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虞兮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到了自己的前世，也夢到了原主的今生。
他夢到了在十六歲生日那天，也是他正式離開孤兒院獨立生活的那天，十多年間，孤兒院陸陸續續送來了許多小孩兒，已經入不敷出，他是十六歲的大孩子了，不再需要其他人的庇護，雖然還未高中畢業，但學校免除了自己所有的學雜費，他不能死賴在孤兒院不走。
路過一棟居民樓的時，正值晚餐時間，聽著一聲聲鍋碗瓢盆碰撞的聲響，看著從一個個窗戶裡嫋嫋升起的炊煙，鼻間彌漫著撲鼻的菜香，那一刻，他攥著拳頭拳頭暗自發誓，一定要擁有屬於自己的家。
大學畢業後，他像拚命三郎一樣工作，終於在幾年後買下了那價值不菲的公寓，站在那寬大的落地窗前，可以俯瞰整個城市明麗的夜景。
他並沒有得償所願的滿足感，因為，這隻是房子，不是真正的家。
其他同事都喜歡在工作之餘旅遊蹦迪，而虞兮最大的興趣是窩在沙發裡看各種溫馨的家庭劇，看無可看之後，又迷上了各種養崽綜藝和娃綜，體驗無痛當爸的快樂，以至於一腳踩進《豪門後爸爆紅娛樂圈》這個巨坑中。
好在，命運待他算不得薄，上輩子缺失的，如今穿越到這裡的世界，都一一補償給了他。
過往的片段像電影畫面般浮現在夢裡，像是在回顧，又像是在告彆。
最後的夢境，是他發燒了，渾身滾燙地縮在皮質沙發裡。
“嘿嘿，小爸的眼眼，小爸的鼻鼻，小爸的朵朵……”
奶聲奶氣的聲音進入夢境，虞兮微微勾起唇角，卻並未睜開眼睛，任由那暖呼呼的小胖手在自己臉上摸索。
“小爸的嘴嘴……咿呀！”
在溫軟的觸感來到自己嘴邊時，虞兮睜眼一口輕咬上去，嚇得小崽兒一聲驚呼。
“吃崽崽啦！細皮嫩肉的崽崽一定很好吃。”
一邊說，一邊笑著睜開眼睛，終於知道先前夢裡自己為何覺得渾身燥熱有些喘不過氣來了，好家夥，一隻胖乎乎的肉團子手腳並用地趴在自己胸前，能喘得上來氣才怪！
“咯咯咯，小爸壞！崽崽不好次！”
暖暖手腳並用想要爬走，卻被虞兮伸手就捉住，一個鯉魚打挺將他壓到床鋪上，撩起他的睡衣撓他白花花的小肚子。
“好哇，吵我睡覺不說，還敢罵小爸壞？”
“咯咯咯，狗命！婆婆狗偶！”
小孩兒都怕被撓癢癢，暖暖也不例外，圓滾滾的小身子在床上扭成了一條蟲，卻怎麼也掙脫不開虞兮的大手，笑著從床鋪這頭滾到另一頭。
虞兮見他眼淚都出來了，適可而止地收手，暖暖可是水做的，萬一待會兒弄哭了可不好哄。
“說？還罵不罵小爸了？”
“不罵了。”
大清早這一番折騰，暖暖出了一頭的汗，小臉紅彤彤的，睫毛上還沾著顆粒分明的淚珠。
“好啦好啦，小爸不逗你了！軟軟怎麼這麼愛哭啊？上幼兒園可不能隨便哭了哦。”
“嗯嗯，大爸說……崽崽……不是……我……嗚。”
暖暖想說什麼，卻又表達不清楚，急得眼眶又紅了。
虞兮揉揉他汗濕的頭發，輕笑著鼓勵道。
“暖暖不著急，彆哭，小爸等你慢慢說。”
暖暖用手背擦擦眼角的淚珠，帶著哭腔一字一句道。
