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 第 167 章 三合一(1 / 1)

她這樣一問, 乾三臉上多了幾分慍怒,罵道:“屬下是再也沒有見過這樣的無恥之輩。”

原來早幾年亂起來那會兒,前朝已經很久沒有繼續給地方守備軍撥糧草, 所以那會兒守備軍是自己開墾耕田,但因天災頻頻,顆粒無收是常有的事情。

如此便是朝四下的老百姓們征收糧食。

可那時候他們尚且都無餘糧,又更何況是老百姓們還拖家帶口呢!而且比起他們,老百姓們還要承擔各種稅賦, 那即便是真有土地在手的,等繳完了各種稅賦後,已然是所剩無幾。

更何況, 大部份都是租種地方鄉紳土豪們的佃農罷了。因此可想而知的,當時這左守備朝老百姓們征收糧食並沒有得到什麼收獲。

而當下他們落腳這小村莊木棉村, 那時候這土地還握在地主們的手裡, 但好在此地的良田肥沃, 又能種植兩季, 所以收成尚且還可。

因此除去了各種稅賦和地主家的糧食之外, 老百姓們剩餘一二, 勉強能果腹。

所以比起彆地老百姓來, 此處便略顯得富裕了幾分,因此那左守備是打算將木棉村老百姓們的糧食給征收走的。

老百姓們自然是不願意, 當時還鬨得不小。

隻是最終糧食還是沒有握住, 也是那年, 這村子裡也餓死了不少人,人口驟減。

便是周梨他們如今落腳的孫大娘家,也死了個小女兒和幾個孫輩。

“他們的仇恨就是這樣結下的,糧食雖被左守備給拿走了, 但因當時村子裡極力反抗,所以並沒有得到任何感恩之心,反而叫整個七岔岩現在都記恨在心上,左守備還在的時候尚且還好說,如今他走了,他那女兒便肆無忌憚,隔三差五便要帶人來這邊轉悠一回。”

如今這綽號叫做九頭鳥的左雲薇,雖不搶糧食,但每次帶著她那幫嘍囉來,都要策馬於田間奔跑。

她倒是儘興了,可是如此一來,馬群踏過之地,糧食幾乎都被糟蹋完了。

周梨聽完他的話,沉思片刻,“當初設置這科舉,一來是國中的確是無人可用,二來也是想給天下學子一個機會,就怕他們白白辜負了這光陰。可是當時那三試雖是能檢驗個人能力,卻不能檢測他們的人品與三觀。”

她是想不通,這左雲薇此舉,跟那‘劫富濟貧’是一點都不靠邊,隔三差五跑到這村莊來破壞農作物,在周梨看來,更是單純的壞。

所以這樣一個女人,到底是什麼吸引著這位業州的知州大人,竟然甘為紅顏折腰?

如此,這三觀分明就是有大問題。

“正是如此,不才匆匆設立了監察司嘛。”乾三也沒有料到,這些人衣冠之下,真是各種禽獸心腸。

一時又朝周梨問:“那姑娘接下來什麼打算?咱們是要繼續走這七岔岩附近的路?”還是聽著村中人的建議,繞道走水路,避開這左雲薇。

“自然是要走七岔岩。”她本意就是代天子微服,路有不平處,就要替老百姓們鏟平,怎可能還繞道走?

不過有了當初的前車之鑒,還是與乾三說道:“給商連城去信,將這邊我們暫時收到的消息給他。”也好讓商連城心中有個數,安排好時間過來。

前有那一手遮天的孟寫虎,如今周梨對於這個業州的一把手林浩遠也要多加防備,是萬不可再像是絳州那般任由人宰割了。

乾三得了她的話,自是去給商連城發出飛信。

待他退下,那也在村子裡幫忙的沈窕也回來了,所以這會兒也是滿頭的汗水,打了一盆水來胡亂洗了臉,就搬了一張小板凳坐到周梨跟前,“沒想到這農活乾起來這麼累,難怪飛雋和嬛嬛如今一個個力大無窮的,感情都是這樣慢慢練出來的。”

