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孩子睡下了, 她也趕緊休息。
實在是累急了,倒下去才沾了枕頭,就立即入夢。忽聽得好似一陣驟雨打芭蕉,猛地一睜眼, 隻聽得哪裡是什麼雨聲, 分明是有人在咚咚地拍打門。
與她一起照顧孩子的嬤嬤已經先一步起身了,嘴裡是帶著些埋怨的:“大晚上的作甚?這敲門怎跟土匪一樣?也不怕吵了二少夫人和小小姐。”
隨即打開了門, 還沒來得及看清楚外面敲門的哪個, 便見著兩個人影從自己面前快速地閃了過去,嚇得嬤嬤手一抖, 顧不上去關門,連忙追了去。
屋子裡的羅孝藍才披著衣裳將床邊置滿了嬰兒尿布和熱水壺小桌上的燈盞點起, 隨著那小小的火苗跳動著,她以為自己是看花了眼睛, 不確定地審視著眼前的周梨, “阿梨?你?怎麼來了?”
但話音才落, 忽然覺得懷中被強行塞了一物, 隻覺得沉甸甸的, 垂頭一看, 卻是個不知哭了多久的孩子,淚眼婆娑, 好不可憐。
“這是哪裡來的?”羅孝藍連忙問, 說著隻將手指伸過微微觸碰了孩子的臉頰, 孩子立即就扭動著脖子, 嘴裡發出嗚嗚咽咽的可憐聲音,朝著羅孝藍的手指追逐去。“這孩子多半是餓了。”
但她也很為難,奶並不多, 隻夠家裡的小丫頭吃,而且這孩子已經不小了,指不定已經冒了牙出來。便喊著嬤嬤,“去弄些羊奶熱一熱。”
不想抬頭望過去,隻見嬤嬤懷裡也抱著一個繈褓,裡頭露出來的娃娃臉和自己這懷裡抱著的一模一樣。
羅孝藍當時就傻了眼,一度懷疑自己是出現了幻覺,不然就是在夢裡,目光隻來回在兩個繈褓上看了幾遍,確認過不是做夢也不是幻覺,才朝周梨追問:“這是怎麼回事?”
“說來話長,這倆孩子不知道什麼時候送到我家裡的,多半是餓著了,哭得實在厲害,我和十三娘也不懂,隻能抱著來尋你。”周梨簡單解釋著,卻見那嬤嬤將包著孩子的小薄被給解開,頓時一股臭氣就迎面撲鼻而來。
她和殷十三娘下意識地退了兩步,然後就見嬤嬤將孩子連忙抱到她睡的榻上,將尿布打開,果然是看到了一些黃色的東西。
而那味道就更衝鼻子了。
嬤嬤似沒聞到一般,一邊動作一邊喃喃念道:“吃了五穀雜糧就是不一樣,這臭的。”嘴上是這樣說,但卻沒忘喊著門口被吵醒圍過來的小丫鬟,“去打些水來。”但又有些為難,褲子都臟了,拿什麼來換?
她們小姐的衣裳太小,這娃兒可穿不得,更何又是男娃兒。
周梨和殷十三娘被嫌棄在屋子裡占地兒,給趕了出來。
正巧孟環君和陳夫人老太太她們都一並來了,周梨這時候看著她們,才有些手足無措起來,十分窘迫又愧疚,“那什麼,實在對不住,孩子一哭,我倆就慌了神……”
陳夫人見大媳婦扶著老太太,便上前朝著屋子裡探了一眼,不敢相信道:“真有孩子,哪裡來的?多大了?”聽著那聲音可不小呢!
