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 【第37章】掌教首席 陰差陽錯毀神廟……(1 / 1)

離人村內的白綢鈴鐺名為“響魂鈴”, 用於喪葬之事,有隔絕陰陽、辟邪消災之效。

但民間也有另一個說法,響魂鈴響起時便是有拒入輪回的死魂在周遭徘徊, 人若是被這些鬼魂碰到就會被吸走陽氣,從而體衰生病。而死亡本是一件端肅寂靜之事, 響魂鈴會驚走那些不知自己已經死去的亡靈,庇佑生者行於喪葬之路, 於是便也就有了“辟邪消災”之功效。

“……如果這個傳說是真的。”雲依抬頭, 看著周圍密密麻麻掛滿樹乾的白綢,乍一眼看過去仿佛人已落入了鬼神織就的羅網中,“那這到底是做賊心虛呢?還是這小小的離人村中真的拘了這麼多鬼魂呢?”

雲依甫一進入村莊便和蘇白卿一樣聽見了那魔性空靈的鈴聲,雖然早已料到兩人可能會因為不可抗力而被迫分開,但當師兄真的消失在自己的面前時,雲依仍舊是感到一陣不快。她知道自己應該儘快回到師兄的身邊,她若是離開師兄太久, 師兄恐怕就會做出過激的舉措了。

“響魂鈴不僅是用於庇佑生者, 同時也會用於拘束死魂。”雲依朝著昏暗陰森的樹林深處走去, 這森林仿佛一個巨大的迷宮,身為體修的雲依隻能勉強看出這是一個死生流轉的法陣, “村莊已經擴大到這種程度了,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的靈魂被拘在這裡……這些外道,當真可恨。”

永留民, 外道冥神骨君之信徒, 起源於中州地區。在所有叫得上名號的外道群體中, 永留民不似渦流教那般遵循著同一個宏偉高遠的目的,也不像白面靈那般全無自我且瘋狂偏激。甚至在大部分人看來,冥神骨君完全能被世人奉為正神。因為這位神明主生死喪葬之事, 其教義也是規勸世人愛重生命,切不可輕褻生死。祂規勸世人忍受苦難,不要作惡,因為一切因緣惡果都將在死後得到清算,無罪者便能得到永恒的安寧。

同時,冥神骨君也是罕見的不去統一自己信徒思想的神明,無論是達官貴人還是平民百姓,在永留民教義中都是一視同仁的待遇。這一點與重視“族群”的渦流教以及必須抹殺“自我”的白面靈都不一樣,比起“神明”,冥神骨君更像一位“君王”。

然而,永留民終究隻是外道。

這倒不是因為正道沒有容忍外來信仰的雅量,意圖打壓與排擠其餘的宗教信仰,而是因為冥神骨君的神權本質上就是在破壞神州大陸的生死輪回之道。祂會扣留那些本該進入六道輪回的魂魄,使其永遠停留在祂的神國,成為祂的子民,這便是“永留民”之名的來曆。

平民百姓信奉冥神骨君是為了獲得永久的安寧,超脫輪回六道;達官貴人信奉冥神骨君是為了觸碰長生之門,坐享死後榮華。

離人村裡拘束的死魂是還沒來得及送往骨君的神國嗎?雲依朝前走去,她一路跟著靈希走來,靈希調查到的情報她自然也備了一份,通過傳訊令牌告知同伴們知曉。隻不過如今的離人村似乎被外道的邪力籠罩,星辰之力難以滲透此地,便也無法將自己的方位與情況傳遞給師兄。

不過,神州地脈是不會斷連的,隻要行走在這片大地之上,通訊令牌依舊能彼此傳遞訊號,隻是無法解讀出具體的信息罷了。雲依給師兄以及另外兩位同門發了一小段話,蘇白卿他們隻會收到紊亂的字符,但這至少能確認她還安然無恙。

