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我總覺得背後涼涼的。”葉韶終於理順了打結的頭發，嘟囔一聲，把門落了鎖。

躲在柱子的曲泠氣得都有點想笑，她做事情還挺周全。

“...怎麼越來越冷了。”葉韶搓了搓胳膊，自言自語道。

“小九！”被她拉進來的少年濃眉大眼，見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不由焦急揚聲，“你聽我說！”

葉韶微微皺眉，豎起一根指頭，“噓。”

“不許和我大小聲。”

少年更急了，伸手去捉葉韶的肩膀，“聽哥哥說話！”

錚然一聲。

葉韶反手握著洗星，以劍鞘擋住了少年的手，“哎，彆對人家動手動腳的。”

少年一怔，葉九什麼時候開始練劍了...？

但是情況緊急，少年也顧不得這麼多了，沉聲道，“我給你備了車，晚上從後門那裡逃走！”

葉韶：“我不。”

少年錯愕：“？”

“我比較叛逆。”葉韶羞澀一笑。

“葉九！”少年火氣也上來了，“你不要作了，我這是為你好！你真以為嫁給月神是什麼好差事？彆做夢了！”

係統開口道，【宿主，這是原身的堂兄葉向川，在原劇情裡死在葉九出嫁前幾天。】

葉韶猛然抬眼。

眼前的葉向川渾然不知自己命定的死亡已經逼近，和葉九有幾分相似的臉寫滿急迫，索性抬手就是一個陣法，“得罪了！”

憑空結成的陣法線條纖細，像蛛網一般朝著葉韶撲來。

洗星出鞘半寸。

陣法瞬間破裂，葉向川悶哼一聲，咳出一小口反噬的鮮血。

驚怒之下，葉向川擰眉，第一次認真打量這個頗有幾分陌生的堂妹。

“還沒發現嗎？”葉韶笑，遞了一塊帕子給葉向川。

葉向川沒接。

停頓幾秒，葉向川暴起！腰間長劍出鞘，挾著勁風斬向葉韶的脖頸。

洗星劍芒銀輝璀璨，架住葉向川的劍。

葉韶劍法粗糙，一看就是沒握過幾次劍的人。偏偏在和葉向川的戰鬥中不落下風，兵器碰撞聲不絕於耳。

葉向川越發心驚，“葉九”出劍沒有章法，卻有一種吊詭的修正能力，每一次格擋，都比上一擊更加乾脆利落。

以戰練道，是每一個劍修必不可缺的本能。

但他沒有感覺到殺意。

刀光劍影之間，他看見“葉九”的眼神平靜，像矗立於驚濤駭浪中的沉默巨石。

“當啷”一聲，葉向川毫無猶豫地丟開了劍。

果然，“葉九”手腕猛得收力，緩緩將閃著星芒的劍身入鞘。

“你是誰。”葉向川喘息著發問，手緊握成拳。

“問點你能問的。”葉韶笑。

奪舍之事，天理難容。一旦被發現，挫骨揚灰都不為過。

葉向川重重合起眼，聲音裡有微不可查的顫抖，“小九去了哪裡。”

“去了我的來處。”葉韶將丟在地上的帕子撿起來，塞進葉向川的手裡，“我個人覺得，她在那裡活得會更好。”

葉向川心裡一鬆，起碼不是被擠碎魂魄。

“你——您，怎麼樣才能讓小九回來？”葉向川問。

葉韶搖頭，“我不知道。”

不是“不行”，不是“不能”，而是無能為力的“不知道”。

葉向川頹然往後一坐，癱坐在矮榻上，“小九她一個人活不下去的。”

葉韶坐在梳妝台邊，側過來問他，“這是葉九自己和你說的嗎？”

葉向川一怔。

“我問你。”葉韶不再看他，而是對著鏡子凝視著這張臉，“如果可以，你願意代替葉九嗎？”

葉向川沉思片刻，站起朝葉韶欲拜，“如果可以，向川願意。”

“可以了。”葉韶起身，托住葉向川的胳膊，“我知道了。”

“您可以把我換過去？”葉向川眼睛亮起。

葉韶搖頭，“我來也非我所願。”

“隻是，”葉韶彎起眼睛，“你是個好兄長。”

葉向川呆住了。

葉韶微笑，享受著自己難得像個傳統溫柔女主角的時光。

安靜幾息，葉韶神色一變。

“你...你擤擤鼻涕。”葉韶聲音裡帶著一絲顫抖。

葉向川猛男落淚，眼角淚光閃爍，“嗚嗚，你也是個好人。”

舉止神態看上去明明也是和小九差不多年齡的小姑娘，一個人無依無靠來到陌生的地方，還能分出閒心來安慰他。

不知道葉向川心理活動的葉韶面無表情，“你鬆手。”

葉向川拽著葉韶的手不放，哽咽道，“我要對你好，希望在你的世界，也有人對小九這麼好。”

葉韶：“倒也不必。”

“小九雖然講話少，有的時候想法容易走偏，”葉向川越講眼淚越凶，“但小九是個好孩子。”

“她連隻毛毛蟲都不舍得碾死！放在梳妝盒裡面養起來...”