“大爸說，暖暖……四讀幼鵝園的大孩子了，不四一二歲的小盆友，不要哭。”
“寶寶真棒！”虞兮鼓勵地笑笑，輕輕挑眉：“暖暖？”
崽崽的眼中又閃過一抹慌亂，趴在虞兮身上奶聲奶氣地撒嬌。
“偶是軟軟呀，小爸笨笨！”
這兩兄弟雖然性格迥異，但骨子裡好像都挺倔的。
虞兮捏捏他肉嘟嘟的臉蛋，還意猶未儘地吧唧一口，親得崽兒臉蛋都變形了。
“老實交代，你到底是軟軟還是暖暖？”
“偶是軟軟！”
崽兒眼神閃爍，長長的睫毛眨了眨，不過還是斬釘截鐵地說道。
虞兮讚賞地摸了摸他的頭，倔強這性格，倒是和他哥哥如出一轍。
“難道寶貝兒你沒聽過，怪獸會把說謊的小孩子鼻子會變長嗎？寶寶的鼻子好像就長了。”
本就圓滾滾的眼睛又瞪大了一圈，暖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真噠？”
“小爸騙你做什麼？看看看，又長了一些？”
虞兮故作驚訝地叫出聲來，三歲多的小崽兒哪經得住這麼騙，瞬間就慌了神，儼然忘了一分鐘之前才說好不哭，委屈巴巴地將小腦袋埋在虞兮懷裡嗚咽。
“嗚嗚嗚，小爸，鼻鼻腫麼辦呀？”
“沒事，小爸在呢，小爸會保護寶寶，如果寶寶知錯就改的話，怪獸就會消失哦，寶寶是知錯就改的好孩子嗎？”
虞兮努力憋住笑，循循善誘道。
暖暖如八爪章魚般纏在虞兮身上，哼哼唧唧半天，才露出半張小臉，小聲說道。
“偶四好孩子！”
“那寶寶能告訴小爸，你是軟軟還是暖暖呀？”
小孩兒又糾結了好半天，不時偷瞄虞兮。
“蟈蟈說，則是秘密，不告訴彆人。”
“小爸好傷心，小爸也是彆人嗎？”
虞兮故作哀傷，泫然欲泣道。
暖暖急了，從虞兮懷裡掙脫出來，晃晃悠悠地踮起腳尖，用他那軟乎乎的小臉貼上虞兮的，還輕輕地蹭蹭。
“不桑心！暖暖最稀飯小爸了！”
霎時間，虞兮覺得自己的胸腔像是灑滿了陽光，溫柔而炙熱。
“小爸也最愛暖暖和軟軟了。”
小崽兒似乎還有些不放心，圈著虞兮的脖頸奶聲奶氣道。
“不告訴彆人。”
“好！這是軟軟暖暖和爸爸三個人之間的秘密，待會兒你還是假裝軟軟去上學。”
虞兮生怕他摔了，摟住他肉感十足的小屁股。
“拉兜？”
暖暖歪著頭，衝虞兮伸出一根指頭。
虞兮愣了愣，幾秒後才反應過來對方是想要拉鉤，伸出指頭緊緊勾住他的。
“好，拉鉤。”
“拉兜上道一百聯不準電……”
奶聲奶氣的聲音在臥室裡響起，暖暖儀式感十足，至於內容是否正確，不重要。
晨間父子親密互動又持續了好一陣，虞兮才拉著暖暖下樓吃早餐。
餐桌上，張姨滿滿當當擺了一桌，中式的，西式的，看得虞兮眼花繚亂。
將暖暖安置在兒童椅裡，虞兮去廚房幫張姨端粥。
“這麼多東西，張姨一大早就起來忙活了吧？辛苦了。”
張姨微微一怔，這兩天謝謝這個詞語從虞兮嘴裡出現的頻率有些高，讓她不太能適應。
“不辛苦，我應該做的。”
“其實我們就三個人，不用做這麼複雜的。”
虞兮給暖暖舀了半碗皮蛋瘦肉粥，笑著說道。
張姨笑著搖搖頭，對著客廳的方向努努嘴。
“不做這麼多可不行，待會兒你就知道了。”
幾分鐘後，虞兮總算知道張姨的話裡有話，暖暖將啃了一口的小包子扔到一旁，伸直胳膊晃悠腳丫。
