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相惜一向起的很早, 尤其是他開始掌廚,親自給兩個孩子煮輔食開始。
那東方日出,宛如魚肚泛白的時候, 他就背起了背簍出去買菜,這個時候集市上的菜最新鮮,剛掐下來的各種嫩芽透亮出水, 魚蝦都還活蹦亂跳的。
他最是喜歡看這樣的集市,不管有多糟糕的心情, 隻要看到這些鮮活嫩綠的嫩芽和活潑的魚蝦們,滿頭的陰霾就儘數掃去。
哼哼唱唱又得了一日的好心情,背著滿籮的豐盛回家。
而大部分時候他買菜回來了, 一般情況下大家都還沒起, 得等著他那灶膛裡的煙炊嫋嫋升起,周梨一般這個時候才起來。
至於他家的兩個崽崽,則要等著他將早膳都煮好了,自己去跟著千瓔幫忙穿衣裳洗臉。
但今日奇怪得很,他這回來才推開了與前面種滿了菜畦前院的中門,就看到了院裡那井邊站著一個人影。
當下也是略有些吃驚,隻不過等他看清楚了是何人, 不由得也一次愣住了:“你大早上的不睡覺,在這裡做什麼?”不說這人一向不喜歡早起就算了,他怎麼看都覺得挈炆行為舉止有些怪異, 將大半個身子都朝井口探進去。
因家裡的龍鳳胎兄弟會走路了, 所以柳相惜將那井欄都加高了不少,如今他這個視角看過去,隻覺得挈炆好似要跳井,於是步並作兩步走過去, 一把扯住挈炆的手臂:“你作甚?我不過是讓你去參加一次琉璃宴罷了,你這要尋死覓活的幾個意思?”
挈炆叫他一拽,莫名其妙地回過頭來,“你有病啊?你哪隻眼睛看到我要尋死?我在打水!”
柳相惜將井欄加高後,打水便也是換了方式,裝上了陳慕研究出來的水閥,現在城裡幾乎都已經普及了。
打水也比從前快速安全了許多,有的人家甚至已經將井口給封了。
不過這挈炆才來城裡沒幾天,早前他起來的時候,都有人幫他將水打好了,並不知道,所以就彎著腰在那裡拿水桶吊水。
柳相惜這才作罷,隨後以一個看白癡一般的眼神,在一旁示範了一下,隻見那竹管的龍頭一轉,水就直接從龍頭裡放出來。
挈炆早就發現了井欄邊上那個看起來有些突兀的龍頭,卻不知曉家裡如今打水竟然已經方便到了這個地步。
想來不必多說,又是陳慕的傑作了。
“不早說。”他連忙將屋子裡拿出來的銅盆給湊了過去,一時便接了大半盆水。
柳相惜以為他是要洗漱,哪裡曉得他卻是打了水,自己就蹲在水盆裡看啊看的。
他看得如此認真,還讓柳相惜以為那盆裡是有什麼玄機,背簍都沒來得及放下,就蹲下身也與他瞧,但自己左看右看,都覺得隻是一盆再普通不過的水罷了,並沒有什麼稀奇古怪,便忍不住好奇地問:“你看什麼?”
但挈炆看得那叫一個認真,壓根就沒有回他的話,於是叫柳相惜越發納悶了。偏偏挈炆看的津津有味,好像有些搔首弄姿的樣子。
柳相惜被這個發現嚇了一跳,一度以為挈炆是撞邪了,連忙放下背簍,仔細觀察著挈炆的舉動,果然覺得是有問題。
周梨的房間門離這井邊最近,早就被他倆絮絮叨叨的話吵醒了,這會兒也出門來打水,見此一幕不免也是好奇。
“你們在做什麼?”
挈炆自然是沉迷於那一盆水,但柳相惜卻憂心忡忡地跑向她,一面指著挈炆:“你看他這是怎麼了?一早就在這裡發瘋?彆是中了邪吧?”
周梨聞言也不禁打量起挈炆來,隻見對方朝著那盆裡是左看右看的,不由得皺起眉頭來,“他屋子裡好像沒鏡子吧?”
