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0 章 權傾朝野攻x隱忍皇帝受(12)(1 / 1)

元正宴剛過,就算想吃些什麼胃裡也沒留多少餘地,桌上的飯菜幾乎都隻嘗了下味道,穆山顯挑了幾道謝景愛吃的,讓小二都打包好,稍後讓人來取。

《踏謠公》早已經唱完,眼下演的是一出《參軍戲》,他們喝了一點茶,等到唱完之後就離開了酒樓。

剛過戌時不久,天色雖然暗了下來,但街道卻被照耀得燈火通明。到處都掛著燈籠,西市兩旁隨處可見擺攤的攤販,賣的也都是些喜氣洋洋的東西,有糖人,剪紙畫,不昂貴但精巧的發簪和荷包,還有些可以現場題字的扇面。

謝景每走過一處,都要停下來看看。

不是沒見過,而是覺得這種熱鬨太稀奇。

穆山顯也不催他,就站在一步之外的地方拉著他的手。街上人來人往,偶爾有人朝他們投去好奇的目光,但看久了覺得無趣,自然而然地就散開了。

謝景穿著一身換下來的黑色長衫,外面披著一件薄薄的披風,看著雖然簡單,但身上戴的無一不是名貴的配飾。

他一隻手被人占著,另一隻空著的時候就去撥弄著攤位上的荷包穗子,那副好奇的模樣,一看就是富貴人家裡養出來的、甚少出門的小公子。

這些他都有,蜀桐每個季節都要給他做新的,這些還不包括織造司獻上的,每年他的荷包穗子的物件不是用舊了而丟棄的,是因為過了時間,天子又不常佩戴,所以要統一收起來,換上新的。

隻有特彆心愛的物件,才會日日戴。

他在那幾個小攤子跟前挑了好一陣,最後買了一隻紋面是碧葉粉荷的荷包,算是還剛才喜公子借他賞銀的人情。

皇宮裡沒有他用銀錢的地方,就算有,也是蜀桐和保寧他們去處理。謝景這回出來可謂是窮得兩袖清風,最後還是典當了腰上的一塊羊脂玉佩,才買下了那隻二十文錢的小荷包。

穆山顯自始至終就站在他身旁,默默看著他和店家講價時微微窘迫的模樣,一句話也沒有說。

直到謝景轉過身,把荷包遞給他時,他才挑了挑眉,“送給我的?”

語氣驚訝,但表情又是心知肚明。

謝景點點頭。

穆山顯接過,那荷包大概是攤販妻女繡的,布料一般,針腳也有些粗糙,但繡面上的荷花格外漂亮。

他摸了摸,忽然問:“碧林湖?”

謝景這時候反應倒是很快,立馬紅著耳朵辯解:“不是!和那個沒有關係!”

“我還以為是。”

穆山顯笑了笑,將那荷包收進袖口。

再往前走,就都是賣零嘴的,酥黃獨、細環餅、蟹釀橙等等,還有現做的拔霞供,用白化說就是涮兔肉。

宮裡沒有這樣“粗糙”的吃法,謝景被香氣迷倒了,躍躍欲試。穆山顯原先不想給他買,要是吃的太油膩,明天中飯都不想吃了。但是謝景跟個小孩兒一樣,眼巴巴地站在攤位門口,老板都看不下去,答應給他做小份,穆山顯才掏了銀子。

兔肉用八角、料酒和鹽巴去過了膻味,口感鮮嫩彈牙?[(,這時候還沒開發出麻辣涮的吃法,口味較清淡,謝景隻吃了幾塊,剩下的由穆山顯包了圓。

走著走著,也能瞧見街頭賣藝的,大冬天的光著膀子喝一口酒,一噴便蔓延出嚇人的連綿火花。一旁還有紅孩兒扮相的,赤腳走在繩索上,眉頭都不動一下。

穆山顯不甚感興趣,但凡是謝景拍手叫好的,他都給了賞金。

國庫缺金緊銀,可宸王府不缺,他出手闊綽,但凡打賞必是銀兩,在一片銅板裡格外矚目。那雜耍班子耍得都更賣力了,恨不得使出十八班武藝。

等走到街市一處,遊玩的人稀少了許多,隱約聽見些許水聲。

是晏河。

晏河的水貫穿全城,是從西北一座神山上流淌下來的分支,最後彙聚到這裡,變成了一條寬闊的河流,幾乎半座城的百姓都要靠它過活。

今夜的晏河倒是分外安靜,隻有橋下兩條小道站著三三兩兩正在聊天說話的未婚男女。等到上元燈會的時候,這裡才會徹徹底底地熱鬨起來。

他雖然禁了彩燈,但在河中放花燈是不禁止的,這不僅是許願,也是為了祭奠親人。

“喜公子,我出宮不早了,是不是……”

謝景說著,扭過頭一看,一旁的人卻已經消失不見。他驟然掃過四周,卻都不見那人的蹤影,心臟猛地一跳。

“喜公子!喜——”

下一刻,他的手腕被人抓住。

穆山顯一手提燈,一手握著他,不知道從哪裡走出來的,寬大的身影剛剛好把人擋在燈火之後。

“叫什麼?”

他低聲說著,順手把燈遞到了謝景手裡。

謝景驚魂未定,手裡的燈沒拿穩,穆山顯幫他提了一下,他的手還是鬆的,最後兩個人隻能握在一起,共提著那盞荷花燈。

“你怎麼不打聲招呼就走了?”謝景問。

“我去買了盞燈。”穆山顯看向身後的某個方向,“就在那兒。”

謝景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過了一陣子,低低地說:“你下次要告訴我。”

其實走之前他和謝景說過,隻是當時他在看河對岸的倒影,沒有注意。總共也就這幾步路,穆山顯心想也廢不了多少時間,結果剛走回來,就聽見謝景在喊他,聲音裡帶著很明顯的焦急和慌亂。

那一瞬間,他想到小貓獨自在草叢裡的時候,又餓又怕,就會發出這種尖細的叫聲。

“下次一起去吧。”穆山顯道。

謝景點點頭,這才慢慢開心起來。

他這會兒才注意到手裡的提燈,問:“你買蓮花燈做什麼?”

