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的篝火傳來乾燥木柴燒灼的爆裂聲, 金紅的光屑混著潮聲裡面旋轉著升上黛紫色的夜空，又慢慢熄滅。
曲泠安靜地看了她一會後，又扭過頭, 仿若無事一樣接著往前走。
“老婆？”葉韶主動喊他, 晃了晃兩人交握的手。
手心一涼，曲泠鬆開了她的手。沒等葉韶神色微變, 他往邊上一晃, 幾步走到她的另一側, 抓住了她空著的右手。
葉韶一頭霧水：？
海風吹過來, 曲泠耳側銀葉子搖晃幾下, 濕透了又晾得半乾的白衣被吹得獵獵作響。
葉韶這才後知後覺到即便現在曲泠替她擋了大部分海風, 背陰面的風還是有些濕冷。
“喂！”跌跌撞撞跑在最前面的闕馥蛇回過頭來, 看他們遙遙落在後面，當即有些不滿道，“你們怎麼走這麼慢！”
“跑回來。”曲泠彎起眸子, “我們兩個年紀大，跑不太動。”
葉韶聞言屈起胳膊肘捅了曲泠一下，誰和你倆年紀大呢，她一個正兒八經花季少女，便宜一隻三百多歲的過期狐狸, 現在居然還開始忽悠小孩。
闕馥蛇倒也沒有聽出曲泠話裡的玄機, 樂顛顛往回跑。
它本身靈智不高，哪怕吸收了小半個秘境的妖力, 腦子裡依舊是小孩般簡單質樸的思維方式。
葉韶雖然是人類，但身上有著讓它覺得親近的氣息，她又幫它驅了陰冷的魔氣，那麼她就是好人。
好人的同伴, 當然也是好人。
小短腿還沒完全被馴服，快跑到他們跟前的時候，闕馥蛇腳一軟，往沙裡摔去，“哇！”
曲泠眼疾尾巴快，卷住闕馥蛇的腰，將它拎起來站好。
突然失重又複原的體驗格外新奇，闕馥蛇開心地拍起了手，“好好玩啊！”
“好玩個頭。”曲泠鬆了尾巴，輕輕往它屁股上踹了一腳，“找你崔叔叔去。”
葉韶和闕馥蛇同時看向他：...？
“就是那個瞎子叔叔。”曲泠好心解釋，然後掏出一顆補妖氣的丸子遞給闕馥蛇，“拿給他，他知道這個怎麼用。”
闕馥蛇樂顛顛揣著藥丸跑了。
葉韶默了默，“你是怎麼好意思叫崔之風叔叔的。”
人家明明也是風華正茂小青年。
曲泠毫無忽悠小孩的罪惡感，牽著葉韶接著往前走，“嗯。”
他沉默地出奇，目光放在映著陣法金線倒影的搖曳海面上。
“曲泠。”葉韶說，“我累了。”
她自顧自拉著曲泠，往地上毫無形象地一坐，然後仰頭看他，“你快坐，不然我手酸。”
曲泠猶豫片刻，趕在葉韶柳眉倒豎之前坐下。
葉韶無比自然地往靠在他肩上。
兩個人呼吸聲一下靠得很近，於是少年有些急促的呼吸就無處遁形。
葉韶瞥了他一眼，掌心陣法浮現，將靈力轉成妖力慢慢輸入曲泠體內。
乾涸的經脈得到緩解，曲泠肩頭一鬆，一直壓抑著的疼痛由於神經的放鬆而驟然揚升起來，冷汗從額角滲出，他身子忍不住弓起來，死死咬住牙關讓自己不發出痛苦的悶哼。
他一直在透支自己的妖力。
葉韶安靜地看著他，半晌才伸出手，摸摸他被燒得滾燙的後頸，“下次彆這樣了。”
曲泠沒有吭聲，長眉重重擰在一起，濃黑的睫上也沾了汗珠，隨著睫羽的顫抖而滾落在沙地上。
“死不掉的。”等緩了一會，曲泠才長出一口氣，啞聲回答葉韶。
“現在醫學都在強調生命質量了。”葉韶說，隨後也壓不住心裡的無名火，掐住曲泠的下巴把他轉過來，“彆死不死的，搞搞清楚。”
她深吸一口氣，“你的命是我的。”
鴨頭，你無處可逃。
曲泠很輕地彎了彎嘴角，“嗯。”
“我說認真的。”葉韶沒忍住捏了把曲泠的臉，上輩子毀天滅地的大反派的臉在她手裡搓圓捏扁，“要是在這樣作踐自己的身體，我不如把你印記捏碎然後繼承青丘當女王算了。”
曲泠垂眸看著她，輕輕地吻了下她的眉心，“嗯。”
“你讓我抱一會。”他說。
葉韶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被曲泠一把薅過去，摟在了懷裡。
少年心跳激烈而急促，下巴擱在她的發頂，沒有出聲。
漸漸的，心跳也變得平穩下來。
“鮫人首領在我小的時候來過一次青丘。”曲泠回憶道，“那個時候他和我也差不了太多年紀。”
“秘境裡時間是亂的，”他低笑一聲，“所以才變得這麼...老氣橫秋。”
“他是個挺好的妖。”曲泠說，“甚至是吃素的，一桌子菜隻動了盤炒油菜。”
葉韶安靜地聽著。
“他們死掉了。”曲泠的聲音很平穩，“因為他們太弱了，太弱的妖被吃掉是很正常的。”
天經地義的事情。
“等秘境打開，那幾個掌門一定會擊殺闕馥蛇。”曲泠說，“它也太弱了。”
他替葉韶撥了撥額發，“我把青丘印記分了一個給闕馥蛇，到時候門一打開，你叫它用妖力把你們幾個傳到青丘。”
“青丘的話雖然現在比較窮山惡水，但是還是很有發展前途的。”他學著葉韶的語氣，“你們努力努力，爭取早日實現青丘的偉大複興。”
“上次回去的時候我偷偷看了，我之前那個狐狸洞還沒有被踏平，你有空可以挖一下，”他回憶道，“裡面的景色還是很漂亮的，彆浪費了...但最好彆帶彆人去看，葉向川也不行。”
不然他會醋死。
“還有...”
