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 【第27章】掌教首席 匿跡隱蹤少一人……(1 / 1)

“九州列宿”籌劃最初誕生的目的是為了讓人與人之間的交流溝通變得更加方便快捷, 從而達到更快施行救助、減少無辜傷亡的目的。

初心是好的,然而在正式推廣“九州列宿”籌劃時,宋從心以及諸位參與籌劃的核心弟子們卻發現這種技術的普及十分困難, 甚至還被不少凡塵皇朝列為“軍情處”才可以使用的情報消息網。

其中最主要的兩個原因,一是無論通訊令牌組的弟子再如何努力降低成本,目前這種精細的工藝依舊無法給出一個經濟實惠的價格;二則是凡間皇朝的階級製度作祟, 仙家流傳下來的東西,貴族自己都不夠分,怎麼可能給平民百姓使用?

一開始,就連這個籌劃的核心弟子都沒意識到其中的問題所在,甚至有不少人都覺得“地方區域內的安全危機確實需要當地官員進行上報”。“九州列宿”籌劃暫且不提, 目前各大仙門解決魔患也是先由凡間皇朝向上清界遞交“上行令”,再派遣弟子前去。所有人都已經習慣了這種流程, 就連與宋從心親近的同門都沒有意識到宋從心提出這個籌劃時的“險惡用心”, 更不曾想過有朝一日能把通訊令牌發到所有人的手裡。

宋從心在發現這一點時也一拍腦門,暗罵自己太過想當然了。前世見慣了各種沉迷手機網絡的“低頭一族”,便也理所當然地認為手機一經面世就必定會大受歡迎,卻忘了不管是哪個時代,人們對新事物都需要一個過渡的適應期。

她告誡自己不要操之過急, 但時間又確實已經所剩無幾。

通訊令牌在凡間流傳開來前首先要做到能在上清界中推廣, 但目前除了離山曆練的弟子外,修士們還沒有習慣在日常生活中使用通訊令牌。一來是過去的習慣很難更改,二來通訊令牌這東西在上清界中的定位是“安全所需”而不是“生活所需”。

在沒有必要的時候,修士們不會想到這種通訊方式。因此宋從心一直都在思考,如何讓通訊令牌的等級從“安全所需”這個階層中降下來。

於是,宋從心盯上了在“娛樂”這一行當中堪稱獨領風騷的明月樓。

在登上那艘樓船、聆聽了那個名叫阿蘭的歌女詠唱的王國興衰史時,宋從心便已經知道“癡絕城”是誰的地盤了。除了修真界最大的情報樓, 誰會做出這種把情報編進故事裡通過說書與歌唱的方式四處傳播的事?

而在親眼見過癡絕城的滿城煙火之後,宋從心推測,恐怕癡絕城才是眼前這位大能的基本盤,上清界中的“明月樓”才是“癡絕城”的附屬。這位“樓主”耗費在癡絕城內的心血絕不是一個“凡塵中的分部”可以擁有的,城中的許多裝飾與細節都能看出這位大能獨有的風格特色。可見,對方平日裡不僅久居城中,甚至還把這座城池當做“道場”來經營的。

原書中的靈希追尋著一道可疑的身影,結果闖進了明月樓主的大本營?這真的隻是一種巧合嗎?

宋從心將由自己起草後經司書與持劍兩大長老過目修改過的究研書遞給明月樓主,鐫刻在玉簡內的究研書可以直接攝入神魂讀取,然而明月樓主卻是笑盈盈地睨了她一眼,一邊轉著煙管一邊慢條斯理地翻閱。宋從心告訴自己不要急躁,談生意也是一種心理戰,誰更迫切,誰便已經輸了。

梵緣淺和楚夭都不知道宋從心遞出去的籌碼是什麼,但是她們卻能看見明月樓主才看了幾行字,原本漫不經心的眼神便逐漸認真了起來。慵懶倚靠在美人榻上的男子端正了坐姿,自然交疊的修長雙腿讓思緒遊離在外的楚夭不禁豔羨。她雖不矜驕,但也知曉自己生得貌美,可與眼前身為男人的明月樓主相比,她居然隱隱感覺自己輸了。

宋從心的究研書寫得很詳細,從平台的模板到管理與審核製度,其中甚至考慮到這種面向群眾的信息情報網可能引發的一係列不良後果。這其中除了宋從心前世親眼目睹過的種種弊病以外,最重要的一點是這個巨大的信息洪流要如何確保思想自由的同時杜絕外道的侵蝕。

