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 第 166 章 三合一(1 / 1)

霍輕舟雖早就不在這人世間, 隻不過甲字軍威名仍舊尚存。

眾人聽得明若是的話語,先是一愣,那些個老百姓們便頓時歡呼起來。

孟寫虎也是在聽到老百姓們的歡呼聲後, 才從那巨大的震驚中反應過來,連忙跳下太師椅,也顧不得肩膀上的傷, 匆匆下了台階,遠遠就朝著馬背上的商連城打躬作揖:“還未請教將軍尊姓大名,下官孟寫虎, 有失遠迎!”

商連城卻為理會他,早前就收到乾三的消息, 說這絳州之事有變,並不如那豫州齊州順利, 所以他便加快了行程。

哪裡曉得天忽降白雪來, 使得隊伍速度一下減緩了不少。

這時候偏又得了急報, 隻道周梨在城中遇到了危險。

如此,他也是立即急行軍趕來。

好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總算是趕到了, 如今見著那被衙役們圍在中間的周梨一行人,又見滿地的鮮血橫流, 哪裡還不曉得此前這裡正在經曆一場惡戰?不敢再多想, 若是自己晚來一步,是什麼個光景?

當即翻身下馬來, 直徑從那拱手在自己跟前的孟寫虎身旁路過,大步朝著人群裡走去。

孟寫虎見此,有些急了,不知商連城到底是個什麼來路?又來這絳州作甚?隻連忙急步跟上商連城的腳步, 一面不死心地繼續說道:“將軍來得正巧。”隨後竟然就指著明若是和周梨已經周邊那些無辜老百姓痛心疾首地說道:“將軍,這明大人不知為何,趁著錢氏族人不滿風知州所判得的結果,攛使其害風大人性命,下官剿匪回來,還未曾休息半分,就匆匆趕來準備將其拿下,每曾想他們竟然拘捕,公然反抗……”

他說著,步伐有些跟不上商連城,見商連城也不回自己一聲,到底是心中不安,生怕他不知自己的來路,於是連忙又道:“將軍,可是認識陳正良老首輔?他乃……”

但是,這次話還沒說完,就忽然覺得一股殺意刺目,嚇得他渾身一怔,忙將未說完的話止住了。

隻不過那心中不解,既是甲字軍,那跟陳家關係應該當是極好?為何如此漠視自己?難道他還不知道自己和陳家是姻親關係麼?

正當孟寫虎不解地想著,忽見那身穿銀甲的商連城朝著人群裡的周梨抱拳行禮:“屬下救駕來遲,還望公主恕罪!”

“公主?”孟寫虎難以置信地看著商連城,一頭又看著人群裡略為狼狽的周梨。哪裡來的公主?他怎麼不曾聽說過?正當心中疑惑時,隻見那商連城忽然拿出一卷明黃聖旨來。

說起來他即便是在前朝和這後虞的官場也算是混了些年,但還是頭一次親眼看到聖旨,那種對於帝王至高無上權力的恐懼,還是使得他下意識就屈膝跪下要接旨。

餘下眾人見此,也都紛紛跪下來。

後來聖旨裡說了什麼,孟寫虎已經完全記不清楚了,因為聽得一半的時候他就滿臉的恐懼,但更多的是怨恨,恨周梨竟然來了絳州沒有知會自己一聲,還混在這些刁民中,害得自己讓人將她也一並給押來做替罪羊。

那時候他便曉得就算自己是陳家的什麼親戚都沒用了,隻渾身無力地癱軟在地上,頓覺天昏地暗。

而老百姓們同樣是驚詫,不過更多的是驚喜,護國公主周梨代天子巡遊,這孟寫虎就是算和陳家是姻親那又如何?哪裡還能逃得過?畢竟他連護國公主都要給殺了。

當下隻老百姓們隻激動得齊聲高呼吾皇英明萬歲,公主千歲!

且又說商連城這如此浩大的陣仗進城了,又是甲字軍,又有了公主儀仗和巡撫旌旗,自然是引得了不少人爭相觀看,到底是何方來人?

