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 【第44章】掌教首席 五百年的是與非……(1 / 1)

“向紅日而去, 苦刹的蒼穹上有兩座環繞紅日而建的雙子塔,它區分陰陽、黑白與生死。”

“登上那座雙子塔, 是離開苦刹之地的唯一方法。”宣白鳳被宋從心背在身後, 覆在她耳邊,將自己知道的一切娓娓道來,“雙子塔分為黑白二色, 如太極雙生。老兵告訴我,苦刹之地被劃分為陰陽兩面,一面乃元黃天, 一面乃變神天。若是能奪得塔的掌控權, 便能主宰苦刹之地中的一切。兩座塔之間此消彼長, 宛如戥秤一般,輕者上升, 重者下沉。哪一方的籌碼更重,哪一方便更占上風。”

“雙子塔以何物作為籌碼?”

“您聽說過佛門典故中的陰間二鬼奪衣婆與懸衣翁嗎?傳說奪衣婆會將死者的壽衣脫下,懸衣翁會將其懸在樹枝上, 以此來稱量死者的罪孽與命重。雙子塔也是如此, 它衡量的是無形之物,既一個人的命重,無論是罪孽、氣運、願力、功德還是彆的什麼……”

“等等?這樣聽起來,雙子塔之間似乎還有一場關於權利交接的決鬥?”楚夭不擅長權謀與分析複雜的情報局勢,但這一路走來, 即便聽不明白她也會努力的記住, “你說苦刹形似沙漏, 分陰陽兩面,若我們所在的這一方面代表元黃天,那另一方莫非是變神天?”

“是的, 元黃天所在的白塔以及變神天那方的黑塔,兩方此消彼長,卻又相生相克。”宣白鳳道,“想要奪取苦刹之地的所有權,就必須雙方都站在雙子塔上。成者為王,敗者為寇,贏家掌控這片罪土,輸家便會淪為紅日的祭品。但是變神天是什麼地界,你我都心知肚明。老兵告訴我,若是苦刹之地落入魔界之手,毫無疑問,他們會大肆奪取胃囊中儲存的養分。”

“養分能做什麼?”楚夭一想到那所謂的養分實際是一切生靈溶解後的泡影,便不由得感到一陣惡心。

“很多,仙長可以將其理解為一種最純粹、最平和的炁。”宣白鳳不知道楚夭和梵緣淺的身份,但如今已經沒有寒暄與相識的必要,她必須將自己知道的一切告知給唯一有可能將希望帶離此地的人,“它既不是蘊含清氣的靈炁,也不是會致人瘋狂的魔氣。經過紅日的提純與煉化,它便是一團再純正不過的靈能,是開天辟地前未分清濁的混沌之氣。毫不誇大地說,你甚至能藉由這些養分,再創造出一片天地。”

“對魔修而言,它恐怕有致命的吸引力。”梵緣淺道。

“不錯,得到這些養分,魔修甚至能不經曆任何天譴便橫跨數個大境界。更有甚者,它還能將變神天那等生靈止步的險惡之地化為世外桃源的千裡沃土。”這讓那些魔修怎能不瘋魔?怎能?宣白鳳竟有些忍不住想笑,諷刺而又悲涼,凡人一生的意義在那些人的眼中看來竟還不如一團炁。

眼下一行四人一貓正在趕路,遵循宣白鳳的指引,她們將要趕往百裡之外的奈何之穀,也便是五轂國帝都永安的失落之地。

修士的腳程並非凡人可比,宣白鳳耗費了數年才探索到的地帶,對於宋從心等人也不過是數日的行程而已。若不是為了隱匿行蹤不可禦劍而飛,宣白鳳的身體狀況也經不起過度的奔波,她們的速度還能更快。在此期間,那隻莫名其妙纏上來的影魘始終不成離去,有了先前幾次被陰影吞沒保護起來的經曆,就連對魔物最為敏感的梵緣淺也意識到這隻玄貓對她們沒有惡意,默許了它跟在她們的身旁。

