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4 章 美夢良宵(3)(1 / 1)

一周後,穆山顯辦理完手續,正式出了院。

為了方便,穆山顯這陣子住回了穆家老宅,老宅建在城郊彆墅區,山清水秀,綠化也多,開車開十分鐘就是私人醫院。

家裡上下都有電梯,就算穆曼安他們不在,也有阿姨照顧飲食起居,更方便些。

到家的那天,還沒下車,穆山顯遠遠地就從車窗裡看到了老爺子穆正鬆和奶奶方幼蓉的身影。

穆老爺子依舊是板著一張臉,站得像一株筆直的鬆樹,任由妻子攀著自己的手臂。

穆山顯仔細觀察了一番,穆曼安倒是沒說錯,兩個老人看著身體都不錯,方幼蓉眼神和表情也都分明,不像是中了風的模樣。

還記得初次見到二老,是他去懷鼎山的療養院探望,沒想到再見已是滄海桑田。

等到車在門口停了下來,穆正鬆也不上前,看著祝彰和幾個助理小心翼翼地把坐在輪椅的穆山顯抬了下來,還是方幼蓉先忍不住,走過去,心疼地摸了摸穆山顯的手臂。

“回家了。”她也說不出彆的,隻反反複複地念著這一句,“回家了就好。”

穆曼安也被母親牽動了情緒,鼻子酸了一下,趕忙去安慰她了。

倒是穆正鬆,自始至終都沒說過一句話,隻在穆山顯開口叫了一聲爺爺後,才說道:“沒出息,怎麼搞成這個樣子……”

他收住話頭,轉身回屋去了。

穆曼安剛把外套解下來披到母親身上,就看到眼前這一幕,她也不好多說什麼。

等到人逐漸散去後,她推著兒子一邊往家走,一邊小聲道:“彆往心裡去。你爺爺就這樣,刀子嘴豆腐心,嘴裡一向沒幾句好話。”

穆山顯默了默,“我知道。”

他忽然想起穆老爺子辦壽宴時,謝景也來祝賀、正好遇到穆老爺子的場景。當時的穆正鬆也是像今天這樣不冷不熱的,板著張臉,把謝景嚇得話都快說不利索。

等到人走後,穆正鬆卻又突然和他說,你小子眼光跟你媽一樣,不錯。

那時穆山顯對這段關係並不認真,隻淡淡一笑,並沒有回答。

謝景和穆老爺子的緣分,也就隻那一面,此後就再也沒有見過。

“那天知道你醒了,我們都在醫院抽不出時間,他聽說後,非要趕過來看你,怎麼攔都沒用。都一把年紀的人了,我和你爸怕他情緒太激動、再犯了高血壓。最後還是給他拍了個視頻,讓他看見你醒著,他才放心。”

“你不知道那些時候……”她頓了頓,感慨道,“他嘴上不說,但還是很心疼你的。”

兒子車禍後,穆曼安很長一段時間沒敢跟爸媽交代實情,怕兩位老人受不住。那會兒槐哥病情一直反複,有經驗的朋友都勸他們提前準備後事,好在最後還是挺了過來。

但父母那兒,還是沒能瞞住。

得知消息的那天,老爺子血壓直接飆到一百六,還好有阿姨在身邊陪著,趕緊讓他吃了降壓藥,否

則不堪設想。在醫院輸水時,穆正鬆從昏迷中醒來,第一句話就是問槐哥怎麼樣了,讓穆曼安把他推過去,好歹看一眼。

要是不好了,他不能連最後一面都見不上。

想到那些舊事,穆曼安心裡就一陣刺痛,好在那些難熬的歲月都已經過去了。

她調整好情緒,輕快道:“回家了就好,媽等下給你做好吃的,給你好好補上你的生日。”

過了許久,穆山顯才輕輕嗯了一聲。

·

穆山顯一回來,家裡一掃往日死寂沉悶的氣氛,窗角那株枯萎許久的月季好像也有了生機,就連阿姨臉上也喜氣洋洋的。

在醫院時,雖然知道已經沒什麼大礙,但是隻要處在那個環境裡,穆曼安就總是不安,半夜還時常驚醒,總覺得槐哥還沒醒。

眼下回了家,她一樁心事落下,索性請了長假,安心在家照顧兒子。祝彰下班的時間也越來越早,陪著他一起做複健。

出院前,醫生提前安排好了未來一季度的複健計劃,畢竟穆山顯在床上一動不動地躺了兩年,想完全康複不僅要花時間,更要用心。

他的情況還算是好的,家裡人照顧時很上心,肌肉沒怎麼萎縮。再加上年輕人,底子好,他自己複健也努力,恢複也快了不少。

半個月後,穆山顯已經能勉強站立了,雖然時間不長,隻能站個十幾分鐘,但也算進步。

隻是他的身體狀況還是無法支持高強度的活動,去除了晨起健身的時間,穆山顯每日睡到八九點才起,吃過早飯後,便讓穆曼安推著他去附近走一走,呼吸呼吸新鮮空氣。

走完一圈再回來,時間還不到十點,穆山顯又被穆老爺子拉去下棋。他下棋也不認真,十局九輸,氣得穆正鬆直罵他不爭氣。

祝彰過來湊熱鬨,陪著擺了幾個子,也被嶽丈罵了個狗血淋頭,最後灰溜溜地拿出麻將盒,加上穆曼安正好四個人,湊了一桌麻將。

祝彰是個臭棋簍子,穆山顯心思又不在輸贏上,有時候故意輸一輸放鬆心情。不過穆曼安卻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在牌技上很是精通。

