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兒前進的腳步頓了頓,卻並沒有回頭,一言不發地埋頭往裡走。
看著那倔強的小身板,虞兮的瞳孔不自覺縮了縮,回憶起裡對於兩個雙生崽崽成年後命運的描述。
老大陸麒,雖然小名叫軟軟,卻一點都名不符實,從小到大都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樣,成年後更是穩重成熟,沉默寡言,殺伐果斷,不怒自威,舉手投足總會讓身旁人不寒而栗,自帶一種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冷漠疏離。
僅僅小十分鐘的陸麟則是另一番模樣,是遠近聞名暖心小天使,為人和善,未語先笑,溫柔體貼,聰明淋漓,讓人不自覺想親近,他也因此籠絡了陸家上上下下的人心,成功當上陸家話事人,隻可惜,這樣的輝煌隻是過眼雲煙。
肉眼可見的永遠隻是表相,天使與惡魔或許原本就是一線之隔,此刻擁有上帝視角的虞兮不得不這樣感慨,雖然他不願意承認如此可愛的暖暖會黑化成中最大的反派。
而看似危險的陸麒卻正直善良,理智沉穩,做事有禮有節,永遠不跨過道德與法製的紅線。
鮮少有人知道,表面上雙生崽崽是陸家繼承人的競爭關係,可實際上陸麒卻是陸麟與裡虞清兒子抗衡的最大助力,可謂一個頂十個,宛如智囊團的存在,也總能在陸麟發瘋亂來時將他及時拽回來,讓事態永遠處在可控範圍內,也總能最大限度地為弟弟兜底,他對虞清兒子做過的為數不多的壞事,也都是因為保護陸麟。
隻可惜,陸麒不爭氣的身體成為最大的累贅,在二十二歲那年,為了保護陸麟,心臟病發作沒能從手術台上下來。
脫離了哥哥的控製,瘋批陸麟猶如脫韁的野馬徹底黑化,眾人這才發現,以往的和善溫柔都是表相,他才是那個利益至上,冷血無情,不擇手段,睚眥必報的大反派,為達目的不罷休,德與法在他眼中宛如空氣,為了給炮灰原主和哥哥報仇雪恨,他不惜鋌而走險,屢次試圖謀殺虞清及他兒子,最後走投無路之時,甚至想拉上整個陸家一起陪葬。
可他哪兒是虞清及其兒子的對手,最後落得終身殘疾鋃鐺入獄的淒慘下場。
看的時候,虞兮唏噓兩個雙生崽崽的悲慘命運,不止一次地想,如果老大陸麒擁有健康的身體,會不會也會徹底改寫的結局?
可就是,虞清也自帶光環,怎樣都無法逆轉。
現如今,不是的旁觀者而是現實的親曆者,就有了扭轉結局的可能性。
人們都說,三歲看小七歲看老,這幾年間,將是孩子塑造個性的關鍵時期,而這時期的行為表現和待人接物的態度也會是成人性格的雛形。
暖暖一言不發決絕離開的背影讓虞兮有些刺痛,僅僅才三歲半,就已經執拗地學會了記仇,中原主的東西每次遭遇浩劫,都是在他責罰完軟軟之後,他一直以為是軟軟報複自己,卻從未猜到罪魁禍首竟是暖暖。
想到這兒,虞兮不自覺吸了口涼氣,也在心底打定主意。
必須在他們形成獨立的個性前,將他們帶離陸家這個魔窟,父子三人過平凡卻幸福的小生活,希望一切不會太遲。
“虞先生?”
老師不知道叫了多久,終於把沉思中的人喚醒。
虞兮斂好自己眼底的情緒,嘴角勾起淺笑。
“老師,請問你們幼兒園午餐是什麼時間?”
“十一點半。”
虞兮算了算,距離現在不到兩小時,掏出兜裡的一塊小面包遞過去。
“老師,軟軟沒認真吃早餐,待會兒如果嚷嚷著餓了不用立刻給他零食,如果實在是哭狠了再把這小面包給他。”
女老師怔怔地接過小面包,看著虞兮離開的背影。
這……到底是個怎樣的父親?
比約定時間早了近半小時,虞兮就來到了果然娛樂會客室,身著一襲利落套裝的中年女人滿臉愕然,看看他,又看看牆上的時鐘。
“虞兮,我們約的是下午三點 ,沒錯吧?”
“送孩子去了幼兒園,沒事兒就直接過來了,江姐,半糖半奶的咖啡。”
江燕的表情更加驚愕,接過咖啡卻也不喝,鬼知道裡邊加了什麼東西。
“王董在開一個短會待會兒過來,你先看看解約合同。”
虞兮雙手接過對方遞過來的合同,放在桌上,並不打開。
“江姐,可以不解約嗎?”
“你開什麼玩笑?”
江燕心頭警鈴大作,就說事出反常必有妖,她就不信虞兮心裡能憋什麼好。
“虞兮,上周不是你自己告訴我想解約去做直播嗎?”
我沒有,不是我,並不想。
虞兮的心裡直接來了個否認三連,原主腦子有病才會放棄娛樂圈這塊大餅,轉頭去做一個不入流的帶貨美妝主播。
“江姐,我那是酒後說的醉話,你彆當真。”
“醉話?”
