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8 章 權傾朝野攻x隱忍皇帝受(10)(1 / 1)

拿人錢財,□□,穆山顯雖然不是喜娘娘,但也算是食人香火,不能不辦事。恰逢元正休沐日,大臣們不必上朝,可以在家裡與妻女烤火暖茶,謝景時間寬裕了,自然遊刃有餘;穆山顯也樂得在宸王府躲懶,彼此相安無事。

年關將至,各地的祝賀折如雪花一般湧來,平時屁大點事都要上奏問明決斷的情況少了許多,大過年的,誰也不願意在這個時候生事。

而今年的節日又因太後新喪,省去了許多繁瑣的步驟,但該有的規矩還是不能少,年貨不說,依照規定,紅紙窗花是不能掛在大門外的,便都張貼在屋子裡,看著紅色也沾沾喜氣。

年三十,管家手攏在袖子裡,看著兩個小廝爬在梯架上掛上了燈籠,一左一右十分對稱,心中很是滿意。又想到之前的光景,不由感慨。

前兩年宸王都是在邊塞過年,王府裡冷冷清清的,今年奉令回京,主要是宸王受了傷,腿疾嚴重,必須回京醫治。

這腿疾到底有多嚴重,當然是宸王說了算。總之宸王能上朝能騎馬,殺人不見血,但腿傷依舊未愈,導致心情抑鬱。

若有想拜訪走動關係的,在上門之前也不得不掂量下他的脾氣,改日再登門,以免觸了宸王的黴頭。

雖是躲了清靜,但太清靜又有些寂寞。

當年景武帝命工匠大肆修建宸王府,一應陳設極儘繁華,王府落成時甚至引得萬人空巷、齊聚圍觀的景象。

恐怕武帝也沒想到,不過幾年王府就變成了這副模樣,冷冷清清。

“王爺,年禮已經置辦得差不多了。”他道,“底下人送了不少東西來,已經一一記錄在案,都在庫房裡放著呢。”

穆山顯正在走廊處給一隻雪白的鸚鵡喂食,嗯了一聲,並沒放在心上。過了好一會兒,他轉過臉來,“還有什麼事麼?”

管家這才笑道:“也不是什麼要緊事……過了初一,少不了各種宴席,且不說宮裡的元正宴,其餘各家各戶也少不了賞梅賞雪,結燈走馬的,宮裡若下了賞賜,也要去問安。

“其實這些倒也好推拒,隻說王爺身體未愈便是了。隻是十五的上燈宴、還有年後的春獵,這總不好都推拒了去。”

他說得有理有據,穆山顯隱隱猜到了他要說什麼。

“那依你之見,該如何?”

“王爺不喜歡熱鬨,那就隻挑一兩個去就是了。”管家提議,“今年陛下下了令,不許宮裡宮外結彩點燈,想必上元節也不如往日熱鬨了,正是逛街市的好時機。王爺腿傷未愈,不如就當是出去散散心?若是順道,不妨給蒼山幾個和尚添添香油,也算是討個好彩頭了。”

他這個管家,倒真是精明。

上元節是大日子,帝都家家戶戶都遵循著去晏河放彩燈、去蒼山西啼寺上香的習俗。因西啼寺裡供奉著一尊玉製的觀音菩薩,聽聞在這裡求姻緣沒有不靈的。

不僅如此,寺院內還栽了一棵偌大的梧桐樹,梧桐引鳳,是極好的祥

瑞之兆。許多未婚的女子都會在上元佳節到西啼寺許願,再將一枚彩符懸掛在樹上,心願便可實現。

他這個管家,是變著法子催婚呢。

穆山顯隻道:“我不信神佛,就算去寺廟拜了,願望也不會實現。”

管家跟了他許多年,清楚他這位主子可聰明得很,這麼說就是沒有那個意思了,不由得惋惜:“博個好意頭罷了。”

見穆山顯沒回答,他也不再爭取,轉身繼續張羅著往門上貼福字。

穆山顯坐在廊椅上,一抬頭就能看到那張福字。紅彤彤的,像正午的太陽。

貼福字的小廝自告奮勇要上去,隻是他個子不高,站在梯架上才勉強夠到地方,底下兩人抓住腳架,不讓他輕易掉下來。管家在一旁指揮,讓他往左挪點、又往右挪些,再往上改改,又覺得還是歪。

