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 【第53章】掌教首席 是秀衣略勝半子……(1 / 1)

“該死的!該死的!這些令人作嘔的螻蟻, 那個女人是瘋了嗎?”

京城酒樓最高處的包廂內,隔著一條長街窺探天音塔下一切情景的齊虛真滿臉焦躁,布滿血絲的眼瞳宛如被逼上了絕路的困獸。事實上也的確如此, 齊虛真很明白,上頭的命令是希望他能以“回歸凡塵的修士”之名不動聲色地攪亂朝綱, 他必須將事態恰好控製在“仙凡”的界限上。

這個限製是為了杜絕“那位”出手的可能性,但現在卻反過來將齊虛真套死了。在不能動用仙術的情況下,他竟然眼看著就要敗給一介凡人了……

難以置信,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呢?明明大夏國那邊的計劃都很成功, 為什麼到了他這裡就狀況頻出?齊虛真想不明白,他入鹹臨受封國師之時,宣白鳳與謝秀衣還不過是兩個半大的孩子。當時他的注意力都在那些朝中老臣們的身上, 宣白鳳帶著謝秀衣離京之事在他看來就跟小孩子玩過家家一般無聊。但誰知不過短短十年, 皇太女便在邊境建立了自己的基本盤,眨眼變成了他的心腹大患。

而現在,一直隱藏在幕後的他,竟被區區一個凡人逼迫得不得不走到明面上。

齊虛真煩躁地撤掉了靜音結界,手指微微一勾, 坐在桌案對面捧著杯盞的“宣懷王”便轉頭,沉聲朝著門外道:“楚卿, 你也進來一道吧。”

門外很快傳來一聲肅穆的回應,沒過多久,面容古板、性情剛直的楚老將軍便解下了腰間的佩劍遞給守在門邊的侍衛,這才闊步走進了包廂。這位膽大心細的輔國大將軍總是謹小慎微, 那些不經意間透露出來的行為讓齊虛真感到舒坦。他混跡官場多年,近些年來更是在與謝秀衣那瘋子博弈的過程中被逼得精神失常、疑神疑鬼。他連阿諛奉承的貼身太監都不信,唯獨這位很好讀懂的老將軍, 讓齊虛真感覺到“君王”是被尊重的。

不管“宣懷王”做出何等昏庸失道之舉,對楚老將軍而言都是“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即便明知這一套“忠君”思想是儒士編織出來輔佐君王控製朝臣人心的手段,齊虛真也對此感到心安。楚老將軍隻對君王忠誠,除了君王外,連國師這般高位都得不到他的一個好臉。

若是換一個人對“國師”擺臉色,齊虛真定然會對此感到羞辱。但楚老將軍不會,因為他尊君卻不尊國師,可見在這位老將軍的心中,“地位”與“名望”皆不是他臣服的緣由。他不會對任何一位高位人士屈服,他隻會對自己所在國家的“君主”低頭。

而“君主”之位,難道不早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了嗎?

“楚卿,你是如何看待此事呢?”“宣懷王”招呼這位朝堂重臣在身旁坐下,還親自動手為他奉茶。楚老將軍恭敬地接過,脊梁筆挺,隻占半個椅座,一副隨時準備好站起來應對一切的姿態。“宣懷王”笑著讓他放鬆一些,但楚老將軍隻是微微放鬆了肩膀,其餘並沒有改變。

“臣覺得——”楚老將軍捧起茶杯,在嘴唇上輕輕一沾,一觸即離,“以往總是時常聽人紛議,道文常侯此人離經叛道,不同俗流。蕭學士也曾言其人性情奸猾,謀術如鬼,若無強權壓製,定是一位千秋載名的奸佞權臣。今日一見,果真如此。不過老臣覺得,文常侯以司命刀之儀脅迫朝堂諸公實非義舉,除了引起民眾恐慌以外於家國無益。連先祖之儀也敢盜用作為謀權奪利的工具,此人果真心術不正。”

楚老將軍正氣凜然,這一番陳詞有力的斥責之語對齊虛真而言可謂是順耳無比。對於這一點,齊虛真也真是憋了太久卻無人可言,雖然他算不得什麼好人,但謝秀衣那奸佞更談不上是正道人士好嗎?他這些年來吃多少苦頭,都到了看見一個宮女就懷疑對方是否是間諜的地步了!

