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3 章 美夢良宵(2)(1 / 1)

接下來的這一個月,風平浪靜。

雖然已經蘇醒,但穆山顯還不能下地行走,隻能依靠輪椅行動。好在他的手臂已經能自如地行動,隻是在處理一些細枝末節的地方時指尖會慣性地發抖,無法控製。

這具身體到底是在床上躺了兩年,如果還想恢複到正常人的生活水平,就必須繼續複健。

此時此刻,他才稍微體會到謝景的心情,明白為什麼醫院治療更方便,他卻堅持要出院。

當一個人的一天被困在護士晚上頻繁開門查房、醫生早上七點例行詢問,輸液、複健這些枯燥無味的日程時,想要逃離、掙開,這樣的心理再正常不過。

這些時日裡,017依舊沒有出現,穆山顯每晚都會嘗試著打開係統面板,但是一次都沒有成功,他的耳邊也沒有再響起熟悉的係統播報。

這個世界沒有alpha的信息素,也沒有哨兵的精神力,沒有怪物也沒有異獸,能沒有突然發生的意外事件。每一天都顯得那樣普通、枯燥,風平浪靜,想總結也總結不出什麼。

時間好像也變得格外漫長。

醫生說他恢複得很好,腦部血塊已經吸收得差不多,大概真的如此,他這幾日沒再頭痛,空閒時候還回想起了一些舊事——

關於他、還有他父母的事。

穆家是書香世家,穆老爺子不僅不從商,還是個有著諸多頭銜的地質學家,他奶奶是世界著名樂團的小提琴手,母親早年出國留學,回來後也在大學裡任職教授,舅舅也是某研究院的院長,可以說一家人拎出去名號都是響當當。

相較之下,祝彰的故事就要簡單許多。

祝家三代經商,祖上的積累就宛若一座金山一般,不可謂不富。關鍵是,香火傳到祝彰父親這一代,膝下就祝彰一個,繼承家業的重擔自然就落在了他和他兒子身上。

好在這銅臭味也有用處,祝彰在外面勤勤懇懇地打拚事業,在內做老婆背後默默無聞的頂梁柱。嶽父、老婆還有小舅子的研究經費,都是他大包大攬,還要供養一下嶽母名下的樂團,兢兢業業地做好家人的金錢艙、家裡的頂梁柱。

好在兒子是個省心的,從高中時就學習著炒股和理財,大學時候就已經能自負開支,積攢了一筆財富,不必父母為他操勞。

祝彰這座頂梁柱頂了二十來年,日盼夜盼,終於等到兒子學成歸來,接替他挑起養家的重任。

穆山顯車禍那天,因為業績優異,剛被父親任命為副總裁,下班時還接受了大家的恭賀。他趕著回家是因為家人在等著陪他26歲的生日。

然而,意外就這樣降臨了。

穆山顯坐在輪椅上,秋天的風微涼,他披了件外套,在病房外的花園陽台裡翻閱相冊。

穆曼安挑選了他從小到大、不同時期的照片,整理到一本相冊裡,翻開每一頁,他都能看到那張和他相似的臉。有些模樣還很稚嫩、有些開懷大笑著,有些眉眼間露出幾分矜傲。

那是他高中時獲得了省級數學競賽第一名,校長親自為他頒獎,穆曼安為了紀念,拍下了這一個瞬間,之後洗了出來,夾在相冊裡。

這時候還小,一身傲氣不知收斂。

?想看雪上川寫的《拯救被pua的主角受[快穿]》第 113 章 美夢良宵(2)嗎?請記住.的域名[]?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再翻過幾頁,就到了他的大學時期。

高考過後,穆山顯直接出了國,本碩連讀讀了五年時間。這時候的穆山顯性格變得沉穩了不少,收斂了鋒芒,為人也變得謙遜溫和許多。

這時候的穆山顯,似乎上蒼都格外偏愛他一些,長相英俊不說,性格溫文儒雅,能力也出眾。他不僅是古板乖僻的導師手下最優秀的學生,也是同門心中再可靠不過的師兄,是校友仰望和追逐的榜樣,也是無數人難以追覓的夢中情人。