所以消息傳到孟家大宅的時候,那孟寫虎的夫人得知後,一臉的快意,隻同下座一幫姬妾炫耀道:“想來,陳家那邊到底是念著我們老爺的功勞。”不然怎麼可能來了這麼大的陣仗?指不定就是專門來冊封自家老爺的。

那姓風的一個庶子,姓明的更是個女人,總不能是為了這兩個不入流的黃毛小兒來的吧?

一幫姬妾聽罷,那阿諛奉承的話自然是不要錢一般地說出來,“是了老爺為了絳州嘔心瀝血,早該給老爺升官了,不然妾身都要為老爺叫屈了。”

那錢槐花更是滿懷期待,心想孟寫虎升了官,那以後他這個位置可不可叫弟弟來坐著?

雖說心裡怨恨父親重男輕女,但到底是自家人,在這深宅後院裡,自己也不見得一輩子都寵,終究還是要靠自家人的。

什麼人親都比不過自己的親弟弟,因此就算是心中對這個酒囊飯袋的弟弟怎麼不滿,也是打定了主意一定要舉薦他做官。

隻是她這麼一想,竟然發現那些個不要臉的女人把好話都給說儘了,便擅自做主道:“如今老爺升了官,少不得是要添物添件的,這院子雖是寬敞,但如今咱府裡人丁興旺。”目光落到兩位姨娘身上去:“兩位妹妹又有了身孕,怕是以後這宅子也轉不過來身來,妾身便擅自做主,將城南翠屏湖邊上的大宅收拾出來,勞煩姐姐挑個好日子,咱們也好搬過去。”

那翠屏湖邊上的宅子,是錢飛蒲出錢修的,從她成婚第二年開始到如今,是經曆了前朝到這後虞,總共是修建了十年有餘,其占地隻寬敞,裝潢之華麗,多的是飛簷樓閣,奇石珍花,甚至半個翠屏湖都在那大宅裡。

說是這絳州第一豪宅,也是名至實歸的。

一年前便已是竣工了,但那錢飛蒲在外經商,聽得那屛玉縣的帝王都過得如此簡潔,一時也不好直接搬進去,所以宅子如今一直是空著的。

不但如此,連出行有時候都自己趕馬車,仆人也不帶一個。叫錢槐花想,這就是天生的賤命窮命,活該要給錢氏族裡掙錢。

而她如今隻想著,錢飛蒲姐妹殞命是鐵板上釘了釘子的,那翠屏湖的大宅,自然是落到了錢氏的族裡。

雖沒有分到自家二房,但那又如何?自己的夫婿是這絳州第一人?難不成除了他,還能有誰比他更有資格搬進去?

所以即便是還沒同錢氏族人那邊商量,她就直接許下了這話來。料想他們知道了,也不敢如何?

孟夫人一聽,心裡自然是歡喜。畢竟誰不想住好宅子呢?因此這會兒瞧著滿臉狐媚樣子的錢槐花都順眼了好幾分,“槐花妹妹你一向都如此貼心,也難怪老爺偏愛你一些。”

其他姬妾雖是嫉妒,但又能如何?如今也隻能開口朝錢槐花道謝。

滿室溫香,孟夫人和孟寫虎這一幫美妾們正是歡喜說笑,外頭這時候又來了人。

大家正是歡喜地想著孟寫虎升官以後,要如何大勢祝賀,搬到那翠屏湖的新宅子裡後,又要如何宴請賓客們。

忽然見進來稟事的小廝一臉的苦瓜色,張口就來了一句:“夫人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那孟夫人頓時就不喜了,隻直接將手裡的茶碗給朝小廝扔了過去,出言責斥道:“什麼不好了?大喜的日子,難不成沒人教你如何說話?”一時怒火起,隻朝外面的管事喊道:“孟家是白養著你們了,一天天的在府上好吃好喝,不求你們能有什麼大本事,能為老爺分憂解慮,可竟然連句話都不會說,要這張嘴還有何用?”

