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5 章 美夢良宵(4)(1 / 1)

大病初愈後,穆山顯就有意地回避著與謝景的碰面。謝景父母雖也從商,但培養出來的兒L子卻是個兩手不沾的,他的性格,寧願在荒山野嶺爬四個小時的山喂蚊子隻為了一次采風,也不願意打著領帶在人聲鼎沸的上流社會上與人推杯換盞。

穆山顯康複後,對公司的事始終淡淡的,提不起興趣。可祝彰帶他出去應酬交際,他也沒有拒絕。

大概也是因為知道謝景不會來。

大家雖然都在A市,但一個A市也有近千萬人,想要在這千萬人裡偶遇其中的一個,就如同在無儘的海中分辨出雪山泉水的分流——

這希望太渺茫了。

正是因為如此,當視線裡出現了那張熟悉的面孔時,穆山顯第一感覺是意外。他原本覺得隔了這麼久,應該不會再有波動,但心情還是起了波瀾。

他的這份波瀾與喜悅無關,也不是慌亂和躲避,不是冷淡,更不是厭煩,而是更為複雜、連他自己都難以說清的情緒。

想見,又怕見到。

“你鐘伯,看著面熱,實際上啊,哼……”

“爸,”穆山顯看著那身影,忽然打斷了他的話,“我去旁邊吹吹風,等會兒L再回來。”

“行。”祝彰聞言,截住了話頭,“你去休息吧,這裡是悶得慌……彆喝酒啊,回頭讓你媽知道,非得連我一起收拾了。”

穆山顯說了句知道了,徑直往遠處走去。

祝彰看著他的方向不像是去吹風的,正待細看,旁邊的老總走了過來,端著紅酒杯過來,想問問合作的事。祝彰敷衍了兩句,再望過去時,身後卻已經是人影憧憧,一時間分不清他去了哪裡。

穆山顯穿過人群,他模樣英俊,眉眼深邃立體,身量又高,從一群人中經過時,格外顯眼。其他人粗略掃一眼,就算之前沒見過,但八卦傳聞傳得飛快,恐怕今天大半個場子的人都已經認識了。

中間突然來了兩個寒暄的,穆山顯被耽擱了一段時間,再抬頭時,視野裡的那個人卻已經消失了。

“……”

“穆先生,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嗎?”

一旁的男人和女伴同時投來了關切的目光,隻是這目光底下有多少試探、好奇,恐怕他們自己都沒發覺。穆山顯回過神,冷淡地把人打發走,再過去時,謝景的的確確已經不見了。

四周熙熙攘攘,人聲鼎沸,謝景身量也不出挑,就像是一滴水融進了大海之中。

或許……是他太久沒見到,認錯了。

穆山顯站了一會兒L,卻還是沒有等到那個身影回來,他也說不清楚心頭的那個念頭是消失了,還是又往底下壓了壓,沉甸甸的。

嗡嗡。

手機在口袋裡震動了兩聲,大約是祝彰有事叫他回去。穆山顯垂下目光,正要打開微信看消息,身後忽然響起一道聲音——

“學長?”

穆山顯大拇指停留在未讀的語音條上,距離屏幕也就

不到一厘米的距離。他一動不動地頓在原地,過了好一陣才緩緩轉身。

紙醉金迷的燈光之下,謝景穿著一身休閒的西裝,站在他身後,目光裡帶著幾分不確定。

頭頂的水晶吊燈宛若一頂巨大的藝術品,懸掛在高高的天花板之上。黃銅植物托盤的每一筆雕刻都格外精細,托盤下墜著的K9水晶造型尖銳,直衝衝地刺破空氣、鑽向地面。

那光太亮了,亮得晃眼,但穆山顯沒有移開視線。25歲的謝景比他印象中成熟了一些,但也隻有那一點,和他們初見時幾乎沒有分彆。

依舊是一雙清透溫柔、繾綣多情的眼。

穆山顯定定地看了很久,久到謝景開始有些不自在,他才道:“……你是?”

