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靈對打掃巫藥鋪沒有異議, 便道：

“行。”

山貓魔領她走進巫藥鋪，謝靈一路環顧四周，覺得一應的布局擺設很熟悉。

和青冥巫藥鋪差不多, 這裡也是一方櫃台橫隔在洞窟口, 後方的棗紅藥櫃鑲嵌在岩壁上，隨著壁弧的走勢, 蜿蜒起伏。

隻是到處肉眼可見的擁擠，亂糟糟。

裝著稀奇古怪藥材的卷口麻袋, 成堆堆放在一起，有的倚靠牆角, 高的像麥穀堆一樣, 幾隻紮了口的麻袋從“麥穀堆” 裡探出臃腫的身子, 正危險往下滑, 還朔朔落落地灑藥渣子。

謝靈正好從旁邊路過, 一不小心吃了一嘴苦澀的藥渣灰。

“咳咳咳！”

她捂住口鼻, 忍不住咳嗽了兩下。

山貓魔一副已經習慣了這副場景的樣子，有些無奈道：

“抱歉，這裡隻有我一個人, 平時實在是忙不過來, 所以到處亂糟糟的。”

謝靈循著她的話看了一眼腳下, 發現裝藥材的麻袋已將整個洞窟堵塞的水泄不通，隻有她們腳下的這一條小路是能走通的。

繼續往裡走了一小段路, 謝靈頭頂的岩窟壁驟然低矮了一截, 她腳下一個趔趄, 不得不用手掌攀住凸岩，弓著身子向前。

山貓魔則靈活多變，從直立到趴下, 四隻貓爪著地，絲滑地扭鑽了過去。

她邊帶路邊介紹：

“我這裡的洞窟鑿的不太好，但租賃的價錢便宜，我手頭也沒什麼閒錢，便一直將就著租下去了，你走路注意一些，小心彆摔著。”

謝靈嘴上應了一聲，但心中多了三分疑惑：

根據她這些天來的了解，絳霞巫藥鋪和這一家山嵐巫藥鋪所賣的巫藥，價錢都是高於青冥巫藥鋪的。

按道理來說，既然青冥巫藥鋪都可以盈利了，而且很短的時間內就積攢了一些營收，那這山嵐巫藥鋪的營收也不會少才對。

至少是比青冥巫藥鋪富裕一些的。

但看這洞窟內的家當擺設，跟青冥巫藥鋪不但沒什麼區彆，連洞窟也比她們那個偏僻位置的洞窟差一些，竟連鑿洞這一步都沒做好。

謝靈瞧山貓魔並不喜好奢華飾物，聽她這一句話，反倒透出了三分清貧的意味，便更不解了。

從有些昏暗的甬道穿過，拐了個彎，空間頓時開闊，高揚了許多。

這裡就是操刀室。

粗糙不平的岩壁上，橫隔一室，遙遙相對的兩隻燈窟裡，俱點了磷藍的鬼燭，被不知何處縫隙滲來的陰風一吹，便投出幽幽蕩蕩的幻影，如無數魑魅伏壁，時刻鬼祟窺伺室中。

操刀室最中央的是一方岩台，四面垂掛著綠卷葉藻簾。

綠卷葉藻寬闊而卷曲，呈深潭綠，像未經裁剪的布匹，一豎條一豎條的，藻葉又厚實，落落嚴嚴圍成一圈，瞬間就形成了一個密閉安靜的空間。

山貓魔直起身，伸出一隻貓爪掀開藻簾，順便從木藻做的支架上掏出一隻銅鉤子，把藻簾一角掛了起來。

岩台上的物件頓時一覽無遺。

首先是器具，一整套銀製薄刀、鉗子、鑷子、鉤子等同類器具，都整整齊齊擺放在一側的木盤子上。

另一側的木盤子放了一副被剪裁過的水葫蘆手套，還有縫合的針線，針的尺寸從長到短，從粗到細，一字排開，線則是發藻。

這是一種常見的藻類，類比為織水藻，一般用於縫合衣物，布袋等布織品，其他用途也很廣泛。

謝靈還是第一次見到它被用作縫合傷口的材料，但轉念一想，這發藻細如發絲，用來縫合傷口再適合不過了。

另外放置在岩台上的，看起來是操刀時需常備的藥材，一共四種，分彆是用來使病患昏睡、給傷口麻痹、最後止血的。

四種藥材被裝在小小的粗陶罐裡，罐口布塞打開一半，想來是剛剛才用過，上面都刻了名目：

第一種是謝靈才做過的昏茶果粉，第二種是蛇痹涎，第三種是粥泥，謝靈一眼看出這是做爛瘡口粥貼的，但因為不需要做成貼劑，這裡便少了一味織水藻。

第四種是蛾磷粉，表面晶粼粼，整體又呈灰白，謝靈猜想應該和蛇痹涎一樣，都是用來麻痹的。

果然，山貓魔依次介紹了一下岩台上的器具作用，輪到蛾磷粉的時候，特地拿來與蛇痹涎對比道：

“這兩種藥材是用來麻痹傷口附近的血肉的，蛇痹涎抹在傷口處，可以從皮到骨，麻痹大約一個時辰，但要記得控製好用量，按照傷口的大小來施用。”

