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織水藻頭帕 被詛咒的魔族(1 / 1)

穢靈魔突然暈倒, 謝靈有所預料,便趕緊喊青冥一起將她搬起來,道:

“先將她搬到內室去!”

青冥慌忙應聲, 用蛙蹼幫著托起穢靈魔的幽藍魂體:

“這這沒事吧?!不是說隻是發熱嗎?!”

謝靈道:

“她發熱已有兩日, 身體虛透了, 剛才情緒波動過大,會暈倒才是正常的, 不過躺下來休息一會,灌些鹽水就能蘇醒了。”

二魔將穢靈魔送到內室的一張小石床上,給她蓋好厚厚的被子,青冥急忙蹦出去煮熱鹽水。

謝靈也出去提了一桶海水, 拿一塊織水藻浸濕, 先給穢靈魔擦了擦汗, 然後放進冰涼的海水清洗,浸泡半擰再疊成頭帕的形狀,放在她的額頭上給她降溫。

梅梅從外面跟進來,因個頭矮小, 這下不用踮腳,正好能趴在石床跟前, 近距離瞧穢靈魔。

謝靈叮囑她一句:

“梅梅, 幫忙看著她一下, 我去熬巫藥。”

梅梅聞言,用力點了點頭:

“嗯、嗯。”

醒鼻鍋子湯熬製不花時間,謝靈見穢靈魔的病情有些嚴重,便多熬製了兩劑,一天喝一劑,再輔以休息, 差不多三日便可藥到病除。

梅梅照看了有一段時間,穢靈魔才幽幽轉醒。

她眼縫沉沉昏昏地掀開一隙,瞧見身邊有一個模糊矮小的影子:

“……哈、喝,喝、哈……”

她的氣息微急,呼出的都是一團一團的熱氣。

梅梅見狀,吃力踮腳,半爬到石床上,將她額頭上的織水藻頭帕取了下來。

她摸到冰冰綿綿的藻頭帕已被燙熱,便一字一頓稚聲道:

“帕子、太熱了,我、洗洗。”

穢靈魔聽出是梅梅的聲音,心中微微一驚想避讓,但她身後就是岩壁,退無可退,眼前又一陣陣發暈泛黑,實在虛弱無力的緊:

“……不、不用麻煩了,我可以,自己來的。”

梅梅卻認真將藻頭帕壓浸在海水裡,像搓衣服一樣反複搓洗,擠洗掉多餘的汗液,又捏著藻頭帕的一角,在水裡劃了兩下,像是在滌帕子。

最後,她讓藻頭帕平浮在水面上,小小的雙手放上去拍了拍,試驗它有沒有吸飽水,當拍出水當當的聲音時,梅梅就將藻頭帕從水中拾起,輕擰了一下,然後疊成豆腐塊過來覆在穢靈魔額頭上。

她的動作稍顯笨拙,但看起來並不是第一次洗滌,所以穢靈魔都來不及反抗,就被她照看妥當,梅梅從石床再爬下去之前,還有模有樣地幫穢靈魔掖了一下被角。

青冥熬好鹽水,晾涼一些,便進來送給穢靈魔。但沒想到她已經醒了,便要扶她起來喂,穢靈魔受寵若驚,連聲拒道:

“不不不、我自己來吧,實在是給你們添麻煩了。”

她捧起白煙嫋嫋的粗陶碗,將鹽水咕嘟咕嘟三大口飲儘,因為喝的太急,還嗆的滿臉病紅:

“咳咳、咳咳咳!”

青冥乾脆蹦到床上,用蛙蹼捏成拳頭給她捶背,邊捶還邊殷勤道:

“您是病患,我照顧您是理所應當的,就彆這麼客氣了。”

反正這些診治都是要收費的。

她下一句差點順著蛙嘴溜出來,但想到現在不是收費的時機,便及時刹住閉了嘴。

謝靈很快熬好醒鼻鍋子湯,端進來給穢靈魔喝。

醒鼻鍋子湯有一大碗,色澤濃鮮,猶如剛磨好的黃岩粉末化進水中一般,雖然湯面上浮著一隻乾癟青黑的刺毛蟲,足有一根手指那麼粗長,但穢靈魔面不改色,仰頭就將藥湯灌進了喉中。

咕嘟——咕嘟、咕嘟嘟——

藥湯是熟悉的野檸味,入口泛起甘甜的清香,比純鹹的鹽水好喝多了。

她這次喝的有些慢,因為藥湯還燙著,幽藍焰軀隨之產生的變化,便緩慢清晰地呈現在二魔一人眼前:

穢靈魔初來時,魂體是渾蒙蒙的,當岩黃的湯水從她喉中灌入,就化作涓涓細流,分支淌入它的胳膊,胸口,最後像給茶壺添水一樣,岩黃湯水先一氣下沉,後又卷漲漫騰著填滿了胃部。

