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五十六 ......(1 / 1)

花發女郎、癲道人等, 神色不善,上前告曰:“貴妃娘娘,蕭道友, 有人出手直接毀了總龍脈, 壞了大比的規矩,提前結束了論道。你們曾說, ‘不能為大夏延續國祚道統者, 棄絕’。此人的名次, 應即廢止!”

更多的修士則嚷嚷著“哪個是劉醜!”、“天訊門的宵小,站出來!”,鬨哄哄的找起人來。

現場一片混亂。

人群邊緣的偏僻角落,李秀麗的身體放大到正常人的大小,檀發白衣, 臉有銀鱗。

聽到附近的人都在說著“總龍脈”, 她不禁皺眉:“旱魃”是龍脈?她破的是龍脈?怪不得, 大旱降臨江左各省, 罪魁禍首的旱魃,其核心主支卻在京城附近。

但為什麼造成大旱的元凶,卻會是龍脈?

還有春福和夏壽, 他們聽到“核心旱魃”在京城時, 一點也不出意料的表情, 一定知道些什麼, 卻沒有告訴她!

正這時, 人群中有一人輕鬆隨意地穿過了混亂, 走到她身旁,壓低聲音,笑道:“我一個沒看見, 你就闖下大禍了?‘劉醜’是你罷。”

李秀麗一把回身,用力揪住他的胡子,聲音也壓低,卻惡狠狠的:“那我也是拿了第一!我在擬社稷圖中跟他們比拚,你呢?你連個人影也沒有!跑哪裡去了!是不是躲在哪個角落偷懶?”

來人正是張白。

他連忙挽救自己的胡子:“放手放手,我自有要事,一會你就知道了。倒是你,怎麼在擬社稷圖中將總龍脈一鍋端了?”

李秀麗沒好氣:“我怎麼知道那是龍脈?”提起這裡,她也懶得再與張白計較,隻想到春、夏二人瞞下關鍵信息,欺瞞她的行為,恨得牙癢癢:“我隻知道那是‘旱魃’。都說旱魃造成了江左大旱,難道不是除去總旱魃,消去大旱,就行了?”

張白說:“因為這並不是真正的‘大旱’。‘旱魃’當然也不會是真正的旱魃。擬社稷圖內,並非完全效仿陽世,而是對陽世的一種映射,自有其深意在。”

“擬社稷圖中的‘大旱’,對應陽世,其實是大亂。”

李秀麗揪他胡子的手鬆了一點:“大亂?”

張白趕緊趁機把自己的胡子從小魔星的手中拯救出來:“水主財運,流水,即財富長河。擬社稷圖中的水者,意指的是天下人創造的源源不斷的財富。而水生木。

‘旱魃’之所以藤蘿的形象出現,指的是,貪婪無度攫取財富者,使原本流入天下的財富,屯其體內,貧困世人。

如果我所猜不錯,旱魃死時,定有大火熊熊而起。火克木,但此火非凡火,而是‘戰火、怒火’。火滅,木消,水歸天下,而土得滋潤。”

張白說:“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即財富,木為汲取者,火乃戰火、怒火。土是重新分配的土地,也是另一種意義上的水的根源。土則能生金,金者,堅硬、堅固、銳者,可喻利器,也可稱之為......政之所也。須銳金,方可執政天下。最終,金又生水,水再生木,如此,循環往複。”

他頓了頓:“此五行循環,也正是是‘治與亂’的循環。大夏要汝等消滅的,並非‘大旱’,而是‘大亂’。所以,這確乎是一場論道,論的是‘治亂循環’。大夏要選出的,是能幫其度過大亂,儘力拖延‘治亂循環’的道統。”

李秀麗想起,確實,第一個張家村的旱魃,卻是放高利貸的大地主家。那些被抓出來的旱魃,或大或小,從沒有真正的赤貧人家。

她傻了:“那,我......”嘴巴張了張:“我、我直接消滅了‘總旱魃’,擬社稷圖也判我中止了大旱......”