玄貓外表的影魘隻有巴掌大小,小小一隻也不鬨人。平時就趴在宋從心或者楚夭的肩膀上,有氣無力地甩著兩條毛茸茸的尾巴或是舔舔自己的小爪。宋從心覺得這隻魔物一定有自己的思想,因為它偶爾趴著趴著就突然來氣,隨即啊嗚一口就啃在了宋從心的腦袋上。

然而已經塑成金石玉骨的宋從心對此根本不痛不癢,對這隻貓放任自如。若是對方鬨得有點過了,她便拎著它的後頸把它從身上撕下來丟給楚夭,任由清亮甜膩的幼弱聲音在身後或是哀怨或是憤恨地喊叫。

宋從心並沒有儘信宣白鳳的話語,畢竟宣白鳳的情報也是從彆人手中得來的。再加上經曆過那些非人的摧折,宣白鳳看似正常,實際靈魂已經開始不穩潰散。宋從心並不是不願意相信宣白鳳,隻是在二次審查情報的準確性時她會更加慎重。

即便是從天書中得到的情報,宋從心也會再三確定,避免自己陷入盲區。

“我們到了。”

宋從心踩在一處山崖的邊緣,注視著位於下方的龐大坑洞。這仿佛是一顆天降隕石砸出來的隕坑,自宋從心等人所處的地段往下皆是龜裂的大地,地表深深的凹陷下去。在看到這片土地慘況的瞬間,閃過腦海的第一個想法絕對是“無人生還”,但事實就是,這個一眼望不到儘頭的巨大隕坑中坐落著一個被厚重城牆環繞的城市。

因為她們所在的位置較高,幾乎能將下方的景象一覽無遺。第一眼望去時主宰心靈的是一種無言的震撼,空曠的林野與廣袤的大地會帶走一些鬱結的憤然,然而當她們凝神細看之時,又會發現那看似壯闊繁華的城市隻是虛無的幻象。這座城邦連城牆都已坍塌損毀,看似完好的屋舍早已無人居住,街道無人來往,到處都顯露出一種破敗的蕭條。

但即便隻剩下一處廢墟,依舊能從昨日的遺跡中感受到昔年的昌盛與繁華。

“曾經的五轂國帝都永安被稱為‘不破之城’。”宣白鳳趴在宋從心的背上,環抱著她的頸項,“五轂國並非亡於外敵,而是傾毀於內亂。”

“在帝都永安失落之後,原本龐大且團結一心的帝國分崩離析。沒有力壓群雄的人皇與大巫,無論誰登上皇位都是名不正言不順。最終,這曾經引領了一個時代的輝煌之國被群雄諸侯分割殆儘,部分仍舊懷念故土的百姓不得不遠走他鄉,在彆處落地生根。”

“我對五轂國的傳聞略知一二,但它失落不是五百年前的事了嗎?”楚夭順著山坡往下走,道,“五百年過去了,居然還有人活著,在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嗎?”一片種不出糧食的土地,居住其上的凡人究竟要如何生存呢?

“……我不知道應該從何說起。”宣白鳳面色蒼白地搖了搖頭,“等到入了城,諸位或許便明白了。”

進入城池之後,宋從心很快便明白,宣白鳳為何會那般踟躕且欲言又止了。

城池十分荒涼,除了過於高聳的城牆,永安帝都與被毀於一旦的桐冠城並無兩樣。那離地近百丈的城牆看得人心驚膽戰,尋常城池的城牆五丈便是極限,非兵家必爭之地的城鎮多為兩到三丈。百丈高的城牆連攻城車都難以架上,其背後所代表的戰略意義恐怕已經不再是防備人禍了。

砌城的石料都是灰岩,日久經年依舊不曾腐敗,唯獨石縫間長出的青草與苔蘚還在述說著那些流逝的歲月。

“巫賢家的丫頭,你來啦?”宋從心躍上城牆時,斷壁頹垣後突然傳來了一道懶散的招呼,“謔?風中怎麼有不認識的味道?嗯……這股木質香的氣息還真是令人懷念啊,難道說是故人嗎?”