一劑巫藥湯下去,穢靈魔渾身的幽焰微微燃動,謝靈說不清其中有什麼變化,但肉眼可見她渾身都透亮了。

穢靈魔的病情稍微好轉,也變得沒有剛才那麼虛弱無力。

被二魔一人圍著照顧,她一開始渾身緊繃不安,但逐漸適應,舉止鬆弛了許多。

喝完藥之後,她本想著離開,但在謝靈與青冥的雙重勸慰下,隻好安心躺了回去,繼續休息,而因為這兩日病情將她耗的太疲憊,不知不覺間,就陷入了沉沉的睡夢中。

二魔一人離開內室,謝靈臨走之前,將內室門口的貝殼簾子解下,哐啷哐啷地合成了一扇門簾,隔絕出一個私密安靜的空間,單供穢靈魔休憩。

今日雖是突發狀況,但也暴露出巫藥鋪的一個弊處,那就是可供容納魔客的地方還是太狹小了。

而且像穢靈魔這樣的病患雖少,但它們的心理更敏感,不僅需要更耐心地對待,也需要儘量貼合它們的心想與所需來安排診治。

謝靈剛才就在想著這個問題,此時,便得空對青冥提道:

“以後巫藥鋪生意變得更好,來接受診治的魔客肯定不止一兩位,如果到那時再擴充洞窟,難免倉促,不如趁現在石匠在時,多鑿一個小的洞窟當休息室吧?”

青冥正有此意,但更進一步道:

“再鑿個大的吧,反正咱們這空間也夠用。”

謝靈見她有意,便繼續提建議:

“既然要做,休息室的布局不如規劃的細致一些,像穢靈魔這一類得了罕見天然病症,平日不能見魔的魔族,要讓它們突然扭轉想法,變得不在乎病症給自己帶來的困擾,也不現實。”

“所以我覺得可以用綠卷葉藻來當簾子,將休息室分隔成一塊一塊的等候區,這樣既有私密性,也能營造出一個較安靜的氛圍,方便身體虛弱的病患休息。”

謝靈提出的建議很有實用性,青冥便與她一拍即合:

“行,我這就去跟石匠說一聲,加錢讓它多鑿一個洞窟,要比操刀室還大。”

謝靈臨時又想到一個細節,覺得可以添上去:

“如果可行的話,洞窟不如鑿成長徑形,這樣一列下去添置桌椅,也更井然有序。”

青冥蛙眼一亮,忍不住興奮,蹦躂了兩下湊到謝靈身邊:

“嘿,怎麼你說的每一句話都跟我想到一塊去了!”

謝靈伸出手,拍了拍她的溜肩,會心一笑道:

“待在一起久了,自然就心有靈犀了。”

青冥呱呱笑了起來,十分開心,但她笑著笑著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麼,臉色咯噔一下,迅速染上尷尬與心虛。

意識到自己神情有變,青冥慌忙抹掉心虛,道:

“不跟你說了,我去忙了,你也忙你自己的吧!”

謝靈一下瞧出她臉色的不對勁,結合之前那一次心中便存有疑惑,猜測青冥最近是不是被什麼心事煩擾,所以態度怪怪的。

但她一時也猜測不出究竟是因為何事,便想著等今日忙完了,主動找一個時機再問她。

穢靈魔休憩到傍晚,醒來時精神足了一些,下床漂遊時也不搖搖顫顫了。

她對謝靈很是感激,第一時間結了求醫費,謝靈也有意幫助她,便提了青冥巫藥鋪要開鑿休息室一事。

穢靈魔聽完,滿臉都是曾盼想而不得,又終於得到的驚喜,激動得連口條都變順了:

“真的能有單獨的休息室?!如果是那樣的話,那我以後看病就方便多了!”

穢靈魔最在意的是嚇到彆的魔族,那樣她會很愧疚,也害怕彆的魔族對她指指點點,露出避之不及的驚懼神情。

這樣的情況以往發生過很多次,尤其是在巫藥鋪。

因為巫藥師第一步就要問診,她每每到這時都異常難堪,若遲疑不動,便會被巫藥師不耐煩地催促,但當她下了極大的決心,揭開麻布,周圍等待的魔族又總會被嚇得退避三舍,然後厲聲咒罵上幾句。

那咒罵雖隻是發泄驚嚇的語氣詞,但無異於指桑罵槐。

穢靈魔雖然早已習慣了,但每一次經曆眾魔的冷嘲熱諷,被用尖酸刻薄的言辭作刀,一刀一刀割地她心頭鮮血淋漓時,還是會難捱至極,恨不得立刻從那個窒息的環境逃出去。

那時她才深深明白,為什麼穢靈魔一族要離群索居,甚至連族群本身都要四散分離,東匿一方,西藏一塊,如穢靈一般,永遠都要用窺伺,陰蟄的方式,在偏僻荒蕪的一角苟活至今。

隻因為魔界偌大無邊,它們小小一族,卻始終不能被任何一處地方所接納,是一個名副其實,被詛咒的魔族。

所以,謝靈告訴她的這個消息對穢靈魔一族而言,意義無疑是重大的。

因為那代表著,當它們試圖融入魔界,感到心慌無措,害怕被眾魔嫌厭時,至少還有一處容身之處可供暫避。

謝靈先前覺得自己想的已很周到,但她還漏了最重要的一點,此時想起來,便及時添道:

“對,而且之後不論是到廳堂診治,還是單獨診治,都取決於病患的所需,我不會再替您,還有其他病患擅自決定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