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6. 折返 魑魅魍魎卻非吾(1 / 1)

“我好心相勸, 你們既然不肯聽我的,那還是另尋彆處吧,我這座小廟容不下你們這三尊大佛。”

卓瑛不與她們多爭執, 她剛才是好心提醒, 但也僅此而已。她們三人既然聽不進自己的話,在遵守風俗這一方面就還有的鬨騰, 這是個隱患,自己絕對不能接手。

“你、你憑什麼趕我們走?!”

女子更加憤怒了, 但她根本拿不出話來反駁卓瑛, 卓瑛則很有底氣地應對上一句:

“就憑我是這旅院的院主, 識相的就快些走, 否則我就報官了。”

“要不我們還是換一家吧……就彆跟她吵了。”

另外兩位女子一聽到報官, 立刻就慫了。她們剛從京都遊玩回來,知道這些大州城與附近重鎮的衙門都不是吃素的,百姓也是一個比一個心胸狹窄, 尖酸刻薄。

尤其是京都女子,她們是慣不肯容人的。當初自己三人與孫公子一行人隻是在客棧裡暢談甚歡, 以至於忘了時辰直到深夜, 第二天住在隔壁民居裡的京都女子就報了官, 硬說她們擾民, 最後害得她們被罰了足足一貫錢。

其中一位女子對此記憶深刻, 有些害怕地勸她道:

“走吧、走吧,要是她真的報官怎麼辦?”

一臉憤怒的女子被另外兩位輪番勸阻,還收不住氣:

“報官就報官,我又沒做什麼,難不成還能真把我關進去!我就不信了,你去啊!你現在就去報!”

她嘴強著不肯落入下方, 另外兩個女子見她還想刺激卓瑛,嚇得連忙扯住她袖子,一左一右用力往外拽:

“彆吵了!我們走吧!彆、彆跟她一般見識!”

兩人合力將她拖走,但女子的聒噪之聲一直回蕩在巷落中。其中一個出去了之後,又狼狽地折回拿箱籠包袱,來來回回搬了三趟,才終於灰溜溜離開了雨草旅院。

卓瑛見她們離開了,頓覺心頭輕鬆。雖然眼下少賺了一筆錢,但她也省去了一個麻煩,隻是不知附近哪家旅院會接受這三尊大佛,到時候恐怕又有的一頓鬨騰。

謝靈所剩不多的瞌睡蟲,硬生生被這場吵架給吵散了,她心情糟糕,睡又睡不著,便乾脆穿了衣服起床。

出了房門,到院子裡頭,卓瑛瞧見她眼下陰沉沉的一片,神情不大好的樣子,一下就看穿了她的心情:

“是不是剛才的動靜吵醒你了?”

“嗯,我還是晚上再睡吧。”

卓瑛聽到果然如此,面上染了一絲抱歉:

“你年歲小,正是長身體的時候,缺覺少眠的可不好。不過旅院就是這樣,時不時就會來幾個蠻不講理的客人,你若是真想在這當雜役,少不得還是得忍一忍。”

“我知道,這沒什麼的。其實也是剛才那三位的吵鬨聲太響了,我一字不落聽見了她們說的話,覺得實在心煩,便睡不下去了。”

比起土著女子,謝靈這樣出自溪客塢和卓瑛這樣的外來女子,在稱呼這方面的忍耐度都要高一些。但住在藕河鎮的她們常年耳濡目染,受到影響,在外來旅客的眼中便也成了異常“較真”的性子,就像這三位鬨事的女子,認為卓瑛是多管閒事,是在逼她們改那些麻煩囉嗦的稱呼,可其實卓瑛隻是在教她們融入藕河鎮:

這裡的風俗便是如此,從不為外人更改分毫。她們若非要硬碰硬,觸了整個藕河鎮的忌諱,之後就算處處碰壁也隻是自討苦吃。

天色漸暗,不一會的功夫就黑透了。

寒冷刺骨的小雨下了兩天一夜,將院內的泥地都泡的爛塌塌,無處下腳。這種沼澤般的爛泥地最穿不得矮口布鞋,一踏上去,布鞋當場就深陷到淤泥裡去了,這時腳步一用力往上拔,布鞋便被吸陷著紋絲不動,單單一隻腳掌騰踢出去,然後噗——嘰一聲、正正踩到了一坨爛泥上。

謝靈從出生就住在藕河鎮,早習慣了這種陰潮的雨天,才不會傻兮兮地穿著布鞋出去亂踩。她穿的是黑靴,鞋底偏硬,鞋色又是黑的,即使沾了淤泥也不會將整雙鞋都報廢,隻清洗鞋底的一圈就行了。

步施一行人踏著夜雨回來,每個人都凍得哆哆嗦嗦,直哈冷氣。

謝靈見卓瑛要忙晚飯,又要燒水,便主動幫忙,去給她們分彆送了湯婆子,又燒了熱水泡澡。

她們之中的三位都是住在大一些的屋子裡,各自在各自的屋裡洗澡就行,唯有旅思遙一個住在碧紗櫥,那裡放不下澡盆,謝靈便將她喊到了一間空屋子裡,然後從廚房送來了熱水供她洗浴。

這一折騰就到了吃晚飯時間。冷嘉平一直在屋子裡休息,等到快吃晚飯了才到廚房。她雖是住客,但與卓瑛是熟人,便幫了一些擺設碗筷的活兒,待忙活的差不多了,卓瑛將晚飯給四位新客送過去又折返到廚房,三人才準備吃晚飯。

“有沒有人啊……開開門、麻煩開一開門!”

