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靈一聽是這個理, 但還是有點轉不過彎來：

“女子們既然也覺得衣裙累贅，那是怎麼能忍到現在還穿的？”

“各州府縣的坊市上有那麼多的裁縫鋪，像咱們穿的這些衣衫也很常見吧, 為何她們非要一直穿累贅的那幾種？”

卓瑛也不知該怎麼跟謝靈解釋，這其中的情況有些複雜：

“呃……大約是女子們生來愛美，從小又見到娘親姊妹們的穿戴打扮，覺得賞心悅目，漸漸便效仿之了。”

“在我小時候, 娘親每次穿戴打扮都少不得塗脂抹粉，釵環首飾也得精心搭配, 衣裙更是應了時節的, 每一套都自有其繁巧之處, 這些我光是一一說出來都覺得麻煩……但總之，為了能讓自己變美, 像我母親這樣的女子是最不怕麻煩一字的，所以在你看來衣裙是累贅, 在她們看來，或許這累贅也是一樁美事。”

女子生來愛美？

謝靈算是半個文盲，可也知道美之一字涵蓋甚廣, 她雖不常去想自己所喜之人美、物美、景美是什麼，但也有個籠統的認識。

就單說衣衫, 步施她們所喜的濃桔色，血榴紅, 自己都不喜, 也不覺得美，她們所喜的衣裙形製乃至衣裙本身，自己更瞧不出美在何處。

而卓瑛所說的女子生來愛美, 她覺得自己能應對上一部分，但又不全是如此。

能應對上的那一部分，是謝靈覺得衣衫其中的一種素袍為美，因其多染雅色，瞧著不刺眼，穿起來又寬鬆舒適，讓她光是看上一眼，就能幻想出居家躺臥，不事繁務時的愜意畫面；

不全是如此，則是因為謝靈與卓瑛的娘親不一樣。她覺得衣衫本就是受人所用的，素袍再美，也隻適合閒暇之時穿。

而它之美，又依附於其本身的寬鬆舒適，比起一般的衣衫，謝靈自然是覺得這種錦上添花的素袍更好，但如果它隻是布色美，穿起來卻讓人覺得累贅不適，那它就是再美又有何意義？

遇到這種情況，謝靈隻會換一件真正寬鬆舒適的衣衫來穿，而不是像卓瑛的娘親與類似的那些女子一樣，去忍受這份累贅，甚至反將這累贅當成一樁美事。

“不過，真要說起衣裙這事，那牽扯的東西可就太多了，光憑三兩句話是歸攏不全的。”

卓瑛能說出這句話，顯然也是深有感悟，但她到底不是飽含學識的教書先生，說不出一番深刻見地，隻知謝靈這番愁緒實在是沒必要：

“你要真是為此心煩，那便是煩上個好幾天，也是沒結果的。就說你覺得她們穿裙子在渡船上會有危險，她們或許覺得自己穿裙子穿習慣了，在水岸邊必然會更謹慎一些，又或者她們覺得自己沒那麼倒黴，哪會一來河邊就掉進水中，倒是你在平白無故觸她們的黴頭，諸如此類的反駁我還能想出一籮筐，黎朝相當一部分的女子也是這樣想的，她們未必不覺得衣裙穿著累贅，麻煩，但女子愛美就是勝過一切，如此一直習慣衣裙帶來的累贅與麻煩，那些所謂的衣裙弊陷，在她們眼中早就不值一提了。”

“再者，你不穿衣裙，我也不穿，左右那衣裙是穿在旁人身上，她們要真的喜歡，你就是再覺得臃腫累贅，也沒辦法強行讓她們脫下來，還不如彆操這個閒心，隻跟旁人和和氣氣的好。”

謝靈隻是被當成介衣販子，一時煩悶多想了一些，還不至於到卓瑛所說的這樣，因為這點小事就去跟新客掐架。

況且她起初惹了步施不悅，是因為怕她們穿著衣裙去沉夢河邊，多勸誡了幾句。她自覺是熱心，可經卓瑛之口才知自己的語氣太硬，勸誡不成反被怨。

這硬邦邦的脾氣她自己習以為常，平日根本覺察不出來有什麼不對，在碼頭是誰也不怵，在這雨草旅院卻實實在在地碰了一鼻子灰。

謝靈這時反應過來，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是錯誤的，往日一身脾氣在雨草旅院也行不通，若不想再跟其他新客起齬齟，她就必須得好好收斂起自己這一身脾氣。

而其餘所見就如卓瑛所說的那樣，她自己遵循自己的喜好，讓自己舒服便可，除此之外，個人苦樂都為其自受，她實在不必再為其心生煩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