周梨扶額歎氣:“我義兄的,他娘子將孩子扔我家裡就跑了,我也沒見著人,我和十三娘回來,就見著信和孩子。”
她說是自己的義兄,陳家三代人還沒反應過來,直至裡熱了羊奶來的丫鬟從她們跟前路過,往屋子裡去。
裡頭又有人出來說,“沒得合適的衣裳,這公子小姐衣裳褲子都臟了,二少夫人說,要不打發個人去夜市上瞧一瞧,好歹買一套回來給穿著。”畢竟那又是汗又是屎尿的。
想到這裡,那丫鬟不禁朝周梨看了一眼,忍不住笑起來,“可見,周姑娘你也不是樣樣都在行,孩子拉了那麼久,你也沒察覺出來,小屁屁都紅了。”
周梨相當尷尬,雖然她一直都知道自己不是樣樣精通,但是這照顧孩子一事兒,她是真的不在行。當初即便她姐姐和宋家那邊和離,帶著一歲多的安之到家裡,但有元姨和她姐姐在,也輪不到她去照看。
再何況,那時候若素也會照顧弟弟,反而自己不大不小的,啥也不懂,根本就沒沾手過。
“我現在就去夜市上瞧。”說罷要去。
但被陳夫人攔住了,“你去作甚?怕你也不曉得要買什麼樣子的。”說罷,隻吩咐了隨行來的一個老婆婆,又請了殷十三娘一起,兩人一並去夜市。
這時候那陳老太太也轉過腦袋來了,一臉震驚地看著周梨問:“你義兄,是那柳公子不?”
“嗯。”周梨點頭。
陳夫人和孟環君一聽,相視了一眼,然後發出疑問聲:“他不是一直同挈炆在那奇蘭鎮,也不曾聽聞他成婚了?”
“就是個意外,反正孩子現在送來了,我也不能不管,這義妹不好做啊。”的確是意外,但至於是個什麼意外,哪裡好跟人明講?
陳夫人卻有些擔憂起來,“彆叫人給騙了吧?你不能因一封信就信了,這年頭什麼騙子沒有?更何況你這義兄,又不是尋常人。”
是了,澹台家這身家,誰不想來騙啊?孟環君也覺得婆婆說的在理,連連點頭,又問:“可是通知了柳公子?”
“還沒來得及呢!”周梨現在幾乎能想到,柳相惜要是曉得了,怕是要給嚇得噗通跪在地上。
又見已是夜深,這會兒孩子沒哭了,她也冷靜了下來,沒像是此前那樣急躁,便朝老太太勸道:“祖母您先休息,這孩子今晚多半是要在這裡打擾了,明日再來瞧也一樣。”
但陳老太太這起都起來了,怎麼可能跑空一趟?隻給拒絕了。
等著裡頭給洗了屁屁,喂了羊奶,拿著陳慕女兒的小被子給先光溜溜地包起來,陳家這三代女人就擠進去瞧了。
這七八個月大的孩子,生得最是可愛的時候,又會笑又會咿咿呀呀地叫,最是惹人喜愛。
本來也生得漂亮,如今陳家這三代女人進去,反而將周梨給擠開了。一個孩子本就可愛得不行,偏還是兩張一樣的小臉,神情還同步,笑也好咿咿呀呀發出聲音也好,逗得她們是滿臉的笑容。
完全忘記了這進來的本意是想借著孩子的容貌點評一二,是不是那柳相惜的孩子。
但這會兒完全沉溺於孩子們的可愛之中,隻看還不夠,還要伸手去摸小臉捏小手,那表情和發出的笑聲實在是叫周梨覺得歎為觀止。
心說這也太誇張了吧?搞得她們是沒見過小孩子一樣?
羅孝藍見周梨那表情隨著祖母們逗孩子而不斷地變化,一會兒驚恐一會兒愕然,也覺得好笑不已,輕輕推攘了她一把,“你也去瞧瞧,的確可愛得很,心都叫人看融化了。”
坦白地說,孩子過份可愛,那拉臭臭都覺得是香的。
周梨半信半疑,心說她整日出門在外,沒少見小孩兒,有什麼稀奇的。
但介於陳家這三代婆媳的表情和發出的聲音真的很浮誇,終究是勾起了她的好奇心,湊了過去。
正巧叫那雙胞胎中的一個望過來,大大的眼睛好似黑葡萄一般,甚至還帶著笑,那小包被根本沒啥用,已經被蹬開了,肉乎乎的小手抓著自己的小腳丫玩兒。
周梨自然也認出來了這是哥哥。
更要命的是,這哥哥看到周梨後,小手忽然就放開了小腳丫,朝她升起手來,那表情和舉動,分明就是要求抱抱。
陳夫人見此,連忙回頭朝周梨看去,“要你抱呢!快來抱一抱,真是可愛得要緊,怎麼就不要奶奶抱了?”