“打住。”葉韶說。
她猛得從曲泠懷裡把自己臉掙脫出來，一雙杏眸懷疑地看著曲泠，“怎麼有隻狐狸像是在說遺言。”
曲泠微微側眸避開她的視線，“沒有。”
“我短時間內還不太想做寡婦。”葉韶捧著他的臉，不許他躲開視線，“彆和我玩你們歲月靜好我負重前行這種套路。”
曲泠眨眨眼，乾脆把自己臉擱在她的掌心，“不能算是。”
“還是有點把握的。”曲泠說。
等秘境一打開，妖力恢複過來，他一隻妖掀翻那幾個糟老頭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事情。
隻是按照這些老頭們的作風，就怕拿他們人類修士幾個來做文章。
明明根本也不算是朋友。
葉韶盯著他半晌，突然氣得笑出了聲，把他臉一推，“好啊。”
“要搞悲情一套就搞到底嘛，”她說，“也彆讓我在青丘裡面擔心你死活了，直接就在這裡分手吧。”
“分手”這個陌生而僅僅聽過一次的詞語讓曲泠一愣，呆呆地看著葉韶。
“你要還我自由就還得徹底一些，”葉韶胳膊抱在胸前，“哪有又要逞英雄又要人家牽掛你這種好事，反正我們隻是男女朋友，分手就分手，下一個會更乖。”
曲泠唇不自覺地抿成直線，暗金色眸子死死盯著葉韶一張一合的唇。
“從此以後你去報你的仇，我過我的小日子。”她說，“反正我又年輕又漂亮，腦子還特彆好用，不談戀愛也不是過不下去，要是真遇見帥哥不需要為你守寡...”
話說到一半，她被推倒在柔軟的沙地上，那張不停吐出尖銳話語的被曲泠以唇舌用力堵住。
葉韶也不是好欺負的，尖銳的小虎牙咬上他的舌尖，拳頭如雨點般落在他的肩背，被壓製住的腿也胡亂踢蹬著。
良久，曲泠猛得鬆開她的唇瓣，卻也沒起身，抵著她的額頭喘息著緊緊盯著她。
葉韶也在喘，杏眸含著水光卻毫不柔軟，惡狠狠地盯著他，拳頭捶累了就拽著他的頭發往上扯，“鬆開我！”
曲泠咽下嘴裡的甜腥血氣，把臉埋到葉韶頸側，“就不放！”
葉韶愣了片刻，突然罵了句臟話，氣急敗壞道，“不許撒嬌！”
“那你不許找彆人！”曲泠悶聲悶氣回答她，把她抱得很緊。
“我偏找！”葉韶掙脫不開，氣得扭頭咬他肩膀，“不僅要找，我還要找八個！我要帶著我老公們給你上墳，在墳前給你跳愛情恰恰！”
“...不要。”曲泠突然斂了笑意，很重地吻她側頸，“不可以。”
葉韶被吻得不斷仰頭，腰下意識往上拱，正好讓曲泠一隻手插到她腰後，順著背中線往上摸去。
“有什麼不可以的？！”葉韶渾身都軟了但是嘴還是梆硬，“你是不是有毛病啊，前面大義凜然說要一個人為妖報仇家仇國恨一肩挑，現在又開始乾涉彆人的婚姻戀愛自由，你到底想做什麼？！”
“我和你說，八個男人，區區...唔。”
她又被堵住了嘴，被吻得頭暈眼花後曲泠才壓著火氣輕吻她的嘴角，“不許說。”
“我就說！”葉韶越說火氣越大，“我和你講，你有本事講出剛剛那個狗話，怎麼就聽不得我的美好人生規劃了捏？”
“我、我，”曲泠被說得血直往腦袋頂衝，額側青筋一跳一跳的，“你這...”
葉韶朝他比了個八。
腦子裡一根弦斷了，曲泠氣得不管不顧大喊出聲，“那我就他媽是咽不下這口氣！”
葉韶剛要冷笑，卻發現臉頰上落了點溫熱的水珠。
她心中一動，“曲泠...”
少年灼熱的掌心撫上她的眼睫，曲泠尾音帶著克製不住的顫抖，“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