“怎麼,地裡都收完了?”周梨雖是坐在院子裡納涼,但也聽到了遠處那鄉間小路上的熱鬨聲不斷。

沈窕頷首:“本來有些新割才在稻樁上晾了兩天的,要緩三五日才收回來,不過今日有我們的馬,村裡就趕個趟兒,都給收回來了,如今都堆在打穀場上。”

一面抬頭看了看天上的明月:“接下來多半都是好天氣,曬一曬過兩日就能脫粒了。”又有些惋惜:“可惜了,臨淵窪那邊材料不夠,不然那個安裝了齒輪,可自己脫穀粒的脫穀機做不出來。不然哪裡需要這樣麻煩,在地裡的時候就可以直接脫穀。”這樣能更方便曬乾。

雖她看到也有在地裡手動脫穀粒,但到底太慢又費人。

這脫粒機做不成,正是因為齒輪材料沒有。所以可想而知,錢家姐妹進獻的那礦圖到底是有多寶貴了。

這時,她們借住的主人家孫大娘抬著一個小簸箕過來,裡頭都是些洗乾淨的瓜果,她熱忱地遞到周梨和沈窕跟前:“今兒全靠你們了,不然我們怕是還要忙好一陣子呢!”

說到這裡,目光朝著院子外面在溪邊洗漱的甲字軍小分隊,隔著這孩童高的泥土牆,月光下依稀是能看到他們健壯的膀子。

孫大娘心想真是乾活的好手,忍不住和周梨誇道:“我從前也見過不少商隊,但是像李姑娘你隊伍裡這樣健壯的,還是頭一次,他們彆都是練家子吧?”

周梨笑著回道:“是會一些,畢竟這出門在外嘛,我又是個女流,若是真遇到什麼,也能指望他們。”

“那感情好。”孫大娘說著,一面抬著簸箕欲欲躍試地想將瓜果也送到溪邊去。一面則和周梨勸道:“李姑娘,你們是好人,所以即便你這隊伍裡的人都是練家子,但我老太婆還是要奉勸你們一句,繞道去走水路吧,那七岔岩裡,怕是得有七八百人,且個個以前都是戰場上下來的,殺人不眨眼。”

說到此處,少不得是要和周梨沈窕兩人描述一回那些被七岔岩劫殺了的商隊們,到底是有多淒慘了。

身首異處,屍骨無存啊!

頓時也是將沈窕氣得跟著一起罵起來,隻說那左雲薇喪儘天良。

聊了一回,因時間本就不早,便也是洗漱準備休息。

隻不過才吹燈躺下去,沈窕忽然爬起身來,她身旁的周梨立即就警惕起來,“怎麼了?”

沈窕凝著眉頭,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斷,隻道了一句:“咱們應該沒這麼倒黴吧?”連忙下了床去,剛開門就見乾三在外頭,“你也聽到了?”

“是。”外面有一陣馬蹄聲,但他們的馬沒有這麼多,也都拴起來了。“你保護姑娘,我去看看。”

沈窕連忙應了聲,回頭卻見周梨也穿衣起來了。

“莫不是那左雲薇又來了?要真如此,往後出門,咱得看看黃曆了。”周梨將燈盞點燃,掌著走過來,“乾三此前說過,他們也不進村,就是在外頭糟蹋田地罷了,你不必管我,過去跟著看看,有沒有什麼要幫忙的地方。”

沈窕卻是不為所動,寸步不離地跟著她:“那不行,今兒我們才將地裡的稻穀都全部運送回來了,她若是帶人在田裡奔馬,沒看到糧食,萬一心生惱怒,跑村裡的打穀場來怎麼辦?”

