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實驗室（十八）

/文：青梅醬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蒼肆顯然對於月刃這樣的態度感到十分的不解, 然而下一秒，嘴邊的話語便在劇烈的痛楚下化為了撕心裂肺的嘶喊，“啊啊啊啊啊啊——！”

伴隨著數道黑影齊刷刷地從他跟前的胸膛刺穿, 慘叫聲頃刻響徹了整個總監控室。

毫無預兆地泛上的痛楚讓蒼肆的整個人為之抽搐了起來，整整數十秒後才漸漸平息，鮮血隨著劇烈起伏的胸膛汩汩滲出。

“你不能……你怎麼可以, 啊啊啊啊啊——！”

沒等蒼肆喘息過後再次開口，四面八方聚攏過來的黑影再次將他的身體刺穿。

直到這樣的慘叫隻剩下了低聲的哽咽，劇烈的喘息聲下，他眼中的那一抹傲慢終於徹底蕩然無存，看向隱約間落入眼中的那個身影，隻剩下了一片出於本能的恐懼。

“看來, 你以前從來沒有被這樣對待過嘛, 副本設計者大人。”月刃的飛揚的語調中帶著幾分溢於言表的愉悅，伴隨著他的走近, 周圍的黑影漸漸落下，將懸掛在高空中的蒼肆緩緩放落在了他的跟前。

月刃一個垂眸, 毫無憐憫地掃過那張已經沒有血色的臉龐, 似乎有些驚訝地低低“呀”了一聲：“看來你的不死之身是真的，居然這樣都還沒死，不得不承認真是一個十分不錯的能力。”

這樣的話音不及落下, 他的尾音裡又懸掛上了一絲分明的笑意：“但是, 雖然死不了, 至少還是會感覺到疼的，對吧？你有沒有想過，在你副本裡面的掙紮求生的玩家們，甚至於你口中敵對的NPC, 可能要比你經受的要痛上一萬倍呢？”

蒼肆顯然無法理解這人對於副本設計者溢於言表的厭惡，極度的恐懼情緒讓他的瞳孔微微收縮了幾分，看著月刃臉上搖曳著的黑色玫瑰花瓣，宛若看到了一個從地獄中爬出來的惡魔：“你、你不應該這麼對我，咳……幫我，可以讓、讓你們獲得更大的利益，你們遲早是要離開這個副本的，得罪我，對任何人都沒有好處。”

“嗯，說的很有道理。”月刃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就當蒼肆隱約間就要鬆一口氣的時候，隻聽話鋒就這樣毫無預兆地一轉，“不過，現在反正都已經得罪了，既然這樣，再多得罪一點應該也沒什麼區彆吧。”

預感到了什麼蒼肆的呼吸驟然一凜，緊接著全身上下撕裂般的痛感，讓他感到眼前瞬間隻剩下了一片黑暗。

“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

不遠處的地方，兩個身影就這樣並肩站在那裡。

對於眼前這樣的慘狀，並沒有太多的反應。

這樣撕心裂肺的背景音下，賈埃爾語調複雜地開了口：“雖然之前我也覺察到他存在問題，但怎麼都沒想到居然會是……副本的設計者，方舟實驗室變成副本，原來就是這個人的傑作嗎。”

他顯然並不是真的需要回答，頓了一下之後轉身看向了旁邊的人：“所以你說的都是真的。文光所堅持的道路終究也是錯誤的，反而或許是因為我對這條道路的堅持，導致人類世界在四十年後還是無法挽回地迎來了滅亡，是嗎？”

池停本以為崩塌的信仰會將賈埃爾逼到發瘋，沒想到現在看來，至少表面上並沒有徹底崩潰。

對於這樣直白的提問，他的回答也是十分坦誠：“教授，剛才我已經說過了，這些也都隻是我的猜測。”

“但你有自己的依據。”賈埃爾看著蒼肆生不如死的樣子，從池停的角度看去，隻覺得骷髏的眼眶中隻剩下一片深邃的黑暗，隔了一會兒，終究隻剩下了一片自嘲般的歎息，“所以，我的後半生其實跟前半生一樣，都隻是一場笑料。”

池停搖頭：“不，至少您所建立的方舟實驗室，確實曾經給迷茫的人類帶來過希望。”