“要論忠義,滿朝文武無人可與愛卿相比。”“宣懷王”舒心一笑,含情脈脈地握住了楚老將軍的手。

世人都有一種固有的觀點,那便是性情奸猾的謀士不可能有“忠義”之心。這種美德放在楚老將軍這樣的人身上才叫相得益彰,放在文常侯那種人身上真是怎麼看怎麼不對勁。

“謝陛下誇讚,不過分內之舉。”楚老將軍一板一眼地道,“不過文常侯此局看似無解,實則不堪一擊。陛下無需多慮。”

“哦?”齊虛真本就被這事逼得焦頭爛額、舉棋不定,謝秀衣幾乎算準了他可能采取的所有手段,對人心的精準把控令他膽寒不已,“何出此言?”

“宣懷王”微微傾身,做側耳細聽狀。能一路做到輔國大將軍之位的人自然不是什麼省油的燈,楚老將軍雖然愚忠,但在戰術謀略上卻不遜於人。他的諫言總是具有相當的可行性,這也是“宣懷王”越來越器重這位老將軍的主要原因。

“文常侯極擅玩弄人心與權謀之術,但這些都是小道,她已經在歪路上走得太遠。”楚老將軍歎氣,“定國安邦須得堂正,如何能容這些小人之舉?輕褻人心者終會被人心所噬,這是世間顛不破的道理。文常侯煽動人心,無非便是在揮霍大公主積累的名望聲勢,就連定疆軍都成了她麾下的倀鬼。但依老臣之見,隻要陛下出現在天音塔下,此局便會不攻自破。”

“哦?”齊虛真心中一動。

“王者,父天母地,為天之子也。若陛下親自現身說法對這樁舊案蓋棺論罪,定然一呼百應,萬眾相隨。”楚老將軍道,“畢竟天子之意便為天意,即便百姓愚昧盲從,一時間被有心人利用,見到陛下的那一刻定然也會歸心。”

齊虛真霍然站起身,雙臂撐在桌案上,幾乎掩蓋不住面上狂喜的神情。

是啊,他怎麼沒想到呢?這世上還有誰比君王更能統領百姓?君王若是現身說法,那謝秀衣看似大義凜然的請司命之儀便不過是造反謀逆之舉!

“不,不。隻是現身說法還遠遠不夠,文常侯敢於如此作為,無非便是因為她繼承了宣白鳳的名望民心!”齊虛真與謝秀衣打交道多時,他深知此人是何等的奸邪詭詐,若非有十足的後手,謝秀衣定不會赴一場十死無生的局。

齊虛真開始回憶,謝秀衣此人自幼時便富有才名,但所有人提起她聰敏好學的同時也會提一嘴她的體弱多病。謝家為了這名嫡女曾經遍請過天下名醫,甚至還求來了不少仙家的丹藥,但最終都被判定為是先天不足,隻能精細地調養,苦不得累不得。要說僅僅於此,以謝家的家大業大倒也並非嬌養不起,但許多醫師乃至是仙門弟子都曾斷言,謝秀衣活不過二十五歲,必定早夭。

可如今,謝秀衣已經熬過了既定的年歲,在飽受摧折的情況之下。

“她敢於請司命刀叩問天下,難道是因為她有讓自己‘傷而不死’的把握嗎?”齊虛真思忖,他能被派遣來鹹臨接手攪亂朝綱之事,其本身自然不會是全無籌謀手段的草包。想到這些年來這位謝軍師層出不窮的詭術秘法,齊虛真頓覺醍醐灌頂,明了了謝秀衣的計劃。

“該死,那些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混賬。”想到自己那些偷雞不成蝕把米的同僚,齊虛真便恨得齒牙都險些咬碎。以謝秀衣那具殘敗破朽的身軀,彆說捱過整個司命之儀了,隻怕是一刀下去,她便會因過度失血而亡。而如今謝秀衣敢於自投羅網走入囹圄,定然是因為她有“不死”的底氣。

這份底氣從何而來呢?當然隻有源自他們本宗的秘術了!