沈窕就是隨口一說,但沒有想到,她今日有些烏鴉嘴上身的跡象。

那左雲薇一行人今日在北邊打獵,想著都已經快到這山窩窩木棉村,算著時間這會兒正好是他們的二季稻豐收,如今隻怕都晾在田裡。

於是索性就帶著人馬,如同從前一般,在他們的田間地頭跑一圈。

他們當初明明有糧食卻不願意給守備軍,那自己就叫他們現在吃不成。

從那隱約可見的馬蹄聲,很快就夾雜著他們興奮的口哨聲和馬鞭揮舞的聲音在田壩裡傳進村裡來。

聲音咫尺再近,仿若在耳畔。村中人對於這聲音幾乎是有一種恐懼感,如今全都齊齊被驚起身來。

不過想到方才都將稻穀給收回來了,不禁是暗自鬆了一口氣。

哪裡曉得那左雲薇帶著人在田間地頭跑了一圈,很快就發現地裡根本就沒有一顆糧食,想到這木棉村的人手腳如此之快,都給收回去了,心中不免是一陣惱怒來。

“兄弟們,咱可不能白跑一趟,隨本寨主進村子,到打穀場一日遊!”隨著她帶著興奮和惡作劇的高呼聲,一匹匹馬緊隨在她身後,果然朝著村子裡衝進去。

目的正是那打穀場。

如今周梨和沈窕與孫大娘一家焦急地在院中等著,聽得他們的聲音在田壩裡回蕩了片刻後,不但沒有遠去,反而越來越近,一個個不由得都提心吊膽起來,“他們不會進村吧?”

沈窕聞言,正要去打探,那書呆子章玄齡卻一下推開轅門進來,“他們衝打穀場去了。”若是叫他們隻是騎馬踩一圈,倒也無妨,就怕這左雲薇心腹太小,做出什麼反常之舉。

可幾乎是章玄齡話音剛落,忽聽得村子裡有人大喊:“天殺啊,你們這是作孽!”

周梨一行人都以為是左雲薇動手傷人了,急急要去阻攔,哪裡曉得這時候隻見打穀場方向,一道紅光驟起,隨後眾人便聞到了那熟悉的稻草焚燒味道。

孫大娘見此,急得隻叫起來:“他們這樣作孽,那是糧食啊!糧食啊!不怕天打雷劈麼?”村裡人雖不指望這二道糧食吃飯,但這些糧食都是他們辛辛苦苦,一滴滴汗水辛勞換來的,就等著到時候拿去市場能賣個好價錢,新年時節也能添新衣,過得喜慶些。

周梨聽得孫大娘聲音不對,連忙回過頭,卻見孫大娘渾身發抖,兩眼一番,搖搖欲墜,急得忙大喊:“孫大娘?”

一面眼疾手快拉住她的手臂,但那孫大娘體現遠超周梨,周梨這跑過去本欲扶住她的,沒想到反而被她一起帶著倒在了地上。

那沈窕和章玄齡在門口,趕過來之際已是晚了。

至於孫大娘的兒子媳婦們,都去城裡做生意了,唯獨一幫孫子急急忙忙圍上去。

話說孫大娘大房大屋,家中如此寬敞,正是因為她還有六個子女。

不過大兒子在城裡開了一家鐵匠鋪子,生意還不錯,其他幾個兄弟也跟著去幫忙。

媳婦早前還在家裡農忙,但這夫妻是一體,自然是沒有長久分居的道理。所以孫大娘主動攬下了看孫子們的任務,勸著媳婦們去城裡找自家男人。

算起來,過兩日他們也要回來收莊稼的。

如今她昏倒在地,是把一幫孫子孫女給嚇著了。

好在還有沈窕幾人,七腳八手將她給扶著到屋子裡去,掐人中又灌水,人才緩緩醒來。

周梨被她帶倒,擦傷了手臂,倒也無妨,所以如今見人醒了過來,立即朝沈窕等人吩咐道:“讓乾三將那左雲薇拿下,餘下的人趕緊救火去!”

‘救火’兩字一下讓孫大娘恢複了不少神誌來,猛地爬起身來,招呼著孫子孫女們,“快拿盆拿桶,咱救火去!”