賈埃爾沒想到池停居然還會安慰他，有些錯愕地正欲轉頭看去，隻見眼前人影一晃，施虐欲得到滿足的月刃也終於回來了，一開口還平常至極地跟他們打了聲招呼：“聊什麼呢，那麼開心？”

他臉上的影紋已經盛放了一片黑色的玫瑰花叢。

隱約間，搖曳的花瓣似乎也因為過度的異化，在眼瞳中也留下了分明的殘影。

賈埃爾：“……”

雖然他不知道哪裡看地出來他們聊得開心，但這樣的情景也是不由歎服。

很難想象跟前的這兩人到底擁有怎樣的意誌力，居然能夠在沒有任何外部手段支持的情況下，支撐著這種強度的異化侵蝕，依舊保留住了自己的理智。

池停也看了月刃一眼：“舒服了？”

“還行吧。”月刃眼底還浮動著的癲狂狀態與跟池停對話時的溫柔語調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沒什麼溫度的餘光瞥見那邊半死不活的蒼肆，忽然意有所指地換上了有些苦惱的語調，“我應該算是徹底把這個自稱副本設計者的家夥給得罪慘了，如果真放他出去的話，之後來找我們麻煩恐怕不太好處理。”

池停對這樣的茶藝表演隻覺莞爾：“你現在才想起來這事？”

月刃聳肩：“人生在世及時行樂，先爽過再說，就沒有多想。”

居然能把渣男名言說得這麼坦然，池停感到自己對這人的厚顏無恥有了新的認知。

不過他會放任月刃亂來，無疑也已經想好了後續的措施，隨即神態淡然地問道：“既然你已經爽完了，那麼接下去該輪到我去詢問一些事情了。怎麼樣，有什麼要一起問嗎？”

“沒事，我陪你問就行。”月刃自然知道池停指的是愛心公寓副本的事情，但是這個副本設計者至今沒有將他認出，顯然並不是他要找的那個“七號”，對於以前發生的事情，他更願意去找那個始作俑者當面對質。

有一說一，這些副本設計者撕裂的手感也還算不錯，希望下次真正遇到七號的時候，也能讓他這樣好好享受一把。

池停瞥過月刃這樣的表情，就能猜到這人腦海中一定又在想一些十分變態的事情。

在心裡無聲地歎了口氣，他邁開腳步，走到了蒼肆的跟前。

短短的時間裡，蒼肆的這幅軀體已經被折磨得完全不成樣子，隻是由於個人能力的不死效果，讓他依舊保持著理智。

但很顯然，有的時候死不了才是更讓人絕望的事情。

顯然已經落下了心理陰影，聽到腳步聲後緩緩抬頭，蒼肆看到站在池停身後的那個人影時，出於本能地顫栗了一下。

看把人孩子都迫害成什麼樣了。

池停神態憐憫地看著蒼肆，問道：“既然你是這個副本的設計者，那是不是可以換一個稱呼了？”

“四號。”蒼肆聲音低啞，“我是，設計者四號。”

池停點了點頭，平和的語調像是閒話家常：“那像你這樣的設計者，現在一共有幾位？”

“現在的話，一到九號的設計者還剩下最後的六位……咳咳。”蒼肆顯然不太明白池停為什麼要問他這種在外面論壇上都能調查到的信息，全身上下被劇痛籠罩之下，警惕地保持著理智，“放棄吧，你們不用指望能夠從我身上打聽出這個世界的秘密。除了折磨我之外，你們也拿我根本沒有辦法。隻要你們當中任何一個人通關，我就能一起離開這裡。”

“誰說我們就準備要通關了？”這樣的態度讓月刃不滿地冷笑，見對方在自己開口時明顯地瑟縮了一下，眼底更多了幾分的譏誚，“萬一我們就是要放棄通關的這個選擇，跟你一起困死在這個副本當中呢？每天折磨你，怎麼看，也勉強算是一件非常享受的事情，是不是？”

傷敵八百自損一千的做法，讓蒼肆的第一反應是這人怕不是瘋了。

但一回想起剛剛發生的那些，他又意識到這個月刃確實就是個瘋子，臉色頓時愈發慘白了起來：“那其他人呢，其他人不會允許你們這麼做的，你們也不可能放著他們不管。”

