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正道魁首(1 / 1)

宋時來從不妄自菲薄,他知道自己長相不差,以前也曾被同窗戲稱為“玉面小將”。但上清界中的修士大多容貌出眾,宋時來並不覺得自己的容貌能到驚豔眾生的地步。

何況在他看來,自己三位新結交的友人雖然風采各異,但唯一的共同點便是姿儀出眾。半夏明媚嬌豔,雲遲遲清麗秀美,方衡大哥雖然五官稍顯遜色,但通身氣度也非常人可比。宋時來覺得這三人每天自個兒照鏡子都已經足夠賞心悅目了,怎麼著都不至於對著他看呆吧?

特彆是向來跟他不對付的半夏,此時眼神直勾勾地盯著他,盯得宋時來汗毛倒豎,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做什麼這麼看著我?”

“咳,沒、沒什麼……”半夏乾咳兩下,端起茶杯掩飾自己一瞬的失態,“就是、就是覺得你長得還挺順眼的。”

宋時來:“?”

雲遲遲也頷首附和道:“確實如此,道友神清骨秀,氣度不凡。且不知為何,看著十分順眼。”

坐在一旁的方衡倒是沒有太大感想,畢竟他已經過了會在乎他人容貌的年紀。但聽了半夏和雲遲遲的話後,方衡也不由得抬頭,打量了一下宋時來的容貌:“嗯,看著有點眼熟,但確實是很順眼的樣貌。”

“?”宋時來頓時茫然了。他長這麼大,誇他長得俊的人有,損他像小白臉的也有,但誇他長得“順眼”的可真是少見。

而更讓宋時來覺得驚悚的是,平日裡處處和自己對著乾、哪怕沒事也要嗆他兩句的半夏居然在吭哧半天後彆開臉去,沒說半句不中聽的話。雖然隱藏身份面貌是無奈之舉,但若是早知道自己摘掉面具後會這等奇效,宋時來恐怕真的會忍不住試一試。

插科打諢過後,宋時來鄭重其事地交代了自己家族的背景。宋家在沒落之前一直與無極道門保有聯係,因為宋家祖上便是無極道門的俗家弟子,族中也曾有過資質不錯的族人進入上清界。從這方面來看,宋家雖然已經沒落,但宋時來的身份稱得上根正苗紅,進入外門完全不成問題。

“你對進入上清界的族人還有印象嗎?”宋時來話音剛落,半夏便迫不及待地追問道。

“沒有。”宋時來搖搖頭,“求仙之人需辭親朋,彆舊友,斷絕紅塵俗緣。離開氏族之人,族長會在他遠去凡塵時於宗廟內劃去對方族譜上的名字。這是為了家族,也是為了那名即將踏上仙途的修士著想,畢竟這世上總不缺為了泄憤而濫殺無辜的亡命之徒,也不缺不分青紅皂白便尋釁滋事的蠢貨。”

三人聽罷,也微微點頭,確實是這個道理。登仙是一條沒有歸途的荊棘之路,若不斬卻俗緣便會心有掛念,有所掛念便會徒生憂怖。

“不過我小時候曾聽阿爺說過,大伯家中有一位族姐似乎被送去上清界了。不過我和本家嫡係那邊很少往來,後來本家遷移,就與鶴林斷了聯係。”宋時來隨口道。

這些家世背景隻需按例詢問一下即可,不需要深入了解。方衡將宋時來所說的一切記錄下來,完善

他個人的案宗。但不知為何(),半夏今日反常地對宋時來的家族很感興趣?(),她追問道:“那你還記得那位族人的名字嗎?我們或許能幫你打聽打聽。”

“沒有名字。”宋時來眼神古怪地看了半夏一眼,不明白她為何突然這般熱心,“凡間的孩子容易早夭,通常過了三歲才會取名並書記族譜。但那位族姐離開宗族時好像還不會說話。聽說她天生神異,大伯一家覺得這孩子約莫是留不住的,就沒給她取名字,也沒有上族譜。不必費心打聽,那位族姐恐怕自己都不記得自己來自哪裡了。”

半夏低頭,心中忍不住腹誹道,那可未必,萬一對方天生宿慧,生而知之呢?

