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赤熏烈水膏 血祭酒(1 / 1)

謝靈潛下的是中央最大的浴洗池, 這一汪比其他小池深許多,底水幽綠,藻荇蛇遊, 看起來不像是用來洗澡的池子,而是一汪荒廢已久的郊野潭水。

“這裡的池水來源於地下水脈, 但靠近烏海, 也有一部分海水摻雜,所以魔客在海裡遊泳沾染的藻籽,到了這裡落水即生, 長的極快,不到一天的功夫, 就會汙染整汪池水。”

聞離又飛到了岩窟上空, 蹲在一方峭壁之上,駝長的脖頸被收起, 懶洋洋伏棲在兜帽裡:

“不過, 你隻需揪光這些藻荇,有藻膩子的地方一塊刷上三遍, 讓岩壁看著清潔,踏上去不滑即可, 再刷多了也是浪費體力。”

“還有爬蟲海蟹, 這些用網兜隨便撈一撈就行了,愛鑽池底沙縫的海腸蟲, 清理起來就麻煩一些, 你要先將網兜勾在池岩一角,把四周圍成一圈,然後用棍子敲打池岩,用震動將它們從沙縫裡逼嚇出來, 再收網兜,這樣才能將它們一網打儘。”

聞離的聲音撞上岩窟的弧壁,一圈圈擊蕩出幽音,比在外面清晰響鳴了許多。

謝靈聽從她的指導,劈開水波,一直深入池底,等到身體重心往下落定,才重新變成了站立的姿勢。

她在池水裡閉氣遊走,先將三三兩兩的藻荇從岩縫揪出,然後浮出水面,把濕黏黏像一大攤鼻涕蟲的藻荇,啪嗒一聲甩到地上,其內水泡頓時響亮地炸開。

接著,她拿起網兜,續一口新鮮空氣,憋住後潛到水下。

再槳劃著雙足,將網兜像水母蓋一樣浮擴漫散開,一邊轉著圈,一邊用網兜貼合池壁的四周,最後彙合的兩側各勾一角池岩,這樣就形成了一方天羅地網。

做好這一步,謝靈拿起沉在池底的洗池刷子,半浮半站著,開始刷幽綠綠的藻膩子。

藻膩子其實就是還未長成的藻荇,隻在岩壁淺棲了密毛茸茸的一層,但仔細看又不平整,一些長勢較快的已形成了藻絲,或成團成綹,在水中飄遊,或如柳樹臨於水畔,瀑垂的枝條洇深密密,正隨波逐流於其中。

而洗池刷子上的刷毛像鋼針一樣,密密麻麻,一簇一簇,簡直是這些藻絲的克星,一個大力滑刷過去,藻絲就被大團大團蜷纏在了刷毛上,而藻膩子也在擦削中瞬間溶到了池水裡。

連著刷了兩遍,到第三遍時,池水變得異常渾濁發綠。

謝靈正要浮上去換氣,便用洗池刷子當棍子,用力敲打池岩,直敲到手腕被反震的發麻才停止,而這時正是收網的最佳時機,她抓住網兜的一側,一口氣往上竄遊。

爬到岸邊時,網兜稀裡嘩啦地往外泄水,密絲藻天然呈網織狀,如銀絲般細密光滑,堅韌耐用,所以但凡它從池水掠過的地方,沒有一隻爬蟲海蟹是能逃得過它抓捕的。

海蟹的鉗子和四肢很靈活,但瘋狂掙紮了好多下,都沒能鑽出密絲藻的網孔,反而因為又蹦又跳,被網孔越纏越緊,很快緊縛著不能動彈。

爬蟲都是多足的,細密的觸角在水裡呲溜呲溜地滑,遊的很順暢,但在網兜裡就成了自己絞緊自己的武器,一樣被纏的動彈不得。

海腸蟲就更不行了,蠕動著軟體的象牙白腸蟲,警惕有餘而靈活不足,藏匿自身的手段很厲害,但一旦被抓住,就無論如何也逃不出網兜的包羅。

謝靈一趟清掃下來,渾身累得要命。

而這時,她才後知後覺醒悟,為什麼蛇魔大嬸說這裡常年缺魔手:

就看現在,單憑她一個魔清掃那麼多的浴洗池,竟隻能拿到一塊骨幣的工錢,這跟坑蒙拐騙已經沒太大區彆了。

但活計是她自己要接的,現在又確確實實找不到其他的活計,謝靈累歎了一口氣,隻能認栽繼續往下乾。

好在這最大的一汪浴洗池已經清掃的差不多了,接下來的清掃要容易不少。

謝靈將網兜重新撒到池水裡,撈乾淨藻膩子半溶後留下的渣滓,三次之後,池水清亮了不少,而聞離在上空遙遙提醒她:

“這樣便夠了,地下水脈會漸漸吞吐換水,等到天亮溫度升高,池水就會被岩石燙熱,到時候蒸氣嫋嫋,魔客們就可以進來泡澡了。”

謝靈聞言,坐下來剝開身上的水葫蘆潛水衣,氣息急促,胸脯劇烈起伏,喘了幾口氣才平緩下來,又休憩了一會,才穿上潛水衣,繼續去彆的池水裡清掃。

整個浴洗池清掃過了小半夜,終於大功告成。

謝靈從聞離手裡拿到了工錢,立刻啟程飛回自己的洞窟,一進去連香竹籠都來不及點,累的倒頭就睡。

昏昏沉沉睡到第二天,謝靈渾身像灌了鉛石,夢裡幾度掙紮,才萬分艱難地醒過來。

突然做了一份兼工,謝靈還有些不適應,直到早晨吃完飯,飛去巫藥鋪的路上,都困得直想打哈欠。

但到了巫藥鋪,被青冥嘰嘰呱呱在耳邊一吵,她的瞌睡蟲頓時飛走了。

青冥今天一大早就醒了,趕著早市,去買了甜粥給梅梅當早飯吃。

但她當然不是要給謝靈報告今天梅梅吃了什麼,而是一臉憤憤不平,咬牙切齒告訴她:

“梅梅身上有好多淤青,還有陳年的疤痕,新的舊的疊在一起,我數都數不清了,她那個凡人娘可真夠狠的!”

謝靈雖然能預料到梅梅身上有傷,但聽到情況這麼嚴重,心還是不由得懸了起來。

她立刻道:“那我去看一看她,再從巫藥書裡找找對症的巫藥,熬製一劑給她治傷。”

青冥跟著她,提醒她道:“不用找了,魔界用來治淤青最有效的是赤熏烈水膏,藥材店裡都有,你趕快去熬製吧。”

謝靈聞言,便省去了找巫藥的功夫,先去看了一下梅梅的傷勢,發現雖然看起來慘不忍睹,新傷疊舊傷,但好在都是一些皮外傷,梅梅的精神狀態也不錯,應該是沒傷及五臟六腑。

懸起的心又被放下,謝靈立刻去熬製赤熏烈水膏,她先在基礎巫藥大全裡找到這一劑巫藥,簡單看了兩三遍做法,銘記在心,然後趁著青冥去找藥材的功夫,拿陶罐倒了清水,放在爐子上煮沸。

赤熏烈水膏,所需的藥材有兩味,一味是血祭酒,泡製此酒要用到癩蛙四隻、蜈蚣八條、青蛇一尾,全部放血泡在黃酒裡,搖晃溶合之後,再濾出血酒,然後加適當比例的沸水煮熟,冷卻後得到一罐血祭酒。

另一味是水瓊葉榨汁過的濃漿一碗,水瓊葉是長在烏海的一種海生植被,葉厚且肉,剝開內芯榨汁得到的濃漿,經常被用作製肥皂、香膏、藥膏等固體膏子,若加水多一些就是香玻液、藥油等油狀液體。

陶罐裡的清水正小火煮著,青冥端過來一個雕的坑坑窪窪的木盤子。

上面放了一隻粗晶小瓶,裡面蜷曲著一條細扭扭的小青蛇,瓶角裡沉眠著大約七八隻的癩蛙,它們的蛙蹼隻有一丁點大,圓圓潤潤的,看起來十分袖珍可愛,而十幾隻棗殼光滑的蜈蚣貼在瓶子的弧壁上,慢慢吞吞地蠕動著密篦般的觸角,看起來皆是一副與世無爭的佛係樣子。

