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第 27 章 那她是誰的老婆?又是誰……(1 / 1)

“琳琳!”

鄔善平急忙奔過去, “你怎麼了!彆著急,深呼吸,快, 鄒凱, 把琳琳送到醫院去!”

“........我、不去!”鄔琳琳扶著父親的手,指著登記辦公桌, “登記!”

她就算是死, 也要看著她爸登記完再死!

“都成這樣了。”水琅挺關心地看著她,“還是趕緊去醫院吧, 命重要, 我說真的。”

“你!”鄔琳琳頓時情緒起伏更加厲害,覺得急火又開始攻心了, “你、妄想!”

申琇雲醒過神來, 往地下呸了一口,不顧彆人嫌棄的眼神, 朝著女兒衝過去,“琳琳,你怎麼樣!”

鄔善平手指鬆開女兒的脈搏, “應該是情緒激動暴怒, 體內熱邪上攻,心火亢盛導致吐血, 你現在立馬帶琳琳去醫院再做個詳細檢查,她不適合再繼續待在這裡, 必須得遠離壓力來源,緩解情緒。”

水琅揮手催促,“快點去吧。”

“你!”鄔琳琳怒瞪著水琅往前衝,被申琇雲急忙攔腰抱住, “鄒凱,快跟我一起把琳琳送去醫院!”

雖然丈夫說了沒事,可都吐血了!

在申琇雲的印象裡,吐血一般都是生命垂危,即將不能久活了!

她實在是站不住了,必須立馬帶女兒去渾身上下,裡裡外外做個詳細檢查!

鄒凱今天的自控力全部失效,到現在還沒有把面部表情管理好,仍然殘留著之前的扭曲,看了一眼水琅。

不得不承認,這個從沒被他放在心上過的未婚妻,為了引起他的注意,做出的報複行為,真的達到目的了。

他確實感到憤怒,還感到不舍了。

但眼下現未婚妻狀況不對,都吐血了,擔心延誤最佳治療時間,隻好暫時將一切心思都放下。

強行背起鄔琳琳,臨走之前,想跟水琅說一句,你等著。

結果剛轉頭,就看到周光赫把水琅擋地嚴嚴實實,頓時感覺到喉間也泛起腥甜,怕自己再待下去也會跟著噴血,不甘心咬著牙轉身離開。

水琅看著還在這的父子,“你女兒都這樣了,你還留在這裡?”

鄔善平頓時老臉一紅,感覺全辦公室人的眼神都充滿異樣看著他,急於挽回形象,忙道:“我有兩個女兒,不能隻顧著一個,你在這,我怎麼能走。”

“也是,畢竟我們是一家人。”水琅一笑,“既然是一家人,我是姐姐,當然要讓著妹妹,你快去照顧妹妹,登記這邊我來辦就好了。”

鄔善平臉更紅了,張了幾次嘴,都講不出話來,正急赤白臉時,突然嘗到了墨水的味道,頓時心裡一鬆,根本沒人看得到他真實的臉色!

有了這層墨水擋在臉上,他也不怕被人看到了!

頓時不但感覺臉皮變厚,失去的理智也慢慢回來了。

人既然已經從北大荒趕回來,站在這裡了,父女二人實在沒必要走對立面,鄔善平越想腦筋越清楚,改變對策道:“你還小,大事交給爸爸來。”

“你來?”

水琅嘲諷看著他,忽然往後退了一步,讓開道路,“好啊,我也想聽聽,你以什麼身份去登記。”

早上開始就口口聲聲喊著自己是繼承人,原居住人的鄔善平,看著距離登記辦公桌前隻有幾步,水琅特意讓出來的道,再看著她臉上的嘲諷,雙腳突然像是灌了鉛似的,邁不開了。

辦公室的人與走廊裡擠到門口的人,全都被水琅這一舉動吸引住,不自覺屏住呼吸,聚睛在鄔善平身上。

邱副局長三人平視著,等著人走過來。

鄔善平不動。

過了一兩分鐘,還是一動不動。

外面屏住呼吸的人,受不了,大喘氣後,發出催促聲:

“在乾什麼,耽擱半天時間了。”

“就是啊,一大早晨全被你給浪費了,搞得真跟拍鬨劇電影一樣。”

“剛才還跟女兒搶,現在你女兒讓你去登記了,你又在這當擺件了,腦子有毛病吧!”