然後見周梨沒動,便伸手拽了周梨一把。
周梨的袖子一下就被小哥哥給拽住不放了,然後借著這力,竟然想要自己爬進周梨懷裡。
當然,是半點成效也沒有,也就是輕輕移動了些位置罷了。
是挺可愛的,周梨到底還是主動伸手過去,連帶著小包被一起給抱起來,不想那孩子竟然側著臉,將頭靠在她胸口處,然後一臉滿足地閉上了眼睛。
這就要睡了。
看得陳夫人是嘖嘖稱奇,忍不住誇讚起來:“好乖巧的哥兒,這就睡了?”一面又去看那姐兒,卻見已經被陳老太太給抱起來,這會兒也是在打瞌睡。
於是覺得更好玩了,這兄妹倆睡覺都要同步。
陳老太太這會兒也不困不累了,抱著那十二三斤的娃兒也不嫌重,隻寵溺地輕輕拍著小包被,孩子睡著了也舍不得放開。
最後甚至主動朝周梨開口道:“梨丫頭,索性你沒空,不如先放著我們家裡頭吧。”說完抱著就要往自己的院子裡去,還叮囑羅孝藍這裡好生休息,將自家的姐兒照看好。
羅孝藍困得不行,早就巴不得她們快走,隻揮揮手:“祖母你們也早休息。”又留阿梨,說現在太晚,就叫在家裡歇著。
因老太太執意要將那雙胞胎裡的妹妹抱著去她院子裡,陳夫人沒法子,隻能喊周梨將哥哥也跟著抱過去。
今晚自己也和老太太睡一處,晚上孩子若是餓了拉了醒來,也好照料著些。
等到了陳老太太的院子裡,周梨學著她將孩子放到床上,不想幾雙眼睛緊緊地盯著她,搞得她一時有些擔心,手一滑,孩子便重重地落到床上去。
那床挺柔軟的,反正孩子沒什麼反應,繼續睡覺。
但陳老太太她們卻是緊張得不行,害得周梨莫名產生了一種強烈的罪惡感。
好不容易和孟環君從中出來,問起她:“你家小子,從前也這樣麼?”
孟環君搖著頭,“我們娘倆隨著孩子爹一起去任上。”一面忍不住回頭朝屋子裡看了看,見那婆媳倆還在細聲細語地圍著孩子說話,忍不住好笑起來:“萬幸沒有,這要是落到她們手裡,還不知多嬌慣呢!”
周梨隨著她的目光朝裡望去,有些替羅孝藍擔心起來:“往後紅豆多半是要被寵壞了。”
陳慕家的女兒,小名叫作紅豆,大名陳願。
那殷十三娘和陳家的一位老嬤嬤去了夜市,還沒歸來,所以她倆也沒休息,隻在前廳裡等著。
約莫是過了半個多時辰,人便回來了。
但買回來的衣裳,都是些少數民族的衣裳,她倆隻解釋著:“雖然咱們遷移來此的漢人不少,但要說著針線活做得仔細的,還數他們這些少數名字,瞧瞧這小肚兜上,花兒繡得彆提是多好,還有這小衣裳小褂子,好看咧。”
好看是好看,但價格一看就不便宜。
不過這料子摸著透氣又柔軟,多半是他們織的棉布了,所以貴點也不要緊,反正澹台家又不缺錢。
當下隻請了老嬤嬤給送過去,讓兄妹兩個把褲子穿上,也好用尿布,不然的話,得將小包被捆起來,這樣孩子夜裡多熱啊。
穿了褲子後,就不用綁起來,也能多透氣些。
而這一折騰,周梨和殷十三娘也真歇在了陳家這裡。
隔日起來,因要忙著去金商館,也沒能等得那兄妹倆起來,就和孟環君一起出了門去。
眼下城中的通訊都是那火羽衛在負責,因此也是托付了孟環君一聲,反正他們要往奇蘭鎮去送消息,也幫忙捎帶一封信箋給那柳相惜去。
現在路是修得不錯,車馬是快了不少,但進入奇蘭鎮後,因那邊孩子臉一樣的天氣,所以這路程實在不好估算。