小廝被砸,也不敢躲,直愣愣地就挨了一下。

茶水雖是不燙,但卻將額頭砸了個口子出來,如今見孟夫人還在出言訓斥,嚇得隻連忙跪倒在地上解釋,“夫人,真出事了,小的方才出門去,就聽那街上的人說,咱老爺叫人綁了。”

“嘁!”孟夫人不以為然地冷笑一聲,自然是不信:“在這絳州,有這個膽子的人還麼出生呢!”隻不過她才嘲諷完,忽然意識到了什麼,一下坐直了身體,“你細細說來,到底是怎麼回事?”

小廝倒是想細說,可是他才出門去就聽得那風聲,嚇得不輕連忙就回來了,具體如何也不曉得。“小的就聽那些刁民們說,孟家完了,老爺叫那些什麼甲字軍給綁了。”

“不可能!”孟夫人倏地一下站起身來,怒目圓睜,滿臉不信,“咱們老爺乃陳家的姻親,誰人敢?”

“小的也不知啊,可是外面都這樣傳。”小廝正說著,額頭上的疼痛讓他也清醒了幾分,若是孟家要完,那什麼白大人的新律法,大人犯了事,他們這些個奴仆怕也逃脫不了乾係,到時候還要連坐,心裡不免是生出了幾分不滿來。

心想他一個奴仆,每月也就拿那點月錢罷了,平日裡隔差五還要總受這一幫主子們的氣,憑何到時候要同他們一起受罪?

但又不確定這傳言有幾分真實。

正當他猶豫著要不要趁早趕緊跑時,隻聽得外面傳來匆匆的疾步聲,隨後隻見管家連烏角巾都歪歪斜斜的了,整個人狼狽不已,滿臉焦灼,“表妹,大事不好了,咱老爺叫那商大人給綁了!甲字軍還要來抄咱的家,快想法子吧!”

這管家,正是孟夫人的表兄。

孟夫人聞言,這才信了幾分,但又覺得不真實,一時間隻覺得頭重腳輕天旋地轉的,伸手想要叫丫鬟扶自己,卻見眼前來來回回全是人影,卻是任由自己怎麼抓,一個都抓不住。

終於還是倒在了地上,摔下去的時候額頭還磕在了椅子上。

不偏不倚,傷口與剛才她砸小廝的正是同一個位置。

這疼痛同樣讓她腦子一下清醒了不少,隻見方才滿屋子恭維的丫鬟和那幫阿諛奉承的姬妾,如今一個不剩下了。

一時腦子裡隻想起一句話來:‘樹倒猢猻散’!

然後便昏死了過去。

而那些個姬妾仆從們,甚至是孟夫人的管家表兄,這會兒都在忙著打包銀錢逃命去。

隻不過他們可沒那樣好的運氣,甲字軍這個時候已經將孟家的府邸團團圍住了。

這一日裡,可以說整座絳州城都不安寧,在風起雲湧中度過的。但不同的是外面的血雨腥風卻沒有叫老百姓生出半點不安,反而一個個高興不已,隻拍手叫好。

先是聽得孟家被抄,所有老小奴仆一個不剩,全都被下了地牢,隨後又是那錢氏族人,上百號人,連衙門的枷板鐵鐐都不夠使了,還是現去雜貨鋪裡買來的草繩,將他們全都給捆了。

還有王家馬幫,原本已經在這孟寫虎的扶持之下,算是這絳州第一大幫,也逐漸在吞食其餘馬幫的生意地盤,哪裡曉得這轉眼間,大廈將傾。

而且晚上就查到那風大人受襲,其中不單是孟寫虎同那錢氏族人勾結,更有那風大人的嫡兄長的手筆。

於是也一起被綁了。

地牢裡一下關了這足有上千號犯人,自是擁擠不堪。

但如今也沒顧得上,因為這雷霆行動還未完結。

隨後又聽說鄭家被查了,不過那錢飛萍並未在其列,眾人隻好奇這鄭家就一個老太太在家中帶著小姑子,和那鄭遠恒的妾室罷了。

就算是鄭遠恒在屛玉縣犯案,但好像也不是什麼大案子,應當是連累不到她們這裡才是?