他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語氣也生疏得恰到好處,在初次相逢的節點剛好合適。

謝景原先的那點急促和緊張也隨著這一聲疑問褪了下去,他笑了笑,“你大概已經不記得我了……重新介紹一下,我叫謝景,謝謝的謝,景色的景,曾經在B大做過一年的交換生。”

B大是穆山顯的母校。

他垂下眼眸,幾乎是立刻想到了那份資料,謝景本科就讀的卻是非常有名的藝術設計學院,世界排名也比較靠前。

他們專業相差甚遠,兩地距離也不算近,直飛都需要五六個小時。真要扯什麼交集,恐怕也隻能在Pdf上看見彼此的姓名。穆山顯掃了一眼,就沒有在意。

至於交換生的事,資料上並沒有提及,不過那天離開後,助理給他打了兩個電話,還發了短信,說有件事跟他彙報。

穆山顯猜到和謝景有關,回了句不必了,助理也是個玲瓏剔透的,便再沒提過。

現在想想,或許他要說的就是這件事。

穆山顯回過神,客氣地點了點頭,“你好。”

也不怪他態度冷淡,出車禍時穆山顯都已經畢業三年了,彆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交換生,恐怕連本科同學的臉他都已經淡忘了。

謝景收回思緒,忽然從卡包裡取出了什麼,穆山顯掃了一眼,發現那是一張圖書借閱卡。

他沒看清學校的名稱,隻覺得有些熟悉。

“這是你的,還記得嗎?”謝景主動道,“那天我去圖書館還書,結果丟了借書卡,沒辦法進去。你正好從裡面出來,就借給了我。”

穆山顯頓了頓,接過翻到背面,學校名稱被磨白,缺了一塊,底下是他的名字和年級。

這張借閱卡他用了五年,之後又被謝景保存至今,早就磨損得不像樣,到處都是歲月的痕跡。唯獨上面映著的那張一寸照,保留程度相當好,這麼久了,竟然隻有些許的模糊。

謝景一直保存著這張對於主人來說已經毫無意義的借閱卡,將它放在最常用的錢夾夾層裡,一放就是六年。

穆山顯沒有說話,但也沒有將那張借閱卡收回,隻用指腹輕微摩挲著。

儘管那卡片上並沒有新主人的體溫。

謝景

指尖微微蜷著,他很想再多說些什麼,但他們之間共同的話題太少太少了,情分也不那樣深,再待下去,恐怕會招人煩的。

“那我不打擾您了。”他淺笑著說,“穆先生,你大病初愈,記得保重身體……再見。”

他沒再叫學長,怕對方覺得冒犯,隻能換了一個禮貌的、但也生疏的稱呼。

穆山顯看著他轉過身,向門口的方向走去。

謝景手裡並沒有酒杯,周圍也沒有人認識他。他來這裡,似乎隻是為了辦一件事,現在事情辦完了,他也該走了。

他們在明江分彆時,穆山顯也說過一句再見,仿佛從那一刻就已經注定了這場故事的基調。

再見,再見。

或許這一次就是永彆,但依舊有一個人,等待著遙遙無期的下一次重逢。

刺耳的鈴聲在口袋中響起,卻又被人聲淹沒。穆山顯忽然大步向前,在謝景即將被人海淹沒的一刹那,用力握住了手,將他拉出了人間。

謝景一臉驚訝地回過頭,穆山顯那張臉上依舊沒有多餘的表情,隻有兩三聲紊亂的呼吸。

他一臉愕然,“穆先生……”

片刻後,穆山顯放開了謝景的手腕,拿出震個不停的手機,掛斷後點開了某個頁面。

謝景垂下目光,眼睜睜地看著他掛掉了“祝彰”打來的電話,打開了微信。

穆山顯沒有說那些冠冕堂皇、或是緩和氣氛的話,他很簡單直接,調出二維碼頁面後直接遞給了謝景,中間沒有說一句話。

也沒有給謝景一絲反悔的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