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實驗室（十九）

/文：青梅醬

長時間的沉默讓蒼肆隱約有了不好的感覺, 等待之下沒等到後續的反應，正要說些什麼，便見一道無形的屏障忽然間從四面八方擴散了開去。

很顯然, 是池停使用了道具[勇者的守護]。

蒼肆可以感受到身上的痛楚所帶來的瀕死感逐漸濃烈，纏在他身上的影子消失的一瞬間，他拚勁全力地就像要逃離, 便被一個高挑的身影攔住了去路。

捂著流血不止的傷口，他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這個幾分鐘前還相當和顏悅色的男人：“不……你答應過不會殺我的。”

“是的，我答應你了。”池停的臉上依舊掛著十分溫和的笑意，看向蒼肆的神態間卻沒有半點波瀾，“但如果你是自己因為失血過多而死，似乎, 這一切也並不能算到我的身上。”

眼前少年那逐漸慘白的臉色下, 他毫無憐憫地微垂著眼簾，緩聲道：“當然, 見死不救也不是我的作風，所以為了不讓我產生一些不必要的負罪感, 我覺得還是另外一條道路更適合你。”

“什麼道路？”蒼肆幾乎是脫口問出, 畢竟他比任何人清楚，隻要能夠離開這個副本，以後遲早都可以清洗今天收到的恥辱。

直到, 他聽到池停的聲音再次響起：“你現在失效的技能, 應該不止是不死之身吧？”

蒼肆在一瞬間明白了過來, 瞳孔收縮的瞬間當即往側面一閃，就要從池停的身邊繞過，就被牢牢地按住了肩膀。

他有些驚恐地回頭看去，正好對上池停緩緩看來的視線, 明明輕聲細語的語調，這一瞬間卻涼薄如惡魔的低語：“創世神就應該留在天上，一旦下凡就什麼都不是。看得出來，設計者四號先生，現在的你是真的很、弱、呢。”

通過這次[勇者的守護]首次使用，池停終於確認了這個道具的作用範圍，大概正好覆蓋了整個方舟實驗室的A區。

不算太大的範圍，但是對於眼下的情況也算是剛好夠用了。

他確實答應了不會殺死蒼肆，因為從一開始，就已經為蒼肆想要了一個最為適合的結局。

跟那具不死之身同時失效的還有[自我療愈]的這個能力，這個情況意味著他們可以毫無阻力地將這位副本設計者的異化度推上100%。

最終以自己設計的“誌願者”身份永遠地留在這個副本當中，怎麼看都是相當完美。

“還是你比較會。”月刃一直在等著池停的後手，開口誇讚時，絲毫沒有遮掩敬佩的神色。

“到時候你帶去進行登記，方便多拿一些成就點。”池停對於怎麼帶動月刃這個拉低他們平均成就點的差生也是費儘了心思，就地取材地找了一根繩子就直接上了手。

蒼肆在掙紮期間猛然摸出了針劑意圖直接紮向池停，卻是被毫無憐憫地捏碎了手腕。

池停垂眸看著他，終於微微地皺了下眉：“如果不希望我把你的四肢全部弄斷的話，最好安分一點。”

“不，彆把我留在這裡。”蒼肆吃痛下嗚咽，眼底已經被絕望覆蓋，“你們不能這麼對我，不能。”

然而回應他的隻有池停平靜的話語：“你們能夠怎麼對待彆人，就意味著彆人也可以怎麼對待你們。尊敬的設計者四號大人，單從設計者也需要遵守遊戲規則這點來看，這個無限世界似乎是呼籲人人平等的。”

他將蒼肆捆綁牢固之後又進行了一下確認，正要邁開腳步，隻聽有人叫了他一聲：“池隊長，我來吧。”

池停回頭看了過去。

“推進他異化度的事，交給我吧。”賈埃爾對這樣的視線絲毫沒有回避，重複道，“100%的異化度，對於你們現在的情況來說還是太危險了。這裡會變成現在的這個樣子，完全都是因我而起，現在來看，也是時候該因我而結束了。你們這個道具生效的時限是30分鐘吧，給我15分鐘，一定將最完美的實驗成果交還給你。”

池停想了一下，問：“您這是已經想明白了嗎？”

賈埃爾無聲地笑了一下，語調一如既往的溫文儒雅，但從中可以感受到分明的疲憊：“其實我之前也一直在思考，自己的堅持到底有沒有意義，現在看來……還是就這樣吧。明知錯誤的學術沒有繼續進行下去的必要，如果有朝一日我可以再次見到文光，他應該也會理解我的。”

蒼肆本已面如死灰，這時候卻忽然像聽到了什麼最好笑的笑話，全身顫抖地大笑了起來：“理解？你這種意圖忤逆副本設計者的NPC，居然還想得到理解？”