越是往樹林深處走去,周圍的環境便越是陰暗。突然,雲依覺得後脖頸處拂來一陣冷風,激得她渾身一顫。一種如芒在背的刺感襲上心頭,仿佛有什麼“東西”悄無聲息地跟在她的身後,輕輕地吹著她的頸項。

有那麼一瞬間,雲依幾乎要控製不住地回頭了。

以全部的自製力摁捺住自己回頭的衝動,雲依忍不住暗罵了一聲,立時加快了步伐。她身後傳來了草葉窸窣之聲以及沉重的石頭刮擦過地面時的聲響。但若是傾耳細聽,她便能察覺到那窸窣聲好似是血肉糜爛後又飛快生長出來的肉芽交織的蠕動之聲,這個發現讓她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娘的,這些外道彆的啥啥都不行,就唯獨嚇人最在行!”雲依拔腿狂奔,她大概猜到莽撞闖入離人村的羅慧遭遇了什麼,這讓她心中不禁惻惻,“應該還來得及,羅慧好歹也是融合期的修士。永留民不敢輕褻生死,而想要汙染修士的神魂可沒有那麼容易。”

雲依全速奔跑,周圍的枯木飛速地朝身後退去,僅剩下一道道漆黑的殘影。忽然,雲依感覺自己穿過了什麼,身上傳來絲線崩裂的觸感。伴隨著一聲鈴響,眼前仿佛無窮無儘的林木後不知何時亮起了燈。那有些刺眼的暗紅色的燈火,好似一直都在那裡亮著。

雲依看見了一間神廟。

藏在枝葉樹影與泥濘的沼澤之間,坐落著一間紅磚青瓦、掛滿紅色燈籠的神廟,廟前立著一塊石碑,上書“留顧神廟”。

“冥神骨君”是上清界給這位外道神祇的代號,與“大壑”一樣,這些鬼神的真名並不可被世人知曉。凡間對這位神祇的代稱也多,信徒更不會直呼神明的尊號,“留顧神”也是骨君的稱謂之一,取自喪葬合棺之前,生者對死者最後的留顧與瞻仰。

乍一眼看過去,除了氣息過於陰森以外,這間神廟與普通的神廟並無多少不同。雲依背著手,從粟米珠中取出一個小物件丟在灌木叢中,作為留給師兄的記號。她邁步朝著神廟走去,踏過灌木,踩上台階,出現在眼前的便是陰森幽暗的長廊與環於正中的香火爐。

一片漆黑中,雲依冷不丁地便和神廟門前的惡鬼像對了個正著。

雲依忍住險些脫口而出的臟話,繼續往前走,跨過門檻,便看見香火爐後通往主殿的兩層台階。她拾級而上,本已做好了對敵萬全的準備,誰知這回猛然撞上的,是整整齊齊堆滿整個大殿的棺材,以及分列兩側由青銅澆鑄而成、猙獰扭曲的惡鬼像。

雲依終於忍不住罵出了一句臟話。

羅慧會不會就在這些棺材裡呢?雲依站在殿外,沒有冒然地進入內間。她環顧整座廟宇,嫋嫋縷縷的香火中,停靈處點滿了白色的蠟燭,左右各三列,正中也三列。按理來說,這麼多的燭火已經足夠將整座殿堂照得敞亮,但或許是因為棺材之故,殿宇依舊給人一種陰森詭譎之感。

燈火如此明亮,雲依很快便發現殿宇的前方,似乎供奉著一樽巨大的、看不清臉面的神像。

幾乎是在餘光瞥見這樽神像的瞬間,雲依便冷汗直下。雖說民間有“遇廟必進,逢神必拜”的說法,但上清界的修士們卻都清楚,“不敢見觀音”放在外道身上可不是戲文中動人的情話。

雲依正想離去,耳邊卻突然傳來了一道蒼老沙啞的聲音:“不信亦不可不敬,見了吾神,怎能不拜啊?”