因此也不知柳相惜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接到信。
好在周梨知道這事兒急不得,反正孩子現在有人幫忙帶著,也就是下午得了空去看了一回。
因此也是在陳家這邊蹭了好幾天的晚飯。
這時候半月鎮的阿依族要準備他們一年中最為盛大的節日火把節了,南廣場那邊又開始熱鬨起來。
城中的阿依族不少,甚至他們還從各州府遷移來,被漢化了的阿依族。
當然,此前他們沒有自己固定的族彆名稱,都一律被稱作是山民。
但現在發現和半月鎮那邊祭祀的祖先是一樣的,甚至是很多細節都相通,於是也就主動歸類於這阿依族。
他們好幾代人在漢人中生活,都沒能好好過一過屬於自己的節日,所以這一次的火把節,十分盛大,大家都萬分重視。
這還不算是半月鎮那邊的火把節,就城中這些阿依族聚集在一起,也是足有幾萬人之多。
而遇上了這樣的盛況,那鴻臚院裡的文書們,自然是要寸步不離地跟著這些阿依族的老百姓們一起記載這一場盛況。
親眼所見,比過了從老寨主們的口中描述的真實貼切,也能將許多細節都給完善。
祭拜火神的前期工作到中期的祭祀,以及後期的歌舞歡唱,每一個步驟,其實都離不開這歡聲歌舞。
這讓不少漢人們見了,都忍不住感慨,他們漢人的傳統節日似乎也不少,但是比起這些少數民族來,人家好像天天都在過節,且個個都能歌善舞,唯獨他們漢人,這不會那不會,隻能兩眼乾瞪。
隨著火把節慶祝熱潮來臨,書院裡的阿依族學生和先生們又開始放假了。
使得書院裡一下空了不少,好叫那漢人學生和先生們羨慕壞了。
便是那安之也忍不住和周梨吐槽,“從三月跳花節開始,四月緊接著長崖族平眉族倮倮族都放了假,後來又是南眉河的巴曲族潑水,五月就更多了……”他掰著手指竟然數不過來。
而現在六月底,阿依族又火把節放假了。
等到了七月的時候,就現在他知道的,有十幾個族要放假……就他們漢的人倒是有個一天的額外假期,中元節,給先人們燒紙,也不載歌載舞,好沒趣味。
到了八月,是有個中秋佳節,有三天的假期,但是比起那些少數民族,實在不值一提。
周安之越說,那眼裡羨慕的心思就越發明顯,最後忍不住問周梨:“小姨,咱們祖上真是和山民沒有一點交集麼?比如我們的那個高曾祖或是曾曾曾祖母什麼的,如果他們是山民,我們這血液裡是不是也還有山民的血液?”
周梨有些鄙夷地看著這已經是大小夥子的侄兒,“得去問你外祖父,晚上你夢裡問問他?”
周安之最終是泄氣了,後來聽說周梨要去看雙胞胎兄妹,便想去瞧一眼,反正晚些到書院也不要緊。
周梨遭不住他死纏爛打,便給帶了過去。
哪裡曉得陳家老太太那邊又留著吃飯,等吃完匆忙送他去書院,少不得是挨了戒尺打掌心。
隻叫先生訓話,人家那住在南眉河的學生都沒遲到,他這就住在書院門檻下的,還遲到。
自然是該打。
周梨從送他去的殷十三娘口裡得知後,笑了一回:“看他以後還敢拖時間,磨磨蹭蹭的,讓去上學好似上刑場一樣,不帶他去陳家吧,他一臉可憐兮兮的,好似他娘不在,我虐待了他一般,打得好。”
兩人說罷,一面往家裡走。
到了家中,卻發現上官飛雋一個人在,不禁好奇:“你師姐呢?”又見上官飛雋背著包袱,看那樣子好像是要馬上啟程,“你們小蒼山這樣忙了?盧晉安都不給你們放假?”