糧食這會兒能否救回來他們不知道,但是那打穀場緊挨著幾戶人家,若是火勢蔓延過去,是要出人命的。

如此,眾人立即是分道而行,周梨也與孫大娘他們一起去救火。

而此時可,那左雲薇騎在馬背上,看著火勢瘋狂在打穀場裡蔓延,火苗瞬間就吞噬掉了那堆得高高的稻垛,不禁揚起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讓你們知道,和我左雲薇作對,是沒有什麼好下場的!哈哈!”

一幫小嘍囉似乎也很滿意眼下火光滔天的美景,肆意地歡笑著,壓根就沒有將這裡的村民給放在眼裡,甚至見著他們提著水桶拿抬著水盆過來,意圖將這大火撲滅,更覺得好笑不已。

簡直是不自量力!

那左雲薇見此,仿若老百姓們如同腳下螻蟻一般,忽生一種至高無上的感覺來,這種可隨意掌控他人生死的感覺實在是叫人飄飄欲仙。

聽著耳畔嘍囉們的歡笑聲,隻舉起手裡的弓振臂高聲問道:“兄弟們,爽不爽快?”

此刻的他們完全沉溺於這種興奮感和成就感中,半點沒有覺得此刻所行之舉到底是多麼的傷天害理。更沒有想過,這些老百姓裡會有人反抗。

而且此刻所有的村民,幾乎都投身於這救火大業之中。

隻是沒想到左雲薇的話音剛落,忽然覺得眼前閃過什麼,等她反應過來,發現混身上下卻是動彈不得,□□也非自己的黑馬。

她被人淩空掠走了,難以置信地看著腳下那不斷轉變的環境,滿目大驚,隨後尖聲怒罵起來:“哪裡來的混賬,還不趕緊放開本寨主,小心本寨主要你狗命!”

隻是她的怒罵並沒有什麼作用,反而是因為她忽然在人群中被劫走,致使了她那本就是烏合之眾的嘍囉們忽然驚慌,亂了起來。

一個個滿身戒備地朝著四周望過去。

但是並沒有什麼用。有了絳州之行,周梨如今是下了命令的,不必遵守一切程序了,當斷則斷。

反正這些人,都是有人命官司在身上的,殺了又何妨?

所以有了她這話說,不說是這些個訓練有素的甲字軍能一擊對方要害,便是沈窕和章玄齡,也不用此前那樣顧忌什麼,隻大膽出手。

如此一來,少了那些個規矩縛手縛腳,自然是沒有什麼可擔心的。

周梨的整個隊伍,除了她幾乎都在對付隨行左雲薇來打獵,到此放火燒毀莊稼糧食的嘍囉們。

而且那左雲薇還已經被乾三給擒住了,所以周梨也是安心地和老百姓們一起救火。

隻是天乾物燥,火勢雖在延升到打穀場旁邊的人家時被撲滅了,但是這整個二季稻,卻是生生地被毀掉了。

雖不是第一次被他們毀掉辛勞苦作得來的糧食,但這一次左雲薇帶人在打穀場中放火,險些害了性命。

讓老百姓們實在是忍無可忍,又見對方在周梨隊伍的攻擊下,群龍無首,氣勢全無,便都氣急敗壞地抄著那手前之物圍過去。

有鋤頭的拿鋤頭,沒鋤頭的拿掃帚,一時間便將那三十四個嘍囉給打得落花流水,最後全都給綁了起來。

左雲薇難以置信的看著一個個被打得鼻青臉腫,面目全非扔到自己身邊的兄弟們,火冒三丈。

她不管是從前的左家大小姐,還是當下的七岔岩當家九頭鳥,都從未受過這般羞辱。

自然是吞不下這口惡氣的。

可奈何那乾三將她動穴啞穴皆封住,如今她除了能拿一雙眼睛表示自己的不滿之外,什麼都做不到。

忽然,那個綁走自己的勁裝男子走了過來,一把又將自己給提起。左雲薇十分不滿這個姿勢,隻覺得他完全不尊重自己,將自己拎小雞一般提著起來,叫自己在這一幫兄弟面前威風全無。