想到這,齊虛真在憤恨惱怒之餘又生出了幾分隱秘的竊喜。他雖然身負重任前來鹹臨,但本宗之所以命他來做凡塵的任務還不是因為認定他已無更大的利用價值,隻配在凡人堆裡作威作福而已。齊虛真不敢違抗本宗,但也絕不甘心屈就於此,若是他能掌握謝秀衣身上的不死秘術……

“楚卿,你說得對。寡人的子民不過是被奸邪之輩利用蒙蔽,成了有心之人手裡的一柄刀而已。”齊虛真做悲憫之態,“寡人有義務引領百姓重歸正途,楚卿,且隨寡人一同前往天音塔祭台!”

楚老將軍當即起身行禮:“是!”

自以為堪破敵人計謀的“宣懷王”攜國師與輔國大將軍離開了酒樓,邁出酒樓門檻的瞬間,楚老將軍不動聲色地朝著大堂內瞥了一眼。隻見一書生打扮的青年正背對著他倚靠在窗邊,好似要敬誰似的舉了舉手中的茶杯。僅一眼,楚老將軍便很快地收回了視線。

……

“我從未做過諜報之事,隻怕會壞了你的事。若要在那賊子跟前做戲,我應當如何作為?”

“楚伯您什麼都不用做,一如既往便可。我會安排人在您身邊教您一些細節以及話術,而這近身期間的尺度,侄女相信您也心中有數。放心吧,楚伯您是最不像細作的細作,他不會懷疑您的。”

“是嗎?那你可真是最不像忠臣的忠臣了。”

……

前往祭壇的那一路,楚無爭想了許多許多。

但最終,那些思緒都隨著靉靆的浮塵一同飛向黯淡的天光,融入一片迷蒙與虛無。

——“大日已經不再,無論我再如何偽裝,也終究隻是偽日而已。”

當真是如此嗎?秀衣。輔國大將軍強忍著撕心裂肺的痛心之感,故作無事地看著馬車窗外浮薄的天色。雖然今日的陽光既並不明媚也不燦爛,但它確確實實將人世照亮了。

“楚卿,你在想些什麼?”為表賢明而與臣子同坐馬車的“宣懷王”問道。

鼻頭酸澀僅是一瞬,舌根壓著黃連的苦意。擰起的眉心驟然舒緩,如撫平衣裳的褶皺般,拂得平平整整的。

“回陛下,老臣隻是在想,天……可能要下雨了。”

……

——誰上去,誰就是與俺們為敵!

親身奔赴祭台的“宣懷王”甫一入場,便目睹了這一場堪稱可笑的鬨劇。民眾的呼喊確實堪稱振聾發聵,那陣陣席卷而來的聲浪讓齊虛真面色難看的同時也暗自心驚。他雖然早就知道宣白鳳備受民眾愛戴,但沒想到一介死人的聲望竟高到這種境地。

看來不惜犧牲一城也要解決掉宣白鳳是對的,放任對方繼續成長下去,鹹臨早期的布局遲早會毀於一旦。

想到這,“宣懷王”便有些坐不住了,他站起身正想往祭台上走時,護衛在一旁的楚老將軍卻突然抬手攔住了他。

“陛下,您龍體尊貴,何必以身犯險?”楚老將軍臉上儘是驚愕,似是沒想到他竟當真要在如此群情激湧的情況下登上祭台,“這些平民手無寸鐵,翻不起什麼大浪。事後讓禁衛軍前來驅趕民眾便是了,您隻需要待在馬車裡說幾句……”

楚老將軍言辭懇切,但齊虛真卻直愣愣地仰頭看著祭台上方,目眥欲裂,神情駭然:“不行!”

距離較遠時尚且不覺,距離近了,齊虛真才發現天邊垂雲而下的光芒如一個破損窟窿中漏下的金穗,那黯淡微弱的光柱如有形態般照落在祭台之上。凡人或許感知不到,但他卻能看得出來,整個鹹臨國的國運竟然在朝一個將死之人彙聚!

該死的,該死的!必須做些什麼!從未想過國運竟會流失的齊虛真強捺下心頭的恐懼,果斷邁步朝著祭台走去:“她不是自請司命之儀求世人殺她嗎?!寡人也是蒼生,寡人也可持刀,若是寡人能殺了她,那一切便都是天意!”

