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北屏鄉(上)(1 / 1)

長夜煙火 [刑偵] 非卿77 8930 字 8個月前

“後來……”

這時,鐘潭手機震動起來。是楊毅。

“隊長,手續都走好了,我和當地派出所也溝通好了。他們已經在路上,會直接去你發我的那個餐館門口等你。”

“ok,不錯,效率挺高。”

“隊長,你真不夠意思,一個人跑那麼遠查案也不叫上我!”

“咳、那個,”鐘潭瞄了眼對面的人,一本正經道:“你任務繁重,我作為隊長必須體貼下屬。你那邊查得怎麼樣了?”

“何莉的房東聯係上了,不過她人不在嘉雲,正巧這兩天跟女兒出去旅遊了。我們聯係了她,說已經訂了機票,明天就回來。但是!”楊毅說到這,聲音裡掩飾不住的興奮,“視頻裡的那個男人,我們找到了!”

“是什麼人?”

“按照你今天早晨提示的思路,我去查了犯罪記錄庫,還真找到了!果然有前科,隊長你太厲害了!”

話筒裡楊毅的聲音興奮到連對面的林暮山也聽得一清二楚。

鐘潭又瞄了一眼對面的人,忍不住笑:“你趕緊說重點!”

“他叫彭大龍,42歲,老家是均縣人。結過婚,老婆是他同鄉,有一個女兒。彭大龍在去年5月和8月,曾分彆因為涉嫌猥褻以及尋釁滋事被拘留過。目前隻查到這些。”

“結過婚是指?”

“哦,他的戶籍狀態上寫的是喪偶。”

“嗯。“鐘潭邊聽邊梳理好了偵查思路,語氣也變得嚴肅:“接下來,重點查一下他的那兩起拘留,具體是什麼情況,有哪些受害人,受害人有沒有妥善處理,背後有沒有牽扯到其他隱情。另外,儘快調查他的住所、工作單位、通話記錄、銀行流水;還有,他的老婆是怎麼死的,女兒現在什麼情況,還有沒有其他直係親屬,也要全部調查清楚!”

鐘潭在布置任務時,表情專注,語氣也不由自主得變得果斷強勢、不容置疑。

林暮山靜靜地看著他,眼神裡有一閃而過的波光。

電話那頭楊毅將指令一一記下:“明白。”

“好。還有其他事嗎?”

“隊長……你一個人去那邊,可得注意安全啊,我聽說那個地方的人……”

“行了行了,你什麼時候變這麼囉嗦。我不需要你擔心,啊。倒是你,自己小心點,我不在你身邊,有什麼突發狀況要注意應變。有事隨時找我。掛了。”鐘潭正想掛斷,突然又補充一句:“對了,我在北屏鄉的這個事,除了必要的流程上的領導,暫時對其他人都不要說,注意保密。”

鐘潭掛掉電話,打開微信,快速瀏覽一遍楊毅發來的彭大龍的個人資料,又草草掃了一眼派出所聯係人資料。

關上手機,鐘潭抬頭問道:“你吃好了嗎?”

“聽故事都聽飽了。”

“那怎麼行,故事能當飯吃啊?趕緊再吃點,這邊派出所人馬上就到。”

“不用,真的吃飽了。倒是你,剛才一直說話,都沒怎麼吃。”

鐘潭笑笑:“行,那我們出去等著吧,應該差不多快到了。”

鐘潭結了賬和林暮山一起走出餐館,當地派出所的趙警官已經等在門口,看到鐘潭便熱情地迎了上來。

“鐘隊長!真不好意思,不知道你們過來,有失遠迎,招待不周啊!”

“趙警官彆客氣,都是為了工作。”

鐘潭客套兩句,看到對方好奇地打量著林暮山,便簡明扼要地一句帶過:“這是我同事。”隨即直入主題道:“趙警官,情況你都了解了吧?”

“了解了解,你們楊警官已經和我打過招呼了。”

說到這,趙警官又上前一步,壓低聲音道:“是這樣,鐘隊,既然你們要暗訪,我一會兒就不方便跟著進去了。這裡大半個村子都認識我。但我找來了這裡的村支書,他一會兒會陪同你們一起進去。你放心,我跟他打交道十多年了,也是個靠譜的人。情況呢我都跟他說好了,一會兒咱們在前面跟他碰頭。”

村支書看上去四十歲出頭,典型的村鎮乾部打扮:白襯衣、黑西褲,隆起的肚腩頂著一個碩大的皮帶金標,腰間掛著一大串叮當作響的鑰匙。向後梳起的頭發像是抹多了油,在正午的太陽下油光發亮,有幾搭被汗打濕,軟軟地塌下來。