剛才還想著臉上有墨水擋著,不怕人說,才過去沒多久,鄔善平就覺得無地自容了。

眼看家財萬貫就在眼前,他最渴望的洋房,商鋪,工廠,股權,定息......以及這些財物之下的追捧,羨慕,嫉妒,膜拜,上流社會.......當年,以及剛才讓他癲狂,失去理智的東西,都在前方,不足以三米的距離。

隻要走上幾步,幾個正常的步子就可以得到,可偏偏他看著水琅,看著她胸有成竹的氣場,嘲諷的眼神,就是動彈不了。

他知道雙腳不是灌了鉛,而是因為底氣太空,心裡太虛。

這個女兒,到底知道什麼?

是真知道還是假知道?

鄔善平一向不敢輕易嘗試,少了申琇雲,就更不敢嘗試了。

他被水琅嚇住了。

“我可是給過你機會了。”水琅盯著他笑,然後,回身朝著登記辦公桌走去,“麻煩.......”

“你得先開單位證明!”

鄔善平突然喊出聲,喊完頓時為自己的急中生智在心裡鼓掌,“對!單位證明,邱副局長,沒有單位證明,不合規矩流程。”

邱副局長看了一眼鄔善平,又看向水琅,“流程確實是這樣,你先去辦入職,然後去找,他,你父親,住房保障部門的領導,開一張單位證明,然後再過來登記。”

鄔善平握緊拳頭,抑製心裡的興奮,掌控權又回到他的手上了!

隻要他拖住時間,沒錯,是時間。

水琅突然出現,打亂了他們的所有計劃!

他們眼下最需要的就是時間,要爭取到時間,回去重新商量,與鄒家一起討論政策也好,靜下心調查清楚水琅目前的情況也好,或是哄好水琅也好,全都需要時間。

哪怕隻有半天,也好過在這理智不是很清醒的時候行動。

水琅好奇問:“必須找住房保障部門的領導開證明?”

邱副局長一頓,抬頭盯著水琅看了看,“必須找房管局的領導開證明。”

水琅嘴角出現笑意,對著邱副局長點了點頭,“那我辦好入職,拿到單位證明再過來登記。”

鄔善平長鬆一口氣,緊繃的身體鬆懈下來,這一鬆懈,後背密密麻麻的巨痛頓時襲來,眼前一陣暈厥,差點又摔在地上,甩了甩頭,他得去醫院!

當然最好是讓水琅送他過去。

這樣等到了醫院,再把人支走,或者留在哪間病房。

就又能拖延出好多時間了!

要是能夠拖延的時間再長一些,讓她一直沒空去辦入職,房管局的工作可不等人,到時候他以父親的身份,去跟領導們道歉,說不定還能再趁機把琳琳重新安排上去!

鄔善平為自己的計謀感到高興,眼前頓時恢複清明,“水......”

人呢?!

辦公室裡人很多,但早沒了水琅和周光赫的身影。

鄔善平正想去問邱副局長,就被突然擁擠進來的一大家子的人,給擠到旁邊去。

不亞於之前他家的爭吵聲頓時響徹整間辦公室,邱副局長等人被包圍地嚴嚴實實。

鄔善平不但沒有一丁點擠進去的空間,還直接被擠到了牆角,連醫院都去不成了,後背磨蹭著牆壁,痛不欲生!

-

登記辦公室在一樓,住房保障部門在二樓。

水琅與周光赫一起走上樓梯。

“你好,請問許副局長在嗎?”

“許副局長一早就帶組去街道登記房子去了,你有什麼事?”

水琅微怔,正想講話,手臂比周光赫推了推,抬頭看他。

“先直接去住房保障部門辦入職。”

周光赫看出來她對單位內部流程不太熟悉,接過入職證明,帶著一起走到人事部,敲響了門,“你好,我們是新來的住房交換員,上面編製申請已經批了下來,今天正式過來入職。”

人事部主任是個年紀偏大的阿姨,戴著一副眼鏡,“請進。”

填表,簽字,蓋章,領職工手冊,已婚婦女計生手冊,茶缸,筆記本,鋼筆,領完去行政部簽字,再跟各個領導談話,每一個談完都會送她一本毛選,接著去人事,填寫單位戶口轉入證明,固定口糧本審核通過證明,還有一連串的需要到街道居委去蓋章的證明.......

比起後世入職,需要花費腦筋的合同條例,這個時代入職,零零碎碎的事情實在太多了,幸虧有個人帶她跑上跑下,再騎車去街道來回,否則光是入職這些瑣碎,就很有可能把她今天的耐心磨光。

最後一個章敲好,入職總算辦好了。

午飯時間要到,許副局長還沒回來。

水琅雖然心裡有把握渣父短時間內不敢輕易去登記,但是根據水琅一些模糊的記憶,也了解這兩人雖然表面看上去是滬城條件較好的乾部職工,有素質有能力的樣子,但其實骨子裡下限極低,一些手段不得不防。

能快點找許副局長把單位證明開好,早點去登記。

是最穩妥的。

“跟我來。”

周光赫抱著紙箱,裡面全是水琅辦入職拿到的物事,一路往局長辦公室走去。

水琅驚訝追了上去,“不是說,你大伯晾了你,不搭理你嗎?”

