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賤人！看我不撕爛了你的嘴！ ”

梁冰被懟的毫無反駁之力, 氣得發瘋，衝過來就要打冷嘉平。

冷嘉平早有預判，側身一閃, 複又抓住她的臂膀，用力向前一拽——

梁冰上半身瞬間失去平衡, 往下直直墜落，而當她的臉隻差一點就撞到地面時，後衣領又被一股強大的力量刹時拎住, 硬生生提了起來，梁冰在這電光火石之間，隻來得及尖叫大喊：

“啊啊啊放開我！”

冷嘉平對她的叫喊充耳不聞, 攥住她的後衣領, 轉手就將她整個人甩到了一旁的門板上——

乓！

梁冰整個個人摔向門板, 衝勢隻被門板阻了一瞬, 然後就重重跌進了屋子裡, 隨之響起的是一陣摔倒在地的慘叫聲：

“啊！”

“梁冰！”

任緋剛才根本攔不住梁冰, 自己也怕擔事, 不敢衝上去跟她一起打冷嘉平，隻敢等分出勝負了, 才慌忙跑進屋子裡把梁冰扶了起來。

謝靈見狀, 覺得冷嘉平也太手下留情了，那梁冰都想打她第二次了，她竟然隻是推了她一把：

“你教訓她教訓的那麼輕, 我看她是不會長記性的, 待會還得再來打你。”

冷嘉平聞言，轉過了臉，恢複成了淡定的語氣：

“我若下手重一些, 也會被她纏上，反正我也說夠了，倒不必為這種人一路鬨到衙門去。”

“而且，待會卓瑛阿姊就回來了，你且瞧著吧，她們鬨不成了。”

謝靈聽了，還沒對第二句話反應過來，一大早趕集買菜的卓瑛就準時回到了旅院。

“彆攔著我！我要殺了她！”

梁冰跌跌撞撞從地上爬起來，臉上沾滿了塵土，黑一塊白一塊，氣急敗壞喊著要殺人，任緋連忙拖住她的手臂，急的滿臉通紅冒汗：

“彆衝動啊！你打不過她的！”

“打什麼？！是誰要打架？！”

“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啊，可千萬彆動手！”

卓瑛一聽到這邊的動靜，立馬扔下手裡的一堆菜，衝過來攔到了冷嘉平和梁冰中間，梁冰被她抵住肩膀，一下動彈不得，又發瘋大喊：

“讓我過去！我殺了她！”

“殺什麼？殺人犯法！”

卓瑛一道肅聲重嚇，登時鎮住了她：

“你們有什麼糾紛不能解決，就去衙門，若要再在我的旅院打架，我就把你們全都轟出去！”

“你憑什麼轟我們走，我們付了錢的！”

任緋見這旅院院主非但不幫自己二人，還要轟她們走，一時也氣火攻心道。

“你們付的是前幾日的錢，一應的三餐茶點，雜役招待你們都享用過了，這錢我不欠你們的！”

“若你們執意要再打架，那剩下的錢我如數奉還，還請你們另尋彆居！”

卓瑛覺得這段時間真是晦氣，一連兩撥旅客都鬨的不愉快，前一撥是因為稱呼之爭，這後一撥想來也不是因為什麼好事，她處理完這二人，便去跟冷嘉平問了緣由，發現果然如此，這二人是碰上了冷嘉平這個不順她們意的硬茬子，才爭執了這一趟。

梁冰跟任緋不是被下逐客令，更勝似被下逐客令，她們覺得被羞辱，跟卓瑛又吵了一個來回，但她們與卓瑛並無矛盾可爭，銀錢上也是分的明明白白，她們被退了錢，跟這院子裡人的關係又挨個破裂了遍，就是想厚著臉皮留在這裡，也無處容身了。

二人賴著罵罵咧咧了小半個下午，後頭等到卓瑛來催，才憤然收拾行李，離開了雨草旅院。

“這兩人終於走了。”

“我這院子裡，又可以恢複清靜了。”

卓瑛一大早就被弄糟的心情總算是好轉了一些，謝靈也是一樣，但忍不住未雨綢繆，問卓瑛道：

“不過這些外地的來的旅客，該不會都是這樣的吧？”

“怎麼會？！若真是像她們一樣這麼難相處的，那我這小旅院還開不開了？豈不是天天都要給住客退租，轟人出去了？”

卓瑛見她是被這段時間的混亂場面給嚇到了，便耐心解釋道：

“藕河鎮上每天來往的過客，本就是出自五湖四海，各有各的地域習性。其中有的是來自大一些的州城，那裡的風氣雖比京都差一些，但也差不到哪裡去，所以這些過客多半是講理、客氣，予人尊重的，但也有有些看似端著一套規矩，卻學不會尊重彆人，更動輒撒潑打滾的人；另有就是來自小一些的府鄉，縣鎮的過客，他們出自這些見聞蔽塞之地，那裡的風俗更類似於藕河鎮外的溪客塢，這些過客大多不能與藕河鎮女子和諧相處，喜歡找茬的也是伊們，而其中的女子們刁鑽蠻橫者比比皆是，可以說是一個比一個難纏。“