所以當她乾三將她的穴道解開,她第一時間不是去掙紮身上的繩索,而是氣急敗壞地朝乾三怒罵道:“男女授受不親,你膽敢碰本寨主!還敢將本寨主如此拎著,本寨主是不會放過你的。”

但這怒吼才落,頓時隻覺得臉頰火辣辣地疼痛起來,整個身體也被扇倒在地上。

她甚至覺得嘴裡有幾絲腥甜,陰惻惻地抬眼看過去,卻見是一個好自己差不多年紀的姑娘,“好得很,竟然敢打本寨主。”

“打你就打了,怎麼還要挑個日子麼?”沈窕揉著掌心。

顯然剛剛這巴掌她也是用了大力的,她的手都略有些疼,所以那左雲薇嘴裡都被扇出血了。

從未被如此羞辱過的左雲薇如何能吞得下這口氣,正要張口,忽然見打自己的那個姑娘讓開,她身後竟然還站著一個姑娘。

不知為什麼,對方明明也是穿著尋常,相貌也不是如何出眾,但左雲薇總覺得她身上有一股旁人沒有的氣勢威壓。

這時候隻聽得對方開了口:“挑兩個人放開,讓他們去業州通知林浩遠,我們便在此等他。”

那林浩遠不是已經與這左雲薇下聘了麼?那如今他的未婚妻被擒,想來他也能專門為此跑一趟的。

乾三那裡應了聲,當即就去那些被打得跟豬頭一般的嘍囉裡挑了兩個受傷算是輕的放掉,叫他們帶話去給那林浩遠。

而左雲薇聽到周梨等人的話和安排,頓時滿腹大驚,他們竟然知道自己的身份,可為何不但不放了自己,還敢讓人通知林浩遠,難道他們不知道林浩遠是什麼身份麼?

還是這些人的身份,比林浩遠還要高?“你們想乾什麼?”她將心中的疑惑問出來,一面暗自打量眾人。

“嘩啦”地一聲,一股尿騷味以左雲薇為中心點瘋狂地散開。

原來是孫大娘將自己攢了幾日的尿,提來潑在了她的身上。

那可是她攢了好幾日,準備拿去和水淋菜苗的,如今倒是便宜了左雲薇。

左雲薇以為被擒,已是她人生中最恥辱之事了。

哪裡曉得,那僅僅是一個開始罷了。

如今她直接愣在了原地,一動不敢動。

她怕自己一動,從頭頂順著臉頰流到鼻尖的拿地黃色液體,會落入自己的口中,隻緊緊抿著嘴吧。

孫大娘此舉是任何人都沒有想到的,她成功惡心到了那左雲薇,但這刺鼻誇張的味道,也一樣讓周梨等人不得不退避三舍。

最先領著周梨他們進來的那老焦叔反應過來,隻朝孫大娘責斥道:“咦,阿中他娘,你怎麼如此糊塗,你要拋屎灑尿,你好歹也等李姑娘他們將話問完啊?你這樣給弄得臟兮兮的,好似蹲在茅房裡一樣,還叫人怎麼問?”

隨後朝周梨看過去,抱歉不已:“李姑娘,你看這?”他雖不知道這個李姑娘到底是什麼身份,但是他以前也是上過戰場的人,剛才她手下的那些人圍剿這七岔岩匪賊的時候,他仿佛好像看到了戰場上兩軍交戰的情景。

隻不過一方訓練有素,異常勇猛;而另外一頭則是些烏合之眾,不足為慮。

因此也猜測周梨,怕也不是什麼尋常的商人了。不然的話她手底下這麼有這樣訓練有素的將士?