月刃嗤笑一聲，微微挑眉：“他們死活關我屁事？”

眼見這人又逗弄上了，池停也是無言以對。

他摸了摸胸前的紅色異石，從儲物空間中取了一件東西出來，放到了蒼肆的跟前：“設計者四號先生，你有沒有想過，我們或許並不是真的拿你沒有辦法呢？”

蒼肆的視線落在池停手中的那個迷你護盾上，意識到這道具的作用，終於連最後的一絲血色也失去了。

[勇者的守護：使用之後，可以展開守護屏障，封印除勇者自身外的所有特殊能力。注意，守護屏障存在時長30分鐘，使用之後將進入冷卻期7天。]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即便是副本設計者，在這個無限世界之中應該也擁有著必須遵守的規則。要不然也不需要在發現副本內部問題之後，試圖通過玩家的身份潛入糾正了，更不需要，在之前三番兩次地試圖說服我們協助幫忙。這完全是因為，在安全和戰鬥力上，你把所有的選擇都給到了前者。就像你之前告訴過我們的，你現在，真、的、很、弱。”

池停時刻留意著蒼肆的神態變化，見他意圖反駁，微微一笑之後繼續說了下去：“所以我想，一旦進入副本之後，作為副本設計者的個人權限也未必比玩家大上多少，這才會讓你這麼擔心發生變故。這樣一來如果沒有意外的話，你的不死之身，應該也在這個道具的封印範圍內吧？當然你也可以否認，這個道具我正好還沒用過，借著這個機會試試，也是不錯的選擇。”

明明每一個字都十分溫和，但落入耳中，卻讓蒼肆感到宛若冷入骨髓的魔音。

最終，隻能被迫默認地問道：“你想怎麼樣？”

“很好，看來你現在也已經知道了，我們並不是真的拿你半點辦法都沒有。”池停看起來對蒼肆這種妥協的態度十分滿意，神態間依舊充滿了耐心，“如果不想就這樣死在這裡的話，讓我們來重新談個交易吧。設計者四號先生，告訴我在我們那個世界裡面到底發生了什麼，我可以保證不會殺你，我個人認為這很公平，你覺得呢？”

未經商量就直接做下了不殺生的允諾，讓月刃不由瞥了池停一眼，但也終究什麼都沒多說。

蒼肆陷入了痛苦的糾結。

因為賈埃爾這個NPC的意識覺醒，導致副本內部的情況一片混亂，為了確保副本恢複正常運行，他不得不選擇親自來解決這個麻煩的BUG。在進入副本之前，他也自認為已經做好了完全的準備，即便無法處理問題至少也可以保證順利離開，但怎麼也沒想到的是，居然會遇到來自這個副本同世界的其他人，更沒想到的是，這個玩家身上還能擁有這麼一件棘手的道具。

即便身為副本的設計者，泄露這個無限世界的秘密依舊會遭到嚴厲的懲罰，但是剛剛的經曆也已經足夠讓他意識到，隻要拒絕，他需要面臨的將會是更加慘無人道的虐殺。

進退兩難下，蒼肆忍耐著全身的痛楚思考了很久，才再次抬起頭來。

因為並不確定，隻能試探地問道：“你們世界的事情我真的不是特彆清楚，但是，我知道誰可以給到你想要的答案。如果告訴你這個人是誰，能夠一樣保證，不殺我嗎？”

池停垂眸看著他，憑直覺判斷了一下這番話裡的真假後。

權衡過之後，點了點頭：“隻要你說的都是真的，我可以答應。”

蒼肆始終等待著最後的結果，直到最後的回複落入耳中，也終於長長地鬆了口氣。

他精疲力竭地由影子懸掛在空中，似乎在忌諱被其他人聽到，聲音也忽然間放低了很多。

站得較遠的賈埃爾並沒能聽到，但是近前的兩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這樣的話語落過，讓他們的神態間均是一愣，下意識地齊齊回眸，均看到了對方眼底深長的情緒。

蒼肆最後說的內容是：“我手下確實有很多的副本，但這個副本，我扮演的隻是規則構建者這個角色而已。將這個方舟實驗室送給我的人，是七號。是他將你們的那個世界帶進了這個無限遊戲當中，想弄清楚發生了什麼的話，隻要能夠找到七號，就都知道了。”

又是，設計者七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