柳相惜一怔,反應過後來後有些難以置信,“所以他一大早就為了專門打盆水來看他那張臉?”
周梨想來應該是這樣的,但是她打量著這四周的環境,“雖說屛玉縣城裡是四季不分,但這春天也早過去了,不應該啊。”
柳相惜得了她這話,一下還沒明白什麼意思,旋即懂了,表情也是變得十分怪異地落到挈炆身上去,“你說他……”這不應該啊,認識這挈炆多少年了,他是個什麼人自己還不知道麼?怎麼可能?
“凡事皆有可能,彆糾結了,快去煮飯。”周梨催促著他,見他菜都還沒摘,魚蝦也還沒收拾,全都放在背簍裡呢!
柳相惜這才想起正經事,連忙撿起自己的背簍往廚房跑去。
周梨則有些嫌棄挈炆擋在了水龍頭邊上,“你讓開些。”
那挈炆才不甘願地移動了自己的盆。
就在周梨打著了水準備進屋去的時候,他忽然站起身來,“我老了麼?”
周梨被他忽如其來的問話嚇了一跳,回頭看著他那張在奇蘭鎮都沒有受到多少風霜侵蝕的俊美臉龐,是一條細紋一點斑都沒有,不免是心生幾分羨慕。
試想那柳相惜在奇蘭鎮的時間門都沒他多,回來那臉上都淺淺出了兩團高原紅,好一段時間門才給恢複的。
偏這挈炆在奇蘭鎮時間門最久,臉上卻是沒有留下任何痕跡。果然這造物者還是不公允的啊!於是懷揣著幾分嫉妒的心,周梨回了一句:“老。”
這可不得了,挈炆的表情可謂是當場‘碎裂’,心慌地一把抓住周梨,這忽如其來的舉動使得周梨手一下不穩,盆裡的水就險些給灑了出去。
“你乾嘛?”周梨埋怨地看了他一眼,怎麼覺得這人一下變得神神叨叨的。
“我真老了?你那平時擦臉的油我現在用還來得及麼?”他滿臉都是急切和真切,深邃又深情的目光直直地望著周梨。
周梨忽然有些後悔,自己剛剛應該不要說違心話的,現在不知道自己回頭解釋來得及來不及了。
但還是坦言道:“剛才騙你的,你一點不老,比我看起來還年輕。”
可這個時候挈炆卻不相信她這話了,等周梨進了房間門,出來時他還一臉的焦慮。
元氏和周秀珠也都起來了,原本是要跟著柳相惜在廚房裡幫忙搭手的,但見挈炆這番失魂落魄又焦慮的樣子,不免是擔心起來,拉著隻問東問西的。
最後就她倆總結出來是因為周梨說了挈炆老。
以至於周梨剛從房間門裡出來就被元氏訓斥,“你說你好端端的,怎說起挈炆來,這滿院子裡的老老少少,除了咱子星子月,哪個看起來還有挈炆年輕好看?”
這話是真的一點不誇張,哪怕那上官飛雋和周安之年紀都還小,但因為上官飛雋在那小蒼山下,從來都是不防曬的,過得那叫一個粗糙,又大大咧咧的,因此略顯成熟。
而周安之多多少少是皮膚有些黑黢黢的,即便還是個小少年,但也十分顯老。
還真不如著皮膚水光白的挈炆看起來年輕。
周秀珠附和著元氏的話,十分讚同。
周梨現在後悔得要死,“我開玩笑的,誰知道他當真了。”
元氏和周秀珠聽了她這話,似才反應過來,挈炆一向不在乎外貌的,怎麼今日還偏偏就在意起來了?細心的兩人便猜測起來,莫不是這挈炆有了鐘意的人?
不然怎麼就忽然在意起這容貌來?那元氏更是直接脫口問道:“挈炆,是不是瞧中哪家姑娘了?和姨說,姨去給你上門提親,你說你這一表人才,生得又高又大的,將來的孩子還不知道有多好看呢!又在路政司裡做了這許多貢獻,多少老百姓都將你做天上的活菩薩來看待,要是曉得你瞧中了他們家的閨女,還不知道有多高興呢!”