上官飛雋的確要走,馬他都提前給喂飽了。
聽到周梨的話,見她誤會了自己的老師,連忙解釋道:“沒有,是我不放心貓,特意回來看。師姐則是不想回來,說不想遇著那騙子。”
“他可是後來又找你師姐了?”周梨問著,上次從小蒼山後回來後,就沒顧得上跟近這件事情,因此也不知後來如何,那個宮卓凡可是繼續去找朱嬛嬛了。
不想上官飛雋一聽她提起這人來,臉色倏然一變,氣憤不已,“他倒是不死心,見師姐沒像是從前一樣,放了假就來城裡,去畫院找他,便寫信叫人送去小蒼山。”
想著那信裡的內容,他一雙手的拳頭都捏得緊緊的,“也不撒破尿看看他是什麼鳥樣子。”又說朱嬛嬛自然是沒有理會,沒想到這狗東西竟然找去了小蒼山。
還不要臉地打著公事的借口。
不過是上官飛雋跟他接的頭,年輕人嘛,控製不住自己的脾氣,自然是將宮卓凡打了一頓。
當然,也沒忘記破口大罵一回。
那宮卓凡雖心有不甘,但也怕鬨得人儘皆知,隻好悻悻回城了。
上官飛雋說完這些話,又道:“我不放心,後來托人打聽,方曉得他原來也不是真心愛慕師姐,不過是知曉師姐和阿梨姐你關係非同一般,才想接近師姐的。不過這事兒我還沒告訴師姐,免得她曉得了傷心難過。”
周梨聽完這話,隻歎道:“你倒是個體貼的,但你雖是存了好心,想叫你師姐心裡好受些,彆叫她曉得了,不但是被對方騙,連這感情都是假的,會更難過。可你不想想,今日有這宮卓凡,明日沒準又有那心術不端的王卓凡,我想著你還是實話告訴她,也好叫她長幾個心眼。”
到底比不得沈窕她們,上頭有個乾娘看著,自己又忙,顧不得她這些私事。
彆到時候真叫人給騙了去。
上官飛雋到底是年紀小,隻想著不叫他師姐那麼難過傷心,卻沒想到這一層。
當下聽了周梨的話,是恨不得現在就到了小蒼山,趕緊與她道個清楚,免得真叫外面那些心術不正的人給騙了去。
於是也匆匆與周梨二人這裡道彆去。
他才去了,周梨和殷十三娘說著這那宮卓凡之事,一面進了院子,但才泡了茶喝了兩口,周梨將切好的水果拚盤擺上,杏林館就來了個小藥童。
見他急色匆匆的,額頭上還滿是細汗,先朝周梨行了一禮後,便朝那殷十三娘說道:“才得了上面的旨意,館主要攜著杏林館的大夫們去往豫州救治傷員,說想請殷姨您一同前去,途中得空是要寫丹藥譜的,彆人保管他不放心。”
小藥童一臉認真正色地說完。
周梨卻忍不住‘撲哧’笑出聲來,一面朝那殷十三娘看去,果然見她是紅了半張臉的,也是打趣起來:“誰說賀神醫不懂風花雪月?我看著挺會的。”
殷十三娘彆開臉,十分不自在,“他個沒出息的,幾張丹藥譜也保管不得。”話是如此,但那意思很明顯,還是想跟著去的。
不過殷十三娘還有最後的倔強,才不想就這樣答應了,又擔心周梨這裡,“我去了,你一個人我也不放心。”
“有什麼不放心的,過兩日窕窕就回來了,我喊她跟著我。”周梨說罷,推攘著她,“豫州的事情,比哪裡都要急,你快去收拾行李,我幫你去牽馬。”
殷十三娘也就半推半就,去收拾行李。
小藥童聽著周梨要去牽馬,趕緊跟上,“屬下來就是了,周館主您不必親自動手。”
周梨卻笑道:“你曉得我家馬廄在哪一處麼?”
小藥童尷尬一笑,的確不知,他是頭一次來,而且是新聘進杏林館的。
周梨見他跟隨而來,便也問道:“豫州是來消息了麼?”