那小廝體力不支、搖搖晃晃地差點摔下來,好在有底下的人接住。說到底也才是十五六歲愛玩的年紀,管家訓了他幾句,但也不嚴厲,隨後換了個高個兒上去,輕輕鬆鬆就貼了上去,格外整齊滿意。

穆山顯久久看著,直到鸚鵡啄了他一下,他才回神。

原來是鸚鵡吃完了食碗裡的,仍不儘興,彎月一樣的鳥喙往他手心裡鑽,想看看有沒有多餘的吃食。

這鸚鵡極通人性,不咬人,隻叼啄兩下,弄得掌心癢癢的,卻也不疼。

穆山顯彎起指節、敲了敲鸚鵡的鳥喙,鸚鵡的小腦袋被晃得東倒西歪。

“行了,去貼下一處吧。”

管家說道,不經意地一瞥,忽然愣了愣,走廊裡已經沒有了宸王的蹤影。

·

元正宴是闔宮慶賀的大宴,不光是後宮諸人,席上還有朝中的文武大臣,以及各家親眷。雖然是為了辭舊歲迎新春,但天子也不會留他們太久,酉時過了一半,估摸著宮門快要下鑰,宴席就散了。

大臣們回去後,還能與家人共度新年。

宸王依舊稱病不曾赴宴,謝景知道他不會來,但還是給他留了一個位子。後宮冷清,席上也多是官員和女眷,隻有謝景兩邊空空,居於高堂之上,未免寂寞。

宴席散去後,保寧扶著他去後殿換衣,謝景身上都是濃重的酒味,他險些攙不住。

“陛下怎麼喝了這麼多?”他擔憂道,“您自己也不克製些,等下還是把醒酒湯給喝了吧,省得明早起來頭痛。”

謝景靠在椅背上,臉上泛著幾分醉意,但雙眼又像是清醒的。

“難得的佳節……”他喃喃道,“總不好叫大家掃興,就多喝了一些。”

保寧原本還想嘮叨幾句,看他失神的模樣,又把話咽了回去。

去年迎新春時,太後身體已經不怎麼好了,隻是那時以為隻是普通的風寒,太醫也說沒什麼問題。除夕夜的佳宴上,太後精神頭格外好,她高興,陛下也高興,兩人都多飲了幾杯。

誰能想到第二天太後就昏了過去,怎麼叫都叫不醒。此後情況陡轉直下,為了給

太後祈福,陛下還親自去天一寺上了香,但最後還能沒能把人留住。

太後是在上元節、一個格外熱鬨的日子裡走的,宮裡敲響喪鐘時,宮外的炮竹響徹天空,根本難以分辨。百姓們歡呼著慶賀新年,不知天子此刻失去了他的母親。

陛下這是……觸景傷情了。

過了一會兒,謝景抬手,“扶我去湖邊走走吧。”

保寧自然不答應。

此刻雖然剛過寅時,但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再晚一會兒禦花園裡的路都快看不清楚,更何況是湖邊。要是一個不小心摔下去,那豈不是要重新上演悲劇?

但謝景執意要去,保寧怎麼勸都不能改變他的主意,隻能多叫幾個侍從跟著,防止出現意外。

殿外天寒,剛喝過熱酒更加受不得凍,酒氣一發散,十分容易受寒。他便快步去拿了件大氅來擋風,然而等到回到偏殿時,隻剩下兩旁的紅腫還亮著。

陛下不見了。

·

“咳、咳咳——”

謝景裹緊了領口的一圈絨毛,風從他臉龐呼嘯而過,吹去了幾分酒意。

他摸索著坐在廊椅邊,遙遙望著遠處的碧林湖。碧林湖湖邊種了一圈翠竹,春夏之時竹林倒映在水中,鬱鬱蔥蔥,仿佛渾然天成,故而得了此名。

隻可惜冬日湖水結冰,竹葉枯黃,一眼望去,隻有蕭條蒼白之景。

宮裡的園林設計得格外精巧,假山群密密叢叢,湖邊小道蜿蜒曲折,若是喝醉了酒從那邊路過,不用彆人推,自己就可能一頭栽進去了。

謝景對自己的酒量自知之明,他的皇位來得這樣不易,他不會做半分冒險的事,也不會給彆人一絲機會。

但他實在想來看一看。

於是,便隻是遠遠地看一看。

他靜靜地發著呆,餘光裡忽然瞥見一抹身影,穿著一身暗紅長衣,看不清面孔,從他身後慢慢地走了出來。

這一幕其實是略有些恐怖的,但或許是酒精麻痹了大腦,又或許是他心中早就做好了千萬次的準備,謝景沒有害怕、也沒有驚訝,他就像看到一個很平常的人從身旁路過,沒有一絲反應,重新把目光投向了遠處幽靜的湖泊。