月刃朝周圍掃視了一圈，直接抓了一塊抹布塞進了他的嘴裡，聽著瞬間隻剩下的嗚咽，聳了下肩：“事實證明，人臨死的時候真的很容易發瘋。”

池停像是完全沒留意到蒼肆的癲狂，想了一下，將手中的繩子遞到了賈埃爾的面前：“那就麻煩您了。”

“不，我隻是在試圖贖罪而已。”賈埃爾的視線緩緩地從監控屏幕上掃過，方舟實驗室每個熟悉的角落落入眼中，最終充滿悲涼地搖了搖頭，拖著還意圖掙紮的蒼肆，走出了總監控室。

直到兩人的背影消失在門口，站在旁邊的月刃才開口：“你倒是很相信他。”

池停的視線也依舊落在空蕩的門口：“因為這本身就是無關緊要的事而已。”

月刃眉梢微挑：“無關緊要？那如果賈埃爾辜負你的信任將蒼肆放了的話，你準備怎麼做？”

“很簡單。”池停回眸，對上視線是隻是無聲一笑，“我會將他們抓回來，都殺了。”

月刃莞爾：“但你明明答應過副本設計者大人不殺他。”

池停：“隻是‘我不殺他’，願意的話，你隨時可以動手。”

月刃聽得嘖了一聲：“池老師，受教了。”

15分鐘的時間並不算太長，確實已經十分疲憊的人也借機休息了一下。

終於，他們等到了賈埃爾的通知。

池停的信任確實沒有被辜負。

然而，當兩人來到指定的地點時，落入視野中的顯然並不是一個能夠讓心情輕鬆的畫面。

比起100%異化之下已經完全沒有了人形的蒼肆，池停的注意力完全落在旁邊那具已經毫無生機地跌坐在角落的骷髏上。

依舊熟悉的白大褂不再如初見時候的纖塵不染，垂落在旁邊的手骨上面，流淌著的，無疑是這具骷髏身上僅剩的血液。

池停隻需一眼就已經明白了，在通知他們到抵達這邊的短短幾分鐘時間裡，因為過快推進異化而同樣受到影響的賈埃爾，最終在徹底喪失最後的理智之前，選擇親手捏碎了自己的心臟。

“他到底還是留住了自己的體面。”月刃的語調中難得地帶上了一絲敬意，他回頭打量了一番池停，卻沒能從這人臉上捕捉出任何情緒。

池停已經邁步徑直朝著賈埃爾的屍骸走了過去：“帶你的新誌願者去進行錄入吧。”

月刃眼看著池停將這具骷髏橫抱了起來，也不知道在想什麼，視線停留了許久才重新收回：“……好。”

等到蒼肆的身份順利從玩家切換成誌願者之後，月刃面板上的研究進度瞬間推進到了100%。

[叮咚——！集體主線任務已完成：研究成果達到100%養成度！恭喜通關！]

同一時間，池停也看到了係統通關的消息從眼前彈了出來。

這個時候從副本內部僅A區減少了1位玩家的情況來看，應該是順利趕在了其他玩家出事之前，其他人也都看到這條內容的話，應該已經可以從這裡離開了。

就是不知道，被自己設計的副本反噬，是種什麼樣的感覺呢？

“走了，可以回去了。”池停毫無憐憫的視線從蒼肆身上掠過，心滿意足地宣布道。

由於這樣的表情十分不配這種手抱死屍的舉動，讓月刃不由地多看了一眼。

剛剛因為押解著已經變成行屍走肉的蒼肆，讓他無暇空出手來，以至於十分忍耐地才憋了一路，到了這個時候，到底還是開口提議道：“賈埃爾重嗎，要不我來幫你抱一會兒？”

池停搖頭：“不用，你現在就是一個普通人，抱他還是有些吃力。”

月刃欲言又止，到底還是由衷地問道：“你就非要聽我直接說是因為不喜歡看你抱著彆的男人嗎？我也知道非常離譜，但我心裡的聲音就是這麼告訴我的，就算抱著的是屍體，也已經曾經是個男人，同理，骷髏一樣不行。”

池停：“……”

話都說到了這份上，月刃已經儼然一副“現在的我就是這麼無理取鬨你能拿我怎麼樣”的神態：“你可以說這是一種變態的占有欲，但你應該知道，我們現在的狀態，對於潛意識裡的一些思想完全無法控製。所以現在真誠地建議，放著我來。”

直接到幾乎沒有絲毫遮掩的視線對上，池停心頭有什麼微微動了一下。

他本來還想試圖分析，但也清楚含人量太低的情況下，很多事情往往就不太適合以人類的常規來進行推斷了。

幾秒鐘後，他到底還是伸手遞了過去：“那……你來？”

