麼,不過也不太重要,無非就是那些客套的官腔罷了。
推開宿舍門,空蕩蕩的宿舍裡隻有穿衣鏡在看見她後發出尖銳的歡迎聲。
室友們都回家過聖誕了。
她披著毛毯在落地窗邊坐下,下巴擱在膝蓋上,雙手環住小腿,蜷縮成一隻烏龜的模樣。
太安靜了。
阿什莉看著窗外飄落的雪花,心底湧起無儘的孤獨感。
雪越下越大,在戶外打鬨的學生不慎絆了一腳,摔進厚厚的雪地裡。
快樂的大笑與歡呼被雪花送來格蘭芬多塔樓,鑽進她的耳朵裡。
背著烏龜殼的女孩抱緊自己,將頭埋進衣領裡,任憑自己和熱鬨喧嘩分隔開來。
銀裝素裹的天地明明滅滅,轉眼就來到了聖誕節。
阿什莉這幾天一步都沒有踏出過宿舍門,一直靠囤積的小零食過活,徹徹底底地與世隔絕了。
直到到了聖誕節這天,她才沒精打采地翻身下床,隻用手隨意地抓了抓亂糟糟的頭發,再扣上一頂巫師帽,就走出了宿舍。
休息室內已經裝點上了各種各樣的小飾品,巨大的聖誕樹佇立在角落,樹下是堆成小山的禮物盒。
她拉了拉巫師帽的帽簷,確保寬大的巫師帽可以完全遮蓋住自己的臉,才慢吞吞地朝聖誕樹挪動步伐。
熟悉的、被人注視的感覺又來了。
掃視一圈,她並沒有看見韋斯萊的身影。
都裹成這樣了,連穿衣鏡都說認不出她是誰,想來韋斯萊也不能認出來吧?
阿什莉沒太在意轉瞬即逝的錯覺,蹲在聖誕樹下,扒拉出屬於自己的禮物。
裹著銀白色絲帶的小禮盒上蓋著希利爾家族的郵戳。
期待感不受控製地衝破被大雪覆蓋的心尖,不停地往上竄。
她迅速拆開那個禮盒。
是數枚漂亮的胸針。
禮盒裡還有一張用花體字書寫的卡片,上面寫著:生日快樂,希望明年可以陪你過生日。
連句號都顯得那麼飄逸。
阿什莉沉默地看了很久。
真是難為希利爾夫人,竟然在為魁地奇著迷的忙碌時光裡還能抽出時間寫下這樣一張和去年台詞一模一樣的小卡片。
她已經明白,這不過是希利爾夫人隨口說出的一句承諾罷了,不具備任何約束效力。
隻有她傻傻地當真!
金發少女氣惱地將這個小禮盒丟開,氣鼓鼓地去拆朋友們寄來的禮物。
拆到最後,她的鬱悶難過消散了大半,還被朋友們的奇思妙想逗樂了好幾次。
阿什莉嘴角噙著笑,拆開了最後一個禮盒。
室友和達爾西的禮物都已經拆過了,這個禮盒會是誰的呢?
禮盒裡,靜靜躺著一顆乳汁軟糖。
她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又是韋斯萊!
為什麼韋斯萊如此執著於這顆糖果?
阿什莉強忍著不耐煩,用魔杖點了點禮盒裡的卡片,讓它自己飄起來。
是的,她甚至不想用手去拿。
卡片上的每一個字母都很圓潤,像極了韋斯萊平時探頭探腦、滿肚子壞水的樣子。
“韋斯萊特製糖果,隻要吃下就會腹瀉不止,如遇煩心事,可用此糖整蠱對方。誠摯地祝福你聖誕快樂——弗雷德·韋斯萊留。”
阿什莉霍地站起身。
眼前有一瞬間的黑暗,腦袋也暈乎乎的,她扶住額頭,再次壓低巫師帽的帽簷,警惕地環顧了一圈四周。
還是沒有看見任何疑似韋斯萊的身影。
她站在原地思考了一會兒,跑去公共休息室的桌子上拿了一支羽毛筆,對著那張紙條塗塗改改,然後將禮盒重新包裝好,放回了聖誕樹下,然後抱著其他的禮物回了女生宿舍。
過了好幾分鐘,弗雷德和喬治才從角落鬼鬼祟祟地走出來。他們身上穿著繡了“F”和“G”字母的紅色毛衣,看起來就很暖和。
“你說她會把糖果給誰用?”弗雷德一邊蹲下身去尋找那個小禮盒,一邊和喬治說。
很明顯,希利爾之所以突然回霍格沃茨,一定是遇到了不順心的事。
他知道希利爾絕不會告訴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但還是希望自己能幫上點兒忙,於是準備了這顆糖果。
當然,弗雷德也有私心:隻要希利爾使用了這顆糖果,也就相當於是收下了在萬聖節被拒絕掉的糖果。
至少在他心裡是這樣偷換概念的。
喬治目光閃爍:“我猜——”
剛巧這時,弗雷德找到了那個小禮盒。
他迫不及待地去看收件人的姓名,卻意外地發現上面寫著的正是他弗雷德·韋斯萊的名字。
“——是給你的。”喬治補全了剛才沒說完的話,頗為幸災樂禍。
弗雷德撇撇嘴,拆開了禮盒。
果然,希利爾在那張小卡片上加了一句話:
“我在霍格沃茨最大的煩心事就是你了,請你把這顆糖吃下去,讓我們的交集到此為止吧。”
喬治湊過來,大聲念出了這段話,大笑不止。
弗雷德瞪著那張卡片,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最後氣惱地接受了事實。
她甚至連聖誕快樂都沒有說!
“隨便!”弗雷德惡狠狠地說,“到此為止了!”
“真的嗎?”喬治模仿著希利爾的神態,驚訝又高興地說,“太好了,韋斯萊,你終於明白我真正想要的是什麼——這才是最好的聖誕節禮物!”
弗雷德一拳打過去,把喬治剩下的戲謔全部堵住。
他將卡片撕碎,並把禮盒上的收件人塗黑,壞心眼地換上了埃默森的名字,重新放回聖誕樹下。
“走吧。”他哼著歌站起來,“過聖誕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