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正道魁首(1 / 1)

三名奉劍者候補在太微垣中集合時,另外兩位都有些意外地注視著被方衡半拎在手上的少年人。兩人不明白為何方衡去了一趟天市垣,轉頭還帶個小孩回來當特產。關鍵是這孩子滿身桀驁,看著也不像是自願跟來的。

“這是什麼?”半夏指著林雪,問道。

“路上遇到的孩子,他在天市垣中發現了一些事。”方衡言簡意賅,兩句話便解釋了來龍去脈,“他叫林雪,看著是自學了一些我宗的心法。”

半夏聞言,頓時便不吭聲了。沒有師長指導便自學成才,這少年保不齊也是個修真奇才。半夏雖然能力出眾,學習也刻苦,但因為她入道較晚,心思比較複雜,所以在道門心法修行上進境較慢。但好在她靈活變通,記性也強,她能熟記各種符籙陣法。以技巧彌補修為的不足,鬥術上倒也不會落後於人。不過半夏也心知肚明,自己並不是道門欣賞的那類心性純澈、悟性絕佳的好苗子。好在如今她已踏上修真大道,一步步打磨徹悟便是了。

半夏雖說自己“什麼都做得到”,但在面對方衡和林雪這樣能自行頓悟道門功法的奇才時,還是有些忍不住避其鋒芒。

“既然如此,我們先找個地方坐下來詳談吧。”雲遲遲提議道,“前面有家安靜的茶室,可以開獨立的包廂,設有隔音結界,很安全。”

太微垣雖不如天市垣那般繁華,但內裡也是設有基礎的民生設施的。太微垣中坐落著白玉京的八大司屬,基本都是由苦刹住民們進行管理的。這些原住民心性堅韌、很能吃苦,但正是因為以往過慣了苦日子,原住民們十分珍惜現在來之不易的生活。他們勤勤懇懇地勞作,親手建立自己的家園,太微垣中也有提供給原住民的街市,隻是不如天市垣那般種類多樣,而是餐飯食水、茶室酒樓之類居多。

聽雲遲遲提議去茶室,林雪終於抬起頭顱。太微垣並不禁止修學者的進出,但許多地方都需要出示三葉金印才能進入。林雪每次來這裡都隻能感受到熱火朝天的工造氛圍,比起天市垣的繁華與紫微垣的莊重,太微垣更多的是一種機關重地特有的肅穆。

八大司屬維持著白玉京的運轉,街上到處都能看見把手重地的巡衛。若說天市垣是商業區,那太微垣便是工業和行政區了。

也正是因此,鮮少有修學者在太微垣中散步,畢竟這個時代,民眾對官兵的畏懼一時半刻間是難以消解的。

林雪被三人帶進了太微垣街旁一間布置清雅的茶室,見雲遲遲出示了三葉金印後,掌櫃便恭敬又不失熱情地將他們引入即便有錢也換不來的後堂包廂。林雪便知道這三人的來頭不小,自己恐怕真的一不小心招惹上了不得了的人物。不過林雪沒做虧心事,刹那的驚疑後便沉靜了下來。他不動聲色地打量著茶室中的擺設,雖然看不清面容,但總算有了一些這個年紀的孩子該有的樣子。

方衡和雲遲遲都不是話多的人,半夏便主動提起話茬,道:“你沒來過太微垣的街市嗎?”

“來過,不過從未在這裡

用過飯食。凡人在白玉京中無法進食,即便買了食物,也隻能帶回現世享用。修士倒是可以進食,但隻是嘗個味道,並不能飽腹。”林雪老老實實地交代道,“以前我攢錢是為了換取功法,每一枚玉流光都要用在刀尖上,所以不曾有旁地開支。”

“即便如此,白玉京現世也不過兩年有餘。你能在兩年間賺夠換取功法的玉流光並學有所成,也已經十分了不起了。”雲遲遲輕歎。

這間茶室開在太微垣內,平日裡便時常給八大司屬的治理者們提供一個安靜的商談場所。茶水點心滋味都很不錯,林雪也不跟幾人客氣,見三人動筷後便也嘗了嘗自己平日裡舍不得買的茶點。修行膳食道的食修鑽研出來的茶點讓林雪大為驚豔,原來天市垣裡那些看著就讓人發毛的山海特產真的是用來坑外地人的。

