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熏莎草 糖棍(1 / 1)

暖肚橙橙水做好, 謝靈先將這一桶放在水裡冰鎮,然後接著做水蛭打滾丸。

這一劑巫藥用到的藥材隻有兩味,一味是熏莎草,一味是水蛭。

熏莎草是凡間河畔的一種雜草, 葉汁含鹽毒, 誤食會導致嘔吐腹瀉, 而其生長茂盛之地,通常有水蛭浮聚,但兩者又是相生相克的。

將熏莎草用藥杵碾碎、榨汁,使其葉汁浸出,後加水稀釋, 再把活水蛭放入泡上一會, 就可以做成醉水蛭了。

謝靈依照這個法子,先做出熏莎草葉汁,然後將粗晶小瓶裡的水蛭倒了出來。

水蛭渾身濕滑,一吸、一伏地在木盤上躬身蠕動, 謝靈拿起銀鑷子, 將其中一隻小心翼翼夾住,放進了淺青色的葉汁裡。

水蛭一進葉汁,就像被蟄了一樣,瘋狂打滾,在粗陶碗裡不停踢濺水花,但過一會, 它就掙紮不動了, 被葉汁浸泡得軟塌塌的。

再等待一會,水蛭的表皮就漸漸凝覆出一層膠質,首尾有融化的跡象, 並且被膠質融縮收緊,蜷成了一團。

謝靈用銀鑷子去戳了一下,戳到的質感是微黏的,但並不彈軟,這跟基礎巫藥大全上所述的標準並不一樣。

所以第一次醉水蛭以失敗告終。

作為一味藥材,醉水蛭的質量好壞,判斷標準有三:

表皮凝覆的膠質,一要彈軟如晶凍、二要黏綿如糯米;三要蛭吸尚存,粘之難離;

要達到這三點,水蛭想必得在葉汁裡均勻浸泡,而且入醉與醉成的具體時間,也得把握精準才行。

謝靈吸取教訓,第二次便取了一點昏茶果粉,撚在兩指間,細細抖灑落到水蛭身上。

水蛭隻需沾染一丁點,便暈僵了過去。

謝靈在這時,用銀鑷子將它夾起,放進了葉汁裡。

水蛭癱軟如死屍,一動不動滑入葉汁,表皮從微微染著亮滑的光澤,到漸而凝覆出膠質,變成了晶凍特有的融滑。

謝靈第二次沒有急著預估醉成的時間,而是任憑它繼續醉下去,從凝覆出膠質,到膠質越來越多,最後將水蛭融化成了一灘臟渾的鹽水。

這一整個過程下來,她成功捕捉到膠質的凝覆到最多,而水蛭即將融化時,最完美的那個平衡點,再到第三次,才掐準醉成最恰當的時間,將水蛭從汁水裡撈了出來。

這次,她選擇用手去觸碰醉水蛭。

她的指腹一觸碰到醉水蛭的表皮,就像是戳中了木薯粉揉成的晶皮一樣,彈軟異常。

再往回微微縮時,膠質黏住指腹,有黏糊拉絲的傾向,但本身又極富彈性,所以被扯到半空,隻支起了一片越扯越薄透的晶皮帳篷,而始終不到繃裂的地步。

謝靈的指腹複又落下,按在醉水蛭的本體,立刻感受到一股密密吸吮的噬感,期間夾雜著些微的刺痛,當她將手收回時,指腹那一小塊肌膚,已爭先恐後冒出了汗毛般細密的血珠。

瞧這個立竿見影的藥效,醉水蛭這一味藥材便已成了。

接下來的步驟就水到渠成。

熏莎草本身有鹽毒,可以催吐,這一點能以毒攻毒,有效治療誤食餿腐、汙穢之物,而導致身體不適的各類症狀。

所以隻要將熏莎草用藥杵碾爛、搗碎成泥,再將醉水蛭一顆一顆包進去,揉成草藥丸,這樣,一劑水蛭打滾丸就新鮮出爐了。

其表皮呈青糜泥色,看起來平平無奇,其實內有乾坤。

若口服,熏莎草泥與醉水蛭雙管齊下,一個催吐,一個吸附毒素,然後再腹瀉,將醉水蛭排出體外,藥性不僅強,見效也極快。

若外敷,熏莎草泥和著醉水蛭一同碾碎,醉水蛭的膠質會被捏破,而外層新的鹽毒會隨之滲入,覆在傷口上,短時間內可以大大刺激醉水蛭的活性,達到更快吸出毒素的藥效。

而區彆於暖肚橙橙水可以一桶一桶地製作,還能大量儲存,因為熏莎草天然克水蛭,其葉汁的鹽毒會不斷醉融水蛭,直到其化成一灘臟鹽水。

所以儘管葉汁已被稀釋過,但這個過程隻是被放緩了,至多保存半月,水蛭打滾丸的藥性就會消融殆儘。

謝靈因此沒有做太多,隻做了五顆備用。

兩劑巫藥已經做成功,最後一劑巫藥是惱頭清涼油。

其所需的藥材多一些,一共五味:

