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實驗室（十七）

/文：青梅醬

蒼肆試圖進行掙紮：“你們昨天不都去B區拯救困在裡面的玩家了嗎, 為什麼就不能救我？隻要你們願意，需要我付出什麼都可以！對了積分，你們會需要積分的對吧, 我有很多很多的積分，隻要能夠讓我活下去，我願意把身上的積分都給你們！300萬！300萬夠不夠？”

月刃看看他又看看池停無動於衷的表情, 一開口就是一貫煽風點火的語調：“喲，300萬啊，聽起來可真是一個相當誘人的數字呢。”

這樣的語調讓蒼肆隻覺得他們心動了，面上掛上了賠笑：“當然還可以商量，如果不夠的話還能再加，500萬, 500萬也行！”

月刃驚歎：“500萬積分, 你這存款不少嘛。”

“……”蒼肆咬牙，狠聲道, “800萬！800萬怎麼樣！”

月刃原本還想再調侃上兩句，隻聽池停淡淡地道：“多少都不救。”

一句話, 讓蒼肆的臉色徹底難看了起來：“你們耍我！？”

池停笑而不語, 做了個請的動作。

月刃雖然不明白具體原因，但十分配合地也雙手往身前一抱，換上了一副饒有興致的看戲神態。

這樣的對話顯然也落入了賈埃爾的耳中, 他回頭瞥過兩個顯然確實不準備出手的兩人, 手起刀落, 就這樣徑直地穿透了蒼肆的胸膛。

血花伴隨著骨肉撐裂的聲音濺開，頃刻間在白牆周圍綻放出了一副濃豔的畫卷。

賈埃爾有些驚訝於對方的毫無反抗，轉頭看過來時，頭骨上僅留下的半個臉龐中, 眉心微微擰起。

他的視線從池停跟月刃的身上緩緩掃過，神態間透露出了十分濃烈的興趣：“明明異化度已經高到了這種地步，你們居然真的出來了？”

“不止出來了，還活蹦亂跳得很。”月刃瞥了一眼已經沒了半點動靜的蒼肆，對上賈埃爾的視線，微微一笑，“一直沒能等到您現身，差點還以為博士您是一個言而無信的人，現在看來原來是因為一些無關緊要的人給耽擱了。那麼現在算是可以好好聊聊了嗎，關於一些我們想知道的事情。”

“……既然已經答應了，問吧，你們想知道什麼？”短暫的沉默後，賈埃爾如是回答。

隻不過他看著池停他們的神態間，絲毫沒有掩飾希望將兩人收為誌願者進行研究的欲望。

池停在進入總監控室的時候已經將周圍快速地掃視了一圈。

對於賈埃爾的這種惹人討厭的視線仿佛沒有絲毫察覺，想了想，直白地問道：“你是從什麼時候意識到自己是被困在副本裡的？”

月刃在旁邊沒忍住地笑了一聲。

在辦公室裡他自然也發現了賈埃爾對他們的稱呼是“二位玩家”，隻是沒想到池停居然選擇了開門見山的方式，這未免也有些過分簡單粗暴了。

隻能說，果然是池大隊長的風格。

而這樣的問題，讓賈埃爾也呈現出了十分複雜的表情。

這麼多種的情緒一瞬間擠在僅剩下的半張人類臉龐上，顯得多少有些勉強，許久之後才最終彙聚成一句話：“你們是怎麼知道的？”

“我們進入副本之後的所有行蹤應該一直都在你的掌控當中吧，既然這樣，你應該知道前兩天我們就已經發現了你在資料庫裡動的那些手腳。”

池停對上賈埃爾的視線，“雖然當時我也有思考，到底是發生了什麼樣的事情能夠讓一個副本裡面的NPC主動封鎖玩家們的通關渠道，但確實也一直沒往那方面想去。直到，剛剛在辦公室的時候，你主動以‘玩家’稱呼了我們。”

說到這裡池停微微一笑，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旁邊的月刃：“當然這也不是一個很容易進行的聯想，隻是十分湊巧的是，我在進入這個無限世界的第一個副本時認識了一位朋友，他也經曆了跟你相同的事情。”

月刃在這樣的話語間無聲地垂了下眼簾，神態間看不出來在想什麼。

“朋友？”賈埃爾像是重新對池停進行了一番審視，意味不明地笑出了聲，“你們玩家，居然會將NPC視為朋友？”

池停：“有什麼不可以的呢？”

過分理所當然的一句反問，倒是讓賈埃爾愣住了。

短暫的沉默之後，他十分言簡意賅的回答道：“三次副本前，我就覺察到了這個世界的不對勁。”