“要蛋蛋！”
虞兮耐著性子給他剝了一個茶葉蛋，湊到他嘴邊，兩秒之後，暖暖腦袋微微後撤，搖頭拒絕，又盯上了遠處的三明治。
“三三。”
虞兮看著手中光滑完整的蛋，好嘛，連皮外傷都沒有，太陽穴一陣又一陣抽疼。
他從小在孤兒院長大，雖然不說饑一餐飽一餐的，但院長伯伯和照顧他們的阿姨時刻教育他們糧食的重要性，他小時候哪兒吃過這麼豐盛的早餐？
可暖暖上桌十來分鐘，就要了四五樣，可每一種食物都是淺嘗輒止，剩下的則進了虞兮的胃，眼見他故技重施，虞兮決定不慣著他。
“不行，如果不把小包子和蛋蛋吃完，不能再吃其他的。”
暖暖雖然隻有三歲半，卻格外會察言觀色，扯扯一旁張姨的袖口奶奶地撒嬌。
“婆婆，三三。”
張姨哪兒受得了這種攻勢，趕忙起身就要幫他拿三明治，卻被虞兮叫住了。
“張姨，彆給他拿。”
“可是少爺以前……”
張姨看看虞兮，又看看可憐巴巴的小少爺，有些為難，她也知道小少爺吃飯習慣不太好，可所有人都寵著他，以往的虞先生也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次怎麼較真了呢？
“我不管他以前怎樣，現在就是不行！”
虞兮轉頭看向一旁小嘴癟了又癟，眼見要哭的小奶團子。
“小包子和蛋蛋還吃嗎？”
“不次！”
暖暖發脾氣，把手裡的勺子丟在一旁。
“既然不吃了，那看來是吃飽了。”
虞兮也不生氣，起身試圖抱他出來。
“該送你去幼兒園了。”
“嗚哇哇哇哇……”
短短的四肢在空氣中胡亂揮動著，暖暖掙紮著不願從座椅裡出來，撕心裂肺嚎啕大哭起來。
張姨看得有些於心不忍，試探著開口。
“小兮……”
“張姨，我送他去幼兒園了，晚上我會把暖暖和軟軟一起接回來，你多做一個人的飯。”
虞兮卻並沒有心軟，拍拍小崽崽的後背，免得他哭岔氣。
張姨欲言又止地一路跟到門口，眼見小少爺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而虞先生還是不為所動。
昨天還覺得虞先生對孩子有耐心有愛心了呢？怎麼今天又狠心起來了？
暖暖在車上哭了一路，惹得前排的司機一直往後視鏡看。
來到藍鯨幼兒園門口，他或許是哭累了，變作小聲抽抽搭搭，還打了幾個小小的哭嗝，惹來門口接孩子的老師不滿。
“虞先生？陸麒小朋友這是怎麼了？”
雖然進幼兒園不滿一年，但所有老師都知道虞先生對軟軟不上心，隻接送過寥寥幾次，幼兒園的親子活動更是不見蹤影，反倒是軟軟的身上時不時會出現一些傷。
老師也私底下問過他，可他卻始終堅稱是自己不小心摔的，老師心裡雖然清楚，但卻又沒有辦法。
如今孩子哭得這麼厲害，自然得問清楚一些。
“沒事。”
虞兮將暖暖從臂彎裡放下來，用濕巾擦擦他小花貓一樣的臉。
“進去吧，小爸下午帶著暖暖一起來接你。”
暖暖腳一著地，看也沒看他一眼，抽搭著頭也不回地往裡走。
“軟軟。”
虞兮出聲叫住他，柔聲問道。
“不跟小爸說再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