第一味是研磨成粉的陳茶、第二味是碾碎過的糖渣、第三味是盂蘭節槐下酒、第四味是野生的清薄葉、第五味做赤熏烈水膏的時候用過,是水瓊葉榨成的濃漿。

其中,盂蘭節槐下酒是最難尋的。

但好在凡間有一戶人家前年撞黴運,為了鎮宅驅邪便請道士做法,挑了盂蘭節當天,在家門口槐樹下埋一壇烈酒,又以朱砂符籙封存,是為聚陰引晦。

滿一年期限後,才可挖土破罐,將被汙染的烈酒倒掉。

這樣也能將本家沾染的鬼晦之氣一並帶走。

謝靈有意去尋,見到之後,便主動將其重金買下,那戶人家反正也是要倒酒的,便乾脆將一壇子烈酒賣給了她。

得到鬼節聚陰之酒作引,惱頭清涼油便成功了一半。

這一劑要做起來是最簡單的,唯一要注意的是各藥材之間的劑量配比。

這一點隻需要多試幾次,就可以試驗出來。

謝靈按照巫藥書籍上所述步驟,第一步先將清薄葉洗淨,浸泡在酒裡,第二步取一管陳茶,放進藥缽,用藥杵先碾碎,然後打轉成圈,喀喇喀喇——地將碎茶研磨成粉末狀。

第三步就是將浸酒後的清薄葉拿出,也放進藥缽,用藥杵研磨,析出薄綠色的葉汁。

第四步是倒數第二步,需要將薄綠葉汁、陳茶粉、還有水瓊葉榨成的濃漿,以適當的劑量配比,混合攪拌在一起,這一步謝靈照舊多試驗了兩次,得出最均衡的配比,但初一聞起來,卻覺得不夠醒神。

謝靈心中斟酌著,多添了些聚陰之酒,但不是直接加進膠質濃漿裡,而是用一根清薄葉蘸了酒水,洋洋灑灑了一些上去。

待酒水浸染,留味在膠質濃漿的表層,其內沁涼的陰氣,便淡淡漂浮其上。

謝靈如法炮製,將膠質濃漿每攪拌一次,便灑些酒水上去,一整坨翻完,每一寸也儘都染上了沁涼的陰氣。

最後一步烙糖盒,是將碾碎過的糖渣放進粗陶平鍋,小火熔化成糖漿,然後將澆築在一個木藻拓印版上。

拓印版裡挖了數排細長的棍狀凹槽,將糖漿熔下去,中間用攪拌好的濃漿混合物一一填補,最後用剩餘的糖漿封蓋,晾涼固形,一劑惱頭清涼油便做成了。

謝靈等糖漿的熱度散去,便將拓印版翻轉過來,按在桌子上,用藥杵依次從左到右,輕輕敲打,讓糖棍從凹槽中哐當、哐當地拓落了出來。

敲打完,謝靈將掉落在桌子上的惱頭清涼油糖棍收拾整齊,排列在一塊木盤上,然後拾起其中一根,用一頭從粗陶碗裡蘸了蘸水。

糖棍外覆的盒衣薄薄一層,遇水即溶,一下露出水油光滑、沁綠透明的藥膏頭。

謝靈將藥膏頭按在耳後的位置,輕輕打著圈,塗抹了一層。

藥油膏一抹就是水油油的質地,但惱頭清涼油揮發的比赤熏烈水膏還快。

謝靈剛塗完,就活像是有一隻怨鬼趴在她肩頭,故意作恫嚇狀,向她耳廓裡哈起了涼氣。

那股陰淒嗖嗖,仿佛滲到了骨頭縫裡的晦冷,令魔也毛骨悚然,不經意間,謝靈就猛地打了個激靈,渾身毛孔被篩透了般,驟然舒張:

一刹那間,登臨了另一種詭異層次上的神清氣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