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坦白 經商之道(1 / 1)

穢靈魔得到肯定答案, 還有一個意外之喜,渾身幽焰燃動,代表她此刻異常興奮:

“太好了……謝謝您, 這樣就幫了我們整個穢靈魔族大忙了!”

穢靈魔族脫口而出一句, 使謝靈感到意外和受寵若驚:

“此話從何講起?”

穢靈魔也顧不上羞怯,全須全尾將穢靈魔族所面臨的困境告訴了謝靈。

謝靈聽後, 不禁對穢靈魔族的痛痂多了一些感同身受, 而她也得以肯定,這一次的巫藥鋪改動,是絕對有益於病患就診的:

“以後您跟您的親族們過來,若還有為難之處,儘可跟我講明白,我會告訴鋪主,對巫藥鋪與具體的診治過程不斷加以改進, 直到真正符合諸位的所需。”

從古至今, 教書育人有因材施教,居地生活有因地製宜。

謝靈從穢靈魔身上更深領悟到,侍患也是行醫之中極複雜的一門學問, 就如老巫藥師手劄中所說的,每位病患脾性不同,但都需細心嗬護, 輕聲慢語, 不可有刺激貶抑病患之行。

而這隻是最基礎的, 診治病患,也該講究對應的方式方法,這一點不僅是在穢靈魔族身上,對彆的病患也是一樣。

送走穢靈魔, 謝靈又忙了一會,見時候差不多了,便去找青冥說話。

青冥監督石匠,一天下來已到了尾聲,石匠離開後,她也好休息了,但謝靈這時卻找了過來。

青冥預感不好,眼皮連跳了兩下,臉上立刻浮出一絲心虛,趕緊催謝靈走:

“你不是要去那個什麼山嵐巫藥鋪觀摩診治嗎?怎麼到了這個點還不去?”

謝靈見她的態度又奇奇怪怪的,便更加篤定心中猜測,道:

“現下不到傍晚,時候還早。”

“我來隻是想問一問,你最近是否遇到了什麼難處?”

青冥的眼皮劇烈彈跳了一下,急忙擺蹼辯解道:

“我我我沒有難處!”

謝靈繼續道:

“那你這兩日是怎麼了?總給我感覺臉色不對勁的樣子。”

青冥聞言神情慌忙,禁不住有些躲閃,好不容易定了定神道:

“那是、那是因為我這幾日太忙了,身心疲憊,所以才時時面色不對……”

謝靈信了她的話,想到青冥這幾日都是待在巫藥鋪的,如果是被親族又找麻煩,那自己也應該會知道,就道:

“那明日我跟你輪替監督石匠吧。這兩天魔客不多,有來的又都是買巫藥,想來就是我走開一時半刻也無礙。”

青冥焦灼的心緒頓時被撫平,她很能感到謝靈的關心,但正是因為如此,才更愧疚了:

“好、那我們明天,就輪替著來吧,等鑿洞結束了,我一定請你吃大餐。”

謝靈讓她彆那麼客氣,安慰性地拍了拍她溜肩道:

“小忙而已,你幫我照顧梅梅,我還沒感謝你呢,按功勞來分,應該是你大才對。”

說完,謝靈便道:

“既然你沒事,那我便出去再整理一下的巫藥,待會就先走了。”

青冥嘴上吞吞吐吐答應:

“好……你去吧……”

但心裡卻在天魔交戰,焦灼的情緒又開始沸騰,讓她站也不是,走也不是,渾身像沾了虱子一樣難受的緊,非得做點什麼,說點什麼:

“那個,謝靈你等一下、”

這話一衝動說出口,青冥就意識到完了,她登時渾身僵硬。

謝靈被叫的轉過身,見她滿臉的不對勁,心中又升起一絲關疑:

“怎麼了?你是不是還有什麼話要說?”

青冥被盯著,蛙臉一下燒紅,但是因為羞愧,見躲不過心中又實在愧疚難當,便索性咬牙把心一橫坦白了:

“其實、我有話要對你講!”

“我之前坑了你,但我不是故意的,不不不,我是有意的,但這是有原因的!”

謝靈被她說的繞不過來,腦子有些混亂,便撿中關鍵道:

“你為什麼說坑了我?”

青冥先前憋著一口氣,心裡難熬的緊,此時既然暴露,便儘情吐露起了實情:

“因為你不知道,不僅是租賃洞窟要簽租賃魔契,去鋪子裡乾活,也是要簽用工魔契的!”