不免是好奇得很。

好在眾人的好奇心,隔日下午就得了結果,原來是那錢飛蒲和錢飛萍早年在外進貨的時候,救了個老人,得了一份礦圖。

前一陣子她們去那屛玉縣尋找鄭遠恒,也順勢進獻給了朝廷,也就得了這天大的功勳,分彆被冊封為物華縣主和天寶縣主,甚至還世襲代人。

這消息一傳出去,頓時引得全城沸騰,誰能想得到錢家姐妹搖身一變,竟也是有爵位在身上了,從此以後她們那後代子孫,也都是顯貴之家。

如何叫人不羨慕?這會兒個個都盼望著也能得她們這般的機遇,這可比那去寒窗苦讀十年要好太多。

但這樣的機遇,還不知是得有多大的功德才能換來的呢!大家也隻能羨慕了,想著往後若真得了什麼寶貝,也要獻給朝廷去,沒準真能像是錢家姐妹一般,得這份好運氣呢!

她姐妹兩個做了縣主,錢飛蒲要與錢氏族人分家,自然是沒有人不同意了,畢竟她的功勳,眼下更不可能叫那些狼心狗肺又歹毒的錢氏族人一起享受。

沒過幾日便由他父親做主,將她們家上代的先祖遺骨都給遷出來,隨後自立門戶。

她父親自己做了族長。

且妹妹錢飛萍那裡,也和離成功,因那風滿月還在昏迷中,所以此案是明若是來辦的。

等她姐妹倆將這些繁雜瑣事給辦好,已是十日有餘。

這段時間裡,周梨等人又收到了無數條那孟寫虎草菅人命的案子,與商連城審完,章玄齡竟是記滿了厚厚十本白本子。

他所犯罪孽,便是下十次地獄都難消去了。

還有他府上之人,從犯無數。至於那些個丫鬟仆人,往日裡也沒少仗勢欺人,甚至有的奴仆還在外有命案,強搶民女等。

所以最後審下來,孟寫虎家,還有王家馬幫,錢氏族人那頭,以及風滿月的嫡兄那裡,竟然還有七百多號犯人。

且犯了死罪的竟然達一百人之多,其數目之恐怖,要說此處乃一人間地獄,哪個能反駁?

尤其是這案子開始審後的第日,甲字軍就在各處的河灘或是宅院深井,或是城外荒墳地裡,就挖出了無數具被害人的屍體。

有的甚至早就被野狗啃噬,屍骨殘缺不全。

實在可惡,天理難容。

商連城決定暫時留在這絳州,等著那司馬垣來了,將人親自交到司馬垣的手裡去。

他不信這孟寫虎還能改寫人生?逃出生天去。

這將近半個月的時間裡,周梨日夜審查案件,沒有幾日能休息好的,如今一切也算是塵埃落定,聽說那風滿月也醒過來了,但身體終究是受創,還要臥床養病半載,因此周梨便讓這明若是暫代其權,大事與風滿月這個知州來商討。

可即便這絳州滿城的塵煙已經清掃完畢,但一想到這此前遠在屛玉,完全不知此處的老百姓們處於水深火熱之中,完全受了這地方官員的蒙蔽。

心中還是自責得很,她以為朝廷的管理係統已經十分完善了,但是沒曾想在他們看不到的地方,卻不知是黑是白。

一時間也覺得,這監察司的重要性了。

且隻有自己一個人帶隊出來,完全是不夠的,後虞疆土如此之寬廣,還不知自己猴年馬月才能巡視完呢?

若還有如同著孟寫虎一般的官員,豈不是叫他們白白逍遙魚肉百姓幾年?如此要枉害多少性命?

因此在章玄齡將那些卷宗文書都要讓人送回去之時,又叫他幫忙代寫了一封奏章。

正是提議多派可信官員四處巡查。

章玄齡覺得這提議甚好,隻靠著周梨這一個隊伍,的確是遠遠不夠,此番還是因為有這甲字軍幫忙,不然僅僅靠周梨來的話,還不知這麼多案子,要審到何年何月去?