於是,麻將桌上便出現了亂糟糟的一幕:

穆山顯打一張就被碰或杠一張,簡直就是個碰碰車,抬杠王,一副牌打得稀碎;祝彰明明能糊小七對,非要使勁給老婆和老丈人喂牌,兩邊都端水。穆曼安算著老爺子要的六萬和八萬,紋絲不動,最後糊了一把清大對。

清大對,這可賺大發了。

老爺子氣得把牌一推,背著手慢悠悠地到後花園裡找澆花的方幼蓉去了。留著剩下那一家三口瓜分他的花生——穆老爺子管得緊,家裡人不許賭錢,隻拿零嘴當個添頭罷了。

下午,穆山顯複健完,吃過晚飯再洗個澡,剩下的就是他自己的時間。

一過晚上,他便不怎麼出門,隻在房間裡整理自己以前的物品,也翻出許多回憶。

高中69分的物理卷子,他看到分數才想起物理曾經是自己的弱項;書櫃裡

還有一本剪裁、裝訂好的一本高考滿分作文和作文素材,甚至自戀地在後面附上了一模時他高達65分的高分作文,隻是現在看來多少有些無病呻吟之感。

數學教材裡夾著的小紙條,是同桌問他周六去不去打劍三,他表示興致缺缺,邀請對方來家裡一起打NDS,玩去年發售的火焰紋章係列。

穆山顯翻了翻,還真的找到了他的機器,好好地放在盒子裡保存著。他找出數據線充上電,竟然還能用,頁面充滿了年代感。

那時還是2011年,NDS在國內還比較小眾,網吧都很少,大多數家庭購買的還是台式機。

許多年後,任天堂帶著新機器和係列大作強勢闖入國內市場,隻是那時的穆山顯正在美留學,為學業奔波忙碌,也很久不打遊戲了。

除此之外,還有一封不知名女同學送來的情書,粉紅色的信封已經泛黃,膠水粘連的痕跡已經搖搖欲墜,穆山顯沒有翻看,封好信封口後又放回了雜物箱裡。

晚上,他坐在書桌前,攤開一本筆記本,準備寫日記。他的書桌正對著一扇寬大的窗,秋日蚊蟲都已經褪去,打開一條窗縫,夜風從外面卷進來,抬頭時,兩片窗簾被卷得翻轉飛舞,透過燈光可以看到窗外常青樹的葉片。

謝景也曾坐在書桌前看書,在第二個世界裡,他帝都的家中,謝景房間的書桌前也有一扇巨大的窗。他在視頻和照片裡曾經反複看到這樣的場景,看到謝景往外眺望看到的窗景,一開始是謝景,後來又不是謝景。

他閉上眼,指尖輕輕撫摸著手掌下那本空白的日記本,紙面摩擦時些微粗糙的痕跡。

心理醫生建議他記錄下每一日發生下來的事,哪怕隻是再瑣碎不過的都好。於是每一晚的這個時間,他都坐在書桌前,旋出鋼筆的筆帽,做好書寫前的一切準備。

但直到今日,也沒有寫下一個字。

人類隨時隨地都在撒謊,即便是面對著一張白紙,也有合理化、社會化自己每一項行為的衝動,某種意義上,又何嘗不是一種被馴化?

他今時今日在紙上寫下的文字,究竟是想證明自己已經回到了現實,還是仍在夢中沒有脫離?真正看到這份證據的那個人,究竟是醫生,還是旁人呢?

穆山顯睜開眼,最終在紙上留下了一行字。

Neverrecreatepcesfromyourmemory,Alwaysimaginenewpces——

絕不能在夢境裡重建你記憶裡的場景,必須創造新的東西。因為借用回憶塑造夢境會讓你迷失,不知何為夢境、何為現實。[1]

·

穆山顯沒再去心理醫生那兒複診,對方打了好幾次電話,都被他拒接了。醫生最後隻能無奈地聯係他的家人,告誡穆曼安多注意病人的情緒,小心是否出現過自毀傾向。

因為醫生的這句勸告,穆曼安嚇了一大跳,此後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兒子的動向,也委婉地試探過兩次。不過穆山顯並沒有表露出極端的那一面,相反,他似乎漸漸在融入這種“新的”生活,穆曼安注意了一段時間,覺得沒有什麼問題,漸漸地就放下了戒心。

從那天讓助理查找謝景的資料後,穆山顯就沒再有任何動作。

謝景就站在和他相距80公裡的土地上,開車也不過一兩個小時的距離,隻要他想,就能看到現在25歲的謝景,但穆山顯似乎從來沒有過和老朋友敘舊敘舊的念頭。

這段時間,他的生活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社交也相當有限,精力都放在了複健上,好在頗有成效,大概過了兩三個月,穆山顯就已經能順暢地行走了,隻是如果想恢複到主神空間的水平,還有漫長的一段距離。

穆山顯原本沒有相見的打算,但或許命運就是這樣莫名其妙又千奇百怪,他在一個意想不到的一天,重新遇到了謝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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