“再試試。”周光赫對她一笑,走到局長辦公室門口停下,先敲響隔壁秘書室的門,“劉秘書在嗎?”

秘書室的門被打開,劉秘書看見是周光赫,嚴肅的臉立馬微微鬆動,並露出略顯親近的笑容,壓低聲音道:“局長還沒去吃午飯,估計就在等你,稍等,我先進去通知一聲。”

水琅臉色更驚訝了,秘書對人的態度就是代表著局長對人的態度,這種刻意親近示好的樣子,完全不像是那天回家,周光赫跟周複興夫妻倆所說的,攀不上大伯伯。

那天說完,周光赫很忙,兩人就沒再聊過這件事。

水琅也沒再提過,畢竟上趕著打秋風卻被晾了半天,這事說起來誰都不好受。

在她的認知裡,周光赫與這位房管局大伯,關係就像是大哥大嫂說的那樣,不算是親戚,不被人家看在眼裡的。

所以,當被直接請到局長辦公室裡的路上。

水琅看著周光赫,一直壓在眼底深處的眸光,就更複雜了。

“大伯伯,我們辦好入職了。”

“年輕人做事磨磨蹭蹭,辦個入職也辦到現在。”

周局長說話的時候,一直在盯著水琅看,臉上表情一如既往,不冷漠但也不熱情,但眼神卻又與看周光赫不一樣,像是多了一些溫度,又像是看錯了。

水琅思考兩秒,禮貌叫人:“大伯伯。”

周局長嘴角動了動,端起白瓷茶杯擋住臉,喝了一口,放下,“今後在單位裡不要以為我們是親戚,就能隨隨便便上來跟我套近乎,醜話說在前頭,我最煩親戚黏黏糊糊那一套,少來。”

水琅沒吱聲,低著頭,往周光赫旁邊縮了縮。

“當然了。”周局長輕咳一聲,“這也不是特意針對你,我對誰都這樣,不信你去局裡隨便拉個人問問,我從來都是六親不認,都叫我鐵皮實心水桶。”

水琅低著頭,掩飾嘴角笑意,點了點頭,“我知道了,大伯伯。”

周局長看著小姑娘,又輕咳兩聲,“還沒吃飯吧?我也餓了,你第一天入職,糧票還沒領吧?都跟我下去食堂吃吧,唉,麻煩,真麻煩。”

“大伯伯。”周光赫將紙箱放到辦公桌上,“我們今天除了辦入職,主要還是來登記複南路的房子,但是按照規章流程,需要單位證明,許副局長出去了,等到現在還沒回來。”

高大的背影,寬肩窄腰,白色公安製服,都給人濃厚的安全感,水琅鼻尖頓時傳來澀意。

“一個小員工的單位證明,怎麼還直接跳到我這裡來開了?”

周局長滿臉不耐煩,打開抽屜,丟出一個信封,“親戚,親戚,滬城局長沒幾個,原因都是被打秋風的親戚煩死的。”

周光赫連忙伸手將信封拿過來,信封外面沒寫字,但有著滬城複茂區房管局的標誌,打開一看,裡面正是水琅的單位證明,下面蓋了三個章,分彆是住房保障部門主任章,住房保障部門副局長章,以及房管局局長章,立馬遞給水琅。

水琅眉宇間有著驚喜,“這就弄好了?這麼快!”

“像你們?”周局長起身,雙手背在後面往外走,“年紀輕輕做事磨磨蹭蹭,我看遲早得去喝西北風,走,先帶你們去吃一頓。”

周光赫抱起紙箱,將手上的信封撐開,“裝好,省得等下不小心弄皺,損壞了。”

水琅點了點頭,接過信封,將疊好的單位證明,小心塞了進去,握著光滑的信封外殼,心底鬆了口氣,抬頭看著他:“謝謝。”

周光赫沉默兩秒,“不用說這兩個字。”

“你當我這是西郊公園,還是國泰電影院,我堂堂房管局局長的辦公室是給你們談對象的地方嗎?”

周局長背著手回頭,“吃飯,你抱著一個那麼大的箱子做啥?一個小小的住房交換員入職物事,放在我房管局局長的辦公室,還怕給你弄丟了?”