就算是再刻薄的人,也挑不出他一絲的缺點。

和現在的他截然不同。

穆山顯翻過一頁,發現他大學時候的照片更多一些,或許是因為貼近現在,也可能是穆曼安懷念著他曾經的模樣,所以私心裡多添了一些。

其中一張照片拍攝的是他與他的校友,大概是畢業的合照,照片中的兩人友好地攬著肩膀,按下快門的那一瞬,穆山顯對著鏡頭溫和一笑,高大英俊,風度翩翩。

穆山顯對這個校友沒什麼印象,也想不起來在母校生活的那些時光了。從前讀書的時候總覺得時間過得很慢,一天天地數著課表過日子。後來在主神空間裡虛度了數百年的時光,再回來,才知道什麼叫彈指一瞬間。

他與26歲車禍身亡的自己,中間隔了一段越不過去的經曆,已經不再是同一個人了。

穆山顯餘光看到助理逐漸走近的身影,抬手緩慢地合上了相冊。

“小穆總,”助理手裡拿著一遝資料,走進來時順手帶上了門,他恭敬道,“您讓我查的那個人已經查好了。”

穆山顯指尖忽地跳了下,不知道是身體的肌肉反射,還是彆的。

過了好一陣,他道:“說。”

“是,您讓我查的人,名字叫做‘謝景’的男性,國內同名同姓的人總共有236名,本市隻有9名,我根據您提供的信息,篩除了年紀過小和年紀過大的,現在就隻剩下這七位。”

助理把手裡的資料遞了過去,“他們的照片,家庭背景,社會經曆都在這裡了。”

穆山顯翻了翻,期間他的手指神經性地顫抖,無法精準地翻頁,便改成指腹發力,稍微一夾,就在A4紙上留下一道道痕跡。

他看的很快,助理注意到他的目光從資料上一掃而過,似乎並不在意這些“謝景”家世如何,或是是什麼身份。不過聽小穆總當時的描述,或許他自己也不能確定,所以索性不去看了。

穆山顯一連翻了五頁,直到倒數第二張時才停下了動作。

助理掃了一眼,瞥到藍底一寸照上那張清理俊秀的面容,心道果然是他。

在調查時,他看到這人的長相,就有種隱隱的預感,穆山顯要找的人或許就是他。

不為彆的,而是他在這一堆人裡太

與眾不同了。

“這位是謝家的小公子,今年剛二十三??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謝恒的兒子。”他解釋道,“聽說他之前一直在國外讀書養病,兩年前才回來,夫妻倆看他看得跟個寶貝似的,所以沒多少人認識他。”

穆山顯拇指輕輕撫過,半晌,他輕輕將那張照片撕了下來。

助理不知道從哪兒下載的學生照,又洗了出來貼在資料上,所以照片的畫質有些模糊,縱然如此,那雙眉眼依舊漂亮得驚人。

這大概是謝景為出國做準備而拍下的證件照,那時的他也剛18歲,五官還沒有真正長開,頭發比他印象中要短一些,內斂地看向鏡頭。

滿是掩蓋不住的青澀。

他把照片收了起來,繼續看資料,看到其中一行時,他想起方才助理說的話,“你剛才說,謝景的父親是謝恒?”

“是。”助理在手機上搜索了一下,打開謝恒參加發布會時媒體拍攝的照片,遞給他,“穆總一直有意和謝總合作,整合資源拓出一條新的賽道,不過……”

不過穆山顯車禍之後,謝恒無瑕顧及這些,這個計劃就隻能遺憾地擱置了下來。

穆山顯掃了一眼照片,他在第一個世界時對謝恒並沒有太大的印象,但是第二個世界他送謝景回帝都時曾經見過他的家人。

因為謝景的父母和上一世一樣,他當時心裡還詫異了一下,隻是時間緊迫,事情卻又太多,他隻能先把這個念頭擱在一旁。

等到第三個世界時,因為之前的經曆,他特意查過謝景的家世,卻發現他的父母已經換了彆人,不再是謝恒他們了。

他一時半會兒找不出其中的聯係,隻能歸咎於第二個世界裡謝景是突然增加的角色,可能連帶著遷移了一些彆的數據。

穆山顯沉思片刻,問:“他夫人是不是叫宋秋萍?”

這個助理還真不知道,他趕緊搜索了一下,驚訝地道:“還真是!您看。”

遞來的手機屏幕上,露出一張熟悉的面容,正是宋秋萍。她雖然人到中年,但因為保養得好,也沒有什麼煩心事,所以看著也年輕。

謝恒長相微苦,看著總是格外嚴肅,好在謝景遺傳他母親更多,生了一雙很溫柔的眉眼。

“這些你拿去處理掉。”穆山顯把謝景的那份抽了出來,其餘的還給助理,“彆讓我父母知道這件事。”

助理接過,“那還要繼續查嗎?”