而她終於清閒了半日,那錢家姐妹也前來謝恩。

謝的是天子的賞賜冊封之恩,也謝周梨的救命之恩。

可是說起來,周梨隻覺得慚愧,“我早年的時候,也是經曆了不少大風大浪的,那時候死人見得甚至還比活人要多。可是隨著天下安定了,在屛玉縣裡待太久,我竟是忘記了惡人到底有多惡。”

說到這裡她就無比後悔,早前發現這孟寫虎不對的時候就該先出手,擒賊先擒王,就是殺了他也無妨。

而不是傻傻地等著商連城來,走一切正常的程序。

如若不等,就不會有那日衙役們將無辜老百姓們抓去替那錢氏族人頂罪之事。

畢竟群龍無首,隻怕那時候他們還反而聽起明若是的指令來呢!

雖說最後老百姓們沒受到性命之危,但卻也多受了皮肉之苦。

因此是自責不已。

錢飛蒲聞言,卻道:“公主何必自責,您又非那大奸大惡之人,如何能想得到這些人竟是壞到了骨子裡頭去?何況此番大家都沒有什麼生命危險,反而都感激公主能親臨絳州,一掃這滿城陰霾。”

又說那明若是雖也是女流之輩,但卻是一心一意為老百姓們做事,隻是可憐了那風大人。也萬幸命大福大,即便是錢氏族人從中作梗,叫他沒能及時得到救治,但好歹是挺過來了。

這時候她和妹妹錢飛萍反而後悔起來,“說起來,都是怨我們早年心思太過於狹隘了,眼界不夠寬廣,明明自己都有能力養活了這麼多人,卻還因為是這女兒身,就心生自卑,把希望寄托到旁人身上去。”

試想若不是她給錢,錢氏族人的隊伍如何能如此壯大?不說是那天災戰亂時,就是尋常時節,像是他們這般好吃懶做,能不能吃飽穿暖都是問題了。

因此當下也朝周梨表示道:“我與妹妹商量過了,以後這錢倒不如拿來給衙門裡,早早將本地的書院修建起來,讓女孩兒們也能早些入學,多學些道理,往後也免得如同我姐妹一般糊塗。”

除此之外,她們還要大力支持衙門裡修建絳州的路橋,雖不能指望像是澹台家那般,但也希望能將這絳州的路都鋪滿。

這一份心也實屬難得,回頭周梨隻同沈窕說:“她們曉得知恩圖報,也不枉然陛下寶庫裡賞了這麼多珍寶下來。”

沈窕讚同地點著頭:“是了,要是這世間多是她們這樣投桃報李之人,那該多好,老百姓們都享福了,姑娘你們也就少操不少心。”不過沈窕最為在意的,倒不是這樣深明大義。

她最上心的,到底還是城中如今傳出的各樣八卦。

俗話說的好,人生似鳥同林宿,大限來時各自飛 ①,果不其然,此番這案件能一個接著一個快速告破,多是那些個曾經的相愛夫妻,比如孟寫虎與孟夫人以及一乾妻妾。

又或是那孟寫虎同王家馬幫的手足兄弟情,

反正這用金錢權力培養起來的各樣感情,在這性命之前薄弱得幾乎一口氣就能給完全吹散了。

所以那時候他們相互撕咬,好似那籠子裡爭奪搶食的惡犬一般。

隻是最終的結果,是各自身上的命案越來越多,刑罰越來越重,此處之外,並沒有給他們帶來任何好處。

可即便是如此自身也求不得半分好,但隻要看著對方下場也不比自己好,他們就心滿意足了。

兩敗俱傷,似乎是他們此刻最好的選擇。

甚至那孟寫虎最疼愛的嫡長子,居然是孟夫人和她那管家表兄所生,小女兒又是同府上一位精壯年輕的侍衛所生。

她作為正室夫人,尚且如此,更不要說那些個姬妾們了。

“聽說還不敢告訴那孟寫虎呢!生怕他一下給氣死過去,反而便宜了他。”沈窕說著,其實是有些期待那孟寫虎知道自己捧在手裡疼愛,用心培養,打算作為繼承人的嫡長子非自己的血脈後,會是什麼樣子?