“我們……我們是下午來租房的,快、快點放我們進去,外頭冷,我快凍死了!”

卓瑛筷子剛拿起來,就被打斷了進食,她聽出是那三位跟自己起爭執的女子,還以為是自己的耳朵聽錯了:

“外面……是不是有人在喊門?”

謝靈也聽到了她們的一陣淒幽喊叫,但隨即冷下了臉,硬聲硬氣道:

“彆管她們,她們定是與彆家的旅院也起了爭執,被趕出來又無路可去,才過來這裡的。卓瑛你不能接這個爛攤子,否則今晚可有得鬨了。”

卓瑛本也打算不搭理她們,但她們不依不饒地嚎了好一陣子,她不由多了一絲擔憂:

“可是她們現下不肯走,若硬是待在我門口,凍病了可怎麼是好?”

一直沒插話的冷嘉平,此時突然開口道:

“她們這樣叫,裡頭的四位租客肯定會聽到動靜,若是將她們惹出來就不好了。”

“也是……不好讓人家以為我這裡是黑店。她們這幾個不知情的若聽見了外頭的幾個慘嚎,肯定誤以為是我趕了人走的……雖然真是我趕的人,但這話不說清楚了,實在教人誤會。”

卓瑛想了想,還是覺得自己得出去一趟,但她慢了一步,那頭步施三人果真聽到動靜,打開門就站在了廊下觀望:

“是誰在嚎叫,擾的我們不得安寧——”

步施語氣中略含不悅,高聲對門口喊了一句。

“麻煩開開門……!我們是上午要來租房的!”

“對、我們有事耽擱在外,回、回來遲了,麻煩你幫忙開一開門!”

竟是租在院內的租客?

步施了解到情況,態度立刻就不同了,連忙應聲道:

“你們等一等、我這就過來!”

“還是我來吧!”

卓瑛聞言,立刻從廚房快步走了出來,謝靈與冷嘉平也一前一後,跟了出來。

哐當!嘎吱——嘎吱——

門剛一打開,被擋在外頭的三位女子就爭搶著從門縫裡鑽了進來,她們凍得臉色發青,哆哆嗦嗦地對卓瑛道謝:

“勞煩開門了……!”

卓瑛環抱雙臂,擋在了她們的身前:

“你們怎麼又回來了?”

為首的那位女子便是跟卓瑛吵架的那個,她當頭撞上卓瑛,目光心虛閃爍,渾身氣勢較上午時明顯弱了一大截:

“我、我們還是覺得你這裡好,便回來了,麻煩行個方便,租給我們一間屋子吧。”

“是是是、我們當時不該冒犯您,那個、什麼什麼伊,我們不再提了……您說是什麼就是什麼吧。”

另外一位女子態度上大大示弱,但見神情有畏縮懼怕之意,她也不知上午離開後是在哪家旅院吃了教訓,才會這麼快就改了口,選擇順從藕河鎮的風俗。

可藕河鎮的風俗又不是魑魅魍魎,沒得不遵守就會衝過去吃了她們,居住在這裡的女子們也不過就是要路人自發的尊重之心,隻有那些蓄意挑釁,借風俗冒犯女子們的心懷不軌之人,才會遭到一番教訓。

現在這女子是不敢冒犯這風俗了,但她一頭紮進順從懼怕之中,豈不又是會錯了個中意思?

“唉,算了,你們跟我來吧。”

卓瑛礙著有步施三人在場,又確實不忍將她們趕到外頭寒風呼嘯的雨夜之中,便不跟她們多計較了。

步施三人聽著這三位女子的話,聽得雲裡霧裡,但細細一品,又覺察出了其中的不對勁:

“這……她們為何如此懼怕這院主,還給她賠禮道歉的?”

石禾一臉莫名其妙道。

“好像是因為那個什麼對男子的伊的稱呼,我聽聞藕河鎮的風俗很特殊,但凡路過的旅客行人都要遵守這稱呼上的規矩,若是不如了藕河鎮這些土著女子的意,輕則被她們圍攻,重則……可是要暴打一頓的。”

步施蹙著眉,若有所思跟她們解釋了一句,她對藕河鎮顯然比石禾與賀莉知曉的多一些,此次出行遊玩,也是她拉著三人過來的。

“什麼?!她、她她們怎麼這樣不講理,不就一個稱呼,至於這麼較真嗎?!”

賀莉有點震驚,不敢相信這京都腳下的重鎮風俗竟如此野蠻?這還有沒有王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