這番話好聽,那挈炆臉上的焦慮少了些許,但很快又開始沮喪起來,“沒用的,她比我好看,而且我在路政司做的這些事,她也沒受半點益。”
“啊?哪家姑娘?”元氏一聽,竟然還比挈炆好看?一時隻朝周秀珠望過去,指望她那裡能有什麼信息。
哪裡曉得周秀珠卻也是一臉疑惑地搖著頭,“我不知道呢?”一面朝周梨問著:“是不是我們離開屛玉縣這段時間門,搬來的人家?”
周梨搖頭,“不是。”
“那是哪個?”周秀珠聽到周梨的話,就剛好奇了,一時和元氏將目光都齊齊落到挈炆的身上,想要尋求一個答案。
但挈炆哪裡敢說?人家還不知有沒有自己這號人呢!萬一那藍黛真的是衝著表哥來的,那自己現在說出來,往後鬨了笑話是小,怕給人添麻煩。
便忙扯開話題,“我忽然想起路政司還有些要緊事,先走了。”然後急匆匆地從周秀珠和元氏的包圍中逃走。
可越是如此,她二人的好奇心就越發被勾起來了,隻將目光放到周梨的身上,“你真不知道?”
周梨回得斬釘截鐵,“不知道,我平日也忙,跟他沒顧得上說幾句話,哪裡曉得?”一面怕她們再問自己,就提醒道:“子星子月多半要醒來了,我去幫千瓔給孩子穿衣裳,元姨你們快去廚房忙吧。”
然後自己也是撒腿就跑。
到了千瓔這屋子裡,兩個崽崽果然已經醒來了,哼哼唧唧地橫躺在床上吸吮著手指,不叫千瓔給擦臉擦手,躲躲藏藏的。
見周梨進來,便都立即掙紮著要下穿,一邊喊著:“咕咕咕。”然後張著手要抱抱。
但被千瓔一把揪住:“小花貓,洗完臉再去,臟臟臭臭的,姑姑才不抱你們。”
兄妹兩個聽得千瓔的話,連忙停下來,然後爭相著讓千瓔先給自己洗臉擦手。
周梨則笑著拿了衣裳過來,“誰先洗完,就先給誰穿衣裳。”
兩個孩子頓時乖巧不已,主動將那砸吧得滿是口水的小手伸過去給千瓔,還沒等擦乾淨,就迫不及待朝著周梨面前爬過來。
到底是兩個一歲多的孩子,說懂事又不還不懂事,打打鬨鬨將衣裳穿好,也是將周梨累得夠嗆的。
等她和千瓔徹底將兩個孩子收拾好抱著出來,飯菜已經擺上桌了。
桌上少不得是要提起今日挈炆奇怪之舉,那柳相惜聽得他竟是有了心愛之人,不免是大吃一驚,“老鐵樹還會開花,奇了怪了?他不是一向眼高於頂?”
一面少不得是同他們說起在奇蘭鎮的時候,寨子裡的姑娘們給他獻殷勤是怎麼被他無情拒絕的。
“我當時看他拒絕人家姑娘時候那義正言辭的模樣,幾乎都以為他這一身果然是要投身於後虞這建設之中,哪裡曉得他原來竟然是嫌棄人家姑娘不夠好看,這個外貌狗。”
千瓔見柳相惜居然還罵起人來,不滿地瞪過去:“你怎好這樣說人家?”人家長得好看是事實,想要找個一樣好看的媳婦,拿彆的借口來拒絕了彆的姑娘,也好過直接告訴對方,對方不夠好看吧?
這話倒很是,不過大家都好奇,到底是哪家姑娘的美貌能超越了挈炆,叫他另眼相待?
但又忍不住想,那挈炆都覺得要找比自己好看的女子做媳婦,難道人家姑娘就不想找個比自己更好看的相公麼?
於是一致覺得沒準這姑娘是看不上挈炆了。
周梨默默不發言,這往後的事情誰知道,隻是有些好奇,他們這幾人把城裡容貌排得上名號的姑娘都扒拉了一遍,怎麼就將藍黛給忘記了呢?