周光赫把箱子放下,“先去吃飯。”

水琅與周光赫並排走出局長辦公室,剛踏出門,就覺得有什麼不對勁。

抬頭一看,其他部門走出來的工作人員,全都吃驚看著他們,重點是看著她。

再等跟著周局長一起走下樓梯,一樓從走廊裡走出來的人,全部都愣住了,尤其是看了一上午鬨劇登記辦公室的人,怔怔看著水琅。

早上看起來父母不愛,孤立無援的人,居然突然能跟局長一道下來!

感受著大家吃驚羨慕的眼神,水琅低頭同周光赫道:“怎麼有點狐假虎威的感覺。”

“狐假虎威是狐狸在前,老虎在後。”周光赫也低頭道:“我們站反了。”

水琅輕笑,下到下面一個台階的時候,往他那邊湊近,“你真的不急著去上班?你們派出所不是都很忙嗎?前些天不是深更半夜才回來,就是深更半夜還要出去。”

“我上班一直沒調休過,今天特地調休了。”周光赫為水琅指路,示意往後走,“你就不用擔心我了,現在單位證明開好,就等下午上班,早點登記完回......”

說到兩人一直刻意回避的相關字眼,氣氛頓時陷入沉默。

慢慢地,因為走廊並不寬敞,並排逐漸走成了,一個在前,一個在後。

快要走出走廊時,水琅突然停住腳步,等他走過來。

周光赫原本是跟著停住腳步,察覺到什麼後,兩步作一步邁上前。

兩人再次並肩站在一起。

水琅沒有抬頭看他,“早點登記完,回去再說。”

周光赫嘴角一鬆,“嗯”了一聲。

“磨唧,年輕人磨磨唧唧。”周局長站在食堂打飯的窗口,“還等著我端給你們吃嗎?”

“局長,我來幫你端。”

“局長,今天哪能下來吃了啦?”

“多長時間沒在食堂碰到局長了,今天哪能?來親戚了?”

周局長一開口,立馬就有無數個工作人員圍上去,要幫忙的,搭話的,各種心思都有,平時可逮不著這個機會。

“兩個小輩。”周局長隨意回了一句,對著窗口裡面趕過來的大師傅講:“拿三個小碗,三雙筷子,沒帶飯盒。”

周光赫本想讓水琅坐等著,但想到以後這裡是她中午要吃飯的地方,兩人一道在眾人驚疑的眼神下走了過去。

“想吃啥?”周局長當著大家的面,衝水琅招了招手,“你過來這邊點。”

輕微的吸氣聲在耳邊響起。

即便已經很克製了。

但還是傳進了水琅的耳朵裡。

上一世一直是靠自己能力站穩腳跟,這還是頭一次感受到“被人罩著”,是一種什麼體驗。

水琅不是不知道靈活變動,不是什麼都得梗著脖子,有資源不用,非得靠自己的人。

也許上輩子的性格可能會如此,但是經曆過從周家那邊,領悟到金錢鼓勵與精神撫慰可以兩全其美後,如今的她,思路逐漸被打開了。

有些路,比如像是房管局這個單位,比如這個最靠關係的年代,能兩全其美,她才不會傻著不用,硬推出去。

“面筋包肉是我們食堂的招牌,醬鴨也蠻好。”

突然,一個女乾事湊到水琅旁邊,“你明早上班,不要忘記帶飯盒。”

水琅看著她,皮膚飽滿,五官清秀,左眉頭長了一顆黑痣,但是一點都不突兀,屬於美人痣,俗話又說,是聰明痣,“謝謝。”

“不客氣,那你繼續點。”女乾事看著嚴肅的周局長,往後退了退,衝水琅一笑,“我也是住房交換員,我叫秦好。”

“哎,我叫柳德華,我們是一個部門。”

水琅以為自己聽錯了,朝著來人看去,一個男人穿著藍毛線背心,裡面搭配的確良白襯衫,褲管熨得筆直,牛皮皮鞋擦得蹭亮 ,就是常人嘴裡說的,穿著體面的那類人。

“你叫什麼?”

“柳德華。”

一半五官還真有點像,如果不是搭配一口齙牙的話,就更像前世的大明星了。

不過這個時候大明星也快在香港出道了吧。

“哎哎,我也是跟你一個部門的,我......”

“讓不讓人吃飯了?”周局長拿著三個小碗遞給周光赫,“你們不餓,彆人都不餓?”