村支書十分殷勤地做著介紹:“咱們這裡全村130戶人家,總共500多人。但是村子裡也沒什麼產業,大多數年輕人都去城裡打工了,留下的都是老人小孩。”

鐘潭他們邊聽著介紹,邊在鄉間小路上走著。這裡雖然地處本省較為落後的鄉村地區,但畢竟也是東部沿海省份,自然條件稱得上優越,總體還是有一些家底的。

眼前的水泥路面整潔如新,道路一邊是廣袤的田野,另一邊是一排修繕精良的磚瓦房。造型看上去大同小異,大多數兩層或三層,貼著不同顏色的瓷磚。門前都有自己的小院,有些院裡還整齊地栽種著各種蔬菜和修剪精美的花草。

“咱們要找的何莉家就在前面。這個何莉啊,她母親身體不好,兩年前去世了。父親常年臥病在床,平時都是鄰居幫忙照應著。“

說著,一行人來到何莉家的院子前。透過低矮的圍牆,可以看到院內是一座僅有一層的簡陋的土坯房,擠在周圍一片整齊排列的磚瓦小樓之間,看起來十分不和諧。

村支書敲了半天門,也不見有人出來。於是,熟門熟路地走到隔壁一家,隔著院門叫到:“王嬸!”

不一會兒,一個膀大腰圓的中年女人穿著睡衣走了出來:“喲,張書記!”

村支書向鐘潭介紹道:“這是何莉的鄰居,王嬸,何莉家的事她比較了解,平時也會偶爾幫襯著何莉的父親。”

又對王嬸道:“這兩位是從嘉雲來的,是何莉在城裡的同事,想來看望她的家人。”

王嬸上下打量著鐘潭和林暮山,“城裡來的?”

鐘潭道:“王嬸,打擾了,我們想來看看何莉的家庭情況,如果有什麼實際的困難,公司會為員工提供必要的幫助,麻煩您了。

“她家就剩她老爹一個人了,也沒什麼好看的。不過你們想看的話,也可以。”王嬸說著,走到何莉家門前,掏出一把單獨的鑰匙,打開院門。

院內一片荒蕪,雜草叢生。土坯房年久失修,似乎一場暴雨都能讓它搖搖欲墜。牆角堆砌著各種廢棄工具和雜物,看上去已經很久沒有人打理過。

走進屋內,光線立刻昏暗下來。但還是一眼就能看到靠著牆的一張木床,上面躺著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

“諾,那就是她老爹。”

鐘潭走過去,隻見老人躺在床上,緊閉著眼睛似乎在睡覺。被褥蓋得整齊,但旁邊沒有多餘的衣物,床邊甚至連一張椅子都沒有。

鐘潭在屋內繞了一圈。屋子裡空空蕩蕩,隻有一張簡陋的木桌,上面搭著一塊木板,堆放著一些破舊的生活雜物。鐘潭走近細看,木板上上面積了厚厚一層灰。

在主屋的左右兩側各有一間屋子。一間是廚房,鐘潭進去看了一圈出來,剛走到另一間的門口,就聽見王嬸叫道:“那是臥室,沒人住,裡面也沒什麼東西了。“

“彆打擾老人休息,我們去外面說話吧。”鐘潭對王嬸說著,給了林暮山一個眼神。

林暮山了然地微微一點頭。

“王嬸,您對何莉他們家情況了解嗎?”

“我們兩家幾十年的鄰居了,何莉從小就生活在這。但是她從很早就離開村子了,說是去大城市賺錢。誰知道呢,自己爹媽也丟在這也不管不問,都多少年沒回來過了。”

“她家就她一個孩子嗎?”

王嬸愣了愣,“好像,還有一個弟弟吧。”

“弟弟平時也不在家?”

“也出門打工去了吧,年輕人,留不住。”

“那倒也是。何莉一直沒結婚嗎,家裡也不催?”

王嬸搖搖頭,“沒聽說。”又露出一臉鄙夷,“她呀,她的那些事情我們才懶得問。”

“什麼事?”

王嬸眼神閃爍,“我也是聽說……說她在城裡,跟不同的男人過。”

“過是什麼意思?”

王嬸有點不痛快地瞅了他一眼,“還能什麼意思,就那點事唄。為了錢,睡男人,沒結婚就有了孩子。”

“她有孩子?”

“呃……”王嬸支吾了半天,“聽說是有一個兒子。”

“你們見過嗎?她沒帶回來給家人看看?”

“沒有,她沒臉帶回來吧,誰知道是哪來的野種。而且,她媽死的時候她都沒回來,現在自己老爹病重也不管,她早就跟這個家沒什麼關係了,怎麼會把孩子帶回來?”