吃完了飯,如今和她乾娘住到了賀知然院子裡的沈窕也來接她了。
那賀知然前兩個月不知怎的就扭傷了腳,那時候便趁機請了殷十娘過去照顧。
然後沈窕自然也去了,恰好那時候各處考生都在,家裡這頭也住滿了人,對比之下,反而是賀知然那邊寬敞。
所以殷十娘母女倆也就順理成章搬過去了。
周梨不知道賀知然是不是真扭傷了腳,但他要是早知道這麼容易能將殷十娘母女給騙過去,肯定巴不得早就將腳扭傷了。
兩人上了馬車,沈窕自然是少不得問起昨晚琉璃宴的事情來。
當然,她主要還是問那藍黛公主。
畢竟第一天就已經被這藍黛的絕色容貌給迷倒了,也將自己聽來的小道消息與之說道:“有人聽他們使團隨行的那些小神官說,那舉月國的大皇子二皇子,都想娶藍黛公主,所以藍黛公主是偷偷跑來咱們這後虞的。”
一面又十分震驚,“那舉月國的皇帝難道不管麼?自家的兒子都想娶自己的女兒了,這是輪亂啊。”
周梨見她吃驚,忽然意識到,這姑娘估計翻書還是少,不知道舉月國皇室的規矩,便與她解釋道:“他們舉月國向來為了保持血液的純潔,自來都是和朱邪家內部消化。”
不過提起這朱邪家,忽然想起那朱邪滄海,也是個難得一見的美男,怎麼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藍黛的身上,就沒有人留意到那朱邪滄海?便問起沈窕:“那朱邪公子不好看麼?”怎麼一個個都在為藍黛的容貌狂熱呢?
沈窕聞言,一臉的警惕,隨後壓低了聲音朝周梨小聲說道:“好看是好看,但他終究是男子,我們怎麼好意思明目張膽一直看他?”
“所以你們就追著藍黛看?”這是個什麼道理?
“不然呢?難道都去追著那朱邪公子瞧麼?更何況朱邪公子是什麼身份?我們追在他屁股後面能有什麼好結果?有這功夫,倒不如大大方方地欣賞藍黛公主的美貌,還不會被人詬病。”沈窕說到這裡,還是頗有些道理的。
不過也沒忘拿挈炆來做比喻,“他和挈炆看起來,不相上下,都是那種異域的俊魅,看他不如看挈炆,還不怕流言蜚語。”
“有道理。”所以大家沒有為這朱邪滄海的容貌癲狂,是因為前有挈炆的緣故了麼?
兩人說話間門,便已到了金商館裡。
不過周梨從來不覺得這金商館的工作枯燥無味,尤其是每日看到了那麼多進項,就有一種成就感來。
忽然想起年少時候白亦初給自己的承諾,有朝一日,讓自己肆無忌憚地經商,無人敢在背後說道四。
如今,也算是將這承諾做到了。一面想著那庾城之事,也不知何時才結束?
李儀那裡還要以這庾城為實驗,若是成功了,便要以同等的辦法來對付河州城裡那幫人。
時間門上雖然是有些漫長,但周梨也不得不讚成,畢竟這樣是不傷一兵一卒,再好不過。
前些天得了消息,各處邊疆大將們,都已經在紛紛準備封為節度使,鎮守各個邊城。
當然,他們雖是被封為節度使了,但要管著幾個州府,那去邊境上親自鎮守關口的,自然不可能是他們。
仍舊還是按照此前的舊製,不過從月一輪換改成了半年。
而如今後虞的邊城,除了這屛玉縣之外,還有地接西域的豐州,緊連著遼北的齊州豫州絳州等地,燕州雖也與那遼北草原緊密相連,但因此處有那鳳凰山脈將其隔斷不說,且還有那無邊無際的沙漠。
且聽說沙漠的另外一邊,將近兩個燕州的土地上,都沒有人煙,所以這麼多年來,燕州哪怕也屬於邊城,但仍舊安然無恙。
這一切的功勞,都隻因遼北那邊的草原地上,是一片無人之地。
而往東北方向往上,便是完州了。
完州的旁邊是連指甲殼都比不上的鮮國。
至於沿海的城池就更多了,自北南下,河州漢州安州,安州越過那淺海彎,便是獨立的儋州。
而仙遊國則是在吳州對面的海上,在吳州就直接能看到海面的仙遊,乘船過去,甚至隻要半住香的時間門。
如此之多的邊城,節度使肯定還是需要的,畢竟天下地勢廣袤,隻靠著帝王的話哪裡能估計得過來?
