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五十七 ......(1 / 1)

在走向皇宮深處的路上, 蕭玉娘頻頻看向貴妃,欲言又止,卻最終忍耐下來。

她想問的是:您剛才的裁斷, 當真,是山河社稷圖的裁定結果嗎?

但貴主代行皇權,她作為大夏分宗的大師姐, 所行道統,所有身世,又讓她謹記君臣之份, 不可隨意質疑主上。隻能咽下一切疑惑,待到了山河社稷圖中, 陛下自有決斷。

貴妃對她的想法十分清楚,卻神色淡然,毫無解釋的意思。

大夏皇宮十分壯麗, 但也幽深。

皇帝並不如之前對外宣稱的那樣在道觀佛寺修煉。相反, 他一直都在深宮靜坐。

隻不過, 是在另一重世界的皇宮裡, 坐鎮山河社稷圖內。

胡貴妃向眾人解釋:“陛下自從邁入煉炁化神以來, 慣常七日在人間處理王朝之事, 七日在幽世閉關。文武群臣並不知曉,隻以為陛下流連道觀。”

花發女郎、春福等都笑道:“進入煉炁化神之後, 肉身由實漸虛,每隔一段時間就要進入幽世一趟, 以免肉身被陽世的濁重壓垮。這是修煉常識, 凡人不懂,我等自然理解。”

私底下,眾人心裡都嘀咕:說什麼閉關, 怎麼偏是他們來的時候,這麼巧?怕不是接了主宗的任務,親自在社稷圖內鎮壓薑家人。

李秀麗走在張白身側,關心的卻是另一件事。

她說:【大比就這麼結束了,我的信徒會怎麼樣?菱角他們能從小青蛙變回人嗎?他們的父母從老虎變回人了嗎?誰送他們回去?擬山河社稷圖既然是映射陽世,裡面的人都是真實存在過的嗎?】

張白已聽她說了圖內發生的種種,笑道:【不必擔心。大比結束了,眾神抽離。一切被異化的形態,都會變回原樣。何況,擬山河社稷圖隻是聚集了一些天下之炁擬化的。菱角等人雖然確實可能有對應的現實存在。但對他們來說,擬圖中的一切,隻不過是他們打盹間的一念而已,或許會心有所感,像做了一個夢。但大部分人夢醒無痕。】

李秀麗心下悄然鬆了口氣。

宮闈幽幽,過樓閣,走廊帶,行複道。

越往裡面的宮殿走,宮女、太監等愈少。

陳設也逐漸從富麗堂皇,到天然簡約。偌大的宮殿,愈見空曠。

重重簾幔,層層紗幛之後,是一盞又一盞,發著冷白之光的珠燈,照得滿宮幽森,色調極清寒。

隻有胡貴妃手執一盞琉璃宮燈,在幽森殿宇中,走在最前面,款款引路。

這琉璃燈的燈芯不知道是什麼,燃出的火焰,是金色的。幽暗中,照得貴妃渾身淺染一層金絨,兼有牡丹之色,望之宛若神女。

到了某處,隻有一座小宮殿,似廟宇,有金身之神像。

金身之神,戴冕旒,穿龍袍,赫然帝王打扮,模樣四十來歲,溫雅俊美。

其側位有一從神像,雲鬢霓裳,容貌刻畫得頗像胡貴妃。

這座廟宇內,無有華麗裝飾,隻在兩側的牆壁上,繪著大夏的山河形貌圖。山川走向、

河流支係,清晰可見。其穹頂,則垂著大幅的日月星辰圖。

在帝王神像前,置一香案,案上點著一盞長明燈。

燈影搖晃,投射兩壁的山河圖。竟似有動態的小人、走獸,在燈影中奔走,仿佛是活在圖中山河的真正生靈。

而香案前,放置了一個非常樸素的蒲團。

貴妃到了神前,說:“複歸天子劍。”