“不用了。”穆山顯道,“你回去吧。”

助理愣了愣,似是沒想到這麼簡單就結束了,不過他是聰明人,自然不會沒趣地追問。

兩年前小穆總剛出車禍的時候,他還隻是一個端茶倒水打印文件的新人,雖然不是同一個部門,但也和穆山顯說過幾句話。

或許那一場車禍真的改變了什麼吧,現在的穆總,已經完全看不到當年的影子了。

“那您好好休息。”

說完這句,他關上門,輕悄悄地離開了。

助理拿著被退回的那疊材料,

找了間沒人的辦公室借用了碎紙機,臨走之前不忘把垃圾帶走。雖然不是什麼機密的材料,但他謹慎慣了,不想留有什麼錯漏。

把材料扔進垃圾箱的時候,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在調查謝景時,他發現謝景大學期間曾經做了一年交換生,交換的那所學校正好是穆山顯的母校,也就是說,兩人也算得上是校友。

不過那時的穆總已經快畢業了,不僅要忙論文數據,還要準備回國,在學校待的時間恐怕不長,兩人也沒怎麼接觸,否則穆山顯也不會連對方是謝恒的兒子都不知道。

助理得知這個消息,是因為正好有位朋友是謝景的同學,兩人寒敘時打電話,意外說到了這件事。因為時間匆忙,他沒來得及記錄在資料上,以至於方才忘記了交代這事。

他立刻給穆總打了個電話,對方沒有接。他又上樓去找,人卻已經不在陽台了。

·

穆山顯此時正在診療室中。

診療室的門緊閉著,走廊外沒人走動,格外安靜。室內沒有消毒水的味道,但或許是心理原因,也或者是白茫茫的環境影響,即便閉上眼,也能感受到這裡與其他地方的不同。

醫生坐在辦公桌後,沒有急著開始,而是用一次性紙杯接了兩杯水,遞到穆山顯面前。

“穆先生,最近還好嗎?”他寒暄道。

因為還無法站立,穆山顯坐在輪椅上,那把病人坐的診療椅被搬到角落,顯得有些空蕩。

穆山顯接過紙杯,“不太好。?[]?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醫生點了點頭,若有所思地看著他的臉色:“睡得不好?還是做夢嗎?”

“嗯。”穆山顯沒有喝水,隻是把紙杯握在手裡,滾燙的溫度隔著一層薄薄的紙壁灼燒著他的手心,他卻像感受不到似的,“很多夢。”

“還是那些內容?”醫生斟酌著問,“夢裡和怪物打鬥?或者是夢見你困在那個地方?”

“嗯。”

穆山顯沒有告訴他被困在哪裡,隻說那是個一片純白,沒有人氣也沒有時間的地方。

醫生也沒有追問,事實上很多有心理創傷的病人都會產生臆想,這是大腦的自我保護。一般來說,這些反反複複夢到、宛如地標一樣的東西,代表了病人恐懼、執著、在意的東西。

比如穆先生口中描述的那個巨大的白色建築,其實很有可能是他昏迷許久的隱射。他在病床上躺了兩年,想醒卻醒不來,現實的現狀,其實也是對照了他在那個建築中的情景。

“您在做夢的時候,能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夢嗎?”醫生又問。

“不。”

穆山顯回答得很簡潔,幾乎要醫生不停追問,才能從中獲取些許有效信息。

這是他們的第三次治療,但情況和第一次相比並沒有好多少,穆山顯並不抗拒治療,但想要他坦然面對依舊是一件很難的事,如果他能做到,那麼也不會坐在診療室裡了。所以醫生每一次的追問都很關鍵,這很考驗聊天技巧。

“那回到夢裡,回

到那個環境時,是覺得平靜還是痛苦?”醫生比劃了兩下,“當你處在那個環境之中時,會產生放鬆這類的感覺嗎?”