所以很多時候,地方上仍舊是得節度使來當家做主。
而這節度使的冊封,他們手中的權力就等同於舊時的藩王們了。
這或許對於帝王權力並不是一件好事情,如果其中一個節度使一如當初那龍玉一般,忽然站著手底下的幾個州府自立為王的話……
這個可能性,又有龍玉為前車之鑒,李儀自然是想到了。
但他當時在大朝會上面對群臣,隻道了一句,若是節度使反了,必然是自己這個帝王有做得不好的地方,不然的話他怎麼能得了民心呢?
所以李儀覺得,如果天下的老百姓們的確已經得到了安居樂業的日子,縱使是那天災之下,也能吃飽穿暖,誰還會想著要謀反呢?
不得不說,他這樣多少是有些理想主義了。
還有人會為了權力興風作浪啊。
但當下不是亂世,是治世,的確是需要他這樣一個仁心帝王。
而周梨初略地算了一下,以四方為界,那最低也會冊封四位節度使,隻不過這名單還在商榷之中。
白亦初肯定不在其中,畢竟他還是這軍機處的山長之一,周梨也要一直待在這金商館裡,她想著表哥應該沒這麼無情,讓自己和白亦初山水一方吧?
沈窕抱著一摞下面鎮子以及各州府如今送來的文書,放到桌上給分開,指著各州府的朝周梨說道:“這些姑娘你過目後,做了定奪我再送去衙門那邊,下面鎮子上的,我們剛才翻看了一下,都是各處工坊的事宜。”
周梨聞言,應了聲,隻見那各州府的文書先翻開看,最先拿到手裡的青州的,那邊本就多黏土,是燒製瓷器的大州府。
前朝的時候,還有那皇家禦用的大窯。
不過當時為了彰顯出皇家的尊貴,又有那物以稀為貴之說,所以大部份民窯被朝廷陸陸續續給毀掉。
因此現在青州那邊打算將這些民窯都給新起。
周梨自然是沒有不準的,若是哪一日這海上的航線能通往大海的另外一端,這些瓷器的價值便是勝過了無數的金銀財寶。
不過質量上是個大問題,因此將她將這文書給單獨拿到一頭,是打算抽出空來,將自己的意見都給添補上去。
緊接著又看了幾個州府的,無不是想要將以前本地的工業都給發展起來,比如那槡田萬畝的吳州,或是擅長筆墨製作的藍州等地。
再有就是完州連州兩地聯名,他們希望這神農屬能專門派出一支隊伍去往他們這兩個州府,那邊雖是地處北方,但也多有那一望無際的平原,且土地肥沃。
若是有這神農屬的隊伍過去幫忙培育農作物,想來這些肥沃土地也能最大化地利用。
這是最大的民生之事了,周梨哪裡有不允的,當下便讓沈窕將這文書抄下一份,送去神農屬那邊。
隻不過神農屬裡如今就是一幫專門整理數據的文書,真正的專業人員都在小蒼山等試驗地裡。
所以這文書送去了神農屬,還要他們抓緊讓人送到盧晉安的手中。
此事盧晉安應該沒有不應允的,在這農業之上,他比誰都要狂熱。
就是不知他會安排哪一個隊伍過去。
早上將這些事情處理完,下午開始抽查賬目,隔日一早又開始繼續就那青州民窯之事的完善。
沒想到這個時候忽然起了狂風,不多時這季節性的大雨便來了。
周梨下午是休息,所以專門約了那藍黛去城外筼簹,晚上看看螢火。
哪裡曉得這忽然下了雨,也不知晚上螢火還有多少?不免是有些擔心地朝窗外望去。
這屛玉縣的雨說來就來,從來也都不是那種淅淅瀝瀝的小雨,能在一時之間門將那城裡的溝壑都給填滿。
不過這城中的水渠早就完善,並不會出現半點堵塞,所以哪怕這滂沱大雨浩浩蕩蕩地落下,路面也沒有半點積水。
很快都彙集到溪水河流中。
大雨來得急促,去得也快,被雨水洗滌過的城池變得又乾淨明亮,連帶著那天空似乎都更為明淨了許多。
比周梨還要擔心看不到螢火的,是挈炆。
他中午自那路政司點了卯,就來這金商館裡守著周梨,下雨的時候就來來回回在周梨面前踱來踱去的。
周梨隻覺得他沉不住氣,眼見著雨都停了,他還一臉憂心忡忡地盯著外面,便寬慰道:“看不成螢火就去彆的地兒,難不成這屛玉縣就沒什麼有趣的地方?”