眼看水琅好說話,蜂擁而上前來示好的人,又被局長一句話,給嚇得縮回去了。

“你們不點,我都點好了。”

周局長拿著筷子走到圓桌坐下,“面筋塞肉兩隻,四分之一醬鴨,一盤萵筍,兩隻荷包蛋,三份白米飯,不夠再買。”

“夠了。”水琅叫住想去再買的周光赫,“兩葷一素,很好了。”

“明明是三葷一素。”周局長夾起一個荷包蛋,蓋在水琅的白米飯上,“小姑娘不要嫌棄老頭子,筷子剛剛拿起來,沒碰過。”

說著,又把另一個荷包蛋蓋在周光赫碗裡。

周光赫要夾回去,“大伯伯,你吃。”

“好了,就這個樣子,不要再動了。”

周局長夾菜的行為,頓時讓大家看水琅的眼神又變了變,全都明白了,局長今天是什麼意思。

這哪是來打秋風的親戚。

親兒子兒媳婦也不會這個樣子吧。

水琅在這邊跟周局長吃著好吃的醬鴨,鄔善平那邊剛到醫院處理好傷口,被碘伏燒的呲牙咧嘴痛苦。

“阿哥,怎麼樣了?”

鄔善平一推開病房門,申琇雲就撲過來扶住他,“你身上的傷口怎麼樣?”

“塗了碘伏,抹了藥,開了去痛片。”鄔善平不吃痛,在辦公室的時候,失去理智,精神全部集中在登記上,雖然疼,但大腦一時會忘記。

剛才塗碘伏的時候,把傷口的疼痛全都喚醒了,這會一看到病床,連忙趴了上去,哼了起來。

申琇雲看了看躺在右邊病床上,洗乾淨臉,鬢角沒擦乾還濕潤著,不能直接躺,隻能趴著喊疼,藍襯衫全被墨水染成了黑色,除此之外,血跡斑斑的丈夫。

再看了看躺在左邊病床上,被醫生吊了針,用了藥昏睡過去,眉毛依然皺得死緊,像是夢裡都不踏實,領口同樣有著血跡,頭發淩亂,狼狽不堪的女兒。

頓時忍不住痛哭出聲:“這都什麼事啊!昨天晚上還高高興興的,今天早上去了局裡一趟,我們家兩個人全都躺到了醫院裡!”

“還不都是因為那個水琅!”鄔元燁坐在病床上,心疼看著姐姐,“都怪她突然冒出來,才把爸跟姐嚇得屁滾尿流!”

“你這孩子怎麼說話的!”申琇雲氣得眼淚都顧不上擦了,“讓你少跟下面的人玩,書不好好念,成天都學了些什麼,連好賴話都不會說!”

鄔元燁不服氣,眼睛裡全是凶光,“本來就是,讓她給我等著,我遲早讓她完蛋!”

鄔善平從病床上轉頭:“你給我閉嘴!”

“閉嘴就閉嘴。”鄔元燁還是怕父親,“但是爸,你一進門就趴著,媽問你怎麼樣,你也不說,房子登記好了沒有?都是我們家的了嗎?”

申琇雲哭聲戛然而止,急忙看向丈夫,“你看,我一見你疼,什麼都忘了,登記怎麼樣了?”

前面的話讓鄔善平非常受用,覺得身上的疼痛都被減輕了不少,“我臨時急中生智,說出按照流程,水琅應該先辦入職,開了單位證明以後,才能登記,暫時攔住了。”

鄔元燁疑惑問:“攔住了?爸,為什麼要攔住?你為什麼不直接去登記拿回我們家的東西?”

申琇雲也疑惑,“阿哥,你為啥不直接登記? ”

兒子問了,鄔善平沒什麼反應,聽到申琇雲也這麼問,本來因為疼痛皺起的眉頭,頓時皺地更緊,兩道眉毛幾乎夾到了一塊去,看著申琇雲。

“看我做啥?”

申琇雲淚珠子還掛在臉上,顯得整張臉更容易讓人卸下心防,與丈夫對視著,突然,瞳孔一縮,整個人僵住。

看她這個樣子,鄔善平眉頭鬆開了,趴會床上,“鄒凱去哪了?”

“鄒二哥回家了。”鄔元燁看到母親不動,推了推她,“媽,你怎麼了?”

申琇雲猛地一跳,從床上坐起來,站得筆直,發現兒子也被嚇到了,慌忙道:“沒,沒事。”

鄔善平伸出手,申琇雲連忙去握住,將人從床上扶起來坐著。

“趁著就我們自己家裡人在,我們倆先商討個對策。”鄔善平挪到床頭,側靠著,“你小子,今後見了水琅,給我老實點,乖乖叫大姐,否則老子把你的皮給剝了!”

“憑什麼?那個窩囊廢,她配當我大姐嗎?”

鄔元燁說完,下意識看向母親,既是求表揚,也是求幫助。

可沒想到,這次她媽不但沒有表揚,也沒有幫助,反而板起臉訓斥道:“你爸說的沒錯,以後見了你大姐,客氣點!”