林雪還在鑽研點心的滋味時,方衡三人已經簡單交換了一下彼此的情報信息。雖然行事作風大有不同,但為了完成道君的考校,三人決定在這一個月內建立起良好的合作關係。三人分彆說出了自己對三堂垣的基本觀察情報,聽得一旁的林雪暗自心驚。根據三人的說法,他們也是初涉白玉京,但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將白玉京的內部運作摸得一清二楚,沒有一定的眼界與政見是不可能做到的。

這些人,究竟是什麼來頭?是否會對白玉京不利?林雪在心中暗自戒備。

“方道友說這位小友發現了一些問題,不知可否告知於我等?”情報交流完畢,雲遲遲將目光轉向林雪,語氣溫和地詢問道。

“我不知道你們的來曆,憑什麼要告訴你們?”林雪不鹹不淡地回道,“先前將方大叔牽連進去是我不對,我也用情報報答了他。誰知道你們是哪裡來的勢力?私底下將白玉京摸索得這麼清楚,萬一你們要對白玉京不利怎麼辦?”

話雖這麼說,但林雪挖茶點的小勺就不曾放下。雲遲遲不禁輕笑,半夏更是故意嚇唬他:“我們要都是壞人,你還在這裡吃東西,不怕我們生吞了你?”

“有三葉金印在,受到傷害就會被逐出白玉京,同時司兵科會迅速前來鎮壓你們。”雖然看不清林雪的表情,但半夏莫名感覺到輕嘲的視線,“為了我一個路過的無名之輩就暴露狼子野心,幾位聰明人向來不會做這等舍本逐末之事。”

這話說得在理,但半夏莫名覺得有些挑釁,也不知道方衡是從哪裡撿來的小刺頭,簡直像隻渾身長刺的白仙。

“先前我也告訴過你,我們是白玉京的人。”方衡突然開口,打斷了半夏與林雪的針鋒相對,“我等是奉命前來調查京中諸事。你這般聰慧,我等究竟是屬於哪方勢力的,相信你不至於分辨不出來。”

方衡話都說到這一步了,林雪也知道不能繼續插科打諢了。他之所以和半夏頂嘴,是因為不樂意半夏將自己當做孩童戲耍。他當然知道方衡所言非虛,畢竟他們能自由出入太微垣,那調侃他的女修還說了不少連自己都不知道的太微垣機要,可見他們這一行人在白玉京是擁有特殊權限的。

“先提前說好,我

不想讓白玉京的人摻和進來,而且我並無充足的證據。”林雪道,“而且嚴格來說,這件事與白玉京無關,是凡間皇朝的人禍。白玉京沒有必要為這件事勞心勞力,凡人的事凡人自己解決,我就是在調查此事。”

林雪這說法,讓雲遲遲有些奇道:“你似乎很擔心他人對白玉京不利。”

“不然呢?”林雪語氣有些冷沉的煩躁,似是對某事感到煩心,“雖然我不相信這世上有這麼好的事……但事實就是!白玉京無償給許多平民提供了學習的機會,讓許多落入塵埃中的人也有獨善其身的底氣。但總有人貪心不足蛇吞象,萬一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湯,仙人對凡人感到失望,徹底封鎖了白玉京怎麼辦?必須要在白玉京發現之前清理門戶。”

林雪滿心鬱悶,忍不住猛灌了一口茶水。坐在他對面的雲遲遲和半夏面面相覷,彼此交換了一個略帶笑意的眼神。

拂雪道君設白玉京,立太虛宮,授業於民。道門皆知魁首此乃大義之舉,不求回報亦無懼非議。但世人若將道君的善行視作理所當然,難免會讓人感到意難平。

雲遲遲這樣自幼便在無極道門長大、本就與掌教榮辱與共的弟子自不必說,半夏更是仰慕拂雪道君久矣。知道人間有林雪這樣的後生,兩人都不禁生出幾分感慨之意。

“既然如此,我們也不多說什麼。”雲遲遲微微一笑,她探手入懷取出一個物件,放在桌面上朝林雪推去,“此物,小友應當認識的吧?”