穆山顯臉上戴著半邊面具,見被他發現,便不再隱藏腳步,走過去坐在了他身旁。

那片湖泊,此刻同時倒映在他們眼中。

“幼時,父皇總是疼愛宸王更多於我。”謝景忽然道,“我記得有一日,父皇忽然決心要重修禦花園,姆姆說我前幾日給孟家山林題字時,父皇知道了,還誇我功課有所長進,又聽說我喜愛山鳥畫,所以特意獎勵我,要在花園內建造一座極其詭譎秀麗的假山群。我那時真是高興瘋了,旁人都說父皇偏心,我的太子之位遲早要拱手讓人,但我從來都沒相信過。”

穆山顯轉頭看向他。

謝景沒有用‘朕’這個字。

再說起這件事時,謝景語氣格外平靜,“假山修成那日,我興高采烈地前去觀看,那

時我爬上假山,底下圍滿了太監、宮女和侍衛,都是怕我摔下去的,但是我那時被喜悅衝昏了頭腦,根本無所畏懼。然而當我爬上假山時,看到的卻是另一片我從未見過的風景。”

假山群層層疊疊,背後竟然有一片寬廣清澈的湖泊,湖面上看不到一片枯黃落葉,把整片竹林山石都納入其中,宛若一柄圓月,儘現光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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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圈由大師設計的詭譎奇巧的假山叢,不過隻是掌上明珠的邊角料罷了。

那一瞬間,謝景心中的失落是無比巨大的。他以為父皇賜名的玲瓏島代表著對他的愛重,卻不曾想到,他不過是裝點明湖的一角。

穆山顯沉默片刻,目光落向遠處,“或許,你就是碧林湖,隻是不知道罷了。”

謝景輕嘲地笑了笑,“我如何能和真正的碧林湖相比?”

“何必妄自菲薄?”穆山顯道,“若無月光,碧林湖如何能反射出倩幽倒影?不過是一灘黑水罷了。或許碧林湖本沒有你想象中那麼秀麗,隻是玲瓏島與翠竹交錯著,才賦予了碧林湖不一樣的意義。”

“對於碧林湖來說,這才是最彌足珍貴的。木秀於林而藏於林,你又怎知,玲瓏島不是藏在碧林湖底下的另一重風光?”

話音落下,他看向謝景。

謝景微微啟唇,有些怔愣了。

這番話大概從來沒有人對他說過,所有人都在明裡暗裡地告訴他,他不如宸王優秀、母妃也不得聖心,從前他還能欺騙自己奮發讀書,可是很快他就發現,父皇的喜愛也可以是純粹的,就如同他天然地喜愛著宸王,多於他。而這份喜愛,也是他無論做得多完美都無法換來的。

不知怎麼的,他忽然有些釋然了。

“你說得對。”他喃喃道,“或許在父皇眼裡,我隻是玲瓏島,而他是碧林湖。但那已經沒有關係了。總會有人把我視作碧林湖,我又何必為這些傷心……”

他聲音越來越低,半晌後,他呼出一口氣,打起精神笑了笑。

“還沒問閣下尊姓大名?”

說著,他打量起眼前的人,但這人恐怕不是什麼尋常之輩,因為他臉上扣著一副常見的街市售賣的面具,遮住了半邊臉,但裸露的那半張卻像陷在迷霧裡似的,看不清楚。

隻能從身形和聲音判斷出,這是個男人。

看不清就看不清吧,對於現在的他來說,再恐怖的鬼神也比不過人心。

“好說。”那面具人答道,“我單名一個‘喜’字,隨意稱呼即可。”

謝景微微疑惑,“璽?哪個璽字?”

“這字不難,你定認得。”那人悠悠然道,“雙喜去掉一邊,便是我的名字。”

雙喜,那不就是……

謝景琢磨了片刻,反應過來的那瞬間,瞳孔驟然放大,險些跌落下去。還好那位一把抓住,把他撈回廊椅上。

“你是喜娘娘??”謝景失聲道。

喜娘娘竟然是個男的??

和他有前世之約、半天幫他批改奏折的那個喜娘娘,竟然是個身量頎長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