葉韶強迫自己不想象那個畫面，“你先把我手鬆開。”

沒想到葉向川變本加厲，抓著葉韶就往自己心口按，“好妹妹，我說這話發自真心——”

正當葉韶忍無可忍之時，一道綠色的勁風從半掩著的窗戶外直直襲來。

二人下意識分開，隻見牆上釘著一根…濃綠的草葉。

含著水汽的風從窗戶裡吹進來，草葉末端隨風晃動，看上去無辜極了。

葉韶：……

她看草，草看她。

草，生了出來。

葉韶趁機離葉向川遠了些，走到窗戶那裡，往外面張望。

一副很和諧的江南雨景圖。

葉韶拍了拍手，“過來。”

無事發生。

“好啦，外面下著雨呢。”她放柔了聲音，“淋濕會感冒。”

回應她的隻有雨聲。

“我哥哥剛剛提了毛毛蟲，我怪害怕的。”葉韶說，“我一害怕就喜歡貼彆人身上。”

某個草叢憤怒地抖了一下。

葉向川雖然沒有明白葉韶在乾嘛，但是一聽這個頂著自家九妹臉的女孩說害怕，心就軟得一塌糊塗，“你要是害怕的話，我是不介意…”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窗戶外躍入的白色毛團子給打斷了。

很奇異的，狐狸身上一點水汽也沒有沾上，站在桌子朝他齜牙咧嘴罵罵咧咧。

儘管葉向川聽不懂，但他總覺得…它應該罵的蠻臟的。

狐狸罵到一半，就被少女柔軟的小手握住嘴巴，“可以了。”

葉韶想把狐狸抱起來，狐狸梗著脖子和她反向使勁，像一隻毛板凳一般被她拿起來。

葉韶：“…撲哧。”

狐狸氣得直拿尾巴拍她。

“和我講講月神的事情吧。”葉韶神色不變，仿佛挨打的不是她一樣，自顧自把窗戶關好落鎖。

還在窗外的沐白：？？？

可惡的女人！她一定是故意的！

說到月神，葉向川正了神色。

所謂“月神”，是江城世代信奉的神明。

根據傳說，葉家老祖葉長生當時修為尚淺，為女兒采集靈草時不慎跌落山崖，奄奄一息時，他看見了蒼茫夜空中一輪明月。

而明月回應了的期待。

“這個故事說了就和沒說一樣。”葉韶說，“他許了什麼願望？用什麼做交換？月神怎麼實現的？時效多久？效果會隨著時間遞減嗎？月神的本體是什麼？如果是月亮那樣圓圓的，它怎麼發出聲音？”

葉向川被問懵了，“這…”

“沒考慮過不怪你，”葉韶笑，“畢竟葉家祖傳下來的，隻是要執行每六十年獻祭一位女孩的規矩。”

“你今年幾歲？”葉韶又問。

葉向川回答，“再過兩個月就十八歲了。”

“那你沒見過上一次月神娶親。”葉韶揉揉狐狸腦袋，“那你有見過月神之妻嗎？”

這句話像是打開了什麼開關，葉向川一下子顫抖起來。

“我見過的，從我小時候開始，她一直都是很美麗溫柔的，”他舔了舔乾澀的唇，“但是，上次月缺之時…”

美麗聖潔的女子如被放了氣的氣球，一瞬間枯萎下去，最後化作一張薄薄的灰色人皮，耷拉在地上。

看上去早已死去多時。

“不行！我們不能再浪費時間下去了！”葉向川猛然站起來，伸手去抓葉韶的手腕，“不管你是不是小九，隻要做了月神妻，都是這個下場…嗷！”

“你這狐狸怎麼咬人啊！”

葉韶動作熟練地捏住狐狸嘴巴，笑嘻嘻道，“走吧，我們去看看你備的馬車。”

她話音一轉，“但是悄悄滴進村，打槍滴不要。”

-

兩人一狐鬼鬼祟祟地繞到了後院。

他們身上使了隱蔽氣息的符咒，葉向川朝著後門那裡停著的灰蓬小馬車努嘴，“就是那裡。”

葉韶托著下巴笑，“你不覺得很明顯嗎？”

這麼大喇喇停在那裡，簡直就像是一個陷阱一樣。

葉向川一怔。

他原本以為做月神妻子並不是什麼壞事，起碼衣食無憂受人尊敬，但看見上一任神妻隕落之後，他確實嚇壞了，心急火燎準備了一係列逃跑措施。

但現在冷靜下來考慮，似乎真的…太順利了。

時值雨過天晴，陽光從破碎的雲層中探出來，折射出稀薄的虹。

葉韶洗星劍出鞘半寸。

在凜冽的星光中，一切偽裝都無處遁形。

——細細的線條如同蛛網，將馬車困於其中，隻待請君入甕。

“是封印術…”葉向川喃喃。

葉家最引以為傲的封印術。

這並不值得奇怪。葉九如今已經是月神的未婚妻，於情於理，葉家都不能對她采取強硬的措施，頂多隻能是半軟禁。

但是釣魚執法就不一樣了，對於抗婚的未婚妻，囚禁封印起來待嫁都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至於教唆葉九逃跑的葉向川，正好是殺雞儆猴裡現成的教具。

“老婆，我救人一命了。”葉韶捏捏曲泠的耳朵，“表揚我一下？”

曲泠看都不看她一眼，朝著馬車邊上的陣法呲牙，“魔氣。”

“哇，妹妹，你家狐狸還會說人話！”葉向川仗著心大，已經從後怕中恢複過來，一臉新奇地湊過來要看葉韶懷裡的狐狸。

清光一現，藍衣少年憑空出現，單手攬著葉韶的肩膀，惡狠狠瞪了葉向川一眼，“誰是你家妹妹！”

葉韶剛要解釋，就見曲泠轉過來，對她沒好氣道，“你到底有幾個哥哥？”

作者有話要說：　　1.小曲：氣急敗壞

2.小葉：...（無辜臉）

3.葉向川：嗚嗚嗚妹妹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