還有她明知道這左雲薇和本地知州林浩遠關係匪淺,還將人綁了。剛才 又放了人去給那林浩遠傳話,看她此情此舉,似乎根本就沒有將那林浩遠給放在眼裡。

這不是一個尋常商人能有的素養,所以他心裡已隱隱有了懷疑。

隻不過並未想到屛玉縣,也沒想到什麼巡撫大人,隻是猜測,周梨肯定背後有比這林浩遠更大的靠山而已。

完全沒有想過,周梨本身就是傳說中的大靠山。

“罷了,晾她一夜。今日大家也都乏了,先去休息,至於今日被燒掉的糧食,以及以往被他們踩壞的莊稼,等那林大人來了,必然是要朝他討個公道。”周梨回著。

雖說這些傷天害理之事,皆是這左雲薇所為,但若沒有那林浩遠的包庇,她也不可能如此肆無忌憚。

不過此前那林浩遠並非此地知州,不過是一方小小縣令罷了,此人早前還參加過前朝的科舉,和白亦初他們還是同一屆。

但因這林家在地方上,也是小有名聲,早前也出過五品大員,族中又有那擅長運作之人,隻憑著家中這位五品大員而將家族給經營起來。

不管是名聲還是財富,在本地都算上的是權貴之家了。

也是如此,那林浩遠與這左雲薇算是青梅竹馬。因此就算以前這業州並非是林浩遠為第一人,但也能保這左雲薇平安無禍事。

而眾人這時候聽到周梨的話,隻當她是安慰大家罷了。

又想著她要在木棉村裡等那林浩遠來,怕也不過是托詞罷了,因此並未放在心上。

如今大家都乏了,心裡雖說是十分心疼那辛苦勞作得來的糧食就這樣被付之一炬,但也隻能認命。

想著明日起來,再將這些賊人好好懲治一番,然後想辦法送走。

隻是他們村子裡商議,這些山賊肯定是不能放回去的。那等於是放虎歸山,這等小人怎麼可能感恩戴德?隻怕往後反而要來瘋狂報複呢!

但交給衙門,又等同於放虎歸山,一時竟是不知道該如何處理好?

他們即便是有心想將這些匪賊都殺了,但也沒有那個膽子,一時是陷入了僵局,沒個兩全其美的法子。

而周梨回了孫家這邊,問起乾三來,得知著木棉村去往州府衙門,快的話一來一去就是六天的時間。

便道:“既然他與這左雲薇情深意重,不畏流言與對方身份,都要喜結連理,那想來得到消息必然是快馬加鞭而來,索性咱們就在這裡等。”又想明日要同那村中的管事者們商量。

就怕他們不願意,若真是如此,那時候隻能是如實相告自己的身份了。

不然他們多半是不敢冒這個險,將這些賊寇留在村子裡,還要等知州大人前來。

如此做了打算,周梨也安心入睡。

按理這鄉裡人家,又是寂靜,便是有些聲響,也是周梨十分眷念的哇叫蟲鳴。

可因為左雲薇這一夥山賊如今就被困在全是稻穀廢墟的打穀場上,天還沒亮,他們不知為何就在那裡嚎叫起來。

一時間將村裡的狗都給驚起,汪汪汪地叫個不停,實在吵鬨。

於是周梨也是不得不早起來。

事實上村裡百分之八十的人都被吵起來了。

“怎麼回事?他們嚎什麼?”周梨問。

沈窕快人快語,“被屎尿憋的,又被綁了手腳,不方便解手,又要面子,不肯拉在褲子裡,所以在那裡喊起來了 。”

又問周梨:“那左雲薇被潑了一身尿,今兒不但沒散去,反而更刺鼻了,咱真就讓其他人就這樣拉在褲子裡?”那到時候得多臭?不用走近村口打穀場,怕在這村裡都能聞著味道了。

“不然呢?你還要去伺候他們大小便?”不過就這樣任由他們拉在褲子裡,全擠在那打穀場上的話,的確是臭氣熏天。

實在不妥當。

便又道:“不然你喊幾個人,剪些活麻來,驅趕他們去田壩裡吧。”

沈窕一聽,立即拍手叫好:“好主意,到時候還能肥土又臭不著咱們。”就是得綁好了,不能叫他們趁機逃跑。

而一頭孫大娘的孫子們聽到周梨的話,要用活麻去驅趕,頓時一個個興奮不已,主動請纓:“窕窕姐,等我們去河邊割活麻,那個得帶上皮手套。”不然一會兒手如何受得住?