“有毛病!”鄔元燁“謔”地起身,氣得離開病房。

“這都是些什麼孩子。”鄔善平眼睛一掃,又看到床上閉著眼睛躺著的女兒,搖頭,“沒一個讓我省心的,你不是說跟北大荒再三確定了,絕不可能出任何差錯,為什麼水琅會突然跑回來了?”

“我等下就打電話找那邊算賬!每個月從水琅工資裡抽了一半,我還另外補貼給他,我開始打了三次電話,他都說親眼看著水琅把遺囑給燒了,後來再打,不是說水琅進雪山了,就是說她進村了,總之,人肯定是在那邊的。”

申琇雲滿臉怒氣,被丈夫這麼一提醒,總算找到了怒火真正的發泄處,“我現在就去打!”

“人都來了,還重要嗎?”鄔善平從病房的窗戶看出去,看到了淮海中路上大樓的尖角,想到了自己即將魚躍龍門了,結果臨門一腳卻摔了四仰朝天的,頓時就控製不住呼吸了,“我們必須得再做一個詳細的計劃,就算是讓水琅留下來,也不能就這樣放手!”

“可是,那丫頭嫁人了。”申琇雲想到水琅嫁的人,心裡就發怵,冷汗直流,“那人可不是池中之物,有他在,隻怕事情多有變故,我們很難再像以前一樣掌控水琅。”

“誰說的。”鄔善平得意一笑,“今天早上這場仗看似是這丫頭暫時贏了,可是最終,她還是落到我的手掌心,能不能登記成功還得我說了算,彆忘了,我可是她領導。”

申琇雲頓時眼睛一亮,“瞧我!都忘了這回事了,剛才你說讓她先辦入職,再開單位證明,我都沒想起來這裡面的關竅,今天真是被氣糊塗了,腦子完全不夠用,阿哥,還是你厲害,水琅一辦入職,她可就真的走到咱們掌控之下了,想跑都跑不了!”

“不管她是想開單位證明,還是想遷戶口,都得經過我簽字同意才行。”

鄔善平得意更甚,“複南路2號隻是個開始罷了,之後淮海中路的三層商鋪,木材一廠,上面返還的財產,其他幾家工廠的股權,想要去登記辦理這些,都少不了單位證明,這丫頭,到底是單純。”

“是,要是沒有辦入職,憑借那個代隊長,很有可能去到其他單位,但進了房產局,她可真就是進來容易,想要出去,隻怕插翅也難逃了。”

恍惚間,洋房,汽車,鑽戒,鈔票,又全回來了,在眼前轉著圈,任她挑選,申琇雲笑得滿面紅光,“阿哥,還是你厲害,你最厲害!”

鄔善平本就覺得自己的急中生智妙極了,此時充分得到了認同,嘴角快飛到天上去,等兩人都笑夠了,把早上憋著的氣全都笑出去了,心情重新得以舒暢,才道:“不過,這事還有一個隱患,必須讓鄒家去解決。”

“你是說,許副局長。”

申琇雲說的是肯定句,而不是疑問句,“他那人既好辦,又難辦,隻要鈔票東西讓他滿意,就好辦,至於難辦的,這人太......”

“許副局長,我爸和我姐在裡面。”

“怎麼了?你爸和你姐身體都不舒服了?”

“鄒伯伯,您也來了。”

鄔善平與申琇雲豎起耳朵聽完,對視一眼,都從裡面看到了驚喜,一種瞌睡來了枕頭就自己遞過來了的驚喜。

以及,兩人心裡都生出了老天爺果然是站在他這邊的狂喜!

“鄒書記!許副局長!”

兩人一起追了出去,什麼傷痛全都忘記了。

-

下午一點半,房管所午休結束。

許副局長午休結束,匆匆趕回單位。

後面還跟著挺直腰板走路的鄔善平,不去上班上學,一起跟來的申琇雲,鄔元燁。

一家三口神采飛揚,就連步伐都充滿了自信,就像是去打一場早就斷定是勝利的仗。

一樓走廊,一頭通著房管局大門,一頭通著單位食堂。

鄔善平帶著老婆兒子從大門走進走廊,對面儘頭,出現了水琅的身影。

看到了彼此,腳步皆是一頓。

鄔善平雙手插兜,神情自如。

申琇雲嘴角揚起耐人尋味的弧度。

鄔元燁直接高傲昂著下巴尖,蔑視看著儘頭。

一家三口表情不一樣,但眼底的神光一模一樣,那是斷定對面的獵物,自己會乖乖走過來,求著鑽進他們布置好的籠子裡。

許副局長看到了人,直接迎了上去。

鄔善平等人臉色不但不變,反倒更加自信,因為許副局長過去,就是他們放出去的第一枚信號彈,直接告訴水琅,她唯一的退路被堵死了,人已經在這條走廊上,再無其他出口可逃,再怎麼掙紮,都是無用之功,隻能乖乖束手就擒!