“而我沒有第一時間告訴你,是因為我也和那個晦鼠魔一樣不守規矩,但我絕對不是故意壓榨你!”

“我隻是因為出身鬼彩蛙魔族,我們那兒經商向來自有一套,我耳濡目染便學會了很多,後來到了可以自立門戶的年紀,想大展一番身手……可你也知道的,我在族群裡一向是被瞧不起被欺負的,不敢跟彆的親族爭生意地盤,便來到這野奴鄉盤下這家巫藥鋪。”

“後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巫藥鋪的生意有了起色,我以為等陰骨節一到,終於可以挺直腰板回去看望親族了……但直到昨天我才被你戳穿晦鼠魔的話提醒,也意識到自己跟它一樣,做的是不守規矩的生意!”

青冥說完實情,蛙臉已染濃濃的灰敗之色,她對之前的行徑悔恨不迭:

“所以,是我坑了你,我其實理應跟你簽用工魔契的,但這麼多天你都給我當了黑工……可你要相信我,我隻是貪財但不是黑心肝,我真的很想好好做生意,賺大錢,我也希望我們都賺很多很多錢的!”

她一時激動,已浮出紅血絲的蛙眼迅速蓄滿淚水,淚珠大顆大顆往下滾,鼻涕流的更快,緊跟著就呲出一個大鼻涕泡,突然炸開,讓她哭的邋遢之餘又更加猛烈:

“呱呱嗚嗚嗚啊啊啊啊!”

“我真的不是黑心肝呱呱啊啊啊啊啊!你要相信我嗚呱啊啊啊!”

謝靈聽到事情原委,起初是很驚然的,但她親眼見過鬼彩蛙魔族,還與其吵過架,又與崇拜這一族的晦鼠魔對峙,揭穿過它在生意之道上的奸滑舉動。

而青冥這段話正好作為一段隱線,將二者形象牽合對應在了一起。

謝靈心中便漸漸有了底。

而她也注意到青冥身上最標誌性,更是最容易被忽略的一點:

她雖然被鬼彩蛙親族欺負打壓,但也是這個魔族之中的一員。

如果說晦鼠魔黑心肝,其中有一小部分是因為崇拜鬼彩蛙,那它多多少少肯定會效仿其行徑。

青冥作為鬼彩蛙魔族的一員,從小生活在經商氛圍濃厚的族群環境裡,肯定更受感染,即便她不知道那些行徑意味著什麼,也會依葫蘆畫瓢,學上幾手,最基本的認知同樣會從這個環境裡被不斷夯實。

謝靈沉默了半刻,選擇相信青冥:

“你能救梅梅,心地善良,行事又直快,我相信你不是故意為之。”

青冥本以為自己會被責罵的,她也做好了被責罵的準備,但謝靈居然那麼輕易就相信了她,她不禁蛙淚成河,衝過去抱住謝靈的腰痛快大哭:

“呱呱呱呱啊啊啊啊啊!”

謝靈拍拍她的背,想讓她不那麼愧疚,也有意借這個機會,指出一些巫藥鋪在經營方面的弊病:

“其實我雖然在魔界住過,但也不太懂這裡的各種規矩,你自立門戶後是第一次做生意,如果一開始就按照在鬼彩蛙族群內的耳聞經商,行差踏錯也很正常。”

“不過,就算補上用工魔契,巫藥鋪的經營也還是有需要改善的地方。”

“我見凡間鋪面,開門打烊都有固定時間,但我們這裡早晚時間有時候過於早,有時候也過於晚,這樣雖然會方便魔客,但不利於我們自己的休息,況且開鋪之外,我們還有許多事情要準備,所以這樣長久下來是於諸事不利的。”

“另外,巫藥鋪內雖然是分工合作,但很多事情一繁忙起來,就你也在忙我也在忙,最後我們做的都是同一件事,多次這樣,一部分不被接待而感到煩躁的魔客就很容易流失了。”

青冥蛙淚汪汪,以為接下來是她們抱頭痛哭的煽情環節,但沒想到謝靈想的還是生意???