小藥童知無不言言無不儘,隻回著他聽來的消息,說是那些遼北人不知道從哪裡請來的巫師,往水域裡下了藥,不少人都遭了秧。
因此澹台家的鷓鴣鳥那裡將消息一帶來,李儀便趕緊讓杏林館這頭準備出發。
周梨也驚住了,心道好臟的手法。
也有些擔心,等殷十三娘和小藥童一走,便去了隔壁的衙門裡。
果然見薑玉陽陳正良他們都還在,忙問起細節來。
方曉得是馬被藥了,人還沒遭殃,但對面既然用了這樣的手法,難保他們不會將訓好的鷹隼往豫州這邊下毒。
所以急忙安排了賀知然帶著大夫們過去,也是以備不患。
周梨聽罷,也沒多留,馬上便去調來了不少藥材,隻連夜就安排人,跟著賀知然他們的隊伍一並送去豫州。
這一番忙碌,回了家去,已經是快要天亮了,隻簡單洗漱一回,便準備短歇會兒。
哪裡等她睜開眼的時候,已經是成事一刻了。
更叫她吃驚的是,從房間裡出門來,準備打水洗臉,就見著一臉風塵仆仆滿嘴胡茬的柳相惜坐在她門前的石階上。
周梨一度以為自己看花了眼,畢竟柳相惜自來都是個精致人,即便是在奇蘭鎮,聽說也是沒委屈過自己一天。
但是現在他這樣子,實在是叫人覺得匪夷所思。
“你怎麼了?”
柳相惜在她開門的時候,也側過身來了,仰頭看著周梨。
眼下聽到周梨的問話,像是才回過神來一般,骨碌碌地爬起身來,“真的麼?”
“什麼真的?”周梨才睡醒,臉都沒洗呢!一手拿著臉盆朝著井邊去。
柳相惜尾隨在她身後,“你信裡說的事啊!”難道還有比這個更重要的事情麼?找不到那千瓔,他後來忙著跟一起挈炆修路,已經完全放棄,也逐漸將這件事情給忘卻腦後了。
哪裡曉得周梨這忽然給自己來了一封信,好似那天降神罰,腦袋都給他震得好似成了兩瓣。
千瓔居然有了孩子,且還給生下來了,還是一生就倆,而且還是龍鳳胎。
這是墊多高的枕頭,也不敢做這等美夢啊!喜當爹不說,還兒女雙全!
一面見周梨一副沒休息好的樣子,生怕這狀態影響了她的回答,連忙過去幫忙打水。
然後一直眼巴巴等周梨將臉洗了,才又催促道:“你倒是說話?”都快要把人急死了。
涼水洗臉,果然這腦子和眼睛都清晰了不少,周梨轉過頭看著急得不行的柳相惜,“真的啊!”
“那孩子呢?”他在家裡找過了,沒見著有孩子的痕跡。
“在陳家呢!我也不會養孩子,那日才發現孩子沒多會兒,他兄妹倆就餓得嗷嗷大哭,我和殷十三娘沒法子,就往陳家送去。”周梨才說完,卻見柳相惜人已經不見了影子,唯獨見那沒關好的門在風裡一晃一晃的。
她不禁翻了個白眼,不過也有些好奇,這柳相惜也沒說對孩子是個什麼態度啊!
於是也不敢耽擱,急忙收拾一回,自己趕著馬車去了陳家。
等她到陳家的時候,柳相惜已經到了陳老太太跟前,看到了孩子。
陳夫人她們早在第二日就開始仔細觀察孩子的五官,果然是從孩子還沒長開的漂亮五官裡,捕捉到了些與柳相惜相似的訊息來。
如今柳相惜和兩個孩子在一處,大眼瞪小眼,雖然兩個孩子的顏值更勝一籌,但那表情卻仿佛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一樣。
陳老太太是忍不住拍手感慨道:“這要說不是親生的,哪個能信?你們看著神情,一樣一樣的呢!”