一面又道:“還有那鄭家的人,如今曉得天寶縣主的身份,竟然還好意思求著上門來。”本來那鄭家母女倆的罪也不算太大,在衙門裡的時候被打了板子也就放了的。

但是她們為了討好如今是縣主的錢飛蒲,竟然將那蓉娘母子來都給藥死了。

這下好了,本來不用去挖礦的,如今非得手上沾了人命,就算是想體恤她兩個一個年老體衰,一個年少都沒用了。

周梨聞言,忍不住歎道:“果然,你想不到壞人有多壞,也一樣想不出這蠢人到底有多蠢。”這明擺著逃過一劫了,她母子倆偏要劍走偏鋒。

如此趕著去挖礦,誰能難得住?

“可不是嘛,現在甚至有人懷疑,她倆是不是叫人給蠱惑了去?”兩人說罷,沈窕便問起周梨來,“那姑娘接下來打算去何處?”

商連城是要留下來的,一來是等那司馬垣,二來此處也還有許多後續要處理,隻靠著那明若是肯定是不行的。

周梨原本是打算既然都來了這絳州,那就穿越過燕州,去往完州連州等地轉一圈。

但是如今已經給朝廷上了奏書,因此也盼望著他們能多派欽差代天子出巡,所以她也就不打算繼續往北上,還是想去往江南之地。

便道:“南下吧。”

沈窕一聽,自然是歡喜,“好嘞,那咱幾時啟程?”一面又勸道:“雖像是孟寫虎這樣的大惡之人不多,但我覺得有了這一次的經驗,咱還是聽商連城的勸,帶著十來個甲字軍跟著同行吧?”

周梨這個時候也不逞強了。

眼下究竟不是那亂世也不是天災,隻要為了活命,也不管對方是什麼人,隻要威脅到自己的性命就動手。

現在還要看對方到底是好是壞,不然就是隨意草菅人命了。可是等自己去查的時間,若對方果然不是什麼好人,怕自己性命已休矣。

因此也就答應了:“這次,咱還是偽裝成個小商隊吧,這樣帶著幾個護衛,也不算太紮眼。”

她這裡和沈窕商議好,便在這絳州又重新擬了假的身份,偽裝成皮毛商人,轉南而走,不過五日就出了絳州地境,進入業州。

絳州已然是寒冬凜然,不想到了這業州,仍舊是秋高氣爽之際。

他們隊伍的運氣尚且還好,在日落之前,到了一處小村莊,此刻兩旁田間裡,正是割下的一捆捆稻穗,那些個已經曬乾的,老百姓們正趁著這天陽落山之際,最是陰涼的時候給背回家。

條件好一些的,拿牛來馱。

除了這村子外面數不儘的良田之外,各戶人家還有不少槡田。也是如此,村莊看起來比彆處的要富裕不少,幾乎家家戶戶都有雞舍豬圈。

這會兒夜幕正來,隨著他們這些陌生人的到訪,各家也是犬吠聲不止,一時引來了不少村頭河邊玩耍的小童們。

很快就有一個拄著拐杖的老人迎出來,隻朝周梨幾人問是何方來人?

周梨這裡自是將在絳州新編的身份說來,怕老人家不信,又拿了路引給他瞧。

不想這一耽擱,太陽徹底落山,換了月亮爬上來。老人家高舉著她遞上的路引,想要借著月光看個清楚。

章玄齡和乾見此,將馬車上的燈籠摘下,湊過去幾分。

老人這才看清楚了,將路引遞回給周梨,“原來絳州來客啊,那隨老朽進村子吧。”一面又同周梨解釋:“當下世道雖好,但也是仍舊有山匪強盜的,我們村子土地又肥沃,從來都是那些強盜眼裡的香餑餑,所以李姑娘彆介意。”

周梨連忙道謝,讓乾等人去拉車跟上,方同老人讚同道:“老先生警惕些是應該的。”一面則朝他打聽起山匪之事:“我等從絳州而來,雖無貨物在身上,但卻也是有淺薄身家,若是遇到了強盜,可怎好?”