鐘潭隱約感覺到哪裡有點奇怪,想了想,不動聲色地繼續問道:

“您還記得她上一次回來是什麼時候?”

王嬸好像被問住了,眼神閃爍半天,最後偷偷瞄了眼一旁的村支書。

鐘潭看在眼裡,並不做聲,等著她回答,

“大概,三、三四年前吧?”

“那次是為什麼回來?”

“這我就不清楚了。”

林暮山從裡屋走出來,鐘潭這邊也問得差不多了。告彆了王嬸,鐘潭又找了個借口打發了村支書。和林暮山兩人在鄉間小路上走著。

“有異常嗎?”鐘潭問。

“有感覺不對勁的地方,還得再想想。”

鐘潭點點頭:“我也覺得……”

話沒說完,突然傳來一聲嬰兒的啼哭。兩人循聲望去,看到一個敞開門的院子裡,有兩個約五六歲的男孩,正從地上爬起來,手忙腳亂地試圖安撫旁邊的一個約一歲大的嬰兒。

兩人走進院子,看到地上有一堆彈珠,旁邊有一張翻倒在地的椅子。周圍也沒有其他成年人。目測應該是兩個孩子趴在地上玩,引起了旁邊嬰兒的好奇心,爬過去看,結果從椅子上摔下來了。

鐘潭上前兩步,從地上抱起嬰兒。檢查了一下,發現他手背上擦破了一大塊皮,傷口上沾著灰塵和泥土,隱約有小血珠滲透出來。

鐘潭看向旁邊站著的男孩:“你家人呢?”

男孩睜大眼睛看著眼前的陌生人,沒有回答。

林暮山上前查看一番,皺眉道:“這還是得處理下,怕會感染。”

鐘潭點點頭,抱著嬰兒向屋裡走去。

“有人嗎?”

鐘潭環顧四周。這是一幢兩層的自蓋彆墅,室內的裝修還算中規中矩,家具也齊全,至少已經比剛才何莉家的那間土坯房好太多。

鐘潭見半天沒人應聲,便抱著孩子向開著燈的裡屋走去。

從門口看進去,屋內有一張大床,上面並排放著四五個熟睡中的嬰兒,靠牆有一長排經過改造的嬰兒座椅,桌上放著很多奶瓶,地上也堆著成箱的尿不濕。

“有人在家嗎?”

依然沒人回應。

鐘潭退回到客廳,心想大概主人會在樓上,於是向轉角的樓梯處走了兩步。走近了才發現,這個樓梯不僅有向上通向二樓的,還有向下的。估計下面應該是有一層地下室。

他正想往樓上走,突然隱約從地下室裡傳來什麼動靜。

停下腳步,仔細去聽。

那個聲音聽起來低沉嗚咽,又有點像是小動物在撲騰打鬨。

鐘潭的職業慣性讓他一下警覺起來。他放緩了動作,輕手輕腳地向下走了兩級台階。站住再聽,動靜又似乎消失了。

“喂!你乾嘛的?”

身後一陣腳步聲傳來,鐘潭回頭,隻見一位五十歲左右的婦女,正拿圍裙擦著濕漉漉的手,戒備地看著自己。看到懷裡的嬰兒,趕緊要伸手來抱。

鐘潭把孩子遞過去,解釋道:“剛才在院子裡我看他摔倒了,手上都蹭破皮了,我看還是得趕緊處理下。”

婦女接過孩子,抓起手查看了一下,一聲不吭地盯著鐘潭,似乎在說你可以走了。

鐘潭尷尬一笑:“你家、孩子挺多啊?”

婦女低低地嗯了一聲,不再說話。

鐘潭隻好向外走,走到門口突然回頭,指了指嬰兒擦破的手:“這個,需要幫忙嗎?”

“不用。”婦女低頭含混地吐出兩個字,轉身關上門。

鐘潭皺了皺眉,決定先離開。

“怎麼了?”等在院子門口的林暮山,發現鐘潭表情不對,便問道。

“有些可疑。”

“我也發現了奇怪的地方。”

“出去再說。”

兩人在村子裡又轉了轉。北屏鄉民風封閉,隻有大批向外流出的年輕勞動力,幾乎沒有向裡進的外來人員。村子裡難得出現兩位與周邊環境格格不入的人,儘管他倆已儘可能低調,仍然引來不少村民的好奇,紛紛從自家窗口伸出頭圍觀。

初夏的天氣說變就變。中午還陽光燦爛,此刻眼看著一大片烏雲鋪卷著就要從天邊壓過來。空氣裡的水氣增加,氣壓變得低沉,成群的蜻蜓在田間沒頭沒腦地亂撞著。

鐘潭看了看天色,估計一場暴雨已經在來的路上。便決定先離開村子回到鎮上,再討論下一步要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