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五十八 ......(1 / 1)

玉江龍王!

它因私展洞天而被緝拿, 沒想到就伏罪在山河社稷圖內!

聽到“李秀麗”二字時,皇帝就已經動了,手掌一翻。掌心閃出大夏王朝曆代密密麻麻的律法。

森嚴律法凝作烏雲, 帶來粘稠而沉重的壓力, 像巨大的掌, 一掌拍落李秀麗、張白,令他們身軀滯重,急速下墜, 墜向下方河山。

張白幾乎同時抽出了鏽劍,當空一劃, 寫了個“鳳”字。

字衍句, 句成詩。

一首關於鳳凰的詩作即可成型。

詩文凝練為一隻燦如火焰的鳳, 其翅一張, 就有數十米,它翱翔天空, 尾羽曳出流金點點。

張白撈著李秀麗一翻身,穩穩地落在了鳳凰背上。

同時,使他們身軀沉重墜地的壓力,被鳳凰周身的氣場所消弭。

鋪天蓋地, 森嚴地維護皇權的律法, 像漫天烏雲,又像沼澤,在山河上方彌漫,令其中的所有人都不得動彈。

鳳凰無法驅散烏雲, 卻快活、孤獨、瀟灑,靈如風,輕勝雲, 在其中穿梭自如。它無有真正的肉身,隻是衝天而去的思想快意。

律條能殺滾滾人頭,能墜血肉之軀,卻無法捕捉這一抹快意。

一擊不中,皇帝微微蹙眉,輕抬左手。

日輪嗖地升起。

山河圖的上方,太陽,忽然朝大地降低了。

耀目不可直視的天日中,竟然站了無數煌煌人影。

有明君賢王,更有從古至今的大儒大賢,他們面目模糊,周身都由烈焰組成,衣袍是金色的,口中喃喃,念誦著古往今來,各色各樣的霸道、王道的文章,訴說著仁義禮智信的理論。

出口的經文、大道之理,交織成萬丈陽光,無邊無際地垂下,竟將鳳凰所有遁去的路都死死地鎖住。

仔細一看,就可以看清,垂下豈止是陽光,每一束陽光,都是由經文、大道的金字聚集而成的鎖鏈。

張白也被困住了。雙手雙腳都被鎖鏈纏困。

其中三道粗鎖,五道大鏈,更是直接穿過了他的胸膛,將他與鳳凰一起吊在了半空。

李秀麗周身倒是並未被鎖住,她跪坐鳳凰背上,又驚又怒,伸手想去拔斷鎖鏈,雙手卻直接穿過了光鏈,仿佛那真是陽光。

張白說:“不要白費功夫。我曾是某個陽世大夏治下的讀書人,也曾一生向往功名利祿。看似灑脫,始終塵網不得脫。所以,這招暫時對我也起作用。你不曾受過大夏的這些教誨,所以它們對你沒用。”

他說:“拿我的劍!”

李秀麗定神取鏽劍。

張白說:“寫。寫‘月’。腦子裡一首你最熟悉的、關於月的詩詞。”