張白說:“是,你的確做到了。但你說,大夏境內,汲取天下財富最重者,是什麼存在呢?正是大夏王朝自己啊。”

“總旱魃,正是綿延天下的大夏王朝,此龍脈也。所以,如日曜城、地煞觀等,他們難道是不知道‘總旱魃’所在嗎?非不能,實不為。這場大比,大夏壯士斷腕,縱容各派在圖內宣揚自己的理念,選擇群體,去消滅另一部分不會危及大夏根本,但是又能榨出財富土地,來緩解大亂的人群。”

“這才是天下師。以社稷為棋,以山河為子,以天下人論道。眾神選擇庇護哪個群體,消滅哪個群體,各有選擇。唯有你,一舉斬斷龍脈,火燒大夏。”

二人說話間,已有人掃射邊緣,看到了張白。

該人不認識李秀麗如今的外貌,卻記得不修邊幅、胡子拉碴的張白,正是此前自稱天訊門的。

就一把抓住張白,高喊:“天訊門的在這裡!”

刷刷刷。

廣場上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這個角落。

李秀麗立刻往後退了一步,掩在了張白背後。

張白頂著四周的眼刀目劍,拱手道:“在下正是天訊門人。各位應當認賭服輸。”

“呸!說什麼認賭服輸!”當即有人怒目而視:“我們都勤勤懇懇為大夏清除‘旱魃’

,消弭災亂。你這宵小,竟然趁機跑去京城,斬斷龍脈!破壞規矩,倒有臉充大。劉醜,你有何顏面竊據第一!”

顯然,眾修士都把張白當成了“劉醜”。

唯二知道“劉醜”真容的春福、夏壽,隱在人群最後,遙看這廂,一言不發,毫無揭穿的打算。

李秀麗朝他們飛了好幾個眼刀,這師兄妹二人都訕笑著,當做沒看見。

哄鬨中,日曜城、地煞觀來使,都加大了聲音,重複了一遍:“貴妃娘娘,請處置!”

胡貴妃終於開了口。

她聲音柔潤甜蜜,雖是凡人,但不知用了甚麼巧術,偌大一個廣場,每個人都將她的聲音聽得清清楚楚:

“諸位練炁士,請聽大夏裁斷。”

廣場上安靜下來,他們都等著代表大夏朝廷的胡貴妃如何決斷。

胡貴妃說:“若以目標論,天訊門確為第一。”

這句話就像掉進水中的炸藥,讓修士們哄地一聲炸開了。

日曜城的花頭女郎沉著臉:“娘娘!慎言!劉醜所用手段甚為偏激,疑似是陽神門派的做法,更不符合大比開始之前的第三條!您應該立即驅逐此等人,廢其名次!”

其他門派的人紛紛附言:“正是!怎能讓瘋子用這種手段占先?”

連蕭玉娘聞言,也怔了一下,忙說:“娘娘,天訊門違反了第三條規矩,傷害了我大夏道統......”

胡貴妃沒有立即說出自己的觀點,而是看向張白:“天下修士皆雲汝等之非。練炁士,你可有自辯之語?”

張白笑了:“我們怎麼傷害了大夏道統?”

有人說:“嗬,明擺著的,你們炸了龍脈!”

張白說:“炸了龍脈,就是傷了大夏道統嗎?我們傷了哪個大夏的道統?”

那人說:“還能有哪個大夏!龍脈關乎王朝......”

他話未說完,被同門師兄弟扯了一下,忽然自己也琢磨出了不對來,立刻閉住了嘴。

張白說:“大夏仙朝是諸表人間,所有王朝的幽世映照。諸表人間,但凡還實行王朝製度的陽世,皆歸大夏所有。但,雖然名義上都是王朝,不同的陽世之王朝,之間的差異,可能比人和狗還大。”

“有的王朝,離通天教時代頗近,代代賜爵天下百姓。百姓與貴族之間,有同族之論,地位差異較小。講究君臣相擇,也講究‘百代之仇,猶可報也’,君臣百姓皆懷公天下之夢。甚至不惜以國祚踐行理想。”

“有的王朝包容兼濟,民風開放,教化文明甲於天下,陰神、陽神各派都在其中百家爭鳴,雖有尊卑,卻也有責任。君君,方能臣臣,父父,才能子子。”