沈窕自然也知道什麼是活麻了,鄉裡人家最是喜歡用來恐嚇孩子。

不聽話,活麻打屁股,叫你火辣辣疼個不停。

而周梨和孫大娘留在家中幫忙煮早飯,隻是這還沒煮好,就聽得打穀場那邊傳來鬼哭狼嚎一般的慘叫聲。

左右鄰舍聞之,紛紛是跑過去看。

隻見著這些個往日在馬背上威風八面的山賊們,被活麻趕著蹌蹌踉踉往地裡去。

孫大娘見了,隻覺得是萬分解氣,掐著腰罵道:“這些喪儘天良的玩意兒,要不是怕手裡著殺孽,我是無論如何也要勸著將他們殺了才是。”

這般大的陣仗,自然是將村裡昨夜秉燭夜談,商量著如何安頓這幫匪徒的村長等人給驚動了。

解氣歸解氣,但睡了這一宿醒來,他們的腦子都清醒了許多。到底還是要為村子以後的長遠做打算,這幫人怕是動不得的。

雖是心有千萬個不該,可誰叫這左雲薇的後台是本地最大的父母官呢!

而且說白了,這天高皇帝遠的,這業州還不是他林浩遠一個人說了算?即便是有同知和州判等官員又能如何?哪個大得過林浩遠?又有哪個的家世比得過他家?

到這最後還不是都要朝他低頭。

所以在經過短暫的絕望後,他們還是選擇了低頭,雖是求不得安寧,但好歹將性命給保住了。

哪裡曉得就出現了這一幕。

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無奈之下,隻能讓昨兒領著周梨他們一行人進來的老頭,“老焦叔,人是你領進村子裡的,你去找來,叫他們想個法子,將人放了也好,帶著離開村子也好。”

老焦叔在村口看得正人解氣爽快,忽然叫村裡這幾個管事喊來,還以為是什麼大事。

忽聽得他們這話,一時是傻了眼,不敢相信這幫人半點血性都沒有,就打算這樣任人欺辱了?“你們什麼意思?”他將話問出口。

“不是我們願意做這烏龜王八蛋,實在是咱們得為後代子孫做考慮啊!逞了這一時之快,怕是往後子子孫孫都要受苦受累了。”村長率先說道。

他言之有理,以為村中族老也附和:“是啊。”

“可他們這幾年來,毀掉我們多少莊稼糧食,好不容易能報仇一回,你們就要這樣算了?”老焦叔到底不甘心啊!那些糧食又不是地裡自己長的,從耕耘到收獲,不知下了多少勞力在裡面才得來的呢!

“那又有什麼法子?你又不是不知道這九頭鳥的來路和眥睚必報的性子,如今她也要做知州夫人了,我們如何惹得起?”村長說著,想到周梨幫他們出了這口惡氣,到底是行俠仗義。

便又道:“那李姑娘一行人是好意幫忙,此事還是不要與他們扯上關係,你叫他們今日趕緊離開吧!等回頭我們將那九頭鳥收拾好,親自帶著去州府裡給林大人謝罪,但求他大人大量,往後不要再追究我們才是,大不了這以後多出來的那一季糧食,咱送給九頭鳥得了。”

“胡鬨,你這樣將來,錯分明在他們,卻要我們子孫後代給他們做奴隸,天底下哪裡有這樣的道理?”老焦叔到底是怒了,此刻隻恨自己年邁提不動刀了,想著若是年輕之時,他一把斧頭在人群裡掄個遍兒,就將這些匪賊的腦袋都取下來了。

眾人聽得他這番不甘心的怒吼,也隻能頻頻歎氣,除此之外,彆無他法。

一面催促著他去勸周梨等人。

老焦叔卻是站著不動,“我不去,人家看我們被欺辱,好意幫忙,我們反而要將這匪徒送回去,還要給這些畜生賠罪。”

但見大家都為此事愁眉不展,便想起昨日的猜測,“你們也彆太沮喪了,我昨兒看那李姑娘的人動起手來,比那戰場上的將士都要乾淨利落,指不定是有什麼大來路。”

又說:“看她當時叫人去通知那林狗,一點都不怯場,指不定真是大人物呢!”