周梨正巧趕來,看看因為喜提倆好大兒完全震驚住了的柳相惜,又看看那兩個因為柳相惜這不修邊幅樣子而露出的震驚之色。
還真是同陳老太太說的一樣。
這一刻也忍不住感慨,這血緣還真是奇妙不已。
然後就在大家的驚喜之中,那個哥兒忽然‘哇’地張開小嘴,嚎嚎大哭起來。
也是同時,他妹妹也跟著乾嚎起來,雖然她並不知道哥哥為什麼忽然哭,但這並影響她和哥哥神同步。
柳相惜被這忽如其來的哭聲嚇著了,連退了兩步,慌裡慌張地看著眾人:“這這,這是怎麼了?我可沒動他們。”那表情,分明再說對方碰瓷一樣。
陳夫人見了,在一旁忍不住笑道:“你這個做爹的要笑死人,孩子不過是尿了,倒是柳公子你,快去梳洗換了衣裳,也好抱抱孩子們。”
柳相惜哦哦地應著,明顯是鬆了一口氣,然後擦著額頭上被嚇出來的汗,隨著陳家的嬤嬤們去梳洗。
他速度倒是快,梳洗後果然是有了些樣子,兩個孩子也換了尿片,又吃完了飯。
陳家在第二天,見著孩子嘴裡都是有兩三瓣小米牙的,也就開始喂著吃輔食了。
柳相惜走上前去,卻是一臉緊張,要伸手不是,要抬手又不是,隻求助地看著眾人,“這,怎麼抱?要先抱哪個?”
他那緊張的模樣,逗得大家一番好笑,後來是陳夫人將哥兒抱起來,讓他學著去抱姐兒。
可他卻整個人都綁得緊緊的,看著動作十分僵硬,引得大家一回笑,後來是姐兒伸出小肉手往他下巴摸,他頓時驚喜得猶如得了什麼不世寶貝一樣,激動地朝著眾人大喊大叫起來:“她,她摸我,是不是喜歡我?”
周梨在一旁看著,心說這柳相惜是沒出息了……又見他逐漸適應,便去瞧羅孝藍。
等著羅孝藍母女休息過後,她再過來,卻見柳相惜拉著一張臉,才換了的乾淨衣裳上,濕了一大片。
而他則一臉憤憤地盯著哥兒,周梨頓時就明了,多半是叫哥哥尿的。於是又打發他去換洗一回。
這般折騰,一個早上就這樣過了。
周梨下午卻是要去鴻臚院,因此在陳家吃過午飯就走了。
晚上回來,卻見柳相惜也過來了,還將倆孩子都給帶來,即便是從陳家將幫忙帶孩子的嬤嬤也一起給帶過來了,但她還是有些緊張,“你怎麼想的?”
柳相惜回得言之鑿鑿:“如何好一直麻煩人家?我已經仔細打聽過了,她兄妹兩個晚上最鬨騰人,睡得還晚,人家已經幫忙仔細照顧這麼一陣子了,我如何再好意思?正巧自己學著養。”
周梨認認真真地打量了他好一陣子,發現他是真下定了決心的樣子,便也不好潑冷水,隻拍著他的肩膀鼓勵:“既然你有這個心自然是好的。”
畢竟這孩子到底是要自家來養,但是他爹娘靠不住,連他當時都沒能養好,如何能養好孫子孫女?隻怕也沒有那耐心。
千瓔倒是可行,但問題是人在哪裡啊?
如此這柳相惜也真隻能靠自己了。一面還朝他說道:“好好養,以後積累了什麼經驗來,等阿初回來了,好好教你這妹夫。”
“那是自然。”柳相惜自信心滿滿,然後從袖子裡抽出一個本子來遞給周梨。
周梨疑惑地接到手裡,“這是什麼?”一面打開,卻見上面卻是密密麻麻寫什麼照顧孩子的注意事項,且還有這兄妹倆的各種作息以及他們還不會說話,各種笑聲也咿呀聲音又都代表什麼。
“陳家實在是有心了,你回頭得好好謝一謝。”周梨沒想到,自己去了鴻臚院短短半日,陳家那邊就給寫出了這麼多養娃經驗和細節出來。
柳相惜點著頭,“是應該的,所以我決定無償給臨淵窪的陳慕投一百萬兩白銀作為他的研究經費。另外全州磐州的兩位陳大人,我也分彆給他們的衙門讚助了五十萬兩銀子。”如今他們這父子叔伯三人,都為銀錢的事情急得焦頭爛額呢!
“兩百萬?”財大氣粗啊!周梨忽然有些後悔,一面趕緊抓住他的手臂:“義兄,我其實也會照顧孩子的,你看我這金商館……”
但一下就被柳相惜傲然甩開,“你彆以為我不知道,孩子才送來,拉臭臭了你也不管,就往陳家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