“也有的......”張白環顧一圈這座堂皇宮殿:“上淩下,強淩弱,隻講君臣父子夫婦。卻不說當君不君,父不父,夫不夫時,臣、子、婦應當如何。上級對下級有絕對的擺布和魚肉,卻沒有多少上級對下級的責任。”

“而這種三類王朝,都是‘大夏’。這三類道統,甚至更多類王朝的道統,同時存在於大夏仙朝之內。”

“規矩確實寫了不得冒犯大夏道統。卻從未指定,我們不能冒犯的,是哪一種道統。”

“倘若是第一種大夏道統中人,看見第三種大夏道統以奴隸相待百姓,以至於大亂將起。他們可會同意毀其龍脈?我相信,作為大夏之人,貴妃娘娘、蕭道友,應該比我們更清楚這個答案。”

廣場之上,安靜得隻有風吹過的聲音。

有的人很驚恐,卻不敢說話。

有的人,如四大陰神門派的修士,則眯著眼,盯了張白很久,才轉向貴妃,看她怎麼回答。

蕭玉娘在張白說到第一種道統時,已經心裡不安。

等他說完,她有意訓斥,但又說不出訓斥的話。

因為張白所說,正是大夏仙朝內部的實際情況。

大夏仙朝與其他四大陰神門派最大的區彆,就是其內部兼容了數種王朝的道統,互相鬥爭不休。

而且,如今的仙朝主宗的道統,並不是分宗所在此陽世的第三種。也因此,不同陽世的“大夏分宗”之間,甚至分宗與主宗之間,主宗內部之間,往往都有頗深的矛盾。

像當今陛下,雖然出生於第一種王朝的道統,卻中意第三種王朝。因此自請到了此處分宗來。

蕭玉娘看向貴妃。

但這位貴主說出了她並不想聽到的話。

胡貴妃沉默了很久,終於開口:“天訊門......未曾違反第三條。其第一,實質名歸。”

張白搖著自己的酒壺,喝了一大口,笑了。

李秀麗激動的蹦了一下。

人群中,陽春門的師兄妹二人嘴角勾起。

其他絕大部分修士都炸了,霎時群情激奮:“你一個凡人,怎可胡亂判言!放縱疑似陽神手段的宵小!”

“敬你一聲貴妃,不要不知好歹!”

“白狐夫人,狐媚惑主,妖言!”

蕭玉娘雖然不解這個判決,但也絕不容許人侮辱代表皇帝的貴妃,當即便臉色發青,就要拔下頭上宮花。

她的手被胡貴妃按住了。

胡貴妃環視一圈,絕代之貌,卻冷凝得像牡丹蒙霜:“本宮得陛下親授,於此代行皇權。諸位這是想在大夏鬨事?”

最後一個“事”字尚未墜地,天子劍嗡鳴自起。忽然從四面八方,無窮高處,壓下了無形的巨力。

天空在怒目瞪視。大地在憤恨於冒犯。似乎這片陽世都因貴妃的不愉而活轉過來。

眾修士如墜泥漿之中,被壓得肩頭一矮,動彈不得。口鼻像被蒙住,無法呼吸。連最前面的花發、癲道人都額頭冒汗。

胡貴妃一字一句:“這裡是大夏境內,是山河社稷圖所鎮之地,是聚集人族之炁的皇宮。冒犯皇權威嚴者,不赦。”

“我的方才的判決,也是山河社稷圖分圖規則的自行判決。你們若有不服,可請前三名到山河社稷圖內,陛下跟前,再請裁決。”

“其他人,滾出皇宮!”

大地蠕動起來,狂風怒卷,一霎時將除了日曜城、地煞觀、陽春門、輪回殿、天人寺、天訊門六個門派之外的其他修士,全都卷出數百裡,丟出了京師。

貴妃怒意稍歇,才看向剩下的人,溫聲道:“根據山河社稷圖的分圖裁決,天訊門第一、日曜城第二、地煞觀第三。而輪回殿、天人寺並不參與這場大比,直接與天訊門並列第一。陽春門是來觀禮的貴賓。六派門人請隨我來。陛下正在山河社稷圖內,等待諸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