果然,水琅表情頓住了。

鄔元燁嗤笑:“瞧她那窩囊樣,還想我管她叫大姐?呸!”

申琇雲忍不住得意,笑出聲,“阿哥,這次你真是立大功了!”

鄔善平褲腿再次抖動起來,這次不是像早上緊張所致,而是得意,是經過早上緊張出醜後進化的得意。

突然,走廊儘頭走出來兩個人。

第一個身材高挑,白帽公安裝,氣場十足。

三人面色一頓,隨即又回到剛才的狀態。

鄒家說了,這次全程幫到底,一個治安隊的隊長,再厲害,也不算什麼了。

再看另一個人,一身乾部裝,遠遠地,鏡片反著光。

鄔善平不受影響,邱副局長,這是自己人。

剛如此想完,就見邱副局長對水琅露出笑容,態度很是親切的樣子。

申琇雲眉頭不自覺微微皺起,鄔善平嘴角的笑也微微落了一些下來。

再突然,兩人眼睛瞬間瞪大,牢牢盯住又一位新出現在走廊裡的人。

鄔善平褲腿不抖了,申琇雲得意的笑消失了,鄔元燁高昂著的下巴尖緩緩落下來了。

周局長!

走廊裡傳來笑聲,周局長一臉鄔善平在房管局待了二十年都沒見過的頗為喜愛的表情,看著水琅,讓她走在中間。

接著他們的自己人鄒副局長走到前面,不時回頭,像是為水琅引路的樣子。

以為被他們成功策反的許副局長則挨在水琅旁邊,不知道在笑些什麼,但那求表揚的姿態,那自豪的表情,一看就不像是被他們策反的樣子,反倒像是在跟水琅敘說,他們的愚蠢。

申琇雲臉色早已大變,湊近丈夫身邊,驚慌問:“這是怎麼回事,你們局三位局長怎麼都在供著捧著水琅的樣子?!尤其是周局長,他不是鐵皮實心水桶,彆說是人,雷都打不動的嗎?還有邱副局長??許副局長剛才不都點頭說好了嗎??”

鄔善平看到人走近了,咬牙切齒低聲道:“我怎麼知道,真是見鬼了!”

“來得這麼早?”水琅看著兩人的臉色,“身體看著都還挺好?”

一句嘲諷,讓鄔善平咬緊的牙關差點破功,看著周局長,硬生生擠出一抹笑,“局長,今天怎麼?”

周局長看著他後面兩個被雷劈了似的人,“你哪能?帶著老婆孩子一道來上班?”

鄔善平面色一變,“不是,不是的,局長,早晨出了些狀況,家裡房子還沒登記成功,下午一道過來登記。”

“局長,你先上去,我們來不及了,早點登記,省得等下兩點人多,還要擠著排隊。”邱副局長回頭對著水琅笑道:“早點登記,也不耽誤你上班。”

鄔善平:“??”

“邱副局長???”

早上他們要登記的時候,不是一派官腔說今天情況不一樣,要整時整分,一秒都不能差???

下午兩點開始,現在才一點半!

這就能開始了???

再說,邱副局長不是該是站在他們這邊的人嗎!

為什麼主動對水琅服務起來了?!!!

“好的,謝謝邱副局長。”水琅笑著應完,睨了三人一眼,走進登記辦公室。

鄔善平不經思考,立馬就跟了上去,心臟撲通撲通跳,一種不好的預感從心底油然而生。

申琇雲同樣如此,緊緊跟著丈夫的步伐。

邱副局長走到辦公桌後面中間位置坐下,“單位證明。”

水琅掀開新買的牛皮郵差包蓋子,突然手上動作一頓,順著三道死死盯著自己的眼神,看到三張面部肌肉繃緊到扭曲的臉,“看什麼?”

鄔善平咽了咽口水,滋潤乾到冒煙的嗓子,剛想張口講話,就被一道黃色的光影活生生掐斷。

水琅揮了揮信封,慢悠悠從裡面掏出一張紙,打開,抖了抖,往前遞了遞,三人頓時瞪大雙眼想要看清楚,紙張卻不給他們看清楚的機會,從眼前飛過,穩穩落在登記辦公桌上。

鄔善平牙齒打顫,雙手握成拳都止不住顫抖。

這次不但是他,連旁邊的老婆兒子,渾身都跟著一起不由自主抖動起來。

那是因失去,再次即將眼睜睜失去家財萬貫,失去夢寐以求的寶藏,強烈落差感,以及受到劇烈打擊而產生的生理反應。

水琅無視三人,將單位證明推過去,“局長剛開好的。”

“不!!”