月刃滿足地走過來伸手接過，然而就當池停徹底鬆開的時候，意想不到的重量讓他的手臂也隨之豁然下沉，差點直接讓屍體跌到了地上。

好在，終於以險些跪坐的姿勢給勉強撐住了。

月刃：“…………”

池停笑出了聲：“忘記告訴你了，高強度的異化過程，好像也同步增加了賈埃爾教授的骨骼密度。所以我也說了，以你現在的情況來說，可能會有些吃力。”

“……”月刃咬緊牙關重新站直了身子，內心告訴他男人在這個時候絕對不能表現出自己不行，到底還是全身緊繃地維持住了臉上的笑容，“理解，我願意稱之為靈、魂、的、重、量。”

池停其實本來以為這人會知難而退，沒想到失去能力後本該身體嬌弱的月刃先生居然真就堅持了一路。

驚訝地打量過幾次之後，他到底還是忍著笑收回了視線，沒有再露出意圖接手的舉動。

等到終於從A區離開之後，池停就看到月刃在第一時間用恢複能量的影子接過了手上的那具白骨骷髏。

忍了忍，池停：“噗，咳咳咳。”

月刃：“。”

沒等說什麼，不遠處的腳步聲引起了兩人的注意。

池停一回頭就看到了來人：“你們沒走？”

“開玩笑，隊長你們還在這裡，我當然是等你們一起了！剛剛看到你們還使用了[勇者的守護]對吧，是遇到什麼麻煩了嗎？”紀星雀遠遠地就看到了那具白骨，所有的疑問幾乎是一股腦兒地倒了出來，“難道是因為這個異化者？看起來已經死了，你們怎麼還把他給帶出來了？”

月刃淡淡道：“什麼怪物，多不尊重人？這位是靈魂重量十分驚人的賈埃爾教授。”

池停：“。”

紀星雀對於這語調裡面濃濃的怨念很是茫然，但因為過分震驚這人的身份，沒等細究注意力就被徹底吸引了過去：“是我知道的那個賈埃爾嗎！”

池停點頭：“就是他。”

紀星雀正震驚於那位傳聞中的賈埃爾教授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就聽到宋雪風在旁邊問道：“所以隊長，特地將他從限製能力的屏障中帶出來，你是又有打算了。”

“嗯……”池停十分含糊地帶過了這個問題，“其他事情等出去後說，倒是老宋，你應該是從聖域進來的吧？這樣的話，跟我們應該不在一個出口。”

宋雪風在頭發上揉了一把：“是吧，我記得你們都是在第13世界？真是比我多活了好久的樣子……不過也問題不大，看這個副本的情況，順利通關出去後應該可以獲得很多成就點，差不多也該夠進聖域了。”

池停：“是的，你先去看看瞭望塔那些人的情況吧，到時候我們去聖域找你。”

宋雪風懶洋洋地抬了下眼簾：“……你有時候果然也嫌我囉嗦啊。”

他慢悠悠地在頭發上揉了一把，也無所謂：“算了，既然你們沒事，我確實得先回去看看他們了，聖域見吧。”

“聖域見。”池停看著宋雪風的身影消失在傳送門中，才收回了視線，“那我們也抓緊點吧。”

其實聽宋雪風說的時候，紀星雀也意識到了池停準備要做的事情。

這時候看了一眼，張了張口到底還是沒多說什麼。

光束從白骨骷髏上面的浮現，漸漸地彙聚成了一個虛影，正是賈埃爾教授原先還是普通人類的樣子。

從這樣溫文儒雅的氣質中不難看出，他原先也本該是一個十分溫柔的人。

將骨珠收回紅線上的時候，池停感到腦海中有什麼猛烈地一下鑽疼。

在他沒看到的地方，虛擬面板上的數值在瞬間跳上了99%。

池停恍惚間下意識地伸手要去揉眉心，忽然一個力量抓住了他的手腕，不由分說下，直接帶著他徑直地走入了那扇虛浮的傳送門中。

“唉？這麼著急的嗎，你們等等！”

伴隨著紀星雀的聲音響起，幾乎在池停面板的異化度就要跳上100%的瞬間，三個身影就這樣消失在了關閉的門後。

【計時結束，《方舟實驗室》副本已關閉，期待您的再次到來。】

【恭喜玩家池停，月刃，紀星雀通關《方舟實驗室》副本！】

【副本獎勵正在計算中，請稍等……】

……

【所有玩家已離開，《方舟實驗室》副本重啟中。】

【嘀嘀——！檢測到副本運行能量異常，正在重新檢測中。】

【副本運行能量缺失，權限故障。】

【發現未知情況，副本設計者不存在，《方舟實驗室》副本通道永久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