宋時來交代完自己的來曆後,方衡便詢問他對人間是否還有眷戀。宋時來搖了搖頭,他沉默片刻,還是坦誠道:“我自幼喪父喪母,是被阿爺養大的。阿爺去世後,我略有一番功績,自立門戶也有法子照顧自己。但世事難側,現世中的我因遭人暗算而摔折了脊椎。自此纏綿病榻,家產也被族人奪去。如今我也隻有在白玉京裡才能如常人一般行走。但給我一些時間,我有把握突破融合期,重鑄仙骨,再次站起。”

雲遲遲與方衡對視了一眼,雲遲遲轉頭,溫聲道:“你有這份心氣自然是好的,我們既然選中你的,看中的便是這段時間裡你所展現出來的能力。宗門內也有打熬根骨的功法,隻是須得吃些苦頭。你既然有憑借自己站起來的決心,我們當然願意相信你。”

宋時來聽了這話,略微有些緊繃的心弦才鬆弛了下來。雲遲遲接著道:“跟你說了這麼多,或許你還不知道我們選中你的原因。重新介紹一下,我們乃無極道門外門弟子,同時也是宗門新任掌教的奉劍者候補。我們此行是為了接受宗門的考校,同時彼此商討抉擇出最後一名奉劍者。”

方衡微微頷首,解釋道:“奉劍者擔負輔佐掌教之職,在宗門內地位特殊,是十分重要的職位。”

半夏突然道:“或許你聽過‘拂雪道君’的名號?”

“……是的,久仰大名。”宋時來握緊茶杯,抿唇掩飾自己心中的波瀾,“若不是拂雪道君拂照眾生,人間恐怕還不會有如今這般好景氣。即便是高門大戶,很多時候也無法在亂世中獨善其身,凡人想要偏安一隅更是奢望。我的父母……便是在一次魔患中喪命的。”

“是的,我們抉擇的正是拂雪道君的奉劍者。”方衡注視著宋時來,語氣淡然道,“你既知曉她的名號,便知身為她的奉劍者身上擔負的責任之重。你若有所顧慮,現在道來也無妨。即便你不成為奉劍者,我們也會舉薦你進入外門。”

“不,我接受。”宋時來站起身,又是俯身作揖,恭敬一拜,“謝過三位的知遇之恩。”

“不忙著道謝。請坐。”雲遲遲連忙補充道,“掌教雖將舉薦最後一名奉劍者的職責授予我等,但最終拍案決定此事的人仍是掌教。奉劍者本就是隨掌教心意抉擇的職位,你若沒被選中,如往常一般清修即可。萬萬不可因此心生怨懟,明白嗎?”

“當然,在

() 下明白。”宋時來笑道。()

……我覺得他應該能被選上。一直沉默不語的半夏突然道,畢竟他長得挺順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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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時來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所以他究竟哪裡長得特彆了?

總不能他一輩子都在靠才能吃飯,臨到頭卻突然靠容色一步登天吧?!

頂著宋時來困惑不解的瞪視,半夏隻是默默地低頭。拂雪之名威震四海,但還記得拂雪道君俗家名姓的人可謂是少之又少。方衡是近幾l年才進入無極道門的,雲遲遲身為道門弟子也隻會記同門的道號。若不是半夏平時樂衷於收集拂雪道君相關的小道消息,她恐怕也不會知道拂雪道君俗名姓“宋”。

平心而論,宋時來與拂雪道君其實隻有五六分相似,但乍一眼看過去時卻有一種血緣帶來的神似感。方衡隻與道君有過數面之緣,雲遲遲又向來守禮,不會直面道君的真顏。所以他們隻會宋時來的眉眼看著眼熟,卻一時間想不起來像誰。畢竟絕大部分人見到道君的第一眼注意到的永遠不是她的容貌,而是她身為大能劍修的懾人氣場與攪動風雲的言行舉止。