“原來是這樣。”

謝靈這下弄明白了，卓瑛則想著這兩日旅院應當不會有旅客再來了，便道：

“這段時間著實不順，正巧我買了一些冬藕，明晚咱們不如做一席全藕宴來祛祛晦氣吧。”

謝靈聞言，欣然應允：

“好啊。”

說是全藕宴，整個院子能吃上的也不過是謝靈、卓瑛、冷嘉平還有一位住客旅思遙，四個人的夥食做的再多也做不了多少，卓瑛便撿了幾道鎮上頂受歡迎的藕菜來做：

一共有酸辣藕丁、桂花糯米藕、醬辣鹵百味、酥炸藕夾、醋燒蝦仁藕片，排骨蓮藕湯這六道菜。

六道菜之中的桂花糯米藕所需的糯米，需得提前泡上一夜才能用，謝靈便動手準備了，其餘的都可以留到第二天現做。

次日，卓瑛一大早就出去買齊了要用的菜，等中飯過後，卓瑛便叫上謝靈和冷嘉平一起做飯了。

三人分工合作，冷嘉平不會做飯，就負責洗菜切菜，謝靈來負責一部分的做菜，卓瑛則是主廚。

第一道菜做的是桂花糯米藕。

冷嘉平拾起泡在冷水裡的一節肥藕，拿著刨子，唰唰唰地刨出一大堆藕皮，等將它刨的白白淨淨，就將之扔到了一旁的清水盆裡。

肥藕一節繼一節地滾落到了清水裡，在水面上骨碌骨碌地漂了兩圈，就被卓瑛挑走一節最長最肥的，用來做桂花糯米藕。

她執掌菜刀，將白胖胖的肥藕按在一面菜板上，喀嚓一聲、利落地切了下去。

肥藕的前端被切了一片，正好是蓋子的大小，謝靈緊接著拿過這節肥藕，用勺子舀起一大勺濕淋淋的糯米，往藕孔裡用力塞了進去。

喀啦、喀啦啦——

糯米塞著塞著就往下灑了一大半，不一會就蘸了謝靈滿手，她重複灌了好幾次糯米，才將藕孔灌滿，然後將藕蓋蓋回去，用預先準備好的木簽往藕蓋和藕身的銜接處插嵌、一根一根下去，完整固定好了整節肥藕。

那頭卓瑛已經準備好了一鍋清水，往裡面灑了一碗紅糖粉，又往裡倒了半碗黃糖，黃糖都長得癩巴堅硬，個頭也大小不一，倒進去後將鍋底砸的鐺鐺作響，卓瑛又往裡扔了幾個大紅棗、一把碎澄黃色的乾桂花，最後才把塞了糯米的肥藕放進去。

肥藕一共做了三節，卓瑛蓋上鍋蓋，先將這鍋紅糖湯水燒著，準備做第二道菜：醬辣鹵百味。

鹵百味做起來稍微複雜一些，但卓瑛買的食材種類不算多，其中有海帶、豆乾、雞蛋、鮮筍、還有五根鴨脖，鴨脖是禽肉販子事先處理好的，顧客買回去做菜就方便多了。

冷嘉平將五根鴨脖泡在水裡清洗了一遍，謝靈便拿過去改刀切段，卓瑛同時將另一口鍋燒熱，下油灑糖，倒上色的老醬，然後把一盤切成小段的鴨脖一齊扔進去爆炒出糖色。

鍋裡滋啦滋啦地爆出油花，那頭，謝靈已經將改過刀的豆乾放到煎鍋裡煎至焦黃，接著盛到盤子裡備用。

卓瑛從廚房角落的水缸裡舀出一盆清水，嘩啦——嘩啦倒入了鍋中，然後將一袋裝滿了各種香料的料包淹到一鍋醬湯裡，跟著一起煮。

謝靈這邊繼續切鮮筍、海帶，依次備好後，便將煎好的豆乾和它們放入鍋中，最後下了一籃子洗乾淨的雞蛋。

蓋上這一鍋醬湯，任它燜煮，接下來的酥炸藕夾、酸辣藕丁、 醋燒蝦仁藕片就都好做了：

洗乾淨的肥藕切片，塞了集市上榨好的肉餡，放進蓄滿了菜籽油的煎鍋裡炸，整個藕夾炸到焦黃酥脆，用筷子夾起來還滋滋冒油，這道酥炸藕夾就算是做成了。

酸辣藕丁這一道，謝靈依舊洗乾淨煎鍋，將藕和辣椒一起切成丁，然後將油燒熱，下藕丁和辣椒丁爆炒一陣，再淋上鮮醋，加一些細鹽來調味，便可以順利將菜出鍋。

剩下的一道也是相同的做法，三人忙忙碌碌了一下午，先做好了桂花糯米藕，卓瑛又用空出來的鍋煮了蓮藕排骨湯，小火慢燉一直到晚上，蓮藕排骨湯裡的排骨已經煨至軟爛脫骨，比之前兩日隻燉至熟透的白蘿卜燉排骨湯又是一番不同的滋味。