“陛下?!”楚老將軍驚疑不定地低喊,再次上前攔住了“宣懷王”,“還望陛下珍重龍體,您出現在這裡已經足夠了,如何能以千金之軀去承擔持司命刀的代價?還請臣——或者國師替您去持司命刀吧!”

齊虛真原本滿心焦躁不耐,他在心中破口大罵一介凡人能頂何用?隻有他才能真正殺了謝秀衣那廝。但被楚老將軍一言點醒之後,他才稍微冷靜了下來。站在楚老將軍的角度來看,阻止君王以身犯險是天經地義的,以楚老將軍的忠心,隻怕會抱著“宣懷王”的大腿求他不要犯險。繼續這般掰扯下去隻會浪費時間,左右無論是“宣懷王”還是“國師”,本質都是他的一具驅殼……

“愛卿說得對,國師與寡人平起平坐,理應由國師以身相代。”“宣懷王”冷靜下來後,面上露出一絲寬和的笑,攙扶起已經膝蓋觸地的老將軍。站在“宣懷王”身後的國師依言緩步而出,脫掉鬥篷後露出其下一身神聖不可輕褻的國師長袍,而後在眾目睽睽之下舉步踏上了祭台的階梯。

眼見有人登梯,祭台下的百姓們一陣騷動,“宣懷王”當即站出來,大義凜然道:“寡人乃鹹臨天命之子,昔年因妄立皇儲而犯下驚天大過,今日又怎可重蹈覆轍?!諸君,今日寡人在此,國師在此,便由國師代寡人持刀,由寡人代國師以承罪,以此叩問上蒼——”

“吾兒與爾是否有罪?!”

冠冕堂皇的話語,讓隱隱暴動的人群安靜了下來。“宣懷王”表現得宛如一個後嗣犯錯而悔不當初的父親,一時間,這番作秀也蒙蔽了世人的眼睛。更何況這些年來國師積威甚重,自大敗夏國一事後,在不少平民百姓心中,國師已經與天神劃下了等號。

由國師代君王持刀,想來上蒼也會開眼,早些結束這場殘酷瘋狂的肉刑——

沉默無言的國師便在萬眾矚目的境況下走上了祭台,俯身自地上拾起了那柄漆黑的短刀。漆黑如夜的刀刃上還沾染著未乾的鮮血,在這浮薄天光的拂照下隱隱映射出金紅的光澤。短刀甫一落入掌中,齊虛真便感覺到了其中糾纏而來的陰寒斥力,但所幸他對謝秀衣恨之入骨,他的怨憎被司命刀轉化為了另一股咒力,衝刷抵消了司命刀中原有的怨恚咒性。

果真如此,這司命刀是曾經的巫賢以罪人之穢血鍛造而成的咒具,需以穢血洗之。每一次處刑,司命刀上糾纏的咒力便會越來越深,最終罪人即便不因傷殘與失血而死,也會被持刀之人的怨憎折磨一世。遠古時期的巫賢,果真既慈悲,又嚴酷。

“文常侯。”齊虛真略有感慨地抬頭,對上了那與自己作對了十數年的宿敵的雙眸。雖已在暗中博弈敵對許久,但這實際上是齊虛真第一次見到這位給自己下了無數絆子的死敵。以修士們的眼力,他一眼便可看出女子掩藏在錦衣華服之下的病態瘦削,以及那份無論多麼濃重的裝粉都掩蓋不了的慘白失色。就連女子從容平靜的笑顏,而今在他看來都不過是強撐姿態的色厲內荏。

他心中儘是勝利者的快意,嘴上卻還假惺惺地唏噓道:“作為一介凡人,寡人承認你很了不起了。”

竟以肉體凡胎之身阻擋大勢洪流十數年之久,無怪乎香主曾經指名道姓要取她的肉-身魂魄。

“不過,也到此為止了。”國師持起了司命刀卻宛如沒事人般站在祭台之上,比起先前狼狽得滿地打滾、涕泗橫流的周士子,他實在是儀態萬方,如同天人下凡,“文常侯總不會說,本國師乃世外之人,所以不配持司命之刀吧?”