想著那南廣場也熱鬨,便提議道:“不如去南廣場,回頭還能拜拜紫蘿山鬼,萬一她跑去求姻緣,咱還能看看她是個什麼想法。”
這提議一下將這挈炆內心的擔憂給清掃去了大半,當即轉憂為喜,“好主意。”於是又開始催促周梨快些回家。
沒準那藍黛已經去找周梨了。
藍黛的確是要打算出門了,但是那朱邪滄海想著方才下了那樣大的雨,眼下院子裡的溪水幾乎都已經漲得快要將小橋給淹沒了。
所以很是擔心這大雨才過,隻怕街道上還滿是積水,縱使有馬車,但正因為街道上的馬車不少,想來到處都是飛濺的水漬,就勸著藍黛,“要不再等等吧?才下過這樣的大雨,那周大人應該能理解你的。”
藍黛卻覺得已經答應了彆人,怎好因為風雨之事而晚點?當即是強硬地要出門去。
朱邪滄海不放心,隻能跟著她一道去:“罷了,我怕了你,跟你一起去吧。這街上又到處河流,我們院子裡的小溪都這樣洶湧,那河沒準水都漫到街上來了呢!”
但是兩人從滄瀾巷一路出來,卻見這大雨過後的街道上不但半點積水都沒有,反而那一層薄薄的塵土,還被大雨給衝刷乾淨了。
如今這街道上一眼望去,有種窗明幾淨的感覺。
同樣,也叫朱邪滄海覺得不真實,難以置信地搜尋著這街道的每一個角落,“這不可能啊?這麼大的雨,怎麼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門裡一點積水不剩?”
從滄瀾巷路過的一個本地人見他二人,雖是戴著面紗,加上這裡是滄瀾巷附近,便是能從裝束中判斷出來是舉月國的人,就說道:“這有什麼稀奇的?我們這屛玉縣的排水係統天下第一,並非是浪得虛名。”
是了,當年周梨他們在蘆州城的時候,因那排水係統之事,淹了不少房屋,還有許多老百姓受災。
所以當時白亦初剛來這屛玉縣做縣令的時候,對於這城裡的排水係統就是萬分的上心。
當時下了些苦力,如今看來卻是相當的值得。
也是如此,來了這屛玉縣的人就不想走了。除了此處的生活物資相對於便宜且種類繁多之外,更重要的是這裡獨天得厚的環境。
這都不是彆的州府能比得了的,即便是當初的上京,更是望塵莫及。
這樣的優質環境中,不少從彆處遷移過來的老人,身上的病灶都在無形中少了許多呢!
一如那陳老太太和霍琅玉,如今哪個不是精神抖擻的?想當初才來之時,幾乎都以為是沒多少時日了。
哪裡曉得她兩個一日比一日精神起來。
這除了兒女子孫們孝順,更多的還是這居住的環境過於優質。
那人說著,滿臉得意表情。
赤裸裸的炫耀之意。
可是這光潔乾淨沒有一滴積水的街道,又讓朱邪滄海說不出半點反駁的話來。
藍黛心中也十分震驚,不過見著沒積水,便也朝朱邪滄海說道:“好了,這下你放心了,街道上既然沒有積水,那河道自然不可能堵塞,我去了。”
“我與你一起去吧,順便也見見這位周大人。”朱邪滄海想著,既然已經出了門,藍黛要見的又是那個周梨,那一起去也無妨。
也好叫自己看看,她是不是果然如同傳言中的那樣厲害。
但想來不過是比自己長了一兩歲的年輕女子罷了,到底能有多大的本事呢?