“野心不小。”明月樓主還未看完完整的籌劃,便做出了如是的判斷,“拂雪,你師父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我從未隱瞞過。”宋從心正直地回複。她當然知道自己在織一張怎樣的巨網,從最初的“便於求救”到分支籌劃的“娛樂至上”都是為了蒙蔽他人的耳目,一旦這張龐大的羅網成型,凡間皇朝以及各大世家精心編織的知識壟斷便是一樁笑話,她這是在掘他們的根。

但是吧,目前修真界擁有啟發“九州列宿”的技術,外道的陰雲籠罩著神州大陸,凡塵百姓又早已厭倦了如此長久了亂世……不管是順天之時,隨地之性還是因人之心,她都沒有違背,她絕對是九州最正統的道家弟子了。

宋從心問心無愧,因此回答起來也格外的理直氣壯。明月樓主盯著她看了半晌,忽而,將玉簡抵在唇上,掩唇一笑。

宋從心莫名又被煞到了。

大抵是因為經常唱青衣的緣故,明月樓主偶爾信手掂來的舉動中會透著幾分女兒嬌氣。明明外表看上去是一名修長清瘦的成年男子,但他做出這些柔媚的舉動時卻不會顯得違和,反而有種極其自然撩人的風情。

大概也隻有親眼見過,才知道這世間真的有一種美人,僅憑儀態與神情便能讓人徹底忘記外在的皮相美醜。

“拂雪這小腦袋瓜究竟是怎麼長的呢?”明月樓主笑容明媚,帶著幾分頓挫的語句透著戲腔般的優美,“本座可真的是有些羨慕明塵掌教了。”

宋從心強行忍住後仰的衝動,對眼前風情萬種的美人露出了戒過毒似的表情:“樓主對‘定金’滿意便好。”

呔!妖孽,不要讓糟汙的感情玷汙我們純潔的金錢關係!

……

“我是真的有點佩服你倆。”

楚夭跟著兩人進入癡絕城的情報處時,心情可謂是相當複雜。

“我這個心有所屬的人對著那大美人都險些有點把持不住,你們兩個居然跟木頭似的一點反應都沒有,這就是佛門與道門的弟子嗎?”楚夭一邊搖頭,一邊唉聲歎氣地在“貨櫃”上尋找著。明月樓主答應將情報賣給她們,但明月樓的情報從來都不是單一的卷軸,每一件情報的背後都可能牽連著龐大複雜的政治權謀與人際關係網。明月樓主告訴她們,她們需要從龐大的信息流中理出她們需要的關鍵情報。

因為涉及的是危險性極高的天甲級情報,明月樓主身為修真界的大能,身上擔負著隔絕這些情報信息使其不大規模外泄從而造成他人神魂汙染的職責。所以與這件關鍵情報相關聯的問題,明月樓主僅能回答她們“是”與“否”。

至於能否從龐大的情報網中捕捉到關鍵信息,那就要看她們自己的本事了。

不過這對於擁有天書的宋從心來說,根本就不算事。

“心有所屬?”從貨櫃上取下一張卷軸的梵緣淺回過頭來,神情有些困惑,“楚檀越不是已經……斬卻凡緣了嗎?”

另一邊廂的宋從心聽得險些噴了,真是難為梵緣淺說得如此委婉了。

“又再續上了啊。”楚夭長歎了一口氣,想起情郎,又有些悶悶不樂道,“也不知道李郎在監獄裡過得怎麼樣,我當初就應該帶他一起走的。”

梵緣淺聞言,頓時便有些錯愕:“楚檀越心有所屬是指……李開平尚方令?”

楚夭:“對啊。他人可好了,又溫柔又知禮,笑起來特彆有味道。我第一次遇見他時是春天,我撐著小舟隨水而下,便看見他在岸上折柳……”

楚夭翻找情報的動作不停,口中卻滔滔不絕地說起了自己情郎是如何的溫柔雅達高潔傲岸……宋從心與梵緣淺幾乎是同時陷入了詭異的沉默,倒不是她們兩人不相信楚夭的話,而是因為,李開平這個尚書令是執掌內宮器物製造以及聖旨擬寫的官職。

……簡而言之,李開平是個宦官。

以宋從心與梵緣淺兩人的心性,她們當然不會歧視宦官。但細數楚夭的情史,從玄天門劍修到藥王宗丹修,從鹹臨國不良於行的郡王到鹹臨國的宦官……這幅度跨越之廣大、口味變幻之無窮,實在令人瞠目結舌、歎為觀止,不知道應該作何評價。

兩個今生很可能注定與風月無關的道士與禪修默默地翻找著手中的情報,沒人接楚夭的話。

癡絕城內的情報都收在一個個如同當鋪的典當櫃中,密密麻麻的抽屜上標注著情報的序號。鹹臨國的情報被放在單獨的貨櫃上,然而僅僅是這一方區域內的情報便足足塞滿了六面齊頂的櫃牆。若不是宋從心擁有天書,想要從如此冗雜的情報流中整理出有用的信息也實非易事。

明月樓主提出這個要求應當不是為了為難晚輩,那麼,明月樓主其實也不讚同她們去挖掘真相嗎?