那話音剛落,雲依便覺得自己的身軀一僵,她的肢體好似被看不見的絲線牽扯,全然不受控製地邁進了廟裡。她跌跌撞撞地繞過棺材,踉蹌著來到神像前的蒲團上,不遠處的香案上盛放著香米與瓜果,聚灰爐中已經蓄了滿滿的香灰。

“來,拜。”

那聲音再次響起,雲依便覺得後腦勺被人重重一摁,膝蓋受到了一記重擊,整個人不受控製地朝前一屈——

誰要拜啊?!有著圓圓水杏眼的少女瞬間紅了眼圈,氣得渾身都在戰栗。她渾身發力,硬生生維持在一個彎腰屈膝前傾的古怪姿勢上,死活不肯跪下去。

看著面容玲瓏可愛的雲依強行拗出的、倔強而又詭異的姿勢,幕後之人沉默了片刻,隨即毫不留情地開始施力。

雲依勉力相抗,卻不想對方驟然施壓,好不容易抬起的頭顱又被迫低了下去。頸椎骨傳來不堪重負的吱嘎聲,緊咬的牙根泛起了血腥。那股力道越來越大,越來越大,最後竟好像一整座山的分量都傾軋在雲依的身上。

身為一名已經步入心動期的體修,雲依看似嬌小俏麗,實際體重頂得上三到四個成年男性。以打熬根骨為重的體修下盤穩得堪比山巒,就連同樣需要打熬根骨的劍修與佛修都遠遠不及。畢竟劍修注重劍法,佛修注重佛理,而體修,顧名思義,他們的側重永遠都是自己的身軀。真正集大成的體修,身體的每一寸筋骨、每一塊肌肉都可以成為殺人的武器,而雲依如今全力施為,揮出的勁氣已達兩千三百多斤。

這意味著什麼?

“可惡,可惡,可惡……!”感覺到脊背上越來越重的施壓,除了小時候的一場遭遇以外,從小到大都可謂是在師兄的寵溺下長大的雲依哪裡受得了這股氣?她緊咬的牙齒沁出鮮血,面上似有狠意,但即便是這般仿佛撕咬著某人皮肉般的神情,放在她肉嘟嘟的臉上也不會顯得猙獰。

“可惡——!”

雲依怒喝一聲,雙腿猛然施力,將幕後之人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力道順勢下泄。隻聽“轟”的一聲巨響,神廟的地磚儘數開裂,龜裂的紋路呈環形向外擴散,“哢擦”、“哢擦”的斷裂破碎聲不絕於耳。幕後之人連忙收勢,然而已經來不及了。

隻聽得地動山搖、震耳欲聾的一聲巨響,被踩碎了地基、震裂了房梁的神廟轟然倒塌。廟堂中陳列的棺材與神像無一幸免,皆被淹沒在斷壁頹垣與滾滾煙塵之中。隱在暗處的幕後之人當即慘叫著噴出了一口血,瞬間倒地斃命。

而剛剛撕開陣法強行殺出一條生路的蘇白卿還來不及探尋師妹的氣息,遠遠的便聽見震耳欲聾的屋舍坍塌之聲。他極目遠眺,便見淒清蒼白的月光中有一道嬌小的身影掀牆而出,仰頭張嘴,奮力抒出了心口淤積的滯氣。

“啊——!!!”

蘇白卿:“……”很好很精神。

見師妹活蹦亂跳很有活力,蘇白卿也鬆了一口氣,他縱身朝著那道月光下的身影而去,卻不想腳下一軟,仿佛踩中了什麼東西。

蘇白卿低頭,看著倒在沼澤地旁的白衣人,一張蒼老卻死不瞑目的面容,看不見任何的外傷,似乎是頃刻斃命。

蘇白卿看了看屍體,又看了看不遠處的“留顧神廟”;看了看屍體,又看了看月光下咆哮的師妹……

他眼神逐漸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