申琇雲朝著水琅撲了過去。

周光赫急忙攬住水琅的肩膀躲開。

“砰”地一聲。

申琇雲撞到了桌子邊緣,慢慢滑跪在地上。

“媽!”鄔元燁衝了過去,卻不是去扶他媽,而是撲到桌子上,想搶水琅剛放上去的單位證明。

邱副局長手快,將單位證明收了起來,眼看鄔元燁抬腿爬上桌子,想來他懷裡搶,頓時朝外叫道:“仇科長,帶人進來!”

下一秒,鄔元燁就被人反剪胳膊按住,臉貼在地上摩擦。

但不是被保衛科的人製服,而是周光赫。

水琅居高臨下看著裝得半死不活的申琇雲,“你今天就算是撞死在這裡,我也會在你屍體被抬出去之前,當著你的面,將複南路2號登記在我名下。”

申琇雲身體抽搐兩下,緩緩睜開眼,顫抖著手,指著水琅,“你,這個,不孝子!”

水琅不屑一笑,“你孝順,你的父母又在哪?”

申琇雲瞳孔突然驚顫,舉著的手指頓時不受控製抖動。

“複南路2號,第一繼承人,水琅!”

水琅平靜而有力的聲音,在辦公室裡輕輕響起,重重砸在鄔善平、申琇雲以及鄔元燁的心上。

一家三口眼睜睜看著鄒副局長拿起鋼筆,在複南路2號的資料上寫下字,每一筆,都在三人面前放大放慢,豎鉤,橫撇,那是水字。

當水琅兩個字成功寫完,邱副局長拿起沾滿印泥的章敲下去。

“等下!!”

鄔善平一聲大叫,也沒阻攔住邱副局長將章敲在水琅的名字上。

鄔元燁眼睛瞬間充血,布滿紅血絲,人卻不再拚命掙紮,隻像是猝死一般,直直盯著辦公桌。

申琇雲癱倒在地,近三十年的夢,終於要成真了,精心計劃二十年,卻終是敗在了臨門一腳!

鈔票,鑽石,洋房,財產,股權,汽車,一屋子傭人.......一一在她面前破碎。

掉下來每一個碎片,都像是玻璃渣子,擠壓她身體裡每一塊肉,每一根血管,讓她逐漸處於崩潰癲狂的邊緣,卻半點聲音都發不出,隻會癡癡傻傻無聲地笑。

水琅緩緩吐著氣,緊繃的雙肩鬆懈,壓在胸口沉甸甸的大石頭也跟著消失。

穿來三個月,過程雖然波折誤差不斷,但總算成功搶先登記,所有辛苦都沒有白費。

水琅抬頭看向周光赫,正好對上他的視線,然後,相視一笑。

“等下!!”

邱副局長看著明顯陷入不正常狀態的鄔善平,“鄔主任,已經登記成功了,麻煩你帶著家屬讓開,請下一位進來。”

“我說等下!!!”

鄔善平幾乎是嘶吼出聲,雙眼血紅盯著邱副局長手裡的資料。

上面的紅色章印就像是最後一劑催化劑,讓他陷入瘋魔。

鄔善平抬起頭,目光不知道是在看著誰,聲音突然與剛才的嘶吼截然相反,逐漸趨於平靜:“我才是複南路2號第一繼承人。”

大部分人都不把他的話當成一回事。

除了水琅。

還有癱倒在地上,癡傻笑著的申琇雲,在聽到鄔善平的話後,整個人一震,僵住了。

“鄔主任,之前是以水琅父親的身份,勉強算是繼承人,可以登記,但水琅現在本人在這,已經登記完成了,你還無理取鬨什麼?”

邱副局長嚴肅道:“再說,你哪來的資格,你都再婚重組家庭了,當年你也是離了婚的,早已不具備繼承人身份,更不可能是第一繼承人。”

“我是。”鄔善平緩緩收回眼神,看著邱副局長,“我沒再婚,也沒離婚過,誰給我造的謠?”

全辦公室的人都愣住了。

周光赫看了一眼水琅,發現她臉上雖然沒有一絲意外,但也有著一絲疑惑。

“造謠?!”邱副局長指著地上癱軟而僵直的申琇雲,“這麼多年,誰不知道你鄔善平的女兒是鄔琳琳,鄔琳琳的母親是工商所乾事!你沒再婚,那她是誰的老婆?鄔琳琳又是誰的女兒?”

鄔善平頸側青筋浮起,眼底瘋亂,緊緊盯著複南路2號的資料,“我弟弟的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