謝靈一開始還沒覺得有什麼,正想打開粗晶小瓶,青冥語氣突然有點怪異道:

“你一打開,它們就會突然變大,記得小心點,彆讓它們蹦到盤子外。”

謝靈的手隨這一句話頓住,一下猶豫不前。

她在凡間見過不少池塘裡的癩蛙,一到陰濕天氣,蜈蚣也是常見的。

蛇也見過幾條,但都是遙遙望見一眼,就趕緊避開。

謝靈本身不是一個怕蟲子的人,但突然讓她面對面倒出一大堆瘮人的毒蟲,還給它們割喉放血,這步子跨的未免也太大了一些吧?

她頓時有點承受不來。

青冥臉上的表情逐漸心虛,想偷偷往後退,但被謝靈當場抓住,幽幽道:

“你要去哪兒?”

青冥不得已露出假笑,很敷衍地呱呱乾笑了兩聲:

“嘿嘿、我去看看梅梅,你先把它們處理了吧,待會我再過來幫忙。”

謝靈嗬了一聲,似笑非笑:“我第一次接觸這些毒蟲,不知道該怎麼處理,要不然你先給我示範一下吧。”

青冥的眉頭立刻皺出一個大大的川字。

她想到這些毒蟲恢複原狀後的瘮人模樣,繃不住逐漸惡心的臉色,瘋狂擺手攤牌道:

“不行不行、我一看到它們就想吐,謝靈你肯定膽大,你來親自操刀最穩妥!”

謝靈猜到青冥是慫了,但沒想到她慫的這麼徹底。

她還想掙紮一下,就義正言辭道:“可它們都是你抓的,你之前不怕,現在怎麼就怕了?”

青冥用此生最快的速度為自己澄清道:“你忘了嗎?我有麻袋幽靈啊!它可以代替我出手抓毒蟲的!”

對哦。

她怎麼忘了這一茬,謝靈被青冥提醒,靈光乍現。

她心中悄悄鬆了一口氣,道:“但我還是不行,要不然你把那麻袋幽靈拿出來,操控它給毒蟲放血?”

青冥臉上一滯,露出狐疑:“這能行嗎?”

事實證明,一直很靠譜的謝靈這次出了個大大的餿主意。

麻袋幽靈一打開,就黑風呼嘯,將巫藥鋪裡的瓶瓶罐罐吹的東倒西歪,哐當作響,而這些剛被放出生天的毒蟲,一出來就迅速漲大,四處逃竄,嚇得青冥像被燙了蛙蹼一樣,瘋狂跳腳哭天喊地:

“滾開滾開快滾開啊啊啊謝靈救命!”

謝靈比她好不到哪兒去,臉色煞白,渾身冒冷汗,順帶起了一身又一身的雞皮疙瘩,她直接爬到了門口的櫃台上,舉著麻袋驅使小黑手,滿天亂飛抓這些毒蟲。

一出鬨劇乒乒乓乓鬨了大半天,最終以謝靈豁出去了作結尾,因為麻袋幽靈的小黑手太笨,靈活有餘而準度不夠,次次都追不上爬的比貼地飛行還快的蜈蚣,遊的像閃電一樣的青蛇就更捉不住了。

還有癩蛙一蹦一跳,彈性十足,漫不經心地一個蓄勢躍出,能直接從謝靈的頭頂上蹦過去,靠手抓是根本抓不住的,最後還是青冥貢獻出一根捕昆蟲的長棍網兜,才將它們一個個都抓捕了起來。

好不容易解決了它們,謝靈整個魔已經麻了,操著刀給它們放血,手起刀落,一刀都不帶含糊的。

毒蟲血水溶於酒,這一步排除萬難終於做好,謝靈將腥氣濃烈衝鼻的血酒倒進沸水,等腥氣儘數散儘,便將血酒用織水藻過濾,嘩啦啦濾出一罐沉澱下來後,猶如朱晶的血祭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