李秀麗以劍為筆,提筆而書。

腦海中卻閃過了從小到大,最熟悉的其中一首詩詞。從她兒童蒙昧之時,就能背誦的一首詩詞。

歪歪扭扭的“月”字成型。

隨即演化為一首詩。

她才不想囉嗦的爸媽,也不想故鄉。可是一落筆,仍然是它。

張白看到,笑了,說:“好詩。”既有月,又有故鄉,好中之好。

詩落時,它一成型,就化作了一首歌謠。

每個人耳中,這首歌謠的曲調都不相同。

唯一相同的,是他們最幼小時候,躺在溫暖的懷抱裡,都曾聽一個慈愛的聲音哼唱過。或許歌詞不同、曲調不同,有的可能連詞都沒有。

但那慈愛的目光,親近的氣息,卻彙成了另一種意義上的同樣的韻味。

那是,連所謂聖賢的教誨,都顯得艱澀遙遠懵懂,隻有愛最近的時候。

山河社稷圖內,輕輕回蕩起這首無詞無調的歌謠。

太陽的灼烈逐漸消去,一縷不知從何而來的月光,伴隨著歌謠,極和緩地搖晃著這片山河。像發黃發舊的時光裡,像一雙溫柔的手,搖蕩著大夏這片繈褓。

山河社稷圖內,聖賢們閉口不言文章大道。

連綿起伏的山,忽然起了霧,似淚朦朦。

波濤洶湧的河,霎時緩和流,似凝神靜聽。

山有言,樹木簌簌搖曳,樹海萬裡聲。

河有語,浪打崖岸,綿綿不絕恨。

一霎時,仿佛人間門回轉古江山。

山河有靈,同喚“母親”!

皇帝肩上的月輪開始劇烈震動起來。

驀地,歌謠聲像一柄無形的利劍,斬斷了皇帝與月輪的聯係。

似光鮮的銀漆層層剝落。一片、一片,過於潔白新鮮宛如塗抹的脂粉,從月輪上碎裂而散。

月輪開裂,跳出了一輪發黃發舊,皺巴巴的胖月亮。

皇帝神色大變,立即將大袖一卷,卷著貴妃、其他修士,一瞬間門往後飄去,做出了一個防禦的姿態。

這輪發舊的月亮一從月輪裡跳出,就發出了柔和微黃的光。

月光本應自陽光來,但此時,天上的太陽卻仿佛被這柔和的光所刺中,驟然縮小、縮小,像被刺破的皮球,咻地一下,又逃回了遙遠高天,不敢再下降。聖賢們的影子在其中隱去了,萬丈陽光所化的鎖鏈霎時消融。

皇帝肩上的日輪,光芒也驟然暗了許多。

舊月旋轉一周,變作了一個頎長女子,月亮就懸在其腦後。

祂揮手一震,將殘留在手腳上的鎖鏈震開,環顧四周。

祂的面目,除皇帝外,無人敢於直視。

連輪回殿的黑廝本來無禮,但隻瞥到了女子銀白色的唇,就忽然全身噗地一聲爆開,化成黑水,半晌才重新凝結起來,這一次也不敢再扭曲了,老老實實地避開了祂的面容。

所有人都意識到了,這女子是真正的返虛大修士。

通天教時代月亮的象征,薑月。

張白拄著劍,捂著胸口,從鳳凰背上站了起來。

他鬆開手,笑眯眯地對薑月拱手:“太乙宗,張太白,見過月神。”

李秀麗一眼就看到,張白被穿透的胸口,無血也無肉,竟然露出了被燒焦的木炭。

一路與她同行的張白,竟然根本不是活人,而是最低有煉炁化神修為的傀儡!

她瞠目結舌,卻聽薑月向張白還了一禮:“多謝聖宗搭救。請轉告聖子,他日必報償。”

大夏皇帝的目光移到了張白身上,聽到“太乙宗”三個字,表情陰沉。

其他陰神門派的修士,則有驚訝憤怒,但又一種“我就知道”的咬牙切齒。

花頭發嘀咕:“我說這個天訊門怎麼行事作風不對勁。果然是太乙魔宗的人!”

薑月又向李秀麗點了點頭,便將袖一揮。山河社稷圖中,吹拂山林水澤的風,化作了薑虎;漫天而遊的雲,化作了薑熊。

姐弟二人一左一右站在其身側,哽咽著拉住了薑月的衣袖:“姨母!”