“忙了那麼久，終於可以吃晚飯了！”

卓瑛高高興興地擺盤、盛湯，還招呼著二人趕緊吃飯：

“來來來、先嘗嘗我做的桂花糯米藕做的甜不甜？”

謝靈卻提前準備好了旅思遙的那一份晚飯，端著裝滿了各色餐食，沉甸甸的托盤道：

“你們先吃吧，我先給住客送晚飯去。”

說著，她就先去了旅思遙在的碧紗櫥。

今日早上和中午，謝靈各來了一趟碧紗櫥給旅思遙送飯，瞧她養傷的這幾日不受打擾，精神顯然好轉了許多。

旅思遙因有腿傷不好行走，便在旅院多續了幾日住著，但這樣一來，她手上回程的盤纏就不太夠了。她為此心焦了一晚上，但混亂之中還是想出了一個籌錢之計，她也不知能不能行得通，猶豫著想了兩天，到今日才真正定下主意來。

“晚飯來了。”

“今日都是好菜，你且吃著這一份，若不夠了便喊我再送一些過來。”

謝靈將托盤上的菜碟一一端到桌面上，到將最後一碗熱氣嫋嫋的蓮藕排骨湯放下時，旅思遙忽然喊住了她：

“你，等一下，我有事想冒昧……請問你。”

謝靈轉過身，有些好奇地答道：

“你要問什麼事？”

旅思遙略微正色，心中認真組織了一番措辭，才道：

“我想問的是……藕河鎮上有無收買繡品的鋪子？”

“我想賣幾張繡帕，籌一些回鄉的路費。”

“哦，收買繡品的鋪子，我想應當是有的……不過我隻去過鎮上的蓬籽窩一次，對那裡也不太熟悉，要不待會我幫你問問卓瑛，她應是知道那種鋪子在哪兒的。”

謝靈思索了一下，對她道。

旅思遙聞言，心中高高懸著的一塊石頭終於往下落了一點。

其實她知道藕河鎮這樣毗鄰京都的繁榮之地，理應是有收買繡品的鋪子的，但就是一貫喜歡擔驚受怕，總要多慮多問一下才覺得安心。

“那，我這兒有兩張剛繡好的帕子，你們可否一並幫我瞧一瞧，看能不能賣出去？”

這一句旅思遙是真情實感地在擔心，她這兩天猶豫糾結的多是為這一點。雖說她繡藝尚可，但到底是出自窮鄉僻壤之地的繡坊手藝，這藕河鎮距離京都僅是一步之遙，想必什麼新鮮的玩意兒都不缺，繡帕之類的小玩意兒樣式更是層出不窮，她們鄉中流行的樣式……怕是早就被淘汰了。

“好啊，你拿給我吧。”

謝靈聽她這麼一說，就被勾起了好奇心。其實自旅思遙來的那一天，她就瞧見了她包袱裡的繡繃子和幾方綢帕，心中猜測她身懷繡藝，但也不知道她水平到底如何，如今倒好，自己可以大大方方一觀了。

旅思遙早就準備好繡帕，見她答應，便從枕頭底下小心翼翼地抽出了一個布包，遞給她道：

“給你，多謝了。”

謝靈拿著布包回到廚房，一進門就對卓瑛道：

“卓瑛，先等一下吃飯，我想問你個事。”

“藕河鎮上可有收買繡品的鋪子？”

“收買繡品，這我不太清楚啊，我並不常買針線之類的東西……”

卓瑛被她一下問住了，旁邊正細嚼慢咽著吃晚飯的冷嘉平，聽了一耳朵謝靈的話，不緊不慢地從中插了一句話：

“這種鋪子在湖目坊的街頭有一家，叫作繡心苑。”

“不過你問這個做什麼？難道，你也會繡藝？”

謝靈見冷嘉平竟也感興趣，便道出實情：

“不是我，是那位住客想賣繡帕攢路費，讓我幫她問一下哪兒有買帕子的，還有、她想讓我們幫忙看看她的手藝。”

“喏。”

謝靈說著，就解開手裡的布包，攤了開來。

裡面裹著兩張繡帕，一張是煙青色，一張是水白色，卓瑛咦了一聲，對謝靈招招手，讓她走過來一些：

“帕子上繡的是什麼呀？”

謝靈走到她和冷嘉平的中間，中途特意繞步，離那些裝熱菜湯水的碗碟遠了一些，然後才攤開其中一張煙青繡帕，道：

“來，二位，鑒賞鑒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