面對拂雪道君這樣的存在,容貌美醜都不過是最不值得上心的小事。

但憧憬拂雪道君的半夏卻曾花過大價錢從明月樓中買過道君尚未白發前的影像。十年前天景雅集上的留影,也不知道是哪個隨行弟子攝下了道君與同門交談的情景。那時,留影石中的女子還未為人間一夜白頭,也未有日後搖撼九霄的強大威勢。與同門低聲交談之時,她似是察覺到了什麼,平靜地回眸掃來一眼。

那一眼清冽如水,像一首詩意寂寥的歌。

宋時來看久了其實也就那樣吧。半夏忿忿地飲儘杯中茶水。她不願意承認,自己以後再和宋時來爭吵,僅僅是看著那張臉都可能會一敗塗地。

……

某天,宋時來從夢中蘇醒,望著窗外微熹的天光,一時間竟有恍如隔世之感。

他起了一個大早,用最簡單的禦水決與禦火術燒開了熱水。洗漱打理過後,他推動素輿來到庭院,開始打坐修行。

自從他淪為廢人,曾經為了權勢而巴結討好他的人都儘數離去。有忠心耿耿的仆從願意留下看顧他,也被自尊心極強的宋時來拒絕。他發還了所有仆從的身契,用銀錢將身邊人全部打發走後,庭院便越發冷冷寂寂。

曾經,宋時來覺得這宋家的主宅就像一座巨大的棺材,冰冷且死氣沉沉。他是墳塚裡的白骨,也是墳塚上的碑碣。

他就像一隻鎖在棺材裡的血屍,行屍走肉、不人不鬼地活著。冰冷的棺槨攥奪了他的呼吸與體溫,可他卻連一聲痛呼都無法宣之於口。

痛苦、悲傷之類的情緒,對曾經的宋時來而言都是奢侈的宣泄。他是落魄的天之驕子,為了不成為他人眼中的笑柄與樂子,宋時來隻能強撐著已經被折斷的脊骨,沉默且倔強地苟活。他不能流淚,不能發瘋,因為這樣做隻會惹人發笑,平白將自己的苦難送給彆人踐踏取樂。

但如今,聽著院外傳來的閒言碎語,宋時來卻隻是一手托腮,懶洋洋地數著牆角探進來的枝椏上的麻雀有幾l隻。

放開的神識能夠清晰分明地捕捉到宋家主宅中的一切動靜,他們約好的日子是今日。宋時來眯著眼睛,數著麻雀,一直數著。

忽而,麻雀扇動翅膀,驚飛了兩隻。宋家門口的街道上傳來了馬蹄聲,路上行人交頭接耳的低語,喧囂嘈雜的市井吆喝……就像滲入石縫中的水,涼涼的,微微的刺。

宋時來聽見府邸大門慌忙開啟的吱呀聲,聽見族叔與叔母討好諂媚的笑,聽見倉促的辯解夾在整齊劃一的腳步聲中,朝自己所在的庭院而來……

“敢問閣下可是宋時來公子?”令人不禁屏息的隊列,打頭之人拱手作揖,出示了無極道門的令牌,“主宗命我前來接應宋公子。”

“我是。”宋時來淡淡一笑,“有勞諸位了。”

前來接應的俗家弟子抬了抬手,便有人上前,扶住宋時來的素輿。那名弟子環顧四周,看著庭院內破敗的景色。他恭敬道:“公子可有尚未解決的人間事?”

宋時來抬眸望了他一眼,他兩袖清風,連行李都沒有怎麼收拾。對方的言下之意,他並非聽不明白。但看著站在這些人身後,面色鐵青、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的叔父一家子,宋時來卻隻是有些想笑。他笑了,驚動了枝椏上的最後一隻麻雀,麻雀掀開了棺材的蓋子。

“不必了。”他輕闔眼眸,“諸事已了,帶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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