藍黛有些猶豫,這是女子之間門的相約,自己帶了個男子一起去算是什麼?但一抬頭看到朱邪滄海的期待,想著他對自己的種種幫助,也隻好應了聲:“好吧。”
隨後兩人隻朝那攔車點去候車,直接往衙門方向去。
那衙門隔壁就是周家。
也是巧合了,周梨讓挈炆催促得不行,隻能放下手裡的活兒,早早回家。
哪裡曉得才到家中收拾好,就聽她姐姐周秀珠說有客來尋,“人也奇怪,說約了你一起出門,就不進來了,就可快些去,不好叫人多等了。”
說完,回頭又和元氏說,“也不知是什麼人,弄得神神秘秘的,男的女的都戴著面紗呢!”
如今那街上穿著舉月國服侍的,也不見得全是舉月國人,所以周秀珠也沒有往那方面想。
萬萬沒有想到,這兩個戴著面紗來找周梨的人裡,有一個會是那個叫大家總是誇讚不停的傾城美人藍黛。
而挈炆一聽,便曉得是藍黛來了,表現得比周秀珠都著急,隻差沒直接拖著周梨出門去了。
周秀珠見他兩個急匆匆去的樣子,不免是納悶,“我怎麼瞧挈炆比阿梨還急?”人家不是來找阿梨的麼?
但因手裡還有事情,就沒跟著去瞧個一二。
周梨這裡一面整理衣衫,一面叫挈炆跟催生娘娘一樣在身旁催促,聽得她耳朵嗡嗡的,也是無奈,“我曉得了曉得了。”
“你曉得了還慢吞吞的,快些走啊,彆叫人多等了。”挈炆心想要不是她是個女子,自己早就扛著她跑出去了。
這急火急燎的樣子落在周梨的眼睛,隻忍不住地聲道了一句:“我看你沒救了,一點都不沉著,冒冒失失的。”
挈炆聽到她的話,腳步一頓,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一面深深吸了一口氣,回頭問周梨:“這樣好些了麼?”
“並沒有。”周梨搖頭。
畢竟他那一雙眼睛,都在表達著什麼是心急如焚。
開了門,卻見門口有兩個身影,一高一矮。
這讓挈炆立即想到了舉月國皇室和朱邪家該死的聯姻製度,一時看著旁邊的朱邪滄海,便沒了好臉色。
周梨自然是察覺出來,拿手肘戳了他一下,示意他注意些,一面同藍黛介紹道:“這是挈炆,算是我兄長。”
挈炆心裡對於周梨這個介紹略有些不滿,心說什麼叫算是?差不多就是好吧?
但面上則露出溫和的笑容同藍黛打招呼。
藍黛看到他的眼睛,頓時反應過來他就是那個早前滄海想去結識的迦羅國前朝皇子。可惜那晚上的琉璃宴,自己光顧著和女官們聊天,不但忘記了李儀,也把這挈炆給忘記了。
哪裡曉得如今周梨卻將人帶來,一時滿臉的欣喜,連忙也拉著滄海朝周梨二人介紹。
隨後問道:“挈炆大人也要一起麼?”
“剛好有空,公主不會介意吧?”挈炆謙和有禮地回著。
藍黛卻覺得這樣正好,免得她還擔心一定要跟來的滄海無趣,當下隻笑道:“那再好不過。”然後將滄海往那挈炆跟前一推,“這樣,你們倆也正好有伴。”自己則朝周梨走過去拉起她的手,“早前阿梨姑娘你說帶我去吃屛玉縣的美食,我現在可以是餓著肚子的。”
而被她推到一起的挈炆和滄海看彼此都十分不滿。
挈炆目的很單純,跟著周梨一起來就是為了和藍黛說話。
朱邪滄海也一樣,想要結識這位周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