沈窕湊過來,也道:“是了,若隻要錢財還好,就怕還要傷我等性命。”

老人聞言,便是勸道:“那山匪裡有厲害人物,我便是告訴了你們他們在哪個山頭也無用,倒不如聽勸,繞路從水路上過吧。”

“既是如此才猖獗,衙門便不管麼?”周梨問,才經曆過絳州之事,如今她對於自己看不到的州府,都有種不信任感。

老人還沒言語,忽然一個跟隨著他們隊伍看大馬的小孩說道:“官匪一家親,怎麼可能剿匪?”

“你小娃兒彆胡說!小心惹禍!”老人一聽,嚇了一跳,隻揚起拐杖就拍起那小孩來。

小孩不服氣,“我才沒有胡說,我跟我娘上集市去,都聽說了,咱們知州大人為了那九頭鳥,送了好多聘禮過去呢!”

小孩說完,生怕老人在拿拐杖敲他,拔腿就跑。

老人果然是追不上,跑了兩步就氣喘籲籲的,反而引來旁邊院子裡的狗叫得越凶了。

“老先生小心些。”周梨上前去將老人扶住,倒是沒有再多問這知州大人朝匪頭下聘之事。

當下隻隨著老人一起到了村長家中,聽了村長的安排,在村中一戶寬敞的人家借宿落腳。

運氣也好,正好趕上晚飯,吃的雖都是些鄉裡人家常見的果蔬飯菜,但是這一頓飯,反而叫周梨覺得親切無比,好似又回到了年少時候在蘆州鄉下的日子。

一時也是好生懷念,不知什麼時候才能過上那田園生活。又想年少之時,自己雄心萬丈,想要以女子身份堂堂正正出來做生意。

事實上她也做到了,但是並沒有當時以為的那種自豪,反而多的是操勞疲倦,更想回到鄉下去過上那歸園田居的日子。

不免是覺得好笑,年少時候的夢想,和現在的夢想交替了。

如今的她,夢想便是過上當年在蘆州時候的田園日子。

吃過飯,便在院子裡休息,瓜田李下,蛐蛐聲不止。按理說此處又不是屛玉縣,這個時節了,該是沒有蛐蛐才是。

但因此處地勢環境的問題,所以這一片便是到了十一月初都還暖和如春,當下收割的稻穀,也是第二季,所以才比尋常地方的要晚一些。

不過在繼續往前走,翻過了前面的山脈,隻怕那一片業州地帶,又是漫山遍野的冰淩花了。

乾幾人出去轉了一圈,用隊伍裡的馬給老鄉們馱了不少稻穀回來。也探清楚了小孩兒口中官匪一家親的事情。

與周梨回稟道:“那個九頭鳥,原本就是前朝業州守備將軍的女兒,從小習得了一身武術,前朝覆滅後,她父親便趁亂占據了那七岔岩,但因當時並未作惡,大軍路過之時,也隻將他們做幫派處理。”

但沒曾想,這九頭鳥的父親去世後,她到底是年少,經不住手底下人的勸說,也不願意在山裡過那貧窮日子,所以便開始了所謂的‘劫富救貧’之事。

當然他們也不能白做好事,於是會從中抽取一半的好處,餘下的一半再分給貧窮的老百姓們。

周梨聽到這裡,十分納悶,“當朝對於女子多寬容,她既然有一身好武藝,完全可以去參考,沒準能接替他父親當年的位置,要是真有本事,往後也做個女將軍。”

乾回道:“那九頭鳥從小被慣壞了的,哪裡受得了朝廷的規矩?她早前便放下話來,寧做匪頭自由自在,也不拿朝廷俸祿受那等窩囊氣。”

“如此說來,當年她父親做這業州守備的時候,怕是沒少受氣。”周梨說著,又問:“她如今手上可有犯了命案?”

“有,大約四五樁的樣子。而且專門打劫的就是我們這種外地來的商隊,叫她原話說,我們這些商隊都是為富不仁之輩,搶了點銀錢有什麼?就算死了,也不足惜。”乾其實十分懷疑,這九頭鳥到底是不是前朝守備將軍的女兒?

她是怎麼就認定了,行商之人就一定都為富不仁了?而且如此殘害人性命後,還能這大言不慚,不像是將軍家教出來的姑娘。“那方才老先生說,村子常遭匪徒又是怎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