池停知道不會等到更多的陳述，點了點頭，繼續問道：“那第二個問題，從這次副本重啟後至今搞出了這麼多的動靜，賈埃爾教授，您的訴求又是什麼？”

賈埃爾的語調依舊平靜：“很簡單，讓這個副本不再進入下一次重啟，就這樣永遠地運行下去。”

月刃聽得一樂：“刪除通關方式，讓所有進來的玩家困在這裡，這就是你對抗重啟的辦法？”

“不然呢？”賈埃爾對這樣的譏諷無動於衷，神態間反而流露出了一絲的輕蔑，“你們根本不懂方舟存在的意義，無限的重啟隻會讓所有的研究停步不前。我不知道這樣的副本世界是怎麼產生的，但我本就不該屬於這裡。我前半生的追求已經被證實是錯誤的，後半生就更應該繼承文光的遺誌，沿著這條正確的道路為人類創造出屬於他們的美好未來！方舟，從來都是人類最後的希望，它不應該被困在這樣反複的重啟當中！”

“這很難評。”月刃一臉的一言難儘，回頭看向池停，“你怎麼看？”

“文光，是淩文光嗎？您的那位學生？”池停感到自己隱約間終於明白了賈埃爾的真正執念，想了下道，“賈埃爾教授，雖然不知道是什麼改變了你最初的信念，但如果你所指的正確的道路是試圖以基因科學讓人類去主動擁抱異化的話，那麼我必須告訴你，方舟實驗室或許才是四十年後人類徹底滅亡的根本起源。”

賈埃爾的神情分明一愣：“四十年後人類滅亡？你在說什麼？”

“重新進行一下自我介紹。池停，塞爾比區人類救援巡邏隊隊長，隸屬隊伍代號：曙光。”

池停語調平靜地陳述道，“大概算是在一個月前，作為人類的最後一支救援隊，全員陣亡後來到這個無限世界當中，比您幸運的是，並沒有成為副本裡的NPC，而是獲得了玩家的身份。對我們來說，方舟實驗室是四十年前十分偉大的存在，在所有的書籍當中也都是這麼記載，但是直到來到這個副本後，卻讓我有了一個猜測——方舟實驗室從人類視野中消失的那一年，剛好完美地匹配上了我們世界中首次最大規模的異化爆發。”

他看著賈埃爾，就這樣說出了這個最殘酷的結論：“很抱歉賈埃爾教授，結合您目前的實驗路線，讓我不得不將這兩者進行上十分直接的聯係。恕我直言，彆說這裡已經成為了無限世界當中的一個副本，即便依舊在原來的世界當中，‘方舟’注定無法成為人類的希望，您現在的信仰自始至終都是徹底錯誤的。”

賈埃爾：“……”

死一般的寂靜中，就連月刃都有些不忍心去看這位教授NPC的表情了。

這話裡的每一個字都實在是太狠了，簡直就是拿著一把把刀子，在精準地對著人家的心窩子戳啊。

他忽然感到平時池停對自己說話簡直就是溫柔至極。

賈埃爾顯然也不願意相信池停所說的話，可偏偏他確實知道塞爾比區的存在。

最初發現異化症狀出現的時候，第一代異化特彆統籌部門就是在那個地區當中產生的。如果隻是作為一個普通的玩家，跟前這人根本不可能知道這些。

賈埃爾定定地看著池停許久未語，變幻莫測的神態間，足以見出正在努力地與心中逐步崩塌的信仰所進行著激烈的思想鬥爭。

池停仿佛看出了他的掙紮，低低地歎了口氣。

實際上這個副本裡面發現的那些內容，也確實讓他同樣感到心情複雜。

頓了一下，他到底還是決定安撫上一句：“如果您還是不相信我說的話，或許可以問問旁邊的那個人。”

“旁邊的人？”月刃自然知道不可能是問自己，微微一愣，轉頭朝著角落的方向看了過去。

此時，池停的視線也已經落在了半晌沒有反應的蒼肆身上，語調淡然：“在旁邊聽了那麼久也該起來了吧，彆裝了，知道你沒死。”

從胸膛中穿透的那一刀幾乎已經讓血液流乾，然而就在這幅觸目驚心的畫面下，毫無生機地垂落在那的手臂忽然間隱隱一動。

終於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少年緩緩地抬起了眼眸，仿佛不知痛覺地伸手拔下了穿透了胸膛的長刀，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你是怎麼知道的？”