薑月一人摸了一下腦袋,以示安撫。隨後看向大夏皇帝,聲音微冷:“我薑姓華族,與你大夏仙朝的祖先,夏族,世代為婚,兩族互相流著對方的血,乃為一體。大夏的祖宗,曾對著諸表人間門所有人族發下毒誓:‘我族作皇天,汝族為後土。夏與華,永相親’。諸表人間門所有人族,都同時流著我們兩族的血。大夏最初的道統,更是直接演變自我通天教。”

“你們還講‘孝道’,可笑!你們違背血誓,通緝我教教徒,出手囚禁我華族後人,何異於欺師滅祖?不肖子孫。”

大夏皇帝不能答,隻說:“薑祖,我們絕無意傷害於您。我們也希望以禮相待。”

薑月一字一句:“以禮相待?你們叫了幾個主宗的返虛後期的老怪,在一場尋常的鬥爭中,突然如身親臨此表,偷襲於我。鎖鏈加身,用你們大夏後世的三綱鎖我,五常困我,把我和熊、虎關押在我教曾經的至寶山海圖中。這就是‘以禮相待’?”

祂身上的威壓愈重。

“我們最初是想以禮相待。可您始終不肯說。”大夏皇帝額頭冒汗,不敢輕舉妄動。他一個被加成的煉炁化神中階,固然在山河社稷圖能比返虛修士,但山河社稷圖本來改自通天教的山海圖,它不僅對他有加成,對薑月也有加成啊!

薑月可是貨真價實的返虛修士,再一加成,他根本不是對手。隻能一面暗中掐決通告主宗,一面儘量拖延時間門。

皇帝道:“小輩我隻是分宗的鎮守弟子,也是聽令行事。您知道,仙朝隻是希望你們說出那個秘密而已。隻要你們說了,一切仍如過去。”

薑熊聽不下去了,打斷他:“姨母早就告訴過你們,祂並不知道你們口中的‘桐音宗’所在,更不認識桐音宗中人!是你們一味地不信!”

她大大咧咧地說出口。

皇帝瞥了一眼聽到“桐音宗”三字而眼睛發亮的其他門派修士,歎了口氣:“可是,仙朝檢測了這麼多年,最近一次,最新一次,檢測到桐音宗的下落,確實就是在不久前,薑祖現身羅家村的時候。”

暗中,則催主宗那邊來支援來催得愈急。

等到混戰時,再想辦法把這幾個日曜城、地煞觀的“無意中”料理了,一切都推到薑月身上,隻說是被返虛大戰波及。絕不能讓消息流落出去。

大夏仙朝的最初道統都是演變自通天教,法術千變萬化,也終究是那幾個源流演變。

薑月作為老牌返虛修士,一眼就看出了皇帝的小動作。

祂說:“不必指望那幾個老怪了。祂們本事再通天,也無法在合道大能的阻攔下行動。”

合道!

二字一出,皇帝瞳孔驟縮,所有修士都打了個冷顫。

一直表現鎮定的皇帝身上微微發顫:“不可能,你們通天教還有合道修士......?”

但傳音至今,主宗那廂毫無動靜。他有些相信,又更多的是不敢置信。

“我教縱使沒落,也是至今為止,諸表人間門絕大多數人族的祖源。你們太小看我教了。”

皇帝說:“不,就算你們能找到合道來幫你們,我仙朝同樣有,而且有更多合道老祖......”

薑月的聲音漸漸平靜下來:“是。但這段時間門已經足夠了。”

足夠什麼?

皇帝腦海裡隻來得及閃過一個念頭,山河社稷圖的分圖,竟然不待作為此方皇權之主的他指令,就自行發出轟隆隆的響聲,兩截分開,露出了外界的一絲天光。

薑月輕笑一聲,誇了一句:“好,山海圖,真乖。”

一旦她脫困,大夏有優勢的山河社稷圖,便宛如又變回了“山海圖”,像母親裙畔的乖乖女,極為聽話。

便倏爾站在了皇帝跟前,以他完全無法反抗、無法反應的速度,掐住了他的脖子。

一瞬間門,皇帝的修為全被封閉,成了貨真價實的凡人。

薑月掐著他的脖子,把他提雞仔一樣提起來,帶著薑熊薑虎、李秀麗、張白等人,飛出了社稷圖。

此時,外界正是早晨。

眾文武剛剛上朝。

在眾文武驚駭的目光中,一行人憑空出現在大殿上,薑月提著皇帝,將他拋在禦座上:

“足夠,審判汝等,搖汝等道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