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 【第11章】拂雪道君 九品水紋劍徽令……(1 / 1)

白面靈妄圖造神, 實則不難理解。自五百年前那位神祇被明塵上仙親手斬斷了與此世的聯係之後,白面靈這個曾經神州最龐大猖狂的邪魔外道便在無法聆聽神明感召的絕望中走向了極端與瘋狂。失去神明的庇佑之後,這些外道的鬣狗們不惜一切代價也想重現當年的神跡, 他們獻祭桐冠城、謀奪苦刹乃至私底下鑽研如何造神, 本質上都是對神明無上偉力的執著與追求。

他們狂熱地信仰著神,追逐著神, 卻又褻瀆著神, 僭越著神。

宋從心推斷,原書女主角靈希所代表的,恐怕便是白面靈所供奉的那位神祇了。

這個推斷目前來說其實並沒什麼實際性的證據,隻是單純根據天書那不一定準確的劇情以及對“主角”這一重身份的解讀剖析。

雖說宋從心對外道的立場有著天然的不信,但留顧神骨君畢竟是差點被奉為正廟正神的神祇。祂的教義與信念在一眾面目可憎的惡神中一直都是偏向於善的立場。這點,宋從心在課上還是有了解過的。

留顧神骨君,神州本土神祇, 其命主死生葬,與北地司掌風雪與妙音的雪山神女本為同位階的神祇。但與以“喚諸尊神佛之驚覺”之名而聞名於世的雪山神女不同,留顧神骨君的神權破壞了死生輪回的天道秩序。神祇這種存在本身並沒有人世倫常的善惡與道德觀念, 他們遵循的隻有自己神位所司掌的職權,而原書故事中那種生靈塗炭的結局是全然違背骨君的神權與教義的。

相信外道的德行與操守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 但從目前的情報所得來看,白面靈的威脅性要遠遠高於留顧神。

究竟要如何規避原書中的結局,時至今日宋從心依舊沒有多少頭緒。但如果能破解靈希的血脈之謎, 雜亂無章的局勢或許便能出現一絲轉機。宋從心收集整合了地宮中的所有文宗竹簡,將其錄入天書之內, 隨後便翻開天書,查找起那種魔物血脈的線索。

“生而卑弱,隨年益強, 終至可敵神祇的魔物。”宋從心翻找著天書,“聞所未聞。”

天書本體被宋從心留在白玉京中,再不能像過往待在宋從心識海中那般時時對話。但天書感應到宋從心在翻查資料時還是聞著味便過來了,看見宋從心正在查找的內容時,它很快被給出了回複:[神州大陸之上並無此種魔物。]

“沒有嗎?變神天也沒有嗎?”宋從心尤不死心。

[無,但並不排除雜交混血後形成的異變物種。]

“那將條件拆分開來看看。”宋從心沉吟道,“有沒有‘生時卑弱而益強’的魔物,有沒有‘強大可敵神祇’的魔物?”

[查找中……]天書沉默了一瞬,很快,泛著金光的書頁便顯現在宋從心的識海,[“生時卑弱而益強”的魔物有一十三種,“強大可敵神祇”的魔物……無。]

“真的沒有?”宋從心擰起了眉頭。

天書慢吞吞道:[魔物若可敵神,便是魔神而非魔物了。]

……也對。如果真有那種程度的強大魔物,外道能不能將其控製住是一回事。花費了桎梏一個魔神的心裡結果卻是為了創造出另一個神,這個因果得失怎麼想都不劃算。而外道吸引信徒的方式無非便是長生、力量、恐懼之類的因素,這種情況下彙聚而來的信徒無論是忠誠還是虔信都是多多少少摻了點水分的。

宋從心合上天書,凝目:“去皇宮深處再探一番,或許還有其他的線索。”

……

上清界,九宸山,無極道門。

就在宋從心一門心思地鑽研靈希的血脈之時,她不知道,《傾戀》書中的兩位主角在她毫無心理防備的情況下,相遇了。

或許是冥冥之中自有因果,也或許是宋從心這個變數在暗中推動了什麼,湛玄在察覺到靈希身上的異常之後,十分果斷地將她的情況上報,這份詳細記載了雙方對話內容的文宗最終被呈遞到了明塵上仙的桌案上。

彼時,明塵上仙還在自己的道場中研墨作畫,這位品位高雅的正道魁首自從和弟子書信往來之後,審美便一路朝著肥墩墩胖乎乎、線條越圓潤越好的深淵滑去。在翻閱過湛玄遞交上來的文宗以及其中闡述的拂雪的異樣過後,明塵上仙思忖片刻,便決定見一見這位身負隱秘的外門弟子。

得到掌教的指令之後,湛玄親自帶著靈希登上太初山,物生與若拙也迅速調取了靈希的案宗與情報。

靈希,出身梧州,乃當地名門蘇家養女。兩年前的外門大比,她在第一輪中以首位登山的弟子晉升第二輪考核,在任務的過程中表現出了對外道高度的認知與了解。她破解了離人村中的迷局,智鬥並斬殺了引發這一切的初祈神者娜日邁,最終卻因存證不足而被留定待勘。