池停瞥了一眼那已經被血液染透的袖口：“藏在你袖子裡的那個用來製服異化者的XI型針劑，按照時間點來說，最早研發成功的時間應該是在這之後的第三十年，這可不是在方舟實驗室裡就應該出現的東西。可如果你跟我一樣是從後面的時間線來到這裡，以你的異能屬性不可能沒有記錄入庫，但我對你卻是沒有絲毫印象。更何況，你進這個副本當中顯然是彆有所圖。”

他看著蒼肆，神態間也有幾分審視：“就算裝可憐誘我們出手失敗，面對死亡也不至於不進行半點反抗。所以我唯一能想到的是，你知道自己肯定死不了。不死之身，雙異能嗎？你來這裡，到底是為了什麼？”

“來到這裡，當然是像你們一樣，為了順利地結束這個副本了。”蒼肆漂亮的臉龐上面漸漸浮起了一抹人畜無害的笑容，但是因為身上那猙獰的傷口，顯得格外的微妙扭曲，“前面沒有坦誠地告訴你們確實是我的不對，但其實，我也不過是希望能夠以一種最簡單的方式來解決這裡的一切。不管怎麼說，我們的目的都是一樣的，對於玩家來說，這些NPC才是我們共同的敵人，不對嗎？”

他炯炯地看著池停，將一直藏在袖子裡的針劑遞了過去：“既然你知道這是什麼，就應該清楚，隻要將這個注射進賈埃爾的體內後面的一切都會變得非常簡單。一起合作，不好嗎？”

池停神態無波：“不好。”

過分利落的再次拒絕，讓蒼肆臉上的笑容豁然一僵，神態也冷了下來：“為什麼？”

“當然是因為，你依舊沒有說真話了。”池停微微一笑，給了月刃一個眼神。

下一秒根本沒給蒼肆半點反應的時間，成片的影子呼嘯而至，就這樣緊緊地鎖住了他的四肢，失重狀態下就被懸浮地掛在了空中。

有觸手悄無聲息地纏上了他的脖頸。

NPC是共同敵人的評價讓月刃想起了愛心公寓當中的某些境遇，眼底浮現著冷冷的笑意。

此時隻需要池停的一聲令下，也願意十分愉快地扭斷這人纖細的脖子。

池停抬眸看著那個還在試圖掙紮的少年：“XI型針劑，因為強烈的副作用，在研發成功的三個月後就直接停產了。你應該很清楚這個情況，卻偏偏選擇了帶它進入這個副本。看起來你知道賈埃爾教授意識覺醒的情況，所以是專門為解決這件事進來的嗎，又或者你還應該解釋一下，為什麼可以有權限將我們那個世界的東西帶進副本裡來？”

他的語調一如既往的溫和，嘴角也浮起了淡淡的弧度，瞳孔中猩紅讓這一瞬間的面容中充滿了異樣的風情：“給你最後一次說服我的機會，說吧，你到底是什麼人？”

伴隨著這樣的話語，纏在少年身邊的影子也愈發蠢蠢欲動了起來。

脖頸間漸漸收緊，帶來的強烈窒息感下，蒼肆終於竭儘全力地擠出了幾個發音：“設計者……我就是這個副本的設計者，隻要你們願意，完成我的任務，出去之後絕對會有非常豐厚的報酬，絕對！”

終於他感到脖子上的影子終於鬆開了些許，連連嗆了幾聲，垂眸看來的時候神態間也隱隱地傲慢了起來。

果然，這些低賤的玩家都是欺軟怕硬的生物。

真是可惡，要不是副本裡面的限製讓他隻能選擇兩種能力攜帶，怎麼樣也不至於遷就這些螻蟻到需要暴露真實身份的這個地步！原本他還想要神不知鬼不覺地解決掉賈埃爾這個麻煩的NPC，修複完這個副本的BUG完成重新啟動的，現在倒好，還增加了新的麻煩。

也罷，等離開副本之後，再想辦法將這兩個知情的家夥解決掉就好了。

喘過氣來之後，蒼肆緩緩地抬眸看去，眼底的譏誚跟嘴邊的弧度一起浮起：“怎麼樣，現在知道了吧，這個副本裡確實出了問題，隻需要配合我進行解決，等結束離開的時候就可以……”

視線無意中從月刃臉上掠過，讓他那還沒來得及定型的笑容豁然僵在了那裡。

這一眼中，蒼肆看到了那個男人眼底宛若可以吸納一切的恐怖深淵。

非但沒有想象中應該收獲的敬畏，反而感到周圍的溫度一瞬間降低了數度。

“哦？副本的設計者？”月刃看向蒼肆的時候，嘴角揚起的弧度，像是無意中捕捉到了一隻讓他十分興奮的獵物，“不得不說，這可真是一個，讓人感到非常惡心的身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