“怎會呢?”女子溫雅淺笑,“請。”

齊虛真勘不破謝秀衣掩藏在笑容下的真實,他狐疑地打開了靈視。果不其然,在他的視野中,謝秀衣渾身上下都纏滿了看不見的因果線。更詭異的是,她的心臟上似乎紋著詭譎不詳的黑色符文。那些符文如同一隻漆黑的手,“五指”如蛇,既是抓握也是保護地環繞著謝秀衣的心口。

哈哈哈,他所料不錯,她果真懷有“不死”的秘術!

“如果這便是你的底牌,那本座隻能遺憾地告訴你,凡間的井底之蛙也就僅有這樣的眼界了。”齊虛真強自摁捺著即將得償所願的興奮,走至謝秀衣跟前,高高地舉起手中的短刀,“以為僅靠一個脆弱的秘術便能萬事大吉,這種天真的想法實在是大錯特錯——”

利刃刺入胸口,因司命刀“不可致死”的特性,刀鋒避開了要害。但是無妨,隻要催動靈力灌入筋脈,順著脈絡毀去心臟上的符咒,便可——

齊虛真的眼瞳因為極度的興奮而充血晃動,但下一秒,低垂著頭顱的女子忽而仰頭,露出了一個令他呼吸一窒的甜美笑容。

——“啪”,收官的最後一子,勝負在刹那間逆轉。

“真遺憾,看來此局,是秀衣略勝半子啊。”

……

天旋地轉。

直到身軀自高處隕落,如破敗的木偶般狠狠地砸落在地上,齊虛真都沒能在第一時間回過神來。

他仿佛被可怕的噩夢魘住了一般,空白一片的識海中僅剩女人那美麗卻也恐怖的笑容。與那些伴隨著死亡與傷痛而來的恐懼不同,謝秀衣給他造成的是心靈上的衝擊與震撼。齊虛真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是何時中計,何時入局的?他究竟哪一步走錯了?本已是窮途末路的死敵究竟還有什麼後手?這一層層交織的疑慮與焦躁已經侵蝕了他的神智,經年累月堆積下來的恐慌與不信,幾乎是瞬間便摧毀了齊虛真的心防。

“啊啊啊啊我要殺了她!我要殺了她,我要殺了她啊啊啊啊啊——!”

齊虛真竭嘶底裡地尖叫,他眼角崩裂流血,雙手瘋狂地抓撓自己的皮囊。

他就好像一隻沾沾自喜的猴子,一個跟頭翻出了十萬八千裡遠,自以為已經勝券在握,回首時卻發現自己原來仍在他人的掌心之上。

“謝秀衣,謝秀衣,謝秀衣啊啊啊啊——!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我要殺——!”

龐大的暗影籠罩在齊虛真的身周,如一個女人溫柔垂眸的虛影,她雙手微微合攏,齊虛真便如螻蟻般被攏在她的手心上。

“你要殺誰?”

在齊虛真崩潰瘋狂的宣泄中,一道清冽冰冷的女聲突然響起,在四周激起空洞洞的回蕩。

齊虛真雙目赤紅地抬頭,他瘋狂而不顧一切地想要宣泄那擠壓自己神魂與心臟的恐懼,但當他看清眼前的情景時,胸腔內那顆鼓噪沸騰的心臟卻瞬間被凍結了。他看見了滿地鮮血,還有那飛濺在牆上蜿蜒如蛇的痕跡,硝煙未絕的廢墟中,不知是何種生物的血肉淋漓地灑落了一地。

而在這遍地血色的修羅場上,齊虛真卻看見了一角不染纖塵的白衣。

“水紋劍徽……”劇痛的心臟在微微抽搐,顫抖綿軟的肢體卻無力往後挪移哪怕隻是一步。

“八品水紋劍徽……”齊虛真面上露出了似哭似笑的神情,他癱坐在地上不停地踢蹬雙腿試圖拉開距離,卻始終不敢抬頭。

“嗒”,直到那雪白的衣角在他身前停駐,他看見對方斜指地面、滴血不停的長劍,還有那負在對方身後,幾乎已經成為一種標誌的——

“……焦尾琴。”

齊虛真喃喃自語,他控製不住身體的顫抖,幾乎是每發現一個標誌,他的絕望便更深一層。

令人窒息的寂靜中,脖頸如同沒上油的老朽機杼般僵硬抬頭的傀儡,絕望地對上那雙冰冷漠然的眼眸。

“……無極道門,拂雪道君。”

——這周天寰宇,符合這些全部特征的唯一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