林雪垂眸一看,那是一枚刻著水紋劍徽的銘牌。林雪對這個徽記並不陌生,因為他不止一次在白虎監兵殿前見過這個徽記。

“……原來是正道第一仙門。”林雪語氣有些發悶,暗歎自己走運又不走運,滿大街的修士,怎麼就正好抓住了無極道門的人。

“現在,能告訴我們天市垣中發生了什麼嗎?”雲遲遲溫和地問道。

林雪歎了一口氣,終究還是選擇將事情娓娓道來。

事情的起因經過倒也不難理解,林雪為了賺取換購心法的玉流光,最初是以經營情報網發家的。他是最先進入白玉京的那一批人,在其他修學者還懵懵懂懂地探索白玉京時,林雪已經推斷出白玉京日後的盛況,並乘風起勢,白手起家。

林雪初入白玉京時便大著膽子與本地居民進行了交談,從本地居民口中得知了不少白玉京的情報。他發現原住民對外來者的態度都很和善,但外來者卻因為畏懼本地居民的外表而不敢上前攀談。於是林雪從本地居民的口中獲知白玉京的情報,再以向導的方式整理出售給了初次進入白玉京的外來者,從中賺取一部分情報費用,薄利多銷。

修學者初次進入白玉京的人都擁有五百枚玉流光,大家對於這種陌生貨幣的購買力沒有確切的認知。為了儘快熟悉“仙城”,初次來到白玉京的人都樂意用白來的錢買一份詳儘的情報。靠著膽大心細,林雪吃了最初一部分的紅利。起勢之後,林雪雇傭了一些人替自己充當向導,自己則從中賺取抽成或協商一次性買斷。

到後來人們發現可以從本地居民口中得知白玉京的情報時(),林雪已經賺得盆滿缽滿↑(),在天市垣租了三間商鋪,開始經營另外的生意了。他發現天市垣中不少居民都擅長育種,靈植種類繁多,外來者可能會對這些靈植感興趣。所以在和原住民協商後,他又幫原住民們做起了販賣靈植的生意。考慮到一些靈植在人間難以飼育或是可能會破壞生態環境,所以林雪拜托原住民幫忙培育一些漂亮美麗的、美容養顏的、改善土地或有微弱聚靈功能的花種,專門賣給人間想長生但不願清修的有錢人……

“……”半夏聽了一半林雪的起家經過,忍不住腹誹道,“怎麼說呢,你小子也真是個人才。聚靈法陣不過五十玉流光,你這靈植美則美矣,但聚靈效果還不如一張符籙。這樣都敢賣一百玉流光一株,司市科怎麼還沒把你叉出去呢?”

“我走的是唱賣形式,而且有老實交稅的。”林雪不承認自己面厚心黑,願打願挨,更何況原住民培育靈植還費了不少汗水,勞苦費總是要的,“京城中的牡丹魁首千金一株,我這世外來的靈植又漂亮又對人有好處,賣貴點怎麼了?你賣得便宜人家還不樂意買,辛辛苦苦培育出來的種子卻被人說便宜沒好貨。我店裡的花匠是個才從冰棺裡出來不到三歲的孩子,可聽不得這種話。”

林雪這話說得也不算錯,雖然苦刹居民人均五百多歲,但冰棺會消去沉眠者的記憶,從冰棺中蘇醒也和重生差不多。

“創造聚靈法陣的人也很辛苦,繪製聚靈法陣也很辛苦。”符陣雙修的半夏很是怨念道。

“物以稀為貴,姐姐。”林雪語氣平穩,喊著這樣的稱謂也半點不覺得害臊,“靈花很難養活,所以賣貴點也是可以理解的。”

“對啊,很難養活。所以養死了沒法分株,可不得再當回頭客。”

也不知道半夏和林雪是不是相性不合,兩人說不到兩句話就要互相頂嘴。雲遲遲連忙將話題拉回,繼續道:“然後呢?你比其他人更早與本地居民搭上了線,這是好事。既然曾經經營過情報網,你市井街頭的情報也應當比他人通達。你發現了什麼?”