“蛾磷粉是強效麻痹藥，隻需施用一丁點，就能讓病患渾身僵硬，皮肉堪受數十重錘卻絲毫不痛。但你務必謹記不能吸到蛾磷粉，否則手腳木僵，不能操刀是小，病患正待流血卻不能縫合傷口，問題可就嚴重了。”

謝靈警惕了一些，見那裝蛾磷粉的粗陶罐是打開的，又有些遲疑，問道：

“這蛾磷粉是何質地？平日裡要如何封存？”

山貓魔一點也不緊張，道：

“你放心，蛾磷粉需要特殊的法子才能施用，現在它裝在罐子裡，你隻要彆手蘸了粉末放到鼻下嗅，就沒事。”

“另外現在你雖然用不到，但我還是要提醒你，蛾磷粉遇水就會揮發，當你在病患身上使用過它後，再操刀時，一定要做好保護措施。”

“我說的保護措施，就是天浮水母與水葫蘆口罩，這兩個是搭配使用的。水葫蘆當做口罩，用於閉氣，這就不用解釋了，天浮水母是一種特殊的海生生物，隻要喂它喜食的海藻，就可以源源不斷產生魔氣，你將它的觸須接到水葫蘆口罩上，便可以呼吸新鮮的魔氣，暫時阻絕外部被蛾磷粉汙染的環境。”

謝靈一一記住，道：

“我明白了。”

山貓魔便不再多說這一方面，繼續補充道：

“這裡還有兩樣必須準備的，一樣是織水藻，一樣是烏海海水，前者主要是用來清洗臟汙的器具，後者雖然隻是水，但這是魔界的生命之水，並不會汙染傷口，反而有助於愈合，這一點你應當知道。”

山貓魔接著又道：

“而我要你注意的，是妥善使用這生命之水。如果擦拭得當，傷口裡的臟血、膿水等容易使膚下反複發炎，潰爛的汙穢之物，是可以儘數被清除的，這樣一來，病患的痛苦就能被減輕，也能更快地痊愈了。”

這一聽便是需要反複練習的操作，謝靈依舊應下，道：

“日後我會仔細操練這一項的。”

山貓魔將一些基礎知識都介紹完了，便進入正題，道：

“平日裡偶爾閒暇時，我也會拿一些小動物來練手，多是兔子、老鼠、癩蛙這些，所以時不時也會儲備幾隻，今日我便拿一隻兔子來給你練手。”

謝靈一聽要開始指導操練了，心頓時有些緊張。

山貓魔變戲法一樣，從腰間絨毛裡掏出一隻粗晶小瓶，然後將瓶口倒懸，貓爪乓、乓控拍了一下，一隻袖珍的雪白兔子啵地一聲脫響，滾落到了岩台上。

緊接著，肉眼可見漲大，一息之間便恢複到了正常兔子的大小。

它嘴裡還咀嚼著一片鮮嫩的菜葉子，兔鼻微微嗅動，下巴一錯、一錯地磨嚼著，一臉懶怠且散漫的樣子，仿佛早就見慣了大風大浪。

山貓魔又從腰間絨毛掏出一隻粗晶小瓶，同樣乓、乓地往下控拍：

“這是汲光蛛，可以吸取周遭一切光色為己所用，是用來操刀時照明用的。”

汲光蛛小巧一隻，一脫離粗晶小瓶，就撲閃撲閃地遊爬到了半空，隻這一眨眼的功夫，便織網棲浮在木藻杆的一處高斜角上，成了一眼光耀常爍的所在。

山貓魔拿起一隻薄銳的小刀，先遞給謝靈，道：

“操刀第一步，先克服殺生的恐懼。”

“待會我灑了昏茶粉，塗完蛇痹涎，你就在它腿上劃一道傷口，記得要不輕不重，剛剛好劃破皮毛，露出血肉。”

謝靈接過小刀，深吸了一口氣，很快做好準備下刀。

她能接受的這麼快，還要得益於之前做了一次血祭酒，為了殺毒蟲折騰大半天，最後身心俱疲且麻木，自然也沒那個閒心去害怕血腥了。

蛇痹涎是偏水的黏液，山貓魔帶上一隻水葫蘆手套，蘸了些涎液，手法嫻熟地抓住兔子的一隻腿，往上仔細塗抹，結束之後，再用一根尖銳的貓爪挑些昏茶粉，湊到兔子鼻尖讓它嗅，待它逐漸昏迷麻痹了，便對謝靈道：

“好了，下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