昨晚周梨語氣淡淡地打發手下放了兩個匪賊去傳話之時,他們也是在場的,當時隻覺得萬分解氣,卻沒有細想。

如今叫老焦叔一提醒,果然覺得那周梨是氣度不凡,沒準真是大有來頭的。

但把全村希望寄托在這種沒有十全把握之上,實在也不敢冒險,正是要繼續勸老焦叔。

得知他們聚集在此處商討那匪賊們去留問題的周梨便來了。

章玄齡手一手拿著白本,一手握著炭筆,隨著周梨的步伐進了廳堂裡來。

至於乾三,這個時候吃了早飯,便去那田壩不遠處守著這幫匪賊,可不能叫他們真逃了去。

眾人見周梨,皆是大驚,一夕間齊齊朝她望過去,“李姑娘。”

周梨點了點頭,朝眾人打過了招呼,方問:“小女聽得幾位長輩在此商議,不知如今得了什麼結論來,又是作何打算的?”

村長到底是有些不好意思將此前商議的話當著她的面說出來,畢竟太過於窩囊了。

他們這麼一大幫男人,反而不如周梨一個小姑娘行事大氣。

所以隻能眼睛去看老焦叔。

老焦叔自然是將村長這點小動作看在眼裡,十分瞧不上,“你看你這窩囊樣子!”隨後轉頭朝周梨問道:“李姑娘,昨日你所言,果然是當真,就要在我們這木棉村等著那林知州過來?隻不過敢問李姑娘,那林知州來了後,你又當如何?”

村長見他問這沒用的,心急如焚,隻急得忙朝周梨看去。

這時候隻聽周梨說道:“我此番前來,正是要與諸位告知,大可不必擔心,那林知州若當真來了,我自有法子來對付他,也可徹底解決村子常年受匪徒騷擾之事。”

“什麼法子?”老焦叔其實也不知為何,他昨晚見識過周梨手底下那些人的風采後,心裡就莫名地對周梨的話產生了信任。

但無奈村子裡其他人卻不是這樣想。

所以此刻他便是步步緊逼,追問起周梨來,一定要問出個因果,不然這村裡如何能安心?

他嘴上雖是罵著村長窩囊,但何嘗又不理解他,說到底都是為了村子的以後著想罷了。

不然好好的人,誰願意像是畜生那樣跪著說話?

周梨見大家目光齊鎖在自己的身上,這老焦叔又一定要得個結果,便曉得隻憑著三言兩語,是難以叫他們信服的,索性便從袖袋中掏出一物來。

眾人隻見她不言語,身後那個看起來文俊的小子就知道提筆飛快地寫著什麼。

便都將目光聚集到她手裡的金牌上面去。

幾個加起來將近四五百歲的老人,面面相覷一回,最終目光都落在老焦叔和村長身上,一面急促地問道:“這,這是個什麼東西?上頭有字,寫了啥?”他們不識字啊。

老焦叔和村長兩人眼睛瞪如銅鈴一般大小,但仿佛還是看不清楚一般,他們倆又湊近了一些,兩張臉幾乎都要貼在牌子上時,兩人雙腿忽然一顫,‘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滿臉大驚,“萬歲,萬歲萬萬歲!”

其他幾人見此,愣了一愣,雖不知周梨手裡金燦燦的牌子到底是什麼?但見著村長和年輕時候上過戰場,有見識的老焦叔都跪下喊萬歲了。

也都齊齊想效仿,一面爭相去觀摩那金牌子。

隻不過這時候周梨卻已經將牌子收起來了,“此番本官代天子微服巡遊,所到之處,皆如天子親臨!如此,敢問本官可有權力將這七岔岩山賊團夥留在村中?可又有資格審判那林浩遠包庇匪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