“……平靜、痛苦都有。”這次他回答的內容稍微多了一些,“會焦慮,但也覺得放鬆。”

這是一個有些矛盾的回答,但醫生還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因為你對那裡很熟悉。”

即便那是一個會讓人痛苦的環境,但是待得久了,驟然離開時就會產生失落、抑鬱、懷疑這樣反反複複的戒斷反應。

就像誰都知道抽煙有害健康,吃檳榔會致癌,但身處其中的人是感受不到的。或許他們內心也知道不應該這樣做,但是戒斷反應帶來的痛苦會讓他們立刻折返回熟悉的習慣之中,常年被家暴的女人也是如此。他們已經習慣在痛苦中心安理得。

穆先生的心結說難不難,說不難也難,他昏迷的時間太久,兩年已經足夠與世界完全脫軌了,光靠他一個人的力量是很難走出來的,想要治愈陰影與傷痛,少不得家人的陪伴。

等他意識到自己還活著,還健健康康地活在世上,能自由地去感受世界的每一個角落,想必他的噩夢就不會再出現了。

醫生打開電腦,準備錄入穆山顯的情況,再開一些安神鎮定的藥物,至於其他的,還需要再觀察。

就在他準備打字時,穆山顯的聲音忽然響起。

“有時候,”他盯著醫生的動作,語速很慢,“我常常分不清夢境和現實的界線。”

醫生抬頭,觸到他的眼神時,動作一頓。

不知為什麼,明明他是醫生,穆山顯是病人,但是他總有種被窺視、觀察的感覺。就像是農戶在排查羊圈裡哪隻羊感染了瘟疫一樣的表情。

他下意識地喝了一口水,恢複了鎮定:“是把夢境當做現實,還是把現實當做夢境呢?”

穆山顯垂眸,似是在思考著答案,他的視線一移開,那種毛骨悚然的感覺才漸漸褪了下去。

醫生又喝了一口水。

“或許,兩種都有吧。”穆山顯緩緩道,“我常常把夢境當做現實,醒來後,又認為自己還沒醒。”

“大概是環境的影響。”醫生勸慰道,“在你的夢裡,那個地方一團白色,你看,是不是和病房很像?這很可能是你心裡對於醫院的映射。穆先生,如果夢境對你的影響這麼大,我想或許你先出院會比較好,暫時遠離會讓你不安的環境。”

穆山顯點點頭,“我會好好考慮的。”

醫生舒了口氣,好在之後的穆山顯沒有再表現出異樣,他就像任何一個聽醫生話、遵從醫囑的病人那樣,安安靜靜地坐在一旁,等他開藥。

準備提交之前,醫生猶豫了一下,還是在病情描述上多添了兩行字,又開了兩盒抗抑鬱的藥物。

他隨手從旁邊撕下一張便簽,在紙上寫下每種藥的劑量,寫得很詳細。

“穆先生,回去後您按照這個吃,如果有不懂的可以微信再聯係我,我看到後都會回複。”醫生叮囑道,“用藥期

間,您也可以記錄下自己每天的睡眠和心情質量,這樣下次複診也方便。”

穆山顯接過便簽,疊好後放進口袋中,“多謝。”

他是自己過來的,沒有帶助理,穆曼安給他買了電動輪椅,比手扶的方便很多,醫院裡都是直上直下的電梯,靠著這輛輪椅,他也能自己去些地方。

醫生幫他打開門,目送著他坐著輪椅離開,那條走廊格外漫長,一眼就能看到天花板,還有頂上落下的刺眼的光線。

他看著看著,不知怎麼的,心猛然一慌。

“穆先生!”

輪椅緩緩停下,穆山顯回過頭來,那醫生氣喘籲籲地小跑著過來,滿臉嚴肅。

“我記得您之前和我說過,在那個白色空間裡,還會做夢中夢,就像是盜夢空間,有時候很短就能蘇醒,有時候又很長,醒不過來時就需要靠一些比較特殊的方式。可是盜夢空間的最底層,也就是迷失域,或許要自殺才能醒來。”他深吸一口氣,道,“我想問,那些方式是不是很極端?或者,和我剛才說的有關?”

穆山顯看了他半晌,才回答:“是。”

醫生嗓子眼緊了緊,“那您……”

“你放心,我沒有嘗試過。”

他鬆了口氣,但又隱隱覺得這話有些不太對,他還沒琢磨明白,眼前的人又道:“畢竟,底層的夢境隻需要‘kick’就能醒來。”

醫生愣住,一時間不明白他的意思。

“如果我真的墜入迷失域,或許就隻剩下這一種方法。”穆山顯頓了頓,抬頭,朝醫生露出一個微笑,“不過……這裡是現實。”

“醫生,你說對嗎?”

“……”

醫生冷汗下來了,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答的,甚至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開口說了話。總之,穆山顯很有禮貌地朝他點了點頭,再次驅著輪椅離開。

等到確認他的身影消失在電梯裡,醫生靠著牆壁慢慢地滑倒在地,再一摸後背,已經被汗打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