雲遲遲很能把握重點,林雪的鬥篷上下一點,道:“我確實沒有放棄過往的營生,所以我發現了白玉京中出現了一批奇怪的人。”

“奇怪?”半夏往嘴裡丟了一顆香瓜子,苦刹的原住民長得多奇形怪狀的都有,到底是什麼人才會讓林雪感到“奇怪”?

“嗯,奇怪的人。這些人都是平頭老百姓,進入白玉京後既不花錢,也不想辦法賺取玉流光。他們會在太虛宮換一些草編啊刺繡啊之類的民生技藝,初始金分毫不用。等到三個月後,這些人就會徹底消失,不見蹤影。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奇怪的人越來越多,幾乎是每隔三個月便成倍增長……”

在座之人無一不是人精,立刻便明白了林雪的言下之意。

“你是說……外界有人掌控了普通平民,授予他們三葉金印,讓他們進入白玉京中修習。待三個月後,虛葉轉成實葉,能再次授予他人金印時,這些人便

() 會銷聲匿跡?”雲遲遲沉吟,神情也不由得變得冷峻。若林雪所言非虛,這恐怕確實是一個相當棘手的問題。

“白玉京對內的政策十分完善,但對方若是利用平民從外部鑽白玉京的空子……恐怕白玉京也會陷入困境。”林雪緩緩道,“這些平民並未觸犯白玉京的規矩,他們也有正常地修學研習。白玉京無法以‘怠惰’為由將其驅逐出去,更無法封除他們授印的資格。”

“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了更多虛葉的名額?”雲遲遲一時難解。

半夏捧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她垂了垂眸,冷聲道:“……恐怕是為了那五百玉流光吧。”

雲遲遲微微一怔。

雲遲遲在上清界長大,一時沒想明白其中的關竅。方衡卻和半夏一樣,幾乎是林雪話語出口的瞬間便察覺到了其中險惡的用意:“對於一些人而言,平民百姓能賣出五百玉流光是穩賺不賠的好生意。圍困一處村莊,扣押下村裡的孩童,大人們受到掣肘,自然隻能聽命行事。沒有孩子的便扣押配偶,沒有配偶的便扣押老人,什麼都沒有的……喂下毒藥也能乖乖聽話。”

雲遲遲瞠大了眼眸,她喃喃道:“……何至於此?”

“那可是整整五百玉流光。”林雪搖了搖頭,“凡間欠收的災荒年間,一名少壯男子作菜人販賣也不過斤價六文,整賣還不值一鬥米。但在白玉京呢?五百玉流光能買五朵漂亮的靈植,能買一件不錯的護身法器,甚至能換來仙家符籙與法陣……雖說糧食不允許大範圍收賣,但讓田地豐產的靈藥卻是可以販賣的。毫不客氣地說,控製一個村寨,將所有人換成玉流光,哪怕是地主都能在三個月內拉起一支足以造反的軍隊來。”

“白玉京授業於民的慈悲反而成了他們殘害百姓、趨名逐利的尖刃。”半夏諷刺一笑,“無怪乎你會覺得難以啟齒。”

半夏都不敢想象,這件事若是讓掌教知道了,她心裡究竟有多麼失望。這才不過短短兩年,短短兩年……

有些人想讓百姓站起,有些人卻總想著讓他們重新跪下。

雲遲遲和半夏的面色都有些不好,方衡卻淡然道:“你說,造反的軍隊。也就是說,你知道這些人究竟是什麼來曆吧?”

“……是的。”林雪睨了方衡一眼,話已經說到這種份上了,繼續隱瞞下去也沒有意義了,“或許,你們應該知道大成國目前陷於戰亂,各地皆有民兵起義之事?”