蕭玉娘手捧的長劍,立即化作一道流光,懸回穹頂,吊在日月星辰圖上,對著滿屋壁的山河之圖。

胡貴妃又打開琉璃燈盞,竟用留著丹蔻的玉手,穿過金焰,捏起燈芯。

她的手指一點兒也沒有被灼傷。

那燈芯,竟是一顆星子。

而穹頂的日月星辰圖中,北鬥的方位,恰灰著一顆星星。

她鬆開手,星子就迫不及待地飄向了北鬥的位置。又連成了北鬥七星。

北鬥七星亮起時,小小的殿宇內,宇宙洪荒濃縮在此,日月齊輝,星河倒影。

而兩側壁畫都瞬息活轉,山河形貌,則山有了青色,水有了流動之聲。

貴妃直直地走向壁畫,如融入水中,霎時,成了壁上一美人,巧笑倩兮,朝他們招手。

眾人便知,這就是大夏最重要的一個固定洞天——山河社稷圖的入口,便隨之邁入壁畫。

李秀麗隻覺頭暈一瞬,眼花一刻,就不見了人間的宮宇。

低頭一看,腳下是大夏的萬裡江山。

而不遠處,有一人俯瞰山河,正靜待著他們。

那人戴冕旒,穿龍袍,與廟宇裡的帝王金身長得一模一樣。左肩升日輪,右肩懸月輪,腳下踏著無數星子,站在星河之中。

他光是站在那裡,就給了所有修士以極大的心神壓力,仿佛自己是魏巍巨靈腳下的螻蟻。

日曜城的花發極為羨慕:“同是煉炁化神中階,大夏皇帝在社稷圖內的加成,竟然堪比返虛......不,尤勝返虛初階......”

貴妃看見他,低頭行禮:“陛下。臣妾已將客人們都帶到了。”

大夏皇帝的聲音,非常溫潤平和:“妃子辛苦了。朕知有人對你不敬。凡口出妄語者,從此後,其門派都不得再踏入本表人間。”

他的視線轉向眾修士。

各大門派的修士都不敢托大。雖然大家同為五大陰神門派,但這裡是大夏的主場,尤其是山河社稷圖內,這位皇帝相當於一位返虛大能。

連癲道人也老老實實行禮:“見過皇帝陛下。”

天人寺的僧侶,難得也臉色和緩,拱手:“道友。”

輪回殿的黑廝倒是一如既往,扭曲蠕動的黑影盯著大夏皇帝,發出“嘿嘿嘿”的笑聲。

皇帝也不與黑廝計較,向行禮的眾人點了點頭,隻多看了一眼陽春門:“貴派是稀客,務必多留幾日。待朕出關之日,親自招待。”

春福、夏壽忙稱不敢,多謝廢心雲雲,不卑不亢。

最後,皇帝才看向本次大比論道,實質上的第一名,此前籍籍無名的“天訊門”:“汝等即是本次大比的頭籌?竟然能力壓日曜城、地煞觀,能拔得頭籌,也算不錯。”

他們在寒暄見禮說話時。李秀麗站在張白身後,眼睛卻沒一刻消停,打量著腳下河山,四周日月,尋找著熟悉的痕跡。

薑月、薑熊、薑虎就是被鎮壓在這裡。

他們現在哪裡?

那廂,日曜城和地煞觀,卻都覺顏面無光。

縱使他們這次來,彆有目的。但輸給這樣的無名小派,卻也幾乎不可忍受。

花發女郎忽道:“陛下,有一事,我覺得您應該知道。您的貴妃,稱山河社稷圖自行決斷,已判了這個什麼天訊門為第一。但您可知道,這個天訊門的手段,是斬了龍脈,以毀壞大夏分宗道統的方式,疑似陽神門派的做法。貴妃娘娘卻執意包庇——”

她話音未落,就被帝王投來的一眼釘住了。周身直冒冷汗。

大夏皇帝溫和地說:“哦?日曜城道友的意思,是要質疑代行朕旨意的貴妃?向朕狀告貴妃?”

空氣忽地變粘稠了。

被某種四面八方的壓力擠得粘稠了。

皇帝的聲調還是平和:“朕為天下主,應受汝之告訴。隻是,道友,這裡是大夏。汝等是民,欲告官,須先受杖。欲告貴主,須先舍命。”

“命”字落地。

冷汗滑過眼睛,腳下寸步難動。一貫囂張跋扈的花頭發立刻閉嘴了。

癲道人也趕緊調整了一下自己扭曲的笑臉,把五官正了正方向,連他牽著的狗,本想吠叫,都立即壓低了尾巴。

見他們識相,皇帝才略轉了目光,對張白說:“汝等可以居我大夏,從此之後,汝之道統,許在本表人間,自大夏道統之下,占第一列的傳播份額。並——”

皇帝腳下踩著山河社稷、踏著的星河之中,某一條大河底,忽然發出了一聲極其慘烈的嚎叫。

那條大河之底,流水裹挾著萬千冤魂,使水流銳似刀片,向某長條巨獸刮去。

它日夜受千刀萬剮、剔骨割肉之刑,周身鱗片斑駁,血肉模糊,連犄角都脫落了。此時像個巨型泥鰍。一抬頭,卻在君王身側看到了仇人。

泥鰍——玉江龍王渾身顫栗,懷著銘心仇恨,拚儘最後的力氣,嚎啕大叫:“陛下!您被騙了!被騙了!天訊門的臭丫頭,就是我朝的通緝要犯李秀麗!就是與薑家人一夥的妖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