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謝靈神情沉默著沒反應, 旅思遙目色微微黯然了一瞬，有點忐忑地找補道：

“抱歉，我不一小心就說了那麼多, 我這樣很討嫌吧……”

“不, 你一點也不討人嫌。”

謝靈緩過神來, 一字一句認真組織措辭對她道：

“其實先前我也對你有一些成見，但後來發現那是我的問題。我性子急躁，對看不順眼的東西很難容忍下去, 當時因為在藕河鎮少見你這樣性子內向的人，便覺得是你拘謹木訥有錯, 所作所為也都讓人窩火。”

“可聽到你講了關於你過去的事, 我才發現你擁有這樣的性子，自有你的道理。而我也是, 性子急躁是因為生活在碼頭這樣魚龍混雜的地帶，我怕被人欺負，便不得不硬氣起來，遇到任何一點不公的小事，都得錙銖必較，掙回一口氣, 若是被人欺辱，那自也是要以牙還牙，不肯吃虧半點的。”

“所以我雖是個有眼力見兒的人，可內心總是想壓彆人一頭，對她人的容忍之心也是極差。”

“但我喜歡真誠的人，你認真待我，我自然也認真敬你。”

謝靈解釋了一下自己說剛才那番話的緣由，便繼續道：

“你所說的種種經曆, 我多少能從中染生一些感觸，因為我過去也受親人所害，後來自作決斷，如今便擁有了一番新天地，活得還算順暢。”

“你與我相比，欠缺的隻是當斷則斷的勇氣，這勇氣看似很難積蓄，但隻要狠下心來，一鼓作氣跨過心中那道坎，以後的日子就都光明可期了。”

“再多的大道理我也說不出來了，總之、我的想法比較直白，你想依照去做便依照，若一時不能做到，你的境遇比我複雜，那也算是情有可原。”

謝靈的語氣刻意放緩了一些，她雖克製不住熱心腸，但還是記著先前那一次衣裙爭辯的教訓的，旅思遙若聽了她的話，下定決心與糟糕的過去一刀兩斷，從此獨身自立，那自然是一樁好事，但她要是振作不起來，那謝靈也不能再幫她更多了。

旅思遙方才坦露心事，是因為十分感激謝靈的耐心相待，一時衝動才說出了口。

說完後，她忍不住惱怨自己，一位萍水相逢之人能施予她善意，已是心懷仁慈，她怎麼能得寸進尺，將一腔沉重話語說予她聽，讓她也跟著心情煩鬱呢？

旅思遙逐漸忐忑不安，也以為謝靈多半不會搭理她，隻是敷衍兩句就過去了……她會這樣想，是因為以往隻要她提到有關自己的事，哪怕是討論繡藝，都多數是被如此冷待的，少數時候，隻有閨友們也對她的話感興趣，才會順著聊上兩句，於是不知不覺中，她便極少大膽地期許她人的熱烈回應。

但讓她萬萬沒想到的是，謝靈不但搭理了，還認真地給予了她同等的真心相待。

旅思遙開口時，滿臉黯然轉為一霎那間門的怔愣，錯愕、受寵若驚，當她反應過來謝靈話中想要傳達的本意時，目光便褪去了一切的不知所措，漸緩染上了亮色。

在她眼中，有許多微小的複雜情緒都浮到了眼底，最為熱切又快要盈溢出來的是一抹感激之情：

“……多謝你……真的多謝你，這番話……我都記住了……我、我一定會記住、不會忘的。”

她一句話磕磕巴巴地說出來，隻差把感激二字刻在了尾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