林雪這麼說的時候,心裡其實不報多少希望的。畢竟人間戰亂常年不休,上清界修士向來漠不關心,畢竟這並非天災而是人禍,方外之士插手不得。再則修士們一個閉關就可能是一個皇朝的權位更迭,真這麼在意人間事,隻怕是閉關都不得安寧。上清界中唯一會在乎人世更迭的恐怕隻有清漢了,隻不過清漢也傾向於見證與記錄。與其說清漢在乎皇朝更迭,倒不如說清漢在乎的是神舟大陸的曆史。

但讓林雪感到意外的是,自己不過是隨口一提,眼前三人卻露出了然的神情。

“大成國,那就是胥州,雲

州西南方向。沒記錯的話,那邊應該是張家管轄的地盤。”()

張家老祖隱世已久,年輕一代中暫時還未出現足以接替張家老祖席位的大能修士。人間戰亂,張家是不會插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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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家於上屆天景雅集中和我宗建交,九州列宿籌劃也有所參與。”

三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接話,不消一刻便分析清楚了胥州大成國的戰況,推斷出各方勢力對戰亂的態度。三人對大成國的了解之深令林雪略感驚詫,他沒想到上清界的消息網竟然已經通達到這等地步,那名叫“半夏”的女修甚至能隨口說出大成國皇室的陳年密辛以及各方起義軍領袖的名字。

“你們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林雪有些狐疑,大成國雖也不算小國,但絕對沒強大到會引來第一仙宗矚目的地步。

“因為我宗有地脈網和通訊令牌。”半夏從粟米珠中掏出一枚卷軸展開,朝林雪勾了勾手指,“你過來看看,是大成國哪裡的起義軍?”

林雪探頭望去,卻見那卷軸上竟繪製著胥州的地圖,隨著女子的手指滑動,那地圖居然還逐漸放大,變得更加詳細。林雪不知道何為地脈網與通訊令牌,但他隱隱感到一絲不能細品的悚然。卷軸上地圖精細到山川湖海,甚至連隱藏在深山老林中的村寨都有所標注,彆說彆人了,林雪估計連大成皇室都沒有如此詳儘的地圖。

知己知彼百戰百勝,一張詳儘無比的地圖在戰事上會起到什麼作用。林雪還不至於一無所知。

“我不知道具體方位。”林雪沉默半晌,這才伸出手指在地圖上畫了一個圈,“大概是在這個位置。”

“北成嗎?我看看。”女子手指一劃,卷軸上的光影便二次幻化,密密麻麻的字跡看得人眼花繚亂。但林雪還是敏銳地捕捉到了一些關鍵字眼,這次顯現在卷軸上的似乎是大成國相關的要事記載,其中便包括勢力規劃的所屬範圍。

“原來是呂川軍。”

大成國呂川軍,因在大成國呂川一代起義,故有此名。根據地脈網上的情報來看,呂川軍領袖洪家原本隻是鄉紳地主。大成國越王叛亂、成林黨亂政之時,洪家仗著手裡有一批糧食兵馬,招安了一群山匪,以“呂川軍”之名起義。大成國割據的各方勢力裡,呂川軍最為弱勢,難成氣候,因此也不被其他爭霸天下的勢力放在眼裡。

但在這短短半年之間,呂川軍的勢力突飛猛進,逐漸形成了一股不可小覷的勢力。原先在大成國京都附近打生打死的保皇黨、越王黨以及成林黨都不得不分出一些目光給這群山匪。民間起義的勢頭也隱隱有向呂川軍攏合偏移的趨勢,民間傳聞,呂川軍有仙神相助,洪家乃天命之主。

這種“某某是天命之主”的言論基本都是輿論造勢,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多到能聽得人耳朵起繭的地步。但如今結合林雪的說辭,卻讓人不禁慎重了起來。萬一呂川軍真的利用白玉京為自己造勢,甚至將從白玉京換取的資源用作軍用,這事便不能善了。

“林雪,你還知道多少?”半夏敲了敲桌案,“全部交

() 代了吧。”

上清界的勢力網超出了林雪的想象,他心態有所轉變,便也一五一十地交代道:“我之所以發現不對,是因為洪家在一次吞並戰中傳出‘引動天雷,降下神罰’的傳聞,洪家也借此拿下了鶴林城。要知道洪家原是地主鄉紳,與上界並無牽扯,而上界在法器符籙的流通方面向來嚴格。除非官家出示行天令,各宗才會施以援手,而這類符籙陣法也多用於處理魔患,不可用於戰爭。我起了疑心,便暗中開始調查……”

林雪最先發現不妥,是因為他在白玉京內認出了一位山民。阿山爺為人仗義,平日裡會挑山貨進城販賣。阿山爺家庭原也完滿,但老伴逝世後,女婿充兵而死,女兒染病而亡,一家五口人最後隻剩下一個嗷嗷待哺的小外孫與之相依為命。阿山爺對小外孫寶貝得緊,進京做生意都會特意用個竹筐將外孫背上,一路哼著搖籃曲。

但某天,阿山爺不再進城,他家裡又沒有旁地營生。林雪心生疑竇,卻不想再次遇見他,卻是在白玉京裡。

“我私底下接觸了阿山爺,他哭著告訴我,外城村已經被洪家控製。他的外孫兒也落在那群山匪的手上,村民們必須聽命行事。”林雪說到這裡覺得有些口乾舌燥,忍不住將杯中茶水一飲而儘,“呂川軍命他們進入白玉京,三個月後再將虛葉傳授給他人。貨物交易不可過度溢價,但玉流光卻可以自願贈予。這些村民們在白玉京待三個月後便會將手中所有的玉流光移交給將士。阿山爺說,離開白玉京的人多是被看管了起來,或是勞作到死或是就地被殺,呂川軍不允許秘密流傳出去。”

“砰”的一聲,半夏手中的茶盞應聲而碎,她臉色鐵青,美眸帶煞,顯然已是怒極。

“這些該死的蟲豸。”半夏氣得渾身發抖,險些沒把後槽牙咬碎。道君慈悲,施恩於民,這竟然還施出罪業與禍患來了?

“你若所言非虛,我等應當立即上報司政科。”雲遲遲果斷道。此等傷天害命之舉,拖延一時半刻都會有無辜百姓淒慘死去。

然而,雲遲遲話音剛落,兩聲“不可”便同時響起。半夏與林雪皆是搖頭,兩人分彆提出了異議:“這並非魔患也並非外道,滅了呂川軍,還會有黃川軍、山川軍、河川軍再次冒頭。而且他們既然敢這麼做,定然還準備了胡攪蠻纏的後手,白玉京作為行天下中正之道的學府,不能被牽扯進這種糾鬥裡。”

半夏則忿忿道:“哪裡就值得……那位費心了?!一群烏合之眾,我們自己解決便是了!遞交上去臟了那位的耳目,害她百忙中費心,這群醃臟貨也配?!”

雲遲遲也反應過來,白玉京和無極道門不同,白玉京並無庇佑九州的職責所在。為了維持絕對中立的立場,白玉京最好不要過問外界之事。如果以白玉京的名義大動乾戈,日後白玉京城內的氛圍定然不會像如今這般自由,恐怕有違道君的初衷。

“抱歉,是我想左了。”雲遲遲揉了揉太陽穴,儘量將“白玉京城主”的身份與無極道門掌門分割開來。

“咄”的一聲,一直不曾發言的方衡放下了茶盞,抬頭道:“半夏說得對,此事我們可以自行解決。”

雲遲遲想了想,道:“掌教在這等關頭授予我們探訪白玉京的重任,恐怕也是發現了城中有暗潮洶湧。確實如林雪所言,這件事鬨大了不好,甚至可能會影響白玉京的聲名。最好的辦法是我們私底下解決此事,並且給這些賊子一個深刻的教訓,讓後來者不敢再犯。”

問題是,應該怎麼做呢?

四人圍坐在茶桌旁沉吟,直到殘茶已冷,半夏和林雪才突然道:“我有一個主意。”

兩人分明合不來,這時候倒是默契。異口同聲之後,兩人彼此一瞪,又是同時開口:

“不如暗度陳倉!”

“不如釜底抽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