宋從心不知道。

“六櫃第三列第四格,四櫃二十三列第十五格……”宋從心將天書標注的重要情報一一挑揀了出來。

然而,將天書標注的這些情報鋪陳開來後,宋從心卻忍不住擰眉。因為這些情報十分零碎,而且一眼看過去似乎並沒有多大的關聯。

[宣白鳳公主無故失蹤後,各地民亂……西北、東北兩方與大夏爆發短兵交接的戰役,而後民間自發起義,拒敵於城門之外……]

[最險峻之時,大夏軍隊如有神助,勢如破竹地突入了鹹臨國腹地,其民兵悍不畏死,宛如癡狂……]

[天載子午壹拾壹年,大夏國君慷慨推陳仙家良種,國民開始種植仙門賜下的糧種小麥。]

[天載亥巳玖壹年,一齊姓修士入鹹臨皇都,受封國師。皇儲宣白鳳屢次遞交彈劾奏折,留案,未果。]

[天載子午拾伍年,大夏軍馬兵臨城下,鹹臨國師第一次現於人前,一舉平定戰亂。自此,鹹臨唯國師馬首是瞻。]

明月樓的情報記錄都很客觀,大多都是簡單直白的闡述,並沒有摻雜情報員個人的看法。這種表述方式的好處是翻閱情報的人不會被他人的情緒與視角影響,能儘可能客觀周全地去看待某人謀事。畢竟大多數時候,明月樓收集情報也不完全是為了販賣,更多的是為了“記錄某件事”。

“拂雪,你看一下這個。”就在宋從心思考著這些情報之間的關聯時,梵緣淺突然遞了一張卷軸過來。

宋從心打開一看,發現這竟是一張寫給明月樓主的訃告。

[敬稟城主,

慈秘身死,不見其屍。入於大夏之前,慈秘嘗自言不得返矣。一事必告城主而知之,夏之宗室絕矣,莫知何人係亂。

大夏將起兵於鹹臨,鹹臨皇儲赴之,而大夏恐外道有係也,鹹臨危矣。

一事,大夏宗室未授良種於民,乃左丞相不忍百姓忍饑而盜,今其屍已懸牆上。]

慈秘,芒種之承色。與“半見”以及“東方既白”一樣,癡絕城內的情報人員皆以顏色為名。

先前明月樓主曾說過,為了調查這樁情報,明月樓死了人。

“十年前,仙門贈予人間皇朝良種,宣白鳳因良種容易劣化之故,為阻止朝堂以此為借口加重百姓稅收而選擇了小範圍播種,隻作為戰備物資,因此良種並未在鹹臨國內普及。而大夏則選擇將其束之高閣,僅由貴族取用,百姓不得播種。”梵緣淺取出另一張情報,和宋從心找到的情報拚湊在一起,“而次年很不幸,恰好遭遇了饑荒。夏國丞相不忍民間遭遇饑饉,故而盜取了良種,散播給百姓,因此獲罪斬首。”

“次年……恰好是北荒山九嬰災變事件。”宋從心思忖,“夏國斬殺了左丞相,明月樓慈秘潛入皇宮而不得返,明月樓發現夏國皇室早已死絕,不知何人把控朝堂……於是同年,夏國掀起戰亂,鹹臨皇儲宣白鳳積極備戰,奔赴沙場,然後——”

宋從心的手指落在了其中一張情報上:“戰役爆發的第三年,宣白鳳失蹤,鹹臨國門被破。夏國兵馬殺入鹹臨腹地,險些將鹹臨滅國。”

“危急關頭,三十年前就任國師之位的鹹臨國師力挽狂瀾,從此,鹹臨朝堂唯國師馬首是瞻。”

“而皇儲宣白鳳,與國師不和。至少,政治理念不和。宣白鳳曾多次彈劾國師。”

“不對。”宋從心搖了搖頭,她手指點了點自己最先找到那張“民間起義”的情報,“這裡,不對。”

夏國兵分三路,西北與東北方向皆有民間起義,拒敵於城門之外,為何正北的國門卻空處大開?

宋從心雙手支在桌案上,垂著頭,一縷鬢發散在她微白的唇上。

“……少了一個人。”