除夕雖然也有花燈,但賣的不多,買的也不多,大家都知道,好貨要攢在上元節之前出。尤其是這種放河裡飄逐的蓮花燈,今夜河面的花燈淅淅瀝瀝,就可以看出,並不是放河燈的時間。

穆山顯道:“上元節再放,那麼多人,說不定河燈就飄散

了。”

他說得也有些道理,隻是謝景隱隱約約,覺得並不是這麼簡單。他母親就是上元節亡逝的,真到了那一天,放河燈對他來說,反而是一件痛事。

穆山顯解下了花燈上係著的繩扣,他取出火折子,輕輕一吹,火光照亮了燈壁上寫的‘平安喜樂’、‘一世順遂’兩句話。

買燈時,店家問他要不要筆墨自己再寫些什麼,穆山顯看了片刻,最後拒絕了。

若是這兩句都不能應驗,其他的也都是枉然。

謝景蹲在河邊,用火折子的火苗點燃了花燈的芯,一朵漂亮的柔弱的火光自蓮花中緩緩綻放著,火焰時而發白、又時而紅豔明亮。

穆山顯握著他的手,共同將那枚花燈推入水中。

他說得果然不錯,今日的晏河無人問津,有風吹過,花燈飄得格外遠。在水面上打了個轉,就不見了蹤影。

謝景站起身,遙遙望了很久。

花燈都是防水防油的材質,能在水面上飄很久也不會沉沒,也不知道他們的這盞花燈,最後會落到哪條河流。

等風聲也跟著淡了,穆山顯才站起來,謝景的目光就像是定向追隨一樣,緊跟著落在了他身上。他有些好笑,剛要說些什麼,就聽見謝景問:“你要走了嗎?”

“你想我走嗎?”

謝景沒回答。

“那就是不想我走?”

“……”

就在穆山顯以為謝景不會給出答案的時候,他忽然說:“你讓我覺得熟悉。”

好多次,他都有一種錯覺,好像他們前世真的是有情人,所以做起這些事來才格外熟悉。

穆山顯道:“我說過,我們前世就相識。”

穆山顯確實說過,隻是謝景半信半疑。

他哂然一笑,輕歎:“看來不是好結局。”

剛才還沒有什麼反應的喜公子,卻在聽到這句話時,忽然扭過臉來,目光定定地看著他。

“不要亂說。”他聲音很沉。

謝景沒有反駁。

穆山顯這一句,反正證實了他的猜測是對的。不過是也好,不是也罷。這麼多年,他一直沒能留得下什麼,現在的得到,或許隻是為了溫習失去。

放完花燈,他們沿著晏河河畔走了走,不知不覺,兩個時辰就過去了。

和來時一樣,穆山顯輕輕捂住他的眼,要帶他回去時,謝景忽地按住了他的手心。

“你是不是來過很多次了?”他問。

穆山顯算了算,“也不是很多。”

“可我沒有一次看見你,也不記得你。”

“看不見我,或許是件好事。”穆山顯失笑,揶揄道,“之前看見我還嚇一跳,半夜上香給我供奉,怎麼,現在又不怕了?”

謝景沒有回應他的玩笑話,語氣反而格外嚴肅,“你不要抹掉我的記憶,我知道你做得到。”

穆山顯微微一怔。

他還以為謝景依舊是對一切事物

都驚奇,呆呆地看著不願意走的可愛模樣?[(,但實際上,這隻小狐狸隻是暫時藏起了尾巴。

高興是高興,但這是兩碼事。

他心裡門兒清著呢。

謝景看不見喜公子的面容,但看得到他身上的穿著,那是景國時興的款式,袖口邊都是金線縫製,方才他一路打賞時出手那般闊綽,可謝景腦海裡搜尋遍整個京城的富商官宦之家,也找不出這樣的。眼前這個人,肯定有一些不同尋常之處。

他一貫警惕,沒道理對方自由出入他的寢室這麼久都完全沒有發覺,那麼合理的解釋就隻剩下兩個,他發現過,但是忘記了;喜公子用什麼方法讓他睡著了,不會被外面的動靜驚醒。

這也能夠解釋,為什麼這些天來他一直沒有做噩夢。

但不管是哪種,謝景相信自己這番話,對方都應該明白自己真正的意思了。

穆山顯半晌不回答。

其實掩飾不掩飾,倒也沒有特彆要緊,他思考的是喜公子之外,還有一層宸王的身份。若是不掩去謝景的記憶,對他來說進出少了一層麻煩,更加便利。但問題是,難道以後都要用喜公子的身份去見謝景麼?宸王的身份他還沒用膩呢。

可若是此刻和謝景攤開來講,恐怕他要受不小的刺激。這驚嚇可不是“喜娘娘是個男人”能夠與之相比的,搞不好就會毀了一切。

他思來想去,答案還沒想出來,又覺得這實在不是個事,不值得思慮這麼多。

穆山顯輕輕呼出一口氣,剛要鬆口,下一刻謝景往前輕輕靠了一步,牽住了他的小拇指。

“今天是除夕。”他聲音輕得像柳絮,尾字還帶了些許鼻音,“你既帶我聽了樂府歌,看了醒獅,又放了花燈……就不能不答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