江燕的音量陡然拔高,努力隱忍心頭的怒火。
“虞兮,你是把我們所有人耍著玩呢?當初給你安排工作你擺爛要休養,一休就是大半年,又突然來個電話就說要解約?好!我們解約合同都擬好了,你跟我說隻是你酒後醉話?”
“對不起,江姐,以前是我太任性了。 ”
虞兮不氣不惱,訕笑著道歉。
“你……”
怒罵聲梗在喉頭,江燕驚愕地看著眼前的人,這真的是虞兮?囂張跋扈的虞兮會主動道歉?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她不自覺又想到昨天熱搜上的視頻,虞兮穿著單薄的睡衣下車狂奔。
莫非……他真是精神出了什麼問題?
“小兮,你來果然娛樂也有好幾年了吧?”
江燕給虞兮倒了一杯水,柔聲問道。
虞兮雙手接過,點頭笑道:“六年半了,與公司的合約還剩下三年多。”
昨天睡覺前,他已經循著原主的紛亂的記憶和的情節將過去的二十六年捋了捋,可謂是一步錯步步錯,一副好牌打得稀爛,現如今,趁牌局還沒有完全變成死局前,為了兩個可愛的崽兒,自己必須力挽狂瀾。
江燕有些意外他竟然記得這麼清楚,在她看來,虞兮一向都是得過且過。
“你馬上就二十七了,人的青春能有多少年?公司也是念在你這些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在解約問題上不想太為難你。其他藝人想要解約動輒幾百上千萬,而公司對你的解約合同格外放鬆,隻要一百萬,你就可以恢複自由身,你真的不考慮一下?”
曉之以情,動之以理,江燕將解約合同再一次推到了虞兮面前。
虞兮卻看都沒看一眼,繼續堅持道。
“江姐,六年半我都熬過來了,這三年半也不算長,我不想就這麼灰頭土臉,怎麼著也得博一博。”
“博?你拿什麼博?虞兮,你現在拿出手機上社交平台看一看,或者去外邊轉一轉,看看自己現如今的風評到底怎麼樣?”
江燕有些不耐煩,虞兮剛進公司,便是她在帶,一開始她還挺上心,畢竟虞兮這張優越的臉,在娛樂圈可是大殺器。
無奈這人實在是不爭氣,業務能力不行偏偏作天作地,攪得周圍人都不得安寧,後來公司給她安排了其他藝人,她索性就對虞兮不管不顧,甚至將他視作了自己的一個包袱。
虞兮負氣退圈,她也鬆了一口氣,原本會捱到三年半之後合約期到,沒想到對方卻主動提出解約,自己甩掉包袱的同時還能為公司賺一筆違約金,豈不是兩全其美?
可誰知這人臨了又變了卦,還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聽到這直白的話,虞兮低下頭,摩挲著修長白皙的手指,陽光透過落地窗射進來,照在他素面朝天的臉上,落下一片光影,頗有一種斑駁的破碎感。
“小兮,我說話的確是直了些,但都是為你好,你還年輕,沒必要拿自己的青春在毫無希望的娛樂圈博一個未來,就當是為了軟軟,把這解約合同簽了吧,不過一百萬而已。”
江燕苦口婆心地勸說道,甚至不惜把軟軟都搬了出來。
熟料,那個沉默許久的男人抬起頭來,目光堅定地與她對視,語氣更是不容置疑地篤定。
“江姐,我不解約。”
“你!”
見他油鹽不進,江燕氣不打一處來。
“吱呀”
一聲清脆的聲響後,會議室的門被推開了,身著灰色西服的高大男人闊步走進來。
江燕趕忙起身,畢恭畢敬地打招呼。
“王董,虞兮他……”
“我在外邊都聽到了。”
王斌抬抬手,示意她不用再說,在沙發上落座,一雙利眼冷冷地掃向虞兮。
“虞兮,你又在鬨什麼?”
虞兮摸了摸自己的鼻尖,有些心虛地呐呐。
“師兄,好久不見。”
如果說原主不怕天不怕地,可能唯一怕的就是眼前這位師兄。
王斌,是他的大學時期的同門師兄,在大學時期便依仗著家族勢力創建了果然娛樂,而他背後的王家,也是A市位數不多的能夠與陸家抗衡的家族之一。
而王斌與原主之間的故事,又是狗血中的經典情節,大致就是他愛他,他愛他,他嫁給他,他因愛生恨黑化的發展曆程。
如若是沒有王斌,估計原主早在剛出道那會兒就因為得罪了太多人被雪藏了,他對於原主可謂是一見鐘情,給原主提供資源,幫他上位,追在他屁股後收拾爛攤子,卻不料,原主拍拍屁股爬上了陸淮的床,怎能不讓他怒火中燒。
想到這兒,虞兮不由得咽了口唾沫,如今面前的可是黑化後的王斌,殺伐果斷,手段狠厲,而自己,無異於一隻待宰的小綿羊。
王斌將手中一遝厚厚的照片摔在桌上,陰陽怪氣地冷哼。
“怎麼?離開了陸淮,連件像樣的衣服也買不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