背著宣白鳳的宋從心扭頭看去,卻見一處塌陷的城牆間正倚靠著一位三十來歲的男子。他胡子拉碴,頭發淩亂,一隻手搭在支起的一條腿上,另一邊的褲腿卻空蕩蕩地耷拉在地上。男子雙目不知是否受了傷,用一條灰色的布帶蒙住了眼睛。他坐在滿是塵土的城牆上,本應顯得有些狼狽,但不管是粗糙的藏青色短打還是隨意挽起的馬尾都透著一股落魄的瀟灑,讓人幾疑他應當把酒對月,而非倚著這蒼涼的廢土自說自話。

“前輩……”見了這名男子,宣白鳳勉力支起身體,想要以體面一些的姿態與其對話。

然而宣白鳳還未有什麼動作,後頭爬上城牆的楚夭剛露出一個腦袋,趴在她頭上的玄貓便仿佛看見了香噴噴的小魚乾般喵地一聲便飛撲而去,如離弦之箭般直襲那蒙眼男子的面門,啪嘰一下地糊在男子的臉上。

啊這。宋從心強行移開視線,寬慰自己反正那不是她養的貓。

“啊呸呸。”男子單手抓著小貓將它從臉上撕下,用力呸了兩口貓毛。他耳邊聽著玄貓淒風苦雨般的喵嚎,雙手掐著玄貓的腋下將其舉起,鼻尖聳動了兩下,頗為意外地道:“這不是銜蟬嗎?我記得你跟和光不是到尊上身邊去了嗎?怎麼又回來了?”

宋從心頓感不妙。

下一秒,宋從心便看見那巴掌大的玄貓猛一揮爪,指著她所在的方向對著男子便是一通喵喵喵喵。她是聽不懂它在說什麼的,但男子原本溫和可親的笑容卻逐漸消失,懶散隨意的身子忽而坐得筆直,清風般和煦的氣息也染上了利刃般的鋒芒。

“拂雪?”男子精準無誤地喊出了宋從心的道號,他咬字溫柔,卻不知為何令人感到頭皮發麻。

“哈。”男子捧著玄貓,好似被氣笑了一般,“好吧,雖然拂雪你不認得我,但按輩分來說,你也應當喊我一聲‘師兄’的。”

“來,過來跟師兄說說。同門都誇你穩沉持重,但你這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行徑,好像也不是一回兩回了吧?”

……

“在人皇時代,所謂的仙凡之彆本不存在。那時的人們認可人族是一個命運相連的共體,如今那些糾葛在眾生之間的矛盾與隔閡簡直連防微杜漸的思慮都顯得荒唐。人族戰士會與仙門弟子一同征戰四海,抵禦妖邪,保衛國土與家園。他們情同袍澤,會在同一處篝火旁舉杯而笑。”

“在更久遠的年代中,人們修道隻為了破除蒙昧,尋求天理。煉心則是為徹悟表裡,明淨己心。遠古時期的人們看淡生死,並未對長生生出執念。因此大部分修士的壽數與人族圖騰戰士的壽數相同,皆是二百歲為終。直到千年前,明塵上仙問世的時代,‘長生’才成為人們渴求的道途之一,仙門的道統逐漸成型。在這位魁首的開拓之下,上清界翻開了全新的史篇。”

“五百年前,人皇啟山氏登基為皇,其胞弟為大巫。不知是否是天意,人皇與巫慣來是一體同胞的雙生子。”

“然而啟山氏之前的君主為連山氏,在施行禪讓製的五轂國中,選賢與能為天之正理,哪怕是君王的後嗣也是如此。但在啟山氏雙子降生之前,連山氏人皇的長子一直堅信下一任人皇之位乃自己的囊中之物。”

“天載末醜一三年,仙門收到凡間皇朝用以求援的行天令,當時的內門首席高黎率領眾弟子前往五轂國帝都永安。”

“一去不複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