她眼淚立刻憋了回去,心中醞釀出來的感動也無處可施,隻好噗通一聲墜回了穀底。

但仔細一想,謝靈說的句句是實話,這也是巫藥鋪實際存在的弊病,她伸出蛙蹼偷偷抹了一把鼻涕眼淚,猶猶豫豫著道:

“那要不然,我再招個藥童?有第三個魔幫忙分擔,那樣我們就騰的開手各司其職了。”

謝靈也想不到光靠兩個魔就能解決問題的辦法,便道:

“行。”

青冥振作起來,痛定思痛道:

“既然要招新藥童,那我就得製訂用工魔契了,這次一定要好好寫清楚,不能再出差錯了!”

“謝靈,到時候我們要簽第一份!”

謝靈見她恢複活動了,心中暗自鬆了一口氣,面色染上愉悅道:

“這個不急,你還是先想想用工款項該怎麼寫吧。”

青冥尋回信心,左右踱步了兩下,馬上作沉思狀道:

“其實今天我已經去了好幾家店鋪打聽過,基礎的用工款項我都了解的差不多了,也打聽到一些理應以此為鑒的用工糾紛事件,但就是自己來製訂的時候,有些不知道該從哪裡下手。”

“對了,不如就從你剛才說的開鋪打烊時間開始寫。

青冥蛙臉上染起一絲難得的沉穩,道。

謝靈對這個有興趣,便道:

“你要按照其他店鋪的開鋪打烊時間來嗎?”

青冥一口否定,她現在不但決心悔過,還要努力向上,爭強爭好:“不,我要挑一個更合理的時間。”

先前因習慣了鬼彩蛙魔族的經商風格,青冥並沒有從中挑錯的意識。

又因為年歲尚小,對外界的了解僅限於眼前一隅,從小撫養她的蛙魔也不擅經商,所以才會一直被蒙蔽到現在。

但從她見識到山魈袋鼯魔之流是如何做生意的,又有晦鼠魔作為鏡子映照,便對自己的所為產生了懷疑之心,到不再自傲於鬼彩蛙魔族的經商之道,這個念頭便從一顆種子破土生根,迅速發芽壯大。

後來她就去逛了幾家走販集市的店鋪,經過了解,再跟自己的經商路數兩相一對比,就看穿了自家族群的黑心肝,以及無處不在的壓榨作風:

鬼彩蛙魔族無論賺到了多少錢,是小富還是巨富,都始終如一的勤勞肯乾。

它們所開店鋪招工的夥計,也是各個起早貪黑,有的還得守夜班,隻有到陰骨節這樣的盛會,才能久違地歇息上一天。

這些夥計雖然埋怨不少,但大多是覺得生意紅火,導致它們太忙太累而已。

它們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作為報酬,每個夥計每月都會得到一筆不菲的工錢。

與鬼彩蛙魔族的經商之道相比,其他一些店鋪常常晚開鋪,早打烊,生意總是不溫不火,營收也隻是勉強維持溫飽。

整個鬼彩蛙魔族便以此為炫耀的本錢,頓時有了優越感。

因為它們是最勤勞的,它們招工的夥計也儘心儘責為店鋪,大家隻要齊心協力,就會賺到更多更多的錢。

青冥就曾真心實意這樣想過。

但當她真正開起一家巫藥鋪,才發現每日為之奔波勞碌,到底有多辛苦。

自從巫藥鋪生意漸好的這幾日開始,她與謝靈都是忙的腳不沾地,有時候連口水都喝不上。

中間,謝靈為了采集齊全足夠種類的藥材,要魔界凡間兩頭跑,而她這兩日來監督石匠鑿洞,每天聽著那哐哐當當吵的她腦瓜仁子疼的噪音,也是疲憊不堪。

但這跟其他店鋪比起來,已是清靜討閒多了。

更不用說鬼彩蛙魔族經營的店鋪,單說那些紅極一時的鋪子,光是每日要接待的魔客,就有成百上千之數。

青冥這才發覺,自己將做生意想的太過簡單了。

並且一直隻是想著將生意如何做好,如何做的更大更強,就像她的鬼彩蛙魔親族一樣,從而忽略了很重要,也是最容易被忽略的一點,那就是身為一個夥計,在這樣的店鋪裡每日勞作,是極其辛苦的。

如果不是初期手頭窘迫,需要自己上陣忙活,采集藥材招待魔客一個不落,青冥也體會不到身為一個夥計的艱辛。

但她起初隻是覺得累,並不覺得這樣做有任何問題,因為這是被驗證了無數次,能通向巨富之路的方法。

直到碰見了晦鼠魔,謝靈拆穿她偷奸耍滑的行徑,青冥才後知後覺醒悟:

不簽租賃魔契,是不守規矩,更是偷奸耍滑,這是無論走到魔界何處,都會被狠狠唾棄的卑劣行徑。

那時晦鼠魔的啞口無言與臉上的濃濃心虛,也分毫不漏,映射到了她的臉上,她的心裡。

那一刻,青冥的恥辱感浮成假面,被一點良知反複灼燙,熊熊燃燒,最終化作慚愧之火,席卷了整個身心。

而她也從對鬼彩蛙魔族經商之道的引以為豪情緒中,徹底清醒過來,通過接觸外界,了解其他店鋪的經營,試圖摒棄過去種種學來的經驗:

如此一對比,她更能清楚發現,鬼彩蛙魔族的種種經商之道,和晦鼠魔的行徑一樣,是不守規矩,是偷奸耍滑,甚至更甚,是壓榨,是黑心肝。

隻開鋪打烊時間這一項,尋常的店鋪都有固定的時間,款項裡也都是寫明了的,從何時開始,到何時結束,中間休息多久,都有定數。

但青冥所學的經驗之中,從不曾定過這個規矩,鬼彩蛙魔族也從來不提用工魔契這一回事,所替代的都是一些情分、幫扶、學經營之類的說法,用來維係夥計們的信任。

以前她不覺得前者有錯,但當她體會過當夥計的艱辛,以及聽過謝靈的提醒,才發覺這是於巫藥鋪經營不利,於夥計本身更不利的一種弊策。

於巫藥鋪經營不利這一方面,謝靈已分析過,於夥計本身更不利,則有很多可列舉弊害之處:

譬如按照一般店鋪的經營之道,若隨鋪主口頭說法,今日繁忙,便多上工一兩個時辰,明日清閒,便少上工一兩個時辰,這樣做看似可以通融,但一有連續幾天繁忙,總要晚走的情況,夥計便會過度勞累,心生怨懟。

這時,若鋪主是做派圓滑的,加些工錢,再買些糕點酒水哄一哄夥計們將怨氣消去,那生意也能安然無恙地做下去。

但為商本奸,經商者大多愛錢如命,讓它們從自己把賺到手的錢財,平白無故花給夥計,那是難上加難,需要極大肉痛一番的。

這一點就連青冥自己也沒臉否認。

但要比摳門,她比這些吝嗇鬼可大方太多了。

而且,不管以後如何,她現在是愛錢,但更愛大家歡歡喜喜賺大錢,而不是像晦鼠魔、其他鬼彩蛙魔族那樣,以坑害它魔為利。

開鋪打烊時間不定,夥計上工下工時間不定,勞累怨懟隻是其一。

其二便是因此衍生的口頭說法太多,導致的變數也多。

青冥今日去逛的幾家店鋪之中,就有一家夥計是早早上工的,但它們抱怨說,鋪主半年前就讓它們早些開鋪,美名其曰是早些來備貨,又說生意好了,便會漲工錢,但它們左等右等,到今日都不曾漲過一毛的工錢。

讓魔可恨的是,這隻是口頭說法,並未寫進用工魔契裡,所以於情或許可以做數,於理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得數。

青冥從這些夥計們對鋪主的輕信中吸取教訓,從自己當夥計的經曆上深感乾活的艱辛,所以決定,不但要在用工魔契上寫一個固定的開鋪打烊時間,還要設應的更為合理。

就譬如她開的青冥巫藥鋪,最早要從晨十時才有魔客,這是因為謝靈還未能學成操刀醫技,極少有來聞名來看病的魔客,來這裡的基本都是為了買巫藥。

但這段日子裡,青冥最早晨六時就開鋪了,最晚反而要到晨十一時。

而謝靈大多是晨八時過來的。

至於打烊,一般都是在晚六時,但也有晚到六時以後,七時的。

這時候走販集市早已打烊了,青冥還開著,隻是因為太累懶得關,而其實魔客流量隻集中在開鋪後一兩個時辰,午後一兩個時辰,等到晚六時,就連個塵蟲的影子都瞧不見了。

青冥用蛙蹼托著下巴,一派認真思忖後,擇定了一個適中的開鋪打烊時間,對謝靈道:

“要不,咱們開鋪就晨九時半,打烊就晚五時,中午再休息兩時,這樣你看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