除此之外,靈希的案宗內還記載著她在日常生活中的種種異樣,寡言少語,行事作風木訥,容易與周圍人發生衝突。除了負責他們這一批弟子的納蘭清辭在文宗裡詳儘仔細地書寫了中肯正面的評價以外,負責記錄的“考官”們對於這位外門弟子都並無正面的觀感。

靈希跟隨湛玄登上了太初山的地界,她終於如願以償地見到了那位她“必須拜其為師”的存在。

無極道門擁有護山大陣與恒溫結界,四季雖有變更,拂過山巔的風卻永遠都和煦得舒適怡人。那位世人口中高不可攀、遠如寒山深雪般的明塵掌教卻身居雅致的庭院,於一處涼亭中洗杯換盞,掃榻以待,姿態端得是平易近人。

然而,靈希在看見明塵上仙的瞬間卻是瞳孔放大、收縮,最終凝聚成麥芒般的一道豎線,隱隱流動著金光。

湛玄將人帶到後本欲留下,但明塵上仙卻在看見靈希後放下了杯盞。他起身,擋在了湛玄身旁。

“湛玄。”明塵上仙與靈希相對而立,對湛玄囑咐道,“你們先離開,我有話同祂說。”

湛玄面色微變,但他仍舊飛快地應答道:“是,掌門。”

待得奉劍者與湛玄全部退下之後,目光從未自靈希身上移開的明塵上仙才開口,道:“你是什麼東西?”

“……”靈希沉默,她像斷線的人偶般猛然垂下了頭顱,但很快,她又再次抬起頭。

這一抬頭,靈希的眸光便發生了某種微妙的變化,不同於以往的木訥渙散,反而清明且鎮靜。她打量著明塵上仙,一雙金棕色的眼眸好似瀲灩著浮光,顯得神秘而又靈性:“……你,與我是一樣的。我看得見,是一樣的。”

明塵上仙平靜地看著她,沒有開口接話。

“她沒有騙我,這世上唯有你可以‘殺死’我。”靈希撫了撫自己的額頭,“因為你和我是一樣的,所以你可以做得到。但你和我又不太一樣,你靈魂裡……住著許多人,就像承載著他們的浮舟,或是一座城。你牽係著他們,他們也牽係著你。你若沉沒,他們也將沉沒。”

“所以,你可以‘殺死’我,但你不會‘殺死’我。我還是一無所獲。”

“無論你在想什麼,本座隻能說,你無法如願。”明塵上仙打斷了她的話,他站在原地,衣袂無風自動,“本座再問一遍。你,究竟是什麼?”

和煦溫柔的風停止了吹拂,空氣好似被人倒入了成桶滾燙的樹膠,變得黏膩而又焦灼。

“……我不知道。”靈希頓了頓,這才回答了明塵上仙的詰問,“我不知道自己是什麼,也不知道自己將來會變成什麼。事實上,我能清醒地與你交談的機會也不多。我必須將自己埋在很深很深的地方,才不會被漆黑汙濁。她讓我來找這世間最強之人,讓我拜其為師,她說唯獨隻有你,才能拯救我,或是葬送我。但我能說的不多,她也沒有告訴我太多。”

“她是誰?”明塵上仙問了與湛玄一樣的問題。

“我不知道,她沒有告訴我名字。隻有我能看見她,其他人都看不見她。我曾經也以為她隻是我瘋掉後的臆想……但她教我功法,幫我逃脫,按照她的方法去做,一直都沒有錯。”靈希伸出一隻手,掌心朝上,“你也不應該知道太多。你知道得越多,祂便知道得越多,因為你和我是一樣的。隻有‘一樣的’才能‘殺死’彼此,你和我,隻有一人可以得到解脫。”

“本座不會殺你。”明塵上仙負手而立,微微搖頭,“你說的她,應當不可能隻憑三言兩語便讓你上山拜師。”

“但你也不會再讓我下山。”靈希眼中的靈光逐漸消散,她平靜的神情再次變得呆滯木訥。

“你可以進十二星宮伏魔塔。”明塵上仙淡然道。

“這世上不會有安全放置我的地方。”靈希搖了搖頭,她探手入懷,從脖頸上拽出了一件事物,“她告訴我,若你不肯收我為徒,便讓我給你這個。她說她不確定兩邊是一樣的,但她希望你能相信她。”

“你能觸碰到她?”明塵上仙又問。

“不能,但那邊的東西,有時可以拿到,有時不可以。”靈希如實地回答。

明塵上仙終於垂眸,移開了淡漠卻極具壓迫力的視線,他目光落在靈希出示的信物上,那是一塊白玉令牌。

令牌色如美玉,似有流光溢彩。

九品水紋劍徽,正中央的圖樣是一朵雕刻得栩栩如生的重陽花。

“九九”兩陽數相重,日月皆逢九數,便為“重陽”,此為道門吉日,亦有“一元肇始,長久長壽”之意。

無極道門之中,以重陽花“白菊”作為標誌的唯有